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攻略神明的我绝不认输》 1、第 1 章 李貌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脑中依旧能够听到冰冷的机械音：“宿主，你醒了么？” 暴风雪好像还没停，寒风呼啸的声音好像还在她的耳朵里打旋，呜呜呜呜的风雪让她耳鸣。 机械音在她的脑海清晰无比：“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就是罗茜·斯图亚特，这里就是你的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李貌头疼欲裂，缓了几秒钟才回忆起来，她好像是死了，死在了一个雪夜里。 所以她真的重生了？ 她陡然睁开了眼睛，急切道：“我不能够起死回生么，你不是说可以起死回生么？我不要做别人，我要做回我自己！我的外婆还在家里等着我！” 四周黑黢黢，幽暗无比，冰冷的机械音暂时没有回音。 李貌从黏糊糊的木地板上直起身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了一套艳丽的朱红色长裙，卷曲的深栗色头发披散在胸前，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半湿的斗篷。 这不是她的衣服，这不是她的头发。 “罗茜·斯图亚特？”她出声念道。 “对，罗茜，或者小玫瑰，就是你的名字。”冰冷的机械音冷冰冰地答道。 知觉与感官慢慢苏醒，她抬眼注意到了两侧昏暗的玻璃油灯，两侧摆着木质酒桶，整个空间散发着发酵似的酸味，似乎是一间黑黢黢的储藏室。 她的肩膀抽痛了起来，她扭头拨开衣领看去，肩上有三道指痕样的伤疤，黑乎乎的，那手指像是极长极为锋利，抓破了她的皮肉。 李貌脑中剧痛，捂着额头，叫道：“我要回去！” “你目前回不去了，宿主。” 李貌准确地抓住了重点：“目前回不去？以后能回去？” 系统沉默了片刻。 李貌眨了眨眼，正要起身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起来，胸腔一阵猛烈地抽紧，肌肉痉挛似得疼痛，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她的眼前天旋地转，景象像是旋转的螺旋一样，她尽力将视线凝固在面前的一点。 她这才看清黑屋的尽头墙上摆了数个白石雕刻的人头像，她的视线正对当中的那一个人像，可那人像却被调转了方向，不见面孔，只能看见雕刻的后脑勺。 人像下刻着一行文字。 李貌从没见过这里的文字，但是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文字的意思。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什么意思？ 晕眩的视线稍稍缓解了一些，李貌还来不及多想，眼前却突然跳动起了金色的数字。 60， 59， 58…… 系统音终于出声道：“遗憾的是，你的生命值眼下就要消耗殆尽了，毕竟目前的技术极限，只能支撑你活过一分钟。” 李貌懵了，这是什么极限？一分钟，那这个第二次机会有什么用！ 李貌急促地喘气：“那我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续命么？” “混沌大陆上，只有神才是主宰。祈祷吧，小玫瑰。”机械音说道，“祝你好运。” 李貌本着节约本就不多的力气的原则，才没有破口大骂。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噗通一声伏在地上，向着尽头前的石刻人像祈祷：“我伟大的主啊，我向您虔诚祈祷，救救我。” 四周寂静，没有别的声音。 金色的数字还在跳动着，49，48，47…… 她只好再一次祈祷道：“我伟大的主啊，你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向您虔诚祈祷，救救我。” 一切依旧安静，并无神迹。 37，36，35…… 李貌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两步扑到背对着她的人像前，再次跪地，她双手合十，两眼紧闭道：“我伟大的主啊，你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终于重回了你的身边。我伟大的主啊，你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终于重回了你的身边……”她的心痛如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祈祷词。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滴滴下落。 李貌痛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睁开眼睛，金色的数字还在不停地跳动着，13，12，11…… 完了。 李貌用双手捂住了眼。 寂静的晕眩中，她仿佛好像忽然听见了脚步声，鞋底踏过黏糊糊的木地板，哒哒哒，是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红狮的酒窖里？” 她的身后赫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李貌心头狂跳，连忙转身去看。 来人身上也披着一件黑色斗篷。 他的脸孔隐在暗处，看不清楚，可是李貌看见了他头顶上，闪动着的，金色的数字，96。 她倒抽了一口气，正准备答话，可诡异的事情就在此时此刻发生了。 随着她的呼吸，他头顶升起了一缕又一缕的烟雾，缓缓地从他的那一端，传到了她的这一端。 4，3，2。 李貌眼前跳动的数字骤然停了。 他身上飘来的烟雾像是云朵缠绕住了她，又顷刻被她吸收，身体内的躁动，胸口的疼痛，连同耳朵内的嗡鸣都被一一平抚，像是春日里被太阳照射过的温热的水流浸润全身，知觉，感官如同被人释放，脑中复又清明。 李貌愣愣地开口道：“你……你是谁？你就是神明么？” 停在阴影里的人也顿了片刻，仿佛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可他似乎也并没有察觉到刚刚发生的诡异的一切，他只是平静地答道：“不，我不是神明，我只是阿雅顿学院的魔法师，我叫乔治·艾略特。” 2、第 2 章 乔治·艾略特。 李貌，不，从前的李貌，如今的罗茜·斯图亚特，第十七次在学院搜索栏上输入了他的名字。 她很容易地再次找到了他的学院个人页面，阿雅顿赛艇会的队长，乔治·艾略特，他的个人页面上有一张他入学时拍下的照片。 他的面孔宛如白玉雕琢的古神雕像，眼窝深邃，一双眼睛如天空湛蓝，睫毛恍如金辉，而他的发色却是略带火红的金色。 作为赛艇会的队长，这几天以来，李貌也逐渐意识到了，他是学院里的头号人物，广受爱戴。 阿雅顿的魔法师几乎都认识乔治。 在李貌眼中，最重要的是，乔治是截至目前为止“神值”最高的人。 她看到的他脑袋上的金色字符，96，就是他的“神值”。 系统已经解释过了，因为乔治的神值较高，她先前在红狮的酒窖里才得以侥幸躲过了“死亡六十秒”。 不过乔治的神值为什么会这么高？她不清楚，没用的系统也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李貌摸了摸胸口，压抑住了没出口的吐槽。 她浏览着页面，飞快记下乔治今日的选修课表。忽而之间，一股凉气顺着她的胸口向上翻涌，喉咙突然痒了起来。李貌按捺不住地低咳了两声，又急喘了两口气，手一抖就关掉了学院搜索栏。 眼前的屏幕转眼变得漆黑，倒映出她此时此刻的脸孔，小巧的瓜子脸，瘦得颧骨微耸，她的皮肤惨白，一双圆眼睛也是深棕色，可是眼白分明布满了血丝，细软的棕色头发乱糟糟地飞翘着。 她的状态很不好，依旧很不好。 一个生命随时随地都可能结束的人怎么可能好呢。 李貌撑着桃木桌角站了起来，脚步缓缓地穿过一排又一排高大的深色胡桃木书架。 随着她脚步走过，空中的灵火一盏又一盏地亮了又灭。 经过三天，她已经不再为阿雅顿学院的魔法感到惊奇了。 这座图书馆据说活了两千多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墨水与树胶的古怪气味。 