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破碎的记忆在复苏,浑身的血液在流淌，李貌的心口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继而传导到她的四肢。
痛苦之中,她却再也感觉不到珀莱特的挣扎，感觉不到珀莱特的反抗了。
她的身躯细细密密地包裹着那一颗跳动的蓝色眼珠。
空中的黑色的镰刀紧随身后。
她化身而成的烟雾终于冲破了阻挡在身前的黑色山丘。
巨大的羽翼铺天盖地而来。
乔治！
黑色的烟雾齐齐涌入了羽翼的怀抱。
她挣扎着,径自扑向他的面颊。
“拿回去！”黑沉沉的烟雾一口气涌到了他的眼前,“是时候真正地把你的眼珠拿回去了。”
乔治低垂着眼睛,湛蓝色的眼睛十分温柔。
“斯图亚特。”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是她在凯厄斯身上许下的恶毒的诅咒。
让祂沉睡。
让诸神沉睡。
“让我回到你的眼中。”
李貌终于记起了诅咒的语言，她也终于记起了完完整整的降临血咒。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请让我为你献上，
三头凶猛的恶狼，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那一个背叛的,背叛的女郎，
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金色的麋鹿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我为你献上,
麋鹿的哀伤,
金色的麋鹿闪烁光亮，
我把祂送给我最心爱的女郎,
一为悲伤，
二为欢笑,
三为死亡，
四为希望，
五为天堂，
六为幽徨，
七为恶魔，
为了我心爱的女郎。
金色的爱人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黑色的镰刀夹杂着凶猛的狂风朝她袭来。
黑色的烟雾转眼幻化成七只金色麋鹿，祂们环绕在巨大的黑色羽翼之下，祂们围绕着祂，簇拥着祂。
“拿回去！”一丝稀薄的烟雾，被长风卷起，钻入了祂的眼眶。
湛蓝色的眼珠在黑压压的天空下绽放出万丈光芒。
金色的光晕在空中点亮。
圣光，真正的，全然的，觉醒的圣光。
七只金色麋鹿在圣光中渐渐消弥。
神再一次睁开了祂的双眼。
雷霆之光，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粉碎了黑色的镰刀，黑石堆砌的山丘被光柱劈开，石块迎风瓦解，仇恨的声音从呼啸到无声。
黑暗的一切，黑暗的世界，被金色的光柱彻底驱赶。
天空缓缓恢复了湛蓝的色彩，海水缓缓恢复了湛蓝的色彩。
地上的深渊，在慢慢隆起，土块，植物，建筑，缓缓地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李貌感觉到了湿润的，冰凉的雪花落到了她的眼皮上。
她眨了眨眼，自己的身躯却如轻烟一般，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斯图亚特。”
乔治张开了双臂，收拢住了她烟雾似飘荡的身体。
她靠在他的臂弯，精疲力竭地轻轻喘息。
“所以，我现在真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魂灵了？”她的脸上憋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不算吧，斯图亚特，至少，你还拥有一个尚且可用的躯体。只是……你恐怕得重头再来了。”
“嗯？”李貌的脸颊碰到了他衣领下，冰凉的金属纽扣，她稍微直起了身体，“什么意思？”
下一刻，她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天旋地转。
面前，乔治的脸孔宛若旋转的螺旋一样，她尽力将视线凝固在面前的一点。
她注视着他蓝色的瞳孔。
晕眩的视线稍稍缓解了一些，眼前却突然跳动起了金色的数字。
60，
59，
58……
李貌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又来了么！
积攒神值！
一念至此，她抬头望向了乔治的头顶。
她看清了他头顶金色的数字。
“这样不是很有趣么，我的亲爱的，在你恢复生机的途中，或许，我们可以一直进行这样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乔治俯身亲了亲她半是透明半是苍白的脸颊：“你不需要再祈祷了，神会一直眷顾你。只是你需要重新修习了，初阶魔法师。”
李貌深深地呼吸着他周围的空气，一缕又一缕的金色光雾，缓缓地从他的那一端，传到了她的这一端。
数字停至了跳动。
他身上飘来的烟雾像是云朵缠绕住了她，又顷刻被她吸收，身体内的躁动，连同耳朵内的嗡鸣都被一一平抚，像是春日里被太阳照射过的温热的水流浸润全身，知觉，感官如同被人释放，脑中复又清明。
她哭笑不得地回应了他的亲吻。
“好吧。乔治。”
一片又一片柔软的雪花扑簌簌下落，周遭的一切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夜幕慢慢沉下，遥远的星子闪闪烁烁。
神都的夜，雪白一片，静谧无声。
*
混沌大陆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仿佛经历了一场灾难般的神的降临。
仿佛，没错，是仿佛。
隔天清晨，橙色的日光再次洒满大地。
