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李元芳。
“元芳,人交给你了。”
“阁老放心。”
李元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抱了抱拳,转身便融入了街角的人流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夜幕降临。
王记面馆的门板早早地合上了,比往日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
街对面的茶楼二层,一扇窗户的缝隙后,李元芳的身影如同雕塑,一动不动。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时辰,面前的茶水早已冰凉。
面馆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
那个白天还佝偻着腰的“老板”,此刻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形挺拔,动作敏捷,全无白日里的老态。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确认无人后,身影一闪,贴着墙根的阴影,朝着城南偏僻的坊巷疾驰而去。
他没有发现,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茶楼顶上飘落,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那影子与夜色完美融合,脚步轻盈得踩在瓦片上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是一场无声的猫鼠游戏。
那“老板”显然是此道高手,一路上七拐八绕,连续变换了三次方向,甚至还借助一处矮墙,翻进了别人的院子,再从另一头出来,试图甩掉任何可能的跟踪。
可他身后的那道影子,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的所有反追踪伎俩,在李元芳这位千牛卫大将军眼中,都显得稚嫩可笑。
李元芳并不急于动手,他在等。
等一个最佳的地点,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他要看看,这条鱼,最终要游向何方,是否还有同伙接应。
最终,那人窜入了一条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堵高达三丈的院墙,光滑如镜,无处借力。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走进了绝路,正准备转身另寻他路。
一道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胡同口,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月光下,来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李元芳。
“老板,深夜出行,这是要去哪?”
那“老板”的身体在一瞬间绷得如同满弓,白天那副憨厚老实的面具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与狠厉。他眼中的惊慌只持续了半息,便被决然的杀意所取代。
他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
脚下石板微陷,他整个人弹射而出,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三寸长的雪亮短刀。刀身无光,角度刁钻,直刺李元芳的咽喉。这一刺没有半分江湖人的花巧,是纯粹的军中搏杀之术,旨在用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动作,一击毙命。
凌厉的刀锋几乎瞬间就到了眼前。
面对这足以洞穿金石的致命一击,李元芳甚至没有拔刀。
他只是将头微微向右一偏,身体如杨柳般轻轻一晃。那柄短刀便擦着他的脖颈皮肤划了过去,带起的一缕劲风吹动了他的发丝。
毫厘之差,生死之别。
刺客的瞳孔猛然收缩,他从未失手过!这一刀的距离和时机都堪称完美,对方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用最小的动作避开了。他心中警铃大作,手腕发力,便要横削回来。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就在两人错身的刹那,李元芳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铸的鹰爪,不偏不倚,精准地扣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之上。
那“老板”只觉手腕像是被一道烧红的铁箍死死锁住,他引以为傲的腕力,在那只手面前,竟如溪流撞上了堤坝,撼动不了分毫。
“咔嚓!”
一声清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中突兀响起。
剧痛如潮水般涌上大脑,“老板”闷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他那只惯于夺人性命的手,此刻软绵绵地垂落,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出几点火星。
他想惨叫,想后退,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一只更冰冷、更稳定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
那只手并未用尽全力,却让他瞬间浑身僵硬,四肢的力气被抽取得一干二净,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整个过程,从交手到制服,不过短短两息。
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实力的差距,判若云泥。
李元芳凑到他耳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你的手,还是用来和面比较合适。”
李元芳提着他,就像提着一只小鸡。
他没有理会那人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在其怀中摸索。
很快,他搜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
纸张入手轻薄,展开一看,上面空无一字。
是密信。
李元芳将纸张小心收好,手刀在那人后颈不轻不重地一砍。
那名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死士,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下去。
……
财政核查处,内堂。
灯火通明,将堂内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萧何的面前堆着小山般的卷宗,他揉着发酸的眼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案子就像一团乱麻,他用尽了毕生所学,也只能理出些无关痛痒的线头,核心的部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缠住,无从下手。
贾诩坐在一旁,双目半阖,像是在假寐,但那过于平稳的呼吸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承认,狄仁杰从一碗面查案的思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角落里,典韦和许褚两个大块头站得有些不耐烦。典韦悄悄碰了碰许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仲康,你说就为了一张饼,至于吗?俺饿了,要不先去厨房……”
“是面。”许褚闷声纠正,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朱平安端坐主位,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
就在这时,堂外一阵夜风灌入,吹得烛火猛地一跳。
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在门口,正是去而复返的李元芳。他肩上扛着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衣人,像是扛着一袋米,脚步沉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大步走入,随手将肩上的人往地上一扔。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昏迷的黑衣人砸在地板上,激起一片尘土。典韦的眼睛亮了,他看得出,这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是个练家子,可在李元芳手里,却跟死狗没什么两样。
“殿下,阁老。”李元芳拱手行礼,没有半句废话,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双手呈上。
萧何下意识地抬起头,贾诩也睁开了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狄仁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接过,展开。
纸上,空空如也。
“空的?”典韦的嗓门没收住,脱口而出。
萧何也愣住了,他废寝忘食追查的,是账目上千万两的亏空,如今所有的希望,竟寄托在这么一张白纸上?这让他感到一阵荒谬。
狄仁杰没有理会众人的诧异,他将那张白纸凑到烛火边,细细端详,又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转过头,先是看向一脸困惑的萧何,语气平淡:“萧先生,账目是人做的,自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随即,他又看向目光闪烁的贾诩:“贾先生,人心是活的,自然会有百密一疏。”
最后,他将那张白纸在众人面前轻轻一晃,仿佛那上面已经写满了答案。
“这张纸,它不会说谎。”
狄仁杰转身,向朱平安深深一揖。
“殿下,鱼儿,已经死死咬住了钩。”
“这网,也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