她缓缓走到图书馆外，光线亮得晃眼，石阶下两块巨大的草坪上已经坐了不少课间休息的人群。 阳光明媚，金辉撒到了头顶，她抖了抖身上的灰袍，好像周身的沉沉死气都被阳光退却。 李貌抬头，又看了一眼天空中并不存在的太阳。 巨大的半透明的穹顶像一口巨大的锅倒扣而下，整个阿雅顿学院都在这个半透明的罩子下面。 罩子里的世界像是神的游乐园，罩子外的世界才是真实的混沌大陆。 系统说，混沌大陆上，只有神才是主宰。 魔法师，是神的追随者。可是混沌大陆之所以称为混沌，就是因为大陆诸神没有觉醒。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这是没有面孔的混沌神像下刻着的箴言。 她借由系统穿来混沌大陆，因为技术问题，她活不长，可是依靠“神值”，她得以延续生命。 可惜，系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神值就像时髦值一样玄幻。 李貌观察了好几天，金色的数字并不会点亮在每个人的头顶，即便是高年级的高阶魔法师，也不一定会有神值，偶尔会有一两个个位数的数字娇羞地浮现在发顶。 李貌穿过巨大的草坪，经过那一两个头上浮现一或者二的人时，深深地吸气，黑色雾状的气体从他们的头顶升腾，被李貌吸入鼻中。 吸入的瞬息，她的确感到了片刻的轻松，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重量有片刻的轻盈，可惜只是片刻，很快那沉重的质感又回到了五脏六腑。 这样少量的“神值”聊胜于无。 她必须要尽快见到乔治。 高阶魔法师的选修课程大多在三面钟楼里。 三面钟楼在阿雅顿最西端，恢弘的城堡三角顶上挂着沉重的铁钟，只在午夜和正午，嗡嗡嗡敲响。 李貌作为低阶魔法师，并不能踏足三面钟楼。 她只能守在钟楼外的红狮石像前，守株待兔，等待乔治的身影一出现，她便能快步上前蹭一蹭他的神值。 李貌刚刚在红狮前站定，两只蹲伏的石像红狮四目开始转动，红色的光晕流转在四只一样大小的瞳孔之间。 “你不能进去。”红狮声若洪钟。 李貌撇撇嘴道：“我知道。”她脚步往旁侧一闪，停在离左侧红狮稍远的一边。 两只红狮子的眼珠转了又转，红色的光晕暗淡了下来。 李貌忐忑地站着，急促地喘息了好几回，好在她并没有等待太久，乔治艾略特的身影很快从钟楼里长长的楼梯走下来。 他身上穿着高阶的黑袍魔法师袍，火红的烈焰纹路浮现在袖口与领口，火苗轻晃。 他一头金发也显示出微微的红色，如同昨天和前天，他的身畔挤满了相似的高阶魔法师。 他的确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乔治，快看，斯图亚特家的小丫头又来了！”他身旁的一个圆脸小卷发扬声叫道。 李貌记得他好像叫亚当，这几天她来三面塔楼，这个圆脸小卷发都在。 乔治的目光朝红狮旁的李貌望来，他的眉头轻轻地皱了皱，脚步却没停下，径自走下了台阶。 李貌的目光一刻不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修长的身影过了红狮石像，已经距离她很近了。 近到，她可以开始吸他头顶冒出的黑气。 李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头顶的金色神值依旧是96，并没有因为她连日以来的“吸猫”行为而有所降低。 一缕又一缕的黑烟从他头顶飘入她的鼻子。 没有人察觉，李貌贪婪地呼吸着乔治头顶的黑烟。 “罗茜，对么，你的名字？”乔治停在她身前，离她只有半臂远，脸上露出个客气而和善的笑容问她道。 李貌点了点头，无暇答话，依旧贪婪地呼吸着他周身的黑气。 五脏六腑像是泡在了舒服的温水里，压着她的沉甸甸的东西一时之间变得轻飘飘。 乔治望着她圆溜溜的眼珠，不禁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罗茜·斯图亚特已经连续来钟楼来了三天了。 她好像知道了他的作息规律，这三天来，她总是来红狮前等他。 这样的尾随，乔治并不陌生，从前也有低阶的魔法师尾随过他。 可是，罗茜·斯图亚特有点奇怪。 斯图亚特家是个传统的魔法师家庭，他们的子女都侍奉混沌神凯厄斯，尽管没人，没有活着的任何生物见过凯厄斯。 她当天在红狮酒馆里却对着神明的铜像磕头，口中呢喃，念念有词。 “我伟大的主啊，你最忠诚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终于重回了你的身侧。” 直到她察觉到他的走近，才面露惊讶地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问：“你是谁，你是神明吗？” 乔治知道他自己当然不是神明，可她当时的模样实在太急切了，仿佛她真的相信，他就是她口中的“神明”。 总而言之，她很奇怪。 当天他向她解释了自己不是神明，而只是魔法师时，她的表情也不见得有多失望，只是茫然地盯着他的额头。 乔治定睛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罗茜，目光扫过她的脖子前侧，停留了一瞬，适才注意到她卷曲的头发，她的头发似乎总是乱糟糟的，乱七八糟地卷曲着，像是被牛奶泡过的巧克力麦片。 而此时此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鼻尖微微皱着，像是用力嗅着什么东西。 她身上的灰袍毫无光泽，领口与袖口全无徽章，她是个低阶的魔法师，他甚至不能确定她能不能完整地念出一句咒语。 乔治沉默了一小会儿，决定开口问道：“你最近都来三面钟楼，是有要紧的事么？” 李貌发觉他头顶的黑烟终于凝固不再飘动。 又是这样。 尽管乔治有96的神值，他也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他也需要缓冲。 好在她已经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吸猫行为不得不暂时停下了。 目前她的间隔是一天吸一次，她其实也想试一试能不能半天试一次，或者每两三个小时吸一次，以测验一下这个“缓冲”时间，究竟是多久 可惜她只是个灰袍低阶魔法师，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她连三面钟楼都进不去，高阶与低阶魔法师的课程几乎没有交集。 她没有验证“缓冲时间”缩短的机会。 不过，听到乔治的疑问，李貌抿了抿嘴唇，答道：“我来钟楼找你。我想让你做我的修习伙伴。”她说完，立刻故作紧张地埋低了头。 修习伙伴关系，是阿雅顿学院的一种互助模式，高阶魔法师会监督，教导中阶魔法师的学习，而中阶魔法师会监督，教导低阶魔法师的学习。 李貌，一个低阶魔法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乔治，一个高阶魔法师来做她的“修习伙伴”。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乔治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亚当先哈哈大笑了起来：“斯图亚特，你该死的哥哥没有教过你么，他不是一直卡在中阶里面很多年了么，他难道没给你介绍修习伙伴，乔治虽然还没有修习伙伴，但找他的人排了长队，从阿雅顿的这一头排到另一头都不算完，你哪里来的勇气呢？” 李貌听说过她的这个“哥哥”，好像叫文森特，文森特·斯图亚特，但是她来了这么几天，还没有见过她的这个“哥哥”。 原来是个中阶魔法师。 亚当的话着实不客气，可她的脸色本就惨淡，听完后也不需要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她只要不说话，看上去就够可怜的了。 她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又低垂了些。 “亚当。”与人和善的‘万人迷’乔治，果然出声制止了他，“别这样说，斯特亚特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 对，虔诚的信徒。 李貌眨了眨眼，抬眼直直看向乔治。 乔治应该也是个虔诚的信徒，不然当天，他不会去红狮酒吧的地窖祈祷，李貌又望了一眼他黑袍上招摇的红色火焰，并且阿雅顿学院中，越是受到神明眷顾的人，他的魔力越是高阶。 