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
但在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山谷里,这三个字却像一道滚雷,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一个不留。”
这四个字,不是命令,而是宣判。
耶律休挥刀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冷箭,虎口被震得发麻。他身边的鸿煊卫士已经倒下了一片,剩下的也各自为战,阵型散乱,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衣杀手不断切割、蚕食。他眼睁睁看着一名忠心耿耿的护卫被三把弯刀同时捅穿身体,鲜血喷了他一脸,温热而腥甜。
绝望,像峡谷中的寒风,钻进骨髓。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之际,那道银色的身影动了。
没有战前的怒吼,没有多余的动作。赵云只是轻轻一夹马腹,胯下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便如一道离弦之箭,骤然射出。
他没有去管那些已经冲到近前的散兵游勇,他的目标,是那群黑衣杀手冲锋阵型的最核心处。
那里,人最多,杀气最盛。
“找死!”一名杀手头目看见赵云单人独骑冲来,脸上露出狰狞的冷笑。他身经百战,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他打了个手势,周围十几名杀手立刻心领神会,放弃了眼前混乱的鸿煊卫士,如一张大网,朝着赵云包抄而去。
刀光交错,封死了赵云所有前进和闪避的路线。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道光。
一道银色的、死亡的光。
只见赵云手腕一抖,那杆一直静默无声的龙胆亮银枪,仿佛在瞬间活了过来。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轨迹,带起一串凄厉的破风声。
“噗!噗!噗!”
连续三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闷响。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杀手,动作瞬间凝固。他们的眉心、咽喉、心脏处,各自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眼神中的凶狠,永远定格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他们甚至没看清枪是怎么刺过来的。
赵云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白马如一道闪电,从三具直挺挺倒下的尸体中间穿过。
那张由十几人组成的刀网,就这么被轻易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杀手头目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一块铁板,一块足以砸碎所有人的,烧红的烙铁!
“撤!结阵!”他嘶声吼道。
但,晚了。
冲入敌阵的赵云,如蛟龙入海。
他手中的长枪,化作了收割生命的利器。
一记横扫,枪杆带着万钧之力抽出,挡在面前的三名杀手连人带刀,被硬生生抽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又撞倒了身后的一片人。
一招回马,枪尾的铁鐏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在一名从背后偷袭的杀手太阳穴上。那杀手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耶律休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记了挥刀,忘记了恐惧。他的眼中,只剩下那道在数百名黑衣杀手阵中纵横来去的银色身影。
那不是厮杀,是屠戮。
赵云的人和马仿佛融为了一体,在密不透风的敌阵中穿梭自如。那些在耶律休看来凶悍无比的杀手,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长枪或刺、或挑、或扫、或砸,没有任何一招是多余的。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一名敌人倒下。鲜血不断地溅射到他的银甲上,却又被他高速的移动甩开,银甲在血雾中时隐时现,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更添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妖异之美。
“这……这是人是鬼?”耶律休身旁的一名鸿煊卫士,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刀都快握不住了。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在场的鸿煊人,包括耶律休在内,全都被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剥夺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终于明白,瑞王朱平安送的这份“薄礼”,到底是什么了。
这不是护卫。
这是镇国之威!
如果说赵云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矛,那么他身后的白马义从,就是一面无法撼动的盾,和一张悄无声息的索命网。
在赵云冲出去的同时,白马义从以赵清晏的马车为中心,迅速组成了一个外圆内方的阵型。外围的骑士举着小圆盾,将所有射向马车的流矢尽数格挡,叮叮当当的声响连绵不绝,却没有一支箭能够穿透防线。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冷静得如同冰雕。
当一些被赵云冲散的杀手,试图绕过这个煞神,攻击马车时,他们才见识到了这支部队的另一面。
“放!”
随着一名队率的低喝,内圈的五十名骑士瞬间拉开弓弦。他们甚至没有瞄准,只是朝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将箭矢抛射出去。
“嗖嗖嗖!”
箭雨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然后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些试图靠近的杀手。
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箭法,远不如山壁上的伏兵那样刁钻,却胜在精准和密集。五十人齐射,几乎覆盖了所有进攻的路线。那些杀手前冲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硬生生遏制住。
而就在他们停滞的一瞬间,外围持盾的骑士,阵型瞬间变化。盾牌向两旁一分,露出了后面的雪亮长刀。
“杀!”
没有多余的口号,只有一个冰冷的字。
五十名刀盾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前推进了十步。
刀光如雪,起落之间,便在地上留下了一片尸体。
然后,他们又整齐划一地退回原位,重新组成盾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到了恐怖的地步。进攻、防守、远射,切换自如,仿佛一个人在操控一百具躯体。
耶律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麾下的一千王庭卫士,号称鸿煊精锐。但和眼前这支百人队一比,简直就是一群拿着木棍打架的村夫。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战斗。
山谷中的厮杀声,渐渐变得稀疏。
因为能发出声音的,只剩下那些黑衣杀手们濒死的惨嚎。
杀手头目彻底崩溃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部下,被那个银甲神将一个人杀得七零八落。他甚至组织不起一次有效的反击。无论他怎么调度,那个人的长枪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将他的阵型搅得稀烂。
他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而他引以为傲的杀手们,就是那些瑟瑟发抖的羔羊。
“撤!快撤!撤出山谷!”他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然而,当他带着残存的几十人,连滚带爬地冲向谷口时,却看到了一幅让他们永世难忘的画面。
谷口狭窄的通道,不知何时,已经被十余名白马骑士堵死。他们没有冲杀,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拉开了手中的长弓,箭尖直指谷内。
那冰冷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死神的光芒。
“噗通!”
一名杀手丢掉了手中的弯刀,跪倒在地,彻底放弃了抵抗。
迎接他的,是一支精准无比的箭矢,洞穿了他的咽喉。
一个不留。
赵云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留任何活口。
山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味。
耶律休和他的部下们,呆呆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地上躺满了黑衣杀手的尸体,粗略一数,不下三千具。
而那千名白马义从,依旧阵型整齐地护卫在马车周围。
赵云端坐马上,缓缓将那杆已经看不出银色、满是暗红血迹的长枪,插回马鞍旁的枪囊中。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耶律休的脸上,声音依旧平静。
“清点伤亡,处理尸体,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车厢内,赵清晏自始至终没有掀开车帘。她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听到了兵刃的交击,听到了那整齐划一的号令和箭雨破空的声音。
她什么都听到了。
她也什么都明白了。
瑞王朱平安。
她的那位未婚夫君,用一场最直接、最血腥的屠杀,给她上了回家的第一课。
这把刀,不仅是护身符,更是一道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