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我并没有直接把他们领到鸿胪寺安排的国宾馆,而是领着他们,穿过了几条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瑞王殿下,这似乎不是去驿馆的路吧?”昭明太子燕文昊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忍不住问道。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勃勃生机。
“太子殿下莫急。”我笑着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本王想着,与其让你们在驿馆里枯坐,不如先带你们领略一下我泰昌京城的新风貌。”
我指着旁边一家装潢气派的店铺说道:“这家‘玲珑阁’,是我泰昌最大的商行,里面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奇珍异宝。诸位若有兴趣,稍后可自行前来逛逛。”
接着,我又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建筑:“那里,是‘景云交易所’在京城的分部。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货物在这里成交,可以说,这里就是我泰昌北方的经济命脉。”
我的话,让四国使团的人,心思各异。
赵景曜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屑的表情,嘴里嘀咕了一句:“不过是些商贾之术,上不得台面。”但他身边的副使,那个鸿煊的兵部尚书,眼神却在不停地闪烁。作为一个国家的兵部主官,他很清楚,眼前这繁荣的商业背后,代表的是何等恐怖的财力和后勤能力。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泰昌有如此雄厚的财力,那他们的军队……
燕文昊和他的那些文士们,则是对这满街的“铜臭味”感到不适,一个个都皱着眉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们的眼睛。
只有永熙的靖亲王和青阳的顾丞相,看得最为仔细。他们不时地低声交谈,指着某些店铺的招牌,或者询问着某种商品的价格。他们看的不是热闹,而是门道。他们看到了这繁荣背后,那只无形的、强有力的调控之手。
在城里转了一圈,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我才领着他们,来到了各自下榻的驿馆。
这驿馆的安排,也是贾诩计划里,重要的一环。
“赵兄,这里便是为你们鸿煊使团准备的‘北风馆’了。”我指着一处占地极广,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院落,对赵景曜说道。
赵景曜看了一眼,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院子虽然比不上他的王府,但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总算让他找回了一点面子。
“有劳瑞王殿下了。”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便准备带人进去。
“赵兄且慢。”我叫住他,指着院子旁边一处高大的围墙说道,“忘了跟你说了,这北风馆旁边,就是我京畿大营的一处操练场。将士们操练勤勉,有时候,晚上也会加练。动静可能会有点大,还望赵兄和各位勇士,多多包涵啊。”
我话音刚落,围墙那边,就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杀!杀!杀!”
那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血腥和煞气,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里面进行殊死搏杀。紧接着,就是密集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鸿煊使团的人,脸色“刷”的一下,又白了。
白天在城外,他们感受的是静止的军阵带来的压迫。现在,他们听到的是动态的操练带来的威胁。这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有十万头猛虎,正枕戈待旦。
赵景曜的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他哪里还不明白,我这是故意的!这哪里是安排他们休息?这分明是想让他们连觉都睡不好!
“朱!平!安!”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哎,赵兄,怎么了?”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是对这安排不满意?要不,我给你们换个地方?”
换?赵景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要是现在说换,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怕了吗?他赵景曜,丢不起这个人!
“不……必……了!”他咬着牙说道,“我鸿煊的勇士,在战场上枕着敌人的尸体都能睡着,区区一点操练声,算得了什么!我们,很满意!”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我笑得更开心了,“那本王就不打扰赵兄和各位勇士休息了。请吧。”
看着赵景曜带着他那帮手下,憋屈地走进“北风馆”的背影,我身后的贾诩,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对付恶犬,就要时时刻刻,把棍子悬在它的头顶上。
接着,我领着昭明使团,来到了他们的住处——“南雅阁”。
这“南雅阁”从外面看,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是颇为雅致。燕文昊一看,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瑞王殿下有心了,此地清幽雅致,正合我等心意。”
“太子殿下喜欢就好。”我笑了笑,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燕文昊和他的那些文士们,就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兰花翠竹,而是摆满了各种各样,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院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花房,里面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许多都是从海外运来的品种。玻璃在他们看来,是比黄金还珍贵的宝物,可是在这里,竟然被用来盖房子。
院子的东边,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面没有他们熟悉的经史子集,而是一本本用崭新的白纸印刷出来的书籍,书名更是千奇百怪——《农作物杂交与优选》、《基础几何学》、《论货币的流通与价值》、《泰昌律法详解》……
院子的西边,则是一个小型的工坊,里面摆放着各种精密的模型,有水车,有纺车,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复杂的星盘模型,上面标注着各种星辰的运行轨迹。
整个院子,处处都透着一股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气息。这里没有风花雪月的雅致,只有扑面而来的,实用的、功利的、充满了铜臭味和工匠气的“俗”。
“这……这是……”一个昭明的大儒,指着那些书,气得手都发抖了,“这都是些什么奇技淫巧!简直……简直是有辱斯文!”
燕文昊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他以为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清雅之地,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是这番景象。这哪里是雅?这分明是大俗!
“太子殿下,”我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表情,指着那些书,热情地介绍道,“这些,都是我景昌大学最新的研究成果。太子殿下和各位大儒,不是想交流学问吗?这些书,你们可以随意翻阅。若有不懂之处,我还可以派景昌大学的老师,来为你们讲解。”
“不必了!”燕文昊冷冷地打断我,“这些旁门左道,不学也罢!瑞王殿下,我们累了,想休息了。”
“哦,好,好。”我点了点头,“那诸位就好好休息。对了,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鲁班大师亲手打造的,还请各位爱惜。尤其是那个星盘,据说耗费了他不少心血,要是弄坏了,我可不好跟他交代。”
说完,我便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看着我的背影,燕文昊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花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怒吼道,“他这是在羞辱我们!他是在告诉我们,我们引以为傲的学问,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贾诩说的没错,对付狐狸,就要在它最得意的地方,设一个最简单的陷阱。燕文昊他们自诩风雅,我就用最“俗”的东西去招待他们,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被冒犯,被降维打击。让他们那套之乎者也,在这充满了实用主义的院子里,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合时宜。
至于永熙和青阳的使团,我则把他们安排在了正常的国宾馆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没有搞任何小动作。
这叫区别对待。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我也要让那两头豺狼知道,只要他们老实,就有肉吃。但如果他们敢跟着恶犬乱咬人,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棍子。
当晚,四国使团下榻的驿馆里,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鸿煊的北风馆,喊杀声一夜未停。赵景曜和他的人,估计眼睛都没合上。
昭明的南雅阁,燕文昊和他的人,面对着一屋子的“奇技淫巧”,估计也是气得睡不着。
只有永熙和青阳的使团,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一份由鸿胪寺拟定的,关于“五龙盛会”的详细日程安排,送到了四国使团的案头。
当他们看到第一天的活动安排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盛会的第一项,既不是他们以为的武会,也不是文会,而是……
“开幕式暨泰昌工商博览会”?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