更何况，李貌的目光移向他头顶金光闪耀的“96”。 没错，乔治应该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谢谢你，愿神明眷顾你。”李貌于是照着这几日听来的“祝福语”祝福了乔治。 乔治轻轻笑了笑，他的左边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亚当瞪了一眼李貌，转向乔治，语调惊奇道：“乔治，你不会真想做她的‘修习伙伴’吧？不说她只是个低阶法师，再说，赛艇会马上就要春赛了，你哪里有时间教她！” 乔治毫无意外地摇摇头，却对李貌说：“你需要找一个中阶魔法师，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不错的中阶魔法师。” 简直求之不得！ 能多和他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李貌忙不迭地点头道：“真的么？实在太麻烦你了，要是能尽快找到修习伙伴就太好了。” 看来，乔治能够成为万人迷，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的确足够热心。 “你跟我来吧。”乔治朝她微笑道，说着便朝红狮的西侧走去，回头朝亚当挥了挥手。 亚当耸耸肩，挥了挥手道别，不忘对李貌道：“今天是你的幸运日，斯图亚特。” “谢谢！”李貌说罢，转身匆忙追随乔治的脚步而去。 乔治比她高出了一个半脑袋，步子宽阔，一转眼的功夫已和她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李貌体质不好，虽然刚刚吸了猫，但跑了这么一两步，还是有些气喘吁吁。 她追了一会儿才终于追上了乔治，迈着大步子和他并肩而走。 乔治侧头看了她一眼，问：“你的身体好像不大好？” 李貌点点头，“是的，最近总是在生病。”她胡诌道。 乔治又问：“你去找东边哥特楼里的玛丽医生看过可么，她可能会有适合你的魔药？” 李貌心虚地摇了摇头，她其实去过了，来阿雅顿之后，一听说有“魔药”之后，她就去过了，可是玛丽医生根本瞧不出她的‘毛病’。 她只得半真半假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改日有空我就去，现在我只想尽快修习，早日摆脱初阶。” 乔治笑了笑，露出了颊边的浅浅酒窝：“原来是这样。” 3、第 3 章 乔治湛蓝的眼珠似乎带着笑意，他的眼珠是一种纯粹的蓝色，不含一丝杂质，牢牢地盯着李貌。 李貌心怯了一瞬，嘴角强扯出一抹笑，调转了视线。 乔治不再说话，只领着她往前走。他们的目的地是阿雅顿学院里的住宿区域，在北角，跨过一条小河，两栋红顶白墙的城堡耸立，城堡前的石头刻着名字：涟漪城堡。 起风的时候，城堡便会随风摇曳，刮起飓风的时候，城堡就像是水波涟漪晃动得更为剧烈，住在里面的女魔法师们不得不适应这样的鬼天气，用魔法咒语将自己的床，书桌，和椅子固定在原地，有时风来得太急，她们顾及不上小东西，只有等“涟漪”过去，再将所有物件收拢归位。 所幸，还不会什么咒语的李貌目前暂时还没遇到过下雨刮风天。 “我们到了。”乔治的脚步停留于涟漪城堡旁侧的小道。 这里避开了城堡的大门，周围的灌木长势惊人，足有半人高，并不是什么显眼的位置。 大概，乔治也不想引人注意。 李貌停下脚步，正要开口，却见他摊开手掌，一团赤红的火焰忽而浮现在他掌心，慢慢变化成鸽子的形状，朝城堡的五彩小窗飞去。 这是送信鸽。 李貌见过，但是乔治的火鸽，特别漂亮，赤色的火焰仿若有形，飞鸽振翅，栩栩如生。 她见过的有的人的送信鸽就只是个虚影罢了。 不愧是高阶魔法师。 送信鸽转眼飞入了高处的彩窗。 乔治放下手臂，笑着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佩妮。” 李貌：“佩妮？”谁是佩妮？ 乔治解释道：“佩妮·艾略特，是我的表妹，她最近也刚刚成为了中阶魔法师，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修习伙伴’。” “多谢你了。”李貌没料到他竟然给自己介绍了一个他的亲戚。 实在太好了！ 如此一来，她是不是更能找到机会见他了。 李貌脸上笑容不减，仅仅等了一小会儿，她仰头再看，那一只火中之鸽又从一扇小小的彩色玻璃窗中飞了出来，径直落回了乔治的掌心。 “佩妮就快来了，她知道你的样子了，我就先走了。”乔治合拢掌心，火焰顷刻消失不见。 他转身真像要走。 李貌着急地叫道：“等等！” 乔治停住脚步，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真的谢谢你，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李貌脑筋飞转，道，“如果你哪天有空的话，我请你用餐，不是学院里的那种简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学院外，附近的红狮酒吧也可以！” 乔治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他的声音也像刚才一样柔和，他的湛蓝的眼珠，专注地注视着她的脸：“哦？为什么？” 李貌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我，我只是想谢谢你。”顺便继续她的吸猫行为。 乔治唇边客套的笑容淡了，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到她的胸前。 李貌顺势低头看去，她灰袍的领口处全无徽章。 难道乔治是嫌弃她是个低阶魔法师？ “小玫瑰，你在练习黑魔法么？”耳边却听他忽而问道。 “嗯？” 李貌被他的称呼，他的话，定在了原地，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什么？什么黑魔法，我没有！” 什么意思！别吓我！ 乔治湛蓝的眼珠闪过复杂难辨的光芒，他抬步往前，停在李貌身前，轻声说：“我早就看到了，你的胸口，我能看到一团黑烟，那天在红狮酒吧，我就看到了。那是什么东西？是你练习黑魔法的法器么？你接近我，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太吓人了！ 李貌胸口紧紧一缩，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挂在她脖子上，灰袍下的项链。 系统说，明明看不见，明明看不见的啊。 她心慌得不得了，念头转来转去，都找不到话来说。 她的胸膛滚烫地像是要燃烧了起来：“不是，你……你误会了……” 她抬眼朝乔治看去，搜肠刮肚地想要解释。 乔治的面色并不严肃，甚至还能见到一点微笑，可他金色的发梢悄然扬起，尽管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和善，但李貌离他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他好像要对她发出攻击了。 要对她这个，他认为的持有来历不明的黑魔法法器的人发出攻击了。 “等一下。”李貌想大喊，可是一种未知的恐惧缓缓爬上了她的心房，她的声音太小了。 “小玫瑰！”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眼前的乔治忽地一笑，他耳畔金黄色卷发又服帖地落了下来。 刚刚禁锢全身的恐惧感倏然不见，李貌双肩骤然落下，才发现自己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玫瑰。”身后的男声近了。 面前的乔治又朝她笑了笑，转身迈着大步远去。 “刚才，刚才那个是乔治·艾略特么？小玫瑰。” 声音和脚步响在身后，李貌回头望去，见到一个深棕色头发，深棕色眼睛的男人，他身上的法袍是一种深灰色，中阶魔法师的深灰色，领口边缘飘着几朵白云。 她猜，他就是文森特·斯图亚特。 他见到她的脸，不由惊叫道：“天啊，小玫瑰，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李貌答道，“是瘦了一些……”她顿了顿，小声道，“哥哥。” 