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刚刚还因大儒旁听而有些微妙的气氛,瞬间被沈万三这句“马贼劫了”撕得粉碎。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眉头紧锁。五百匹战马,三万斤铁矿,这可不是小数目,是景云之地扩充军备的命脉所在。
“损失如何?护卫队伤亡多少?”朱平安沉声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回殿下,鸿煊商队护卫死伤过半,我们派去接应的人也折损了七八个弟兄。东西……一件不剩,全被抢光了。”沈万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既是心痛也是后怕,“那伙马贼足有三百多人,来去如风,下手狠辣,绝非寻常草寇!”
三百多人的马贼,在泰昌境内如此猖狂,还专挑这条隐秘商道下手?
众人心中都升起一丝疑云。
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他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
“殿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这批物资,是我们和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的秘密交易。知道这条路线和时间的,除了我们自己,就只有他们自己人。”
贾诩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伙马贼,八成就是他赵景曜的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
萧何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是试探!”
荀彧也反应过来,面色凝重地补充道:“没错。赵景曜此人,心机深沉。他既想利用我们牵制他的政敌,又不甘心白白送上好处。所以先送一份‘大礼’,再亲手把它‘抢’回去。他想看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吃了这个哑巴亏,就说明我们软弱可欺,后续的所谓‘合作’,便会任由他拿捏摆布,甚至把我们当枪使。”
这番分析,让沈万三恍然大悟,随即是满腔的怒火。这鸿煊三皇子,算盘打得也太精了!
朱平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试探么?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也太小看人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鸿煊使团的副使便哭丧着脸找上了门。
“六皇子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副使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演技堪称精湛,“我们三皇子殿下为了您的宏图大业,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将战马铁矿送来。谁曾想,竟在贵国境内被贼人所劫,我鸿煊勇士死伤惨重啊!殿下,这伙马贼如此猖狂,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恳请殿下即刻发兵,剿灭此獠,为我等讨回一个公道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若非提前知晓内情,恐怕真要被他这番表演所蒙骗。
贾诩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藏得更深了。
朱平安与贾诩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刹那间,已然明了对方心意。
“岂有此理!”
朱平安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他脸色铁青,怒发冲冠,一股惊人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那副使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好大的狗胆!在本王的地面上,竟敢动本王的朋友!”朱平安的声音如同滚雷,“你放心,本王与三皇子殿下一见如故,他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这伙胆大包天的马贼,本王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一番“勃然大怒”的表演,演得是入木三分,连一旁的萧何都看得暗暗称奇。
副使闻言大喜,连忙磕头:“多谢殿下!殿下英明神武,贼寇必定手到擒来!”
“来人!”朱平安对外喝道,“送客!”
待那副使千恩万谢地离开后,议事厅内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朱平安坐回椅上,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比冬日的冰雪更冷。
“元芳。”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厅中,正是李元芳。
“你带一队最精锐的锦衣卫,立刻出发。记住,不是去剿匪,是去查。我要知道这伙马贼的底细、老巢,所有的一切。”
“遵命。”李元芳话不多,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三日后,夜。
李元芳悄然返回,带回了精准的情报。
他在黑风口仔细勘察了战场。地上遗留的马蹄铁,磨损程度和样式高度统一,绝非寻常马贼的杂牌货。从尸体上拔出的箭簇,制式与鸿煊边军的破甲箭一般无二。最关键的是,马蹄印的深浅,显示出那些战马负重极轻,根本不像是长途跋涉的马贼,倒像是以逸待劳的伏兵。
凭借着蛛丝马迹和高超的追踪技巧,李元芳顺藤摸瓜,一路追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他找到了那伙“马贼”的老巢——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前朝军堡。
当夜,李元芳如同一片黑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军堡。
堡内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巡逻的队伍步伐整齐,口令清晰,哪里有半分马贼的懒散模样,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在一间最大的营房里,他亲耳听到了“马贼”头领正与一名身穿鸿煊军官服饰的人低声交谈。
“……将军,这次演得差不多了吧?弟兄们都快憋坏了。”
“急什么!三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在此驻扎半月,等那位六皇子没了动静,再把东西悄悄运回去。记住,戏要做全套!”
“是,将军!”
李元芳的目光又扫向军堡的库房。透过窗户缝隙,他看到那些被劫的战马正被精心喂养,一袋袋铁矿石则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角落,覆盖着油布,根本没有被动用的痕迹。
铁证如山!
李元芳将所有情报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朱平安听完,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舆图,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贾诩、荀彧等人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正在这位年轻的皇子身上缓缓凝聚。
赵景曜想玩,想把他当猴耍。
良久,朱平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更带着几分森然的杀机。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场大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心腹,最后落在了身披甲胄、一直沉默不语的戚继光身上。
“继光。”
“末将在!”戚继光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朱平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传令,戚家军全体集结,目标黑风口。但我们这次,不是去剿匪,而是去‘收货’。”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记住,要打得像一次惨烈的剿匪,更要……抓几个‘舌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