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没有立刻解释,他让人端来一盆清水,又要了一小撮细盐。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将那张白纸平铺在桌面上,取过毛笔,蘸着清水,在纸上轻轻涂抹。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萧何停下了手中的账目,贾诩身体微微前倾,就连典韦和许褚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仿佛变戏法的一幕。
随着清水浸润,原本空无一物的纸张上,竟真的开始缓缓浮现出淡黄色的字迹。
那字迹极小,如同蝇头,排列得密密麻麻。
狄仁杰将湿润的纸张小心翼翼地移到烛火上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缓缓烘烤。
水汽蒸发,淡黄色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混杂着米醋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六子查案甚急,东宫已成焦点,风声鹤唳。汝立刻销毁所有联络点,前往西山大营旧址待命,切勿擅动,以图后举。】
落款处,是一个小小的“玉”字印章。
玉。
三皇子,朱承玉。
“砰!”
萧何手中的狼毫笔脱手而出,掉在桌上,溅开一小片墨点。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贾诩那双半阖的眼睛,此刻睁得浑圆。他一向自负算无遗策,可眼前这薄薄的一张纸,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朱平安拿过那张已然干燥的信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脆弱。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重重地跳动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愚弄后的愤怒,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的战栗。
三皇子朱承玉,那个平日里温和中庸,跟在太子身后,存在感甚至不如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三哥。
竟然是他。
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太子朱承泽,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线索,都如同百川归海,指向东宫。
可现在,这封信却告诉他们,他们一直追着撕咬的,不过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巨大靶子。
而真正的猎人,一直藏在最安全的阴影里,冷笑着看他们内斗。
“不可能……”萧何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那张信纸,又看看自己耗费无数心血整理的卷宗,脸上血色尽褪。
“每一笔账,每一条线,都指向东宫……天衣无缝!他……他竟能用如此天衣无缝的假账,骗过了整个户部,骗过了天下人!这是何等的心机!”
他的震惊迅速转为痛心疾首,“一千五百万两……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他……他竟将国之血脉,藏于阴影之中!”
狄仁杰走上前,拿起一本萧何整理出的卷宗。
“萧先生,正因为所有线索都指向东宫,才显得不正常。做得太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将卷宗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条记录。
“这笔五十万两的银子,明面上是太子妃的舅家投入了江南的丝绸生意,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可锦衣卫的密报显示,那家丝绸庄子去年就已经濒临倒闭,根本吞不下这么大一笔钱。”
他又转向贾诩。
“贾先生,你我都是局中人。你认为,以太子殿下的心性,能布下如此环环相扣、牵连数年的局吗?他有这个耐心,有这个城府吗?”
贾诩沉默了。
太子朱承泽,外强中干,性情急躁,是个喜怒形于色的莽夫。这种精密的、需要极大耐心和毅力的布局,绝非他能做得出来。
狄仁杰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碎众人心中最后的侥存。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三皇子朱承玉,利用其外公,当朝丞相林如海在朝中的权势,暗中搭建了这个庞大的贪腐网络。他又刻意留下无数指向东宫的线索,将太子推到明面上,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他让全天下都以为,这是一场六皇子与太子的夺嫡之争。而他自己,则躲在最安全的角落,坐山观虎斗,顺便……用这些我们查到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去向的巨款,做一些比贪图享乐,更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事?”典韦忍不住插了一句。
狄仁杰的语气沉了下来。
“萧先生查出的亏空,前后加起来,超过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这笔钱,足以武装起一支十万人的精锐大军,并且维持他们三年的粮饷。”
【谋逆】!
这两个字虽然没有被说出口,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已经不是皇子争位了。
这是要造反!
朱平安等人瞬间恍然大悟。
为什么账目如此复杂?因为那是三皇子背后的专业团队在精心伪造、抹除痕迹,同时栽赃嫁祸。
为什么陈景明被捕后,太子会如此惊慌失措?因为他自己也以为,陈景明是他的人!他被三皇子当枪使了这么多年,竟毫无察觉!
贾诩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看着杯中倒映的灯火:“原来我们所有人,包括太子殿下,都只是他戏台上的提线木偶。他躲在幕后,看着我们斗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在暗中磨利了刀……好,真好。
这位三殿下,才是我等真正的‘同道中人’。贾某,佩服。”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慢,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问题,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棘手。
扳倒太子,是兄弟阋墙,是储位之争。
可揭发一位皇子暗中豢养私兵,图谋不轨,那就是动摇国本的谋逆大案!一旦处理不好,整个泰昌王朝都会陷入剧烈的动荡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朱平安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成功揭开惊天阴谋,达成成就“拨云见日”,奖励信仰值+3000!】
朱平安没有理会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大堂内死一般寂静,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每个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压得人喘不过气。
典韦那粗大的嗓门打破了沉寂,但他没问计谋,而是直接抓住了重点,瓮声瓮气地问许褚:“仲康,俺听明白了。就是说,那个老三,比太子还想杀殿下,而且他还偷偷藏了很多兵,是这个意思吧?”
许褚闷声点头,言简意赅:“他贪钱,造兵,要打仗。”
“打仗?”典韦的眼睛瞬间亮了,浑身的煞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他舔了舔嘴唇,握紧了身旁的双铁戟,“好啊!俺的戟,早就渴了!”
这没心没肺的对话,让堂内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
“一千五百万两……”萧何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失神地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声音都在发颤,“一千五百万两!这笔钱,能让北境边军的装备焕然一新,能让南方的灾民安稳度过几个寒冬!他……他竟然拿去养私兵!”
这位一丝不苟的财政大臣,此刻脸上满是痛心疾首,那不是对皇权争斗的恐惧,而是对国家财富被如此挥霍的愤怒。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集到了主座的朱平安身上。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那张写着惊天秘密的信纸前。他没有拿起信,只是低头凝视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要将“朱承玉”这个名字,深深烙印进自己的瞳孔里。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太子身后,温和笑着,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哥。
原来,那温和的面具之下,藏着的是如此恶毒的野心。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的一丝惊愕也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暴来临前的死寂。他的目光扫过狄仁杰的沉稳,贾诩的冷冽,萧何的愤怒,以及典韦许褚那纯粹的战意。
这些,都是他的底气。
朱平安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比哭更冷。
“他想坐上那个位子。”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信纸上,仿佛在触碰一条冰冷的毒蛇。
“既然他想谋逆,那本王……”
“就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