闻言，文森特的表情果然柔和了一些，劝她说：“平时修习不要太辛苦了，你才来阿雅顿没多久，就算学不好魔法，爸爸妈妈也不会怪你，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像我……” 李貌微微放下心来，这才有空朝他头顶望去，一个极为缥缈的金色字符慢慢浮现在了他的头顶，2，只是一个小小的2，他的神值只有2。 总也比没有强。 虽然刚才被乔治吓了一跳，可李貌依旧本能般地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熟悉的黑雾从文森特头顶慢慢飘向了她。 不过小片刻，李貌就放缓了呼吸。 文森特的神值毕竟太低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是和乔治艾略特呆在一起么？”没等到李貌的回答，文森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他的黑袍，他黑袍上的火纹实在太耀眼了！你知道吗，听说再过一段时间，乔治就可以从阿雅顿结束修习了，大主教已经见过他好几回了，他要去神殿了！” “是么？”李貌尚还心有余悸，难道真是因为乔治太有“神性”，他才能一眼就看穿了她？ 文森特表情越发惊奇，瞪大了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会认识乔治？” “他……”李貌斟酌后答道，“他是个好心肠的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修习伙伴’。” 文森特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有了找‘修习伙伴’的主意？你怎么不找我呢？我……我也是中阶……”说着，他露出了一丝丝受伤的神情。 “我……”李貌正欲解释，另一道低沉的女音突兀地响起，“你就是斯图亚特么？” 声音自文森特背后传来，惊得他回身去看。 待看清来人，文森特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佩……佩妮……你你你找我？” 红发的佩妮·艾略特着一身深灰色衣袍，袍边印着水光，像是会动的波浪翻涌。 她根本没多看一眼文森特，径自望向李貌，似笑非笑地问：“你就是罗茜·斯图亚特？好心肠的乔治把你丢给了我？” 她和乔治长得不太像，可是性格仿佛有些相似，尽管乔治看上去那么彬彬有礼。 李貌飞快扫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头顶，点了点头：“我就是罗茜，很高兴见到你。” 佩妮盯着她的灰袍领边问：“你连徽章都没有，是学了不会，还是没学？” 李貌来了几天，也明白她口中的‘徽章’是什么，比如乔治的徽章是火焰，文森特是云朵，而佩妮是水波。 她还在学院里见到过闪电，花木，和兽面一类的冷门的徽章。 每掌握一类技能，魔法师就会多一枚徽章。 可是越是高阶的魔法师，他们的技艺越成熟，最后就会只佩戴他们最为之骄傲的某种技能。 不过他们也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的徽章。 李貌的灰袍领边依旧空白，一大片的灰色里并没有别的色彩。 她老实答道：“我不会，我还没有自己的徽章。” “啧。” 佩妮拨弄了一下她长长的红发：“你知道的吧？修习伙伴这种东西，对于高阶一点的魔法师来说，低阶一点的魔法师全无用处，除了帮我打杂，我暂时也想不到你有什么别的用处？” “打杂，我也可以！”李貌赶紧说，虽然佩妮本人没有神值，但乔治是个行走的‘补血包’， 能和佩妮多接触，就一定有机会能再见到乔治，就算她现在有点惧怕他，她也不能认输。 绝不认输！ “好的，斯图亚特。”说着，佩妮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金色的卷轴，“唰”地一声在李貌面前展开，长长的卷轴从她的手中一直拖到了地上。 “你办完这上面的差事，明天下课后，来涟漪城堡六层找我。” 李貌忙不迭地点头，接过那卷轴飞快看了起来。 似乎是一份稀奇古怪的购物清单： 炸鸡腿，格外加辣，两只 咖喱鱼丸，十个，人现做，（不要魔法的） 可乐六瓶（含糖可乐），含糖两字下面还有下划线 …… 除了食物以外，还有牙膏，牙刷，针线盒一类极其朴实的物件。 李貌不由地惊呆了。 对于魔法师来说，衣食住行都不再是寻常耽误功夫的差事。 只要学会了必要的咒语，个人卫生，烹饪工作，缝缝补补，清洁衣物都能轻松搞定。 根本不需要大费周折地买这些，做这些。 佩妮好像读懂了她脸上的惊讶，没好气道：“学院不准外送服务，你知道的吧。” “呃，知道。”李貌只好笑道。 佩妮没有多说废话，摸出了三个金币递给她：“你快去吧，食物可以明天再买，其余的，你今天去买。” 李貌捏着金币，看她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然而，立在一侧的文森特依旧面色绯红，呆若木鸡地站着，痴痴地望着佩妮远去的背影。 一直到佩妮的身影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来，语调激动道：“小玫瑰，我可以陪你去买东西么！” “呃……不必了，哥哥。”李貌紧紧捏着三枚金币，想尽快摆脱他，“学院外面就是城镇，又不远，我自己就可以去。” “小玫瑰……”文森特可怜兮兮道。 李貌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坚持道：“我自己去就好，哥哥修习去吧。”说罢，朝他挥了挥手，朝大门的方向而去。 文森特一听到修习二个字，脸登时垮了下来。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李貌快步走出了阿雅顿学院，学院外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路上的行人对她这种灰袍的打扮见怪不怪，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混沌大陆其实是个很割裂的大陆。世俗与神魔并存的时代。 城镇里面除了耸立一角的阿雅顿学院，也有汽车，店铺，来来往往的不会魔法的普通人。 阿雅顿学院外的世界，乍一看去也和她生存了许多许多年的平凡世界一模一样。超市，酒吧，行人，交通灯，餐馆，就连炸鸡腿的口味都极为相似。 不过由于魔法与平凡并存，凡事都有取舍，像是佩妮要求买的鱼丸，本土手工做法，当然也有魔法鱼丸的其他做法。 李貌凭记忆，脚步匆忙地转过中央街热闹的街市，进入了人气少了一些的老城区。 麦市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两排老旧的矮房像是废弃了很久。 李貌拐进了右手边一条人迹罕至的后巷。 左右再无旁人，她迫不及待地掏出了藏在灰袍下的项链。 细细的银链下挂着一枚半掌大小的吊坠，蓝色的宝石宛如一只眼，在日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亮，仿佛圆睁的诡异蓝目。 这是李貌在古董店里买到的项链，在她成为罗茜斯图亚特之前。 是这一条项链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想到刚才乔治说的话，李貌对着项链开口道：“你没有话说么？” 四周寂静无声，喧闹的城市被隔绝在了巷外。 蓝眼睛似的项链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李貌没好气地又道：“系统，你听到了对么，快别装了，回答我为什么乔治能看到你？” “嗯哼。”机械音回荡在她脑中，假咳了一声，“宿主，我在呢。你别着急呀。” 不知道为什么，机械音的撒娇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李貌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其他的魔法师不是都没察觉到么？乔治能察觉到你么？” 系统是她唯一的金手指，竟然被乔治察觉了，那她的“吸猫”行为他究竟有没有察觉。 应该没有吧…… 如果真察觉了，他应该会阻止她吧…… 系统斩钉截铁地答道道：“绝对不可能。” 4、第 4 章 听到系统的回答，李貌却并没有感觉多少安慰，她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问：“你难道没感觉到乔治有点恐怖么？”并且有点奇怪么？“话说回来，你还是不知道他的神值为什么会这么高么？” 难道就因为他是虔诚的信徒么，可阿雅顿学院里，虔诚额信徒数不胜数，高阶魔法师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可是谁都没有如此之高的神值。 系统似乎不以为意道：“往后可能还有比乔治·艾略特神值更高的存在呢？小玫瑰，你还没见过主教们呢。” 这话也有道理，目前她的活动范围确实不大，仅仅局限在阿雅顿魔法学院及其周边，李貌转念一想，不放心地再次确认道：“只要我积累了一定量的神值，我不仅可以摆脱随时死亡的威胁，以后还可以回去，对吧？” 系统沉默了短暂的一瞬：“对的呢，宿主，你现在只要每天能够吸收一点神值，一分钟的极限已经无法影响你了呢。如果你要想回去，就要积累更高一点的神值呢，或者向神明许愿也可以哦。” 李貌摸着项链，问：“我现在神值是多少。” 她可以看见别人的“神值”，唯独自己的神值她看不见，无论是在镜子里，水影里，还是自拍的照片里。 系统答得迅速：“和昨天一样，有八个点哦。” 果然如此。 “吸猫”行为如果不能加大频率，一天见一次乔治的频率，只能保值不能升值。 李貌皱着眉头问：“那……除了吸收别人的神值，难道就没别的神值方法了么？” “小玫瑰，当然修习也可以，你还可以每天祈祷哦。” “当然。”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李貌长舒了一口气，将项链挂回了脖子，掩在灰袍下。 修习当然是要修习的，可以凭她目前的资质，大概也是于事无补。 她要不还是增加她每日祈祷的频率吧。 斯图亚特家族是混沌神凯厄斯虔诚的信徒，在她的床头，彩色的玻璃窗下就摆放着一尊凯厄斯的神像。 正是因为这一尊神像，她才意识到当天在红狮酒吧的地窖里，她对着祈祷的，那一个背对她的无脸人像，正是混沌神的神像，凯厄斯。 混沌神凯厄斯，被奉为诸神之巅，可惜谁也没有见过，祂是一个没有脸孔的神明。 李貌决定把每日晨起一次的祈祷，改为刷牙的频率，早晚各一次，看有没有增强神值的显著效果。 等到李貌买齐了佩妮单子上所有的东西，天色已经很暗了。 她在十一点前回到了阿雅顿，她打算明天再去找佩妮。 然而，入睡前，李貌意外地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卡尔·斯图亚特。 李貌知道这是罗茜和文森特的父亲。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浑厚：“喂，小玫瑰，你好么？” “我很好。”李貌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爸爸。” 卡尔笑了一声，问：“这么晚了，你就快睡了吧？这个周末你能回一趟家么？” 李貌紧张了起来：“回家？” “这个周末，你妈妈要在家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有一些阿雅顿学院的家族也会来，你要是能回来，帮帮她就好了。” 李貌对于斯图亚特家的两位家长的认知，还停留在系统给她的资料上，她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宴会会请谁呢？” 卡尔却不答反问道：“小玫瑰，我听说你最近好像认识了艾略特家的兄妹？” 李貌更为警惕地问道：“是文森特告诉您的？” 他和卡尔说这个干嘛？难道是怀疑她了？ 卡尔嘿嘿干笑了两声：“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才去阿雅顿不久，我也希望你能多交一些好朋友。艾略特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周末的时候，你妈妈也邀请了艾略特家的玛丽和麦克，他们可能也会带着两兄妹来。” “真的么？” 李貌心动了，周末不上课，她要找到乔治不容易，她原本的打算是借助佩妮问问她表哥的下落，实在不行的话，她最坏的打算其实是去男生住的城堡下蹲守。 虽然行迹略显可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卡尔继续劝道：“你回来一趟不就知道了么？你都有好几周不回家了，上次学校假期，也神神秘秘地呆在学院里不回来，我们都想你了，你难道不想我们么，小玫瑰？” 夜里的涟漪城堡静悄悄的，一丝风声也无，听筒里的声音响在耳边，李貌胸口忽然升起了一点淡淡的愁绪，她想念家人，想念外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的，这个周末我会回去看看。” * 隔天就是周五，李貌提着佩妮购物清单上的物件，早早地等在了涟漪城堡的中阶魔法师的楼层，佩妮很快出现了，接过了她递去的包裹。 她手指轻点，物件从包裹里飞出，飘散在半空之中，她一一点过，满意地笑了笑：“谢谢你啦。今天的修习就是这一道咒语啦，这是收物取物咒。”说着，佩妮伸手点了点李貌的眉心。 一段有点古怪的咒语突然响在她的脑中，萦绕耳畔。 李貌登时睁大了双眼。 佩妮轻声一笑：“你记住了么？对了，这是用的传声咒语，是一个高阶咒语，改天我再教你。” 脑海中的咒语响了几遍，终于停了，李貌依旧清晰地记得刚才的咒语。 她试着开口念了一遍，话音刚落，一块薰衣草味的紫色香皂就从佩妮手中的布袋里飞了出来，径直落到她的掌心。 “你学会了，小玫瑰。”佩妮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 李貌也吓了一跳，不由地笑了笑：“谢谢。” 佩妮复又将紫色的薰衣草香皂塞回了布袋。 李貌趁机问道：“周末我家里的聚会，你会来吗？” 佩妮抬起她蓝色的眼睛：“斯图亚特家的聚会？的确我收到了请柬，可能会去吧……” 李貌露出个更大的笑容：“我希望你去！” 佩妮眨眨眼不说话，李貌只好又微笑问道：“那……那乔治会去吗？” 佩妮似笑非笑，“我想会的。”她露出一点狡黠的神情，朝李貌颔首，“乔治可是个热心肠的人。” 李貌压下心头的古怪，连忙点点头：“期待周末见到你们！” 5、第 5 章 周末一大早，李貌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 斯图亚特家在郊外，距离阿雅顿的车程大概有一个半小时， 文森特本来开了车，但他执意要和李貌一起乘坐大巴，李貌到底没有拒绝。 虽然有系统的帮助，但是李貌还是需要从他口中打听更多关于斯图亚特家的细节。 卡尔是一家之主，他是个魔法师，十分虔诚，除了侍奉神殿事务以外，为了生计，他也兼职了另一份工作，他成为了一个世俗化的公司职员，工作是做交通灯的设计。 妈妈是艾米莉，也是个虔诚的魔法师，目前也在主教下的神堂工作。 他们一家四口只是庞大的斯图亚特家族的一个小小分支。 虔诚的家族中自然有混沌神的神使。 斯图亚特家族的聚会历来都是魔法师和神使的聚会。 只是艾米莉眼前请不来太多的神使。 阿雅顿学院虽然久负盛名，但不是神都所在，神都在盖克山的另一头。 李貌和文森特到家时，天上的太阳还没升到头顶。 李貌眼前的住宅是一栋白墙红顶的独栋建筑，院子前隔着绿色的篱笆，花园里种满了红玫瑰与白玫瑰，开得正好。 文森特高兴地说：“小玫瑰，妈妈肯定很高兴你能回来看看她种的玫瑰。” 李貌觉得罗茜似乎真的是和家人们有些疏远了。 两人刚走到门廊下，两扇朱红色的木门便打开了，一个红发的中年女人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李貌。 “感谢我的主啊，我的小玫瑰可算回来了，妈妈好想你啊。” 红发女人身上飘来了浓浓的香味，像是玫瑰花和巧克力饼干混合的香味。 李貌僵立原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也想你。” 艾米莉·斯图亚特终于松开了她，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忽然嘴唇落下道：“我的主啊，你怎么这么瘦了，你在阿雅顿被人欺负了么，你没有好好吃饭么？” 昨天没有见到乔治，今天的李貌的确有些疲惫。 “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没事的。”李貌停顿了片刻，口中说出了陌生的字眼，“妈妈。” 