人们从噩梦中醒来。
迎接他们的是新的世界，不，也可以说是旧的世界。
李貌依旧住在麦市街56号的二楼客房卧室里。
她拉开卧室门，顺着楼梯走到了客厅，金属鹦鹉斯科特在客厅里来回盘旋。
“艾玛做了司康，艾玛做了司康，难吃极了！”
厨房里果然飘出来一阵，食物烧焦的气味。
李貌探头进去，只见艾玛姑妈手忙脚乱地施展了一个清洁咒，清理了狼藉的烤箱。
艾米莉和卡尔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热闹，见到李貌，艾米莉扬了扬手中刚煮好的咖啡：“小玫瑰，你起来了么？你能去叫一下文森特么？今天是你们转学道神都坎特魔法学院的第一天，我可以不想你们第一天就迟到。”
转学到神都坎特魔法学院……
李貌消化着这条新鲜的信息，她扭头又看了看客厅的电子日历，上面的日期写着六月五日。
时光好像倒流了。
正如乔治昨夜告诉她的那样，世界会回到，仿佛神并未降临的时刻。
对的，仿佛。
李貌回到了二楼，叫醒了文森特。
短暂的早餐过后，她基本已经拼凑出了目前混沌大陆的现状。
魔法师们恢复了魔法。
教廷与世俗依旧存在。
在大众的认知里，神依旧没有降临。
但是，教廷并没有所谓的金色的权杖。
魔法师的魔法是神的馈赠。
哦，对了，艾米莉和卡尔申请了房屋贷款，要购买麦市街55号的独栋房屋，原本55号的拥有人要搬到温暖的南区居住。
艾玛姑妈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听完他们的购房计划后，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祝你们一切顺利。”艾米莉兴奋地挥舞着手臂，送李貌和文森特出了门。
往坎特魔法学院去的路上，李貌试探性地问文森特道：“你还记得佩妮，我是说佩妮艾略特么？她也转学到了坎特魔法学院么？”
文森特皱着眉头：“你在取笑我么？小玫瑰！当然，佩妮，佩妮是我愿意转学来坎特的主要原因！不然，谁愿意搬来这么冷的地方。”说着，他拢紧了自己的灰色围巾。
李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法袍和灰色的厚厚围巾，为了御寒，她还在法袍下穿了两件厚毛衣。
不得不说，她臃肿的样子，其实有点像灰斑海豹。
李貌微微放下了心来。
在新的世界里，他们和艾略特兄妹也不是陌生人。
他们踏着白雪，走了一小会儿，终于来到了神都坎特魔法学院。
黑铁栅栏高耸，学院的大门外蹲着两头白石做成的巨龙。
他们按照指使，刷了临时的学生卡进门。
巨龙开口道：
“欢迎，罗茜斯图亚特。”
“欢迎，文森特斯图亚特。”
声如洪钟，吓了他们一大跳。
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进大门。
文森特被分到了中阶魔法师的课程，而李貌自然进了初阶魔法师的班级。
她凭借记忆给乔治发了短信，可是号码显示是个空号。
她尝试着念起了传信鸽的法咒，但是她目前甚至连徽章都没有。
好吧。
真的是，从头再来。
讲台上的黑袍魔法师滔滔不绝道：“作为初阶魔法师，为了你们尽快完成修习与升阶，我建议你们都去好好找一找自己的修习伙伴，钟楼后面是学生登记处，你们可以去登记处碰碰运气，最近高阶的志愿者都在那里，你们或许可以找到合适的修习伙伴。”
下课后，李貌在学院里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艾略特兄妹的身影。
她只好先去了登记处。
登记处的前台端正坐着一只黑色的兔子。
李貌惊奇地，不确定地，小声道：“劳博特罗教授？”
黑兔子没有理她，只是用一只爪子将登记表推到了她的面前。
李貌只好捏着笔，认认真真地填写了登记表。
从钟楼出来，空中棉花糖似的，洁白云朵飘散开来，灿烂的日光照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暖融融的春日，一瞬间冲淡了神都的严寒。
“斯图亚特。”然后，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李貌心跳陡然加快，她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从楼前的阴影处走进了日光里，他的面孔就宛如白玉雕琢的古神雕像，眼窝深邃，一双眼睛如天空湛蓝，睫毛恍如金辉，他的发色是略带火红的耀眼金色。
他身上穿着高阶的黑袍魔法师袍，火红的烈焰纹路浮现在在领口，赤色的火苗轻轻地晃动着。
“斯图亚特，我刚刚看见了你的登记表，我想我可以做你的修习伙伴。”
“哦？”她唇角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在扩大，“真的么？那作为修习伙伴，初次见面，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乔治随之而笑，他的眉毛温柔地微微弯曲，柔和的笑意跳动在他的眼中。
他抬起手来，一条银色的项链缓缓显影而出，蓝色眼睛般的吊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我想，作为你的修习伙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将项链再度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冰凉的蓝色眼睛紧贴着她的胸膛。
他低头温柔地亲吻了她的嘴唇。
“愿神眷顾你，我的斯图亚特，永远眷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