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凯宁和王崇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戚继光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手已经握住了刀柄,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把那疯子陈安剁成肉酱。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引匪入城,这已不是简单的士族争斗,而是动摇国本的叛逆之举,稍有不慎,整个景昌县都会化为一片火海。
朱平安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
“呵呵……呵呵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抚着自己的山羊须,竟是笑弯了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文和先生,这……”萧何有些不解。
贾诩好不容易止住笑,摆了摆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慵懒,尽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与残忍。
“妙啊!真是妙啊!”他抚掌赞叹,“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我们正愁没有一个足够大的罪名,将陈家连根拔起,以儆效尤。他陈安倒好,自己把谋逆的刀柄,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我们手上!”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了两步,那瘦削的身影在烛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殿下,此计名为,引狼入室,关门打狗。”
贾诩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李凯宁和王崇,脸上的笑容变得和煦起来,可那和煦的笑容却让两人抖得更厉害了。
“两位家主,莫要惊慌。你们不是来求救的,是来立功的。”贾诩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陈安要你们打开西城门,对吗?那就开。不但要开,还要开得敞亮,开得准时,让他和他的那些‘朋友’,没有丝毫怀疑。”
“这……这万一……”李凯宁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万一。”贾诩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们要做的,就是演好这场戏。事成之后,你们两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陈家倒下后留下的那些产业,殿下自然会论功行赏。可若是……你们演砸了,或者临阵退缩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阴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李、王二人面如土色,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捣蒜般地磕头:“我等……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很好。”贾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向戚继光一拱手,“元敬将军,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你了。”
戚继光早已按捺不住,闻言踏前一步,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夜色如墨,军营之中却是一片肃杀。
戚继光站在沙盘前,手中拿着令箭,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而冷酷地发出。
“第一、第二指挥,率部于今夜子时,秘密进驻西门瓮城两侧的民居,刀出鞘,箭上弦,无我将令,不得发出任何声响,违令者斩!”
“第三指挥,负责操控瓮城前后两道铁闸门,听我号令行事,时机只有一次,不容有失!”
“第四指挥,率弓手队,登上瓮城城墙,埋伏于垛口之后,火把备好,引火之物用油布包好,不得见光!”
“李元芳。”
“在!”李元芳从阴影中走出。
“你率捕快与锦衣卫精锐,封锁西城门附近所有街道,明日午后,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
没有激昂的动员,没有多余的废话。一条条命令下去,整个军营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而无声地运转。一队队身着黑衣的士兵,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在通往西城的黑暗小巷中。
景昌县的西门瓮城,是一个巨大的双层结构,外接吊桥城门,内连城内主街,两道城门之间,是一个巨大的封闭式广场,两侧是高耸的城墙和几排营房民居。这里是战时抵御敌军的第一道屏障,此刻,它正在戚继光的布置下,变成一个精心准备的巨大坟墓。
约定之日,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到人的头顶。
整个景昌县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街道上空无一人,店铺关门,百姓闭户。偶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空旷的石板路上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安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座酒楼上,遥遥望着西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期待。他身旁,是他最后的几十名心腹死士。
他仿佛已经看到,山匪入城后,整个县城陷入火海,那姓朱的皇子在混乱中被乱刀砍死,他冲入大牢救出堂兄,重振陈家威名……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
“吱呀——”
一声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死寂。
在陈安和城外山匪头子的注视下,景昌县那厚重的西城门,在李家和王家“内应”的操作下,缓缓打开。
吊桥落下,黑洞洞的城门,像一张巨兽的嘴,露出了通往财富和欲望的黑暗通道。
“兄弟们,冲啊!”
城外,那支被称为“黑风煞”的山匪头子,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见城门大开,再无怀疑,他兴奋地抽出腰间的大环刀,高声怒吼。
“城里的金子!粮食!女人!都是我们的了!”
五百多名山匪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一窝蜂地朝着那洞开的城门涌去。他们贪婪地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劫掠,脚步因兴奋而变得更快,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
一个,十个,一百个……
山匪们争先恐后地冲过吊桥,涌入了瓮城之内。他们看着前方同样敞开的内城门,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当最后一批山匪的双脚踏入瓮城的范围,异变陡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们身后那扇巨大的、由生铁浇筑的铁闸门,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烟尘,火星四溅。
整个瓮城猛地一震,那声音仿佛是地府的丧钟,敲碎了所有人的美梦。
山匪们惊恐地回头,只看到一堵冰冷绝望的铁墙,断绝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与此同时,他们前方那扇通往城内的城门,也“哐当”一声,死死关闭。
瓮中捉鳖。
他们,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
“唰!唰!唰!”
刹那间,数百支火把同时点亮,将整个瓮城城头照得亮如白昼。
戚继光冰冷的身影,出现在正前方的城墙之上,他身披重甲,手按佩刀,眼神如俯瞰蝼蚁的神祇。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无数泛着寒芒的箭头,在火光下对准了瓮城内惊慌失措的人群。
山匪们彻底陷入了恐慌和混乱,独眼龙匪首又惊又怒,指着城头大骂:“官府的狗崽子!你们玩阴的!”
然而,更让他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在瓮城一侧的城墙上,陈安和他那几十名亲信,也出现在火光之中。
独眼龙匪首看到陈安,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喊道:“陈安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快让你的人动手啊!”
陈安看着瓮城中如同待宰羔羊的山匪,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疯狂的笑容,他对着那匪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多谢你们,来为我陈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