艾米莉亲昵地拉着她的右手，跨入屋中：“小玫瑰，愿我的主庇佑你，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房间布置得十分温馨，米色的地毯看上去纤尘不染，艾米莉伸手朝李貌系带的黑靴一点，她的鞋面立刻变得又亮又洁净。 神奇的魔法。 李貌垂低了眼，小心地挣脱了艾米莉拉住她的手。 “我的鞋子，你不管了么？”跟在李貌身后，无人问津的文森特此时也恰好进了屋，笑着假装抱怨道，“我的鞋子你不管了么，艾米莉。” “文斯，你已经临近中阶魔法师的考验了，这样的小事情，我已经不需要再为你担心了。“ 一提到这个，文森特难免心虚，干脆地自顾自地念了清洁咒语，并迅速转移了话题问道：“客人都到了么？” 艾米莉笑道：“都到了。”说话间，她不由多看了李貌一眼，指着屋后的方向，说，“艾略特家的两兄妹也都到了，正在花园里呢。” 乔治！ 李貌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艾米莉脸上的笑意更深，快步走出客厅，领着两兄妹穿过宽敞明亮的厨房。 厨房的玻璃门外正对花园，翠绿的草坪上此时已经站了不少客人，另一侧的白色大伞下，摆着小食和酒水。 李貌放眼望去，在各色的发色间，一眼就看见了乔治头上冒着的金光。 96的数字始终不变。 李貌如同被磁力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朝乔治而去。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他今天难得没有穿黑色法袍，只是简单的白色套头衫和深蓝色牛仔裤。 他金色的发色在日光下隐隐发红，湛蓝色的眼珠微微俯视着他身侧的妇人，他的唇角含笑，好像在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手中还端着一杯橙汁。 走到近处，李貌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了些，除却乔治，她终于注意到了乔治周围的人群。 李貌顺着乔治的视线望去，与他说话中年妇人和他长得有一些相像。 她大概就是玛丽·艾略特，乔治的母亲，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佩妮和另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上不苟言笑，十分严肃。 这就是艾略特一家。 李貌脚步不停，浓稠的黑雾自乔治头顶缓缓升起，被她吸入了身体。 她顿觉神清气爽，脸上露出个笑，出声唤道：“乔治。” 乔治抬眼望来，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你就是小玫瑰么？”先开口招呼她的人是玛丽。 她笑得和善，目光打量着李貌：“你已经长这么高了，我记得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五六岁。” “您好。”李貌笑着回应道。 而她身后的佩妮眨了眨眼，慢悠悠地看了一眼李貌，又看了一眼乔治。 乔治温和地对李貌说：“你家花园很漂亮。” 李貌忙道：“谢谢。”他今天的态度像是忘了之前黑魔法的误会。 乔治又问：“你是从阿雅顿来的么？” 李貌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乔治头顶的黑烟停滞了。 “是啊，我今天早晨和文斯坐火车回来的。” 话音落下，李貌回头看了一眼脚步迟疑的文斯。 他的脸颊有些发红，因为皮肤白，所以红得格外明显。 “佩妮。”他小声唤道。 佩妮只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李貌的目光顺势在艾略特家人间转过一圈，奇怪的是，除却乔治，他们的头上都没有神值。 “我最近成为了罗茜的修习伙伴。”佩妮忽然开口道 玛丽脸上笑道：“多么好啊，这样你们也可以多点时间相处。佩妮在阿雅顿学院里还没有多少朋友呢。” 李貌随之一笑，她知道佩妮来阿雅顿学魔法，偶尔借住在乔治家，她的父母好像都在神都。 “是乔治引荐的哦。”佩妮又补充道。 玛丽表情惊讶，望向乔治。 李貌顺势也仔仔细细打量着乔治的表情，上一次他们不欢而散后，今日再见，他真像个没事人一样。 隔着不算薄的连帽衫，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还戴着项链，但是乔治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笑得温和而得体，宛如学院首页栏上笑容灿烂的那一张照片。 李貌不禁埋头，他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鞋带边残留了一点青绿色的草屑。 是在花园里踩上的么？他们来了很久了么？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小玫瑰。” 李貌愣神的片刻，她的肩膀被人重重地一拍，吓得她浑身一抖，她侧头望去，来人是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年岁看上去大概也是二十来岁，鼻头长了几颗显眼的浅色雀斑。 “你终于回家了。” 系统在她脑中提醒道：“这是你的邻居，埃里克。”顿了顿，又补充说，“他不会魔法，但是和罗茜关系很亲近。” 系统的声音落下，李貌松了一口气，抬头却见埃里克皱起了眉头，“你在阿雅顿不睡觉么，你的眼下全是黑眼圈。” 李貌尴尬地笑了一声，礼貌问道：“埃里克，你还好么？” 埃里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越过她头顶，往身后看了一眼。 他又笑了笑，说：“小玫瑰，我新买了一个屏幕，你要看看么？”说罢，还朝她眨了眨眼。 李貌心头轻轻一跳，为了不露馅，她好像不得不跟他走一趟。 她回身看了看乔治，乔治脸上的表情不变，她低声对他说：“抱歉，我得先离开一会儿，待会儿再来找你们。” 乔治只是笑了笑。 佩妮面露趣味地挑了挑眉毛。 玛丽则笑盈盈地点头说：“待会儿见，小玫瑰。” 6、第 6 章 李貌忐忑地跟着埃里克穿过花园草坪，埃里克家就在花园的西侧，两家独栋的房屋之间种着茂盛的灌木，当中隔着一道木栅栏。 埃里克推开了绿漆的木栅栏，将李貌引到了另一侧的草坪上。 “小玫瑰，你知道吧，帮你弄到这个东西，可不容易，你打算怎么谢我？”说着，埃里克从他的皮夹克内衫里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递给了李貌。 李貌看清了上面的文字：皮尔森俱乐部高级会员卡。 系统，什么是皮尔森俱乐部？ 然而，脑中空白一片，系统没有回应。 李貌定了定神，面露惊讶地问道：“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埃里克撇撇嘴：“还能怎么弄，想办法瞎弄啊。”他的眼珠泛着绿光，“不过话说回来，小玫瑰，你怎么总是想着要往皮尔森俱乐部跑，那种地方可不是好学生，好魔法师该去的地方。” 不是好学生，好魔法师该去的地方？ 李貌赫然想到肩膀上的那几道伤疤，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洗澡的时候仍能看见清晰的指痕，那么长的指痕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人能抓出来的模样。 罗茜好像真的不是“好学生”。 李貌不动声色地收好那一张金色的卡片，“我只是好奇罢了。”并迅速地转开了话题，问，“你呢，你最近过得好么？” “有什么好不好的，大学生活还是很无聊，只是比a级入学考试期间，好上那么一点点。”埃里克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会魔法，也没有学魔法的想法和天分，他们一家过着世俗的生活，不像斯图亚特，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 他不禁问：“你的魔法学得怎么样了？” 李貌摇摇头，怅然道：“学得不好。” “你交了新朋友么？” 埃里克眼神戏谑，李貌知道他刚才看见了艾略特一家，于是点了点头。 埃里克无可无不可地扯了扯嘴角，他摸出了夹克里的香烟，“行了吧，小玫瑰，你要不想来一根的话，就可以回去找你的新朋友们了。” 李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掉头离开了。 “谢了，埃里克。” * 李貌顺着栅栏回到花园的时候，花园里的客人仿佛又多了一些。 零零星星地，有几个人的头顶飘着金色的数字。 李貌自然而然地在其中穿流而过。 小鱼小虾也是肉。 李貌走过他们身边轻轻吸了吸鼻子，黑色的光雾一股脑地窜进了她的身体。 她穿过花园，走到了艾略特一家人所在的角落，乔治却不在他们中间。 见到她张望的神情，佩妮挑眉道：“乔治进了屋子里面，他喜欢喝橙汁，好像是去帮你妈妈挪一挪阁楼上的橙汁桶。” 李貌脚步顿了顿，道了声谢后，也转身朝厨房入口而去。 艾米莉正巧端着一个透明的水壶往外走。 “你看见乔治了么？”李貌问。 艾米莉笑眯眯地说：“在后面的阁楼上呢，你要不上去帮帮他，乔治可真是个好孩子。” 李貌点了点头。佩妮的态度和艾米莉的态度都足以说明大家好像都对她有了那么一点点误会。 但是要是能和乔治多相处一点时间，这样的误会，她不介意！ 李貌顺着艾米莉指的方向，沿着木质台阶向上行。 她走到平台处，一个玻璃圆桶忽而凭空落了下来，但是下落的过程十分缓慢，桶中橙色的汁液只是轻微地左右晃动，李貌立刻闪身到一旁避开，玻璃桶轻轻落下，发出哒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方便魔法？ 李貌抬头仰望，乔治正站在楼梯上，俯视着她。 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 他金色的头发跳跃着阁楼投下的金色日光，深深浅浅的金色翻涌，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隐在阴影之中，晦暗得如同漆黑夜色。 先前和善的表情不见了。 李貌紧张地咽了一口水，开口问道：“乔治，你需要帮忙么？” “不需要，这是最后一桶了。”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自阁楼落下，像是纵身跳跃，却也是缓缓地，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如同刚才的橙汁桶。 转眼，乔治便立在了她的面前，李貌竭力憋出一个笑来：“好酷的魔法，你可以教我么？” 乔治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笔直投向她脖下的位置。 那一串项链的所在。 阁楼下的台阶寂静无声，花园里派对的喧嚣像是隔得很远。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项链的位置。 李貌咬咬牙，抬手解下了项链，从连帽衫里摸了出来，递到乔治眼前。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这个可以送给你。” 乔治湛蓝色的眼珠动了动，长长的金色睫毛垂了下来。 他的视线打量了一会儿她递过去的项链，银链下挂着的蓝色吊坠，黯淡无光，像是一只无神的蓝目。 乔治的目光又缓缓上移，打量李貌的神色。 太让人紧张了。 乔治的存在是个压迫感极为强烈的存在。 李貌尽力按捺住微颤的双手，暗暗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脸上绷紧的肌肉。 她正要开口，却听乔治问道：“这一串项链，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偶然在古董店里买到的。”这句话千真万确，绝不是撒谎。 “古董店？”乔治蓝色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李貌飞快地点了点头。 乔治垂首又去打量那一串项链，而李貌终于有勇气打量着乔治。 他的脸色意外的平静。 看来，系统应该没露出破绽，这个项链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项链……吧…… 李貌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等待着他的决定。 这样的试探虽然冒险，但是她必须要想办法打消他的疑虑，如果他真的疑心她，不让她再接近他，这才是她最大的损失，性命攸关，在可见的未来里，她大概得很长一段时间，黏在乔治身边。 四周静悄悄地，花园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阵清风吹了上来。 像是过了很久的时间，又像是过了短暂的几个瞬息，她终于听见乔治说：“我对这一条项链并不感兴趣，你收回去罢，小玫瑰。” 7、第 7 章 李貌僵直的脖子忽然松了下来，她悄悄长舒了一口气。 好像过了这一关…… 话音落下，乔治的目光已经不再咄咄逼人的盯着她了，他稍一抬手点了点地板上的玻璃圆桶，那一个圆滚滚的玻璃桶便凭空又飞了起来。 随着乔治步下楼梯，那圆桶也稳稳地悬在半空追随着他的脚步。 “好厉害的魔法，乔治，你可以教我么？”李貌紧跟其后，半真半假道。 这样的魔法确实很方便。 况且，她暂时还不想离开乔治身边。 关于“缓冲时间”的测试，她还没有机会实验，今天的聚会简直是天赐良机。 乔治侧目望来，抬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如同上次佩妮教她咒语一般，李貌的脑海里听到了一串古怪的咒语。 只是和上一次的收物取物咒有些不同，李貌听到的念咒语的声音分明也是乔治的声音，有些微微沙哑的清晰的乔治的声音。 乔治补充道：“这是浮空咒语，可以用于物，也可以用在人身上。” 李貌记住了脑海中那一串长长的咒语，却听身侧的乔治又念了一遍“浮空咒语”。 她的身体忽地一轻，双脚离开了地板，整个人如同那个玻璃圆桶一样地悬浮在了半空中。 这种不受控制的，轻飘飘的感觉，着实吓了李貌一跳。 “乔治？” 乔治脸上慢慢露出个迷人的微笑，李貌身影却飞速地飘下了楼，二楼虽然不高，但她飘落的速度极快，她一头的卷发悉数飞了起来。 李貌心跳加快，惊呼出声道：“乔治！停下！” 她浮在空中，奋力扭头看去，乔治已经停在了楼梯中间。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轻轻点了点头，李貌的身体随之骤停，稳稳地落到了台阶下。 乔治确实将她送下来了楼。 他笑问道：“小玫瑰，你学会了么？” 李貌惊魂甫定，愣愣地盯着他脸上的微笑。 乔治和阿雅顿学院里的传言里不一样，他好像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李貌甚至觉得，他其实是个有些恶劣的人。 “我学会了，谢谢你。”她垂下眼帘，憋出个笑容道。 乔治步伐轻快地走下楼梯，擦过她的身侧。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他身上橙汁的甜香。 与此同时，一缕细小的黑烟也被她吸入了身体中。 她精神倏地一震！李貌立刻去看墙角摆着的落地钟。 两个小时，距离她上次吸取神值，仅仅过了两个小时！ 乔治需要的缓冲时间，原来这么短！ 楼梯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貌心里的那一点小不爽，转眼烟消云散。 区区两个小时的缓冲时间！ 手机充电都得比这个时间长！ 乔治，不愧是神值96的乔治。 乔治，永远的神！ 李貌紧跟在他身后，贪婪地呼吸着他周遭的黑气。 直到穿过花园，走到艾略特一家面前，黑气才又停滞不动了。 李貌精神大好，简直心旷神怡。 艾米莉端着酒杯，站在玛丽身边，见到二人归来，她对李貌笑道：“小玫瑰，你的气色好像好了些，这样的好天气，你们就该好好休息，回家以后是不是比在阿雅顿学院好太多了。” 李貌点点头，听玛丽问艾米莉道：“明天你们去船坞么？今年的船会格外热闹，乔治正好要去为赛艇会选合适的船桨，你们要是也去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野餐。” 李貌一听，急切地望向艾米莉，艾米莉显然读懂了她眼里的热切。 她用酒杯碰了碰玛丽端着的橙汁杯：“那我们就说定了玛丽，小玫瑰去了阿雅顿，正好也可以交一些新朋友。”她压低声，凑到艾米莉耳边，用李貌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知道的，我总是担心她。” 李貌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转开了眼，正对上佩妮探寻的目光，李貌于是只得又笑了笑。 聚会一直持续到午后，不苟言笑的麦克·艾略特是第一拨要离去的客人。 李貌随着艾米莉，依依不舍地将艾略特一家送到了大门外。 乔治头顶上金色的数字依旧耀眼，两个小时的缓冲时间，仿佛是匀速的，她之后又吸了一次乔治的神值。 但是，可惜的是，艾略特一家离开得太早了。 据说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开车需要两个小时，他们今天能来，其实艾米莉也很意外。 她亲昵地握着玛丽的手：“愿神眷顾你，今天太感谢你们来了，希望你们玩得尽兴了。” 玛丽保持着笑容，连连道：“愿神也眷顾你，今天我们一家都玩得很尽兴，明天野餐会就让我准备食物吧，我可以烤拿手的烤饼干，麦克都赞不绝口。” 艾米莉点点头，但麦克已经率先进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引擎。 他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 李貌见后座上的乔治落座，连忙冲着他一侧的玻璃窗挥了挥手：“乔治，明天见。” “佩妮，明天见。”跟在李貌身后的文森特也终于鼓足勇气，大喊了一声。 艾略特一家很快绝尘而去。 艾米莉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一番李貌，眯眼笑道：“小玫瑰，我看得出来你今天很高兴，你的气色真的好多了，脸颊也红扑扑的，让我想到了我少女的时候，真是明媚的青春啊。” 李貌双颊微烫，隐隐有些心虚，她气色好了，当然是因为今日充足的“吸猫行为”，但是眼下她只得摸了摸脸，装作害羞地转身就走。 独留身后文森特兴奋地对艾米莉道：“明天我们真的要去船坞么？太好了！” 李貌一鼓作气地跑上了二楼，“罗茜”的卧房。 锁上房门后，她摸出胸前挂着的项链，着急地开口道：“系统，在么？你说话啊？” 小半刻的沉默过后，熟悉的机械音才响在她的脑海：“宿主，我在呢。” 李貌不悦道：“刚才问你，怎么不在？”她摸出了口袋里那一张金色的卡片，“皮尔森高级俱乐部到底是什么？”幸好，她没在埃里克面前露怯。 “宿主，刚才乔治在啊，我开口介绍埃里克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他的气息像是异动，保险起见，我就暂时隐藏了自己。” 李貌惊了：“他察觉到你了？” “应该不会，正如他告诉你的，他能感受到的应该是类似于法力一样的波动，他怀疑我是黑魔法法器，可是不可能知道我究竟是什么。” 李貌顺势问：“那你究竟是什么？” 机械音嘿嘿一笑：“宿主，我是为你排忧解难的系统啊。” 问了等于白问，说了等于没说。 李貌暂时也不纠结这一些了，只要她能回去，系统是什么，她不在乎。 “好了，我知道了，谨慎点总是没错的。”李貌捏着金色的卡片细看，又问道，“为什么埃里克说皮尔森俱乐部是好学生不该去的地方，罗茜斯图亚特为什么又想去呢？” “稍等一下呢，宿主。”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系统说道：“皮尔森高级俱乐部好像是个搏击场所，不过不是人与人的斗争，好像是兽与兽的搏击。” 李貌皱紧了眉头：“兽与兽，什么兽？” “野兽啊，魔兽啊，驯养兽啊，都有啊。” 野兽就是非魔法生物，而魔兽，顾名思义，就是有魔法的兽类，而驯养兽，就是魔法师驯养后的兽，既可以原本是魔兽，也可以原本是非魔法生物。 经过驯养后，驯养兽各有用途，比如阿雅顿学院里的马车，拉车的两头巨马兽据说就是院长驯养的巨马兽。 罗茜·斯图亚特为什么会想去那种搏击俱乐部？ 李貌对于罗茜的认知大多源于系统介绍，作为虔诚的信徒，这样以取乐为主的兽类搏击，照理说不该参与。 虔诚的信徒追寻神典，猎兽，除魔，追寻神的踪迹，但绝不会以此为乐。 李貌的眉头皱得很紧，她转脸又拉开了连帽衫的领口，肩膀上的伤疤依然清晰。 “这个罗茜是不是卷进了什么麻烦，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投生到她身上？她去哪里了呢？” 真正小玫瑰难道……死了么？ “宿主，这具身体是与你最匹配的容器。至于，罗茜究竟是不是卷进了什么危险，我就不得而知了。” 就知道是这样。 李貌先前已经问过伤疤的由来，系统答不上来。 或许，等以后有空，她真应该去这个皮尔森高级俱乐部看一看，兴许能有更多的线索。 不过，眼下，她暂时顾不了这件事情。 她得先稳住自己的神值。 明天的船坞之行，她又可以和乔治黏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李貌将金色的俱乐部卡片放进了书包，问道：“系统，我现在的神值是多少了？” “有九个点了呢，宿主。” 一听这话，李貌先前的忧虑顿时消散了。 她兴奋地握了握拳。 太好了！ 增加“吸猫”频率果然有用！ 明天再接再厉！ 8、第 8 章 窗外的太阳缓慢西移，橙色的夕阳落尽，斯图亚特家的来客纷纷道别。 夜幕垂下，屋舍复又回复宁静。 临睡前，艾米莉将一家四口聚集到了客厅的白色大理石壁炉前。 壁炉上方摆着凯厄斯的神像，背对而立，不见面目。 四人跪地，虔诚祈祷：“我们最伟大的主神凯厄斯，你最忠实的信徒，卡尔，艾米莉，文森特，罗茜斯图亚特在此向您虔诚祷告，盼望您的庇佑，得到您的眷顾……” 李貌念着祷告词，偷偷掀开眼帘，朝上望去。 斯图亚特家的神像比她在涟漪城堡里的神像大了两圈，白石光滑，她多看了一眼，忽然之间，一道金色的光晕在白石的神像上一闪而过，快得不可思议。 李貌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一道金光已经消散不见。 混沌神显灵了？还是她眼花了？ 李貌抬手揉了揉眼睛，艾米莉念完祷告词，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小玫瑰，你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李貌晃了晃脑袋，只得点了点头。 大概，真的是错觉。 * 周天，为了准备去船坞，一家人都起得很早。 艾米莉准备了牛油果沙拉和烤牛肉三明治。 卡尔开车，一家人往船坞开去。 李貌和文森特坐在后座，不时朝车外望去。 乡间小路蜿蜒曲折，两侧都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田地，春日里的路旁也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 一切看上去就是寻常的普通的乡间小镇。 直到李貌窥见一头金色的麋鹿越过田野朝上坡跃去。那样的金色分外耀眼，更令她意外的是，麋鹿的头顶上赫然有一个数字“18”！ 李貌立刻摇下车窗，朝外张望，可惜离得太远，金色麋鹿消失得太快，只留下一道金色的虚影，她根本无法进行她的“吸猫行为”。 她的动静惊动了昏昏欲睡的文森特，他看了过来，笑道：“怎么了小玫瑰，好久没见到金鹿了么？” 李貌脸上止不住的诧异。 金鹿？ 金鹿为什么有神值？ 艾米莉扭过头来，笑道：“金鹿是神圣的动物，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啊。” 神圣的动物？是因为这样神圣，它才会有神值么？ 李貌微微颔首，却听文森特笑道：“哦？小玫瑰，你没听说过一首民谣么？ 它是这样唱的，见到一只金鹿，意味悲伤，二为欢笑，三为葬礼，四为新生，五为天堂，六为地狱，七为恶魔，他自己。或者，见到七只金鹿，意味着你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貌心头扑通一跳，只见艾米莉皱紧眉头，呵斥道：“够了，文斯，不要吓唬你妹妹。” 文森特吐了吐舌头：“当然当然，这都是民谣，不能当真哦。” 艾米莉瞪了他一眼，转而对李貌道：“愿神眷顾你，我亲爱的小玫瑰。” 汽车又行了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广阔的田野被抛在了身后，车窗外渐渐变成了车水马龙的临海城镇。 李貌没有见到第二只金鹿，却看到海湾和海滩边高高耸立的关于船会的大幅海报。 船会一年一度，热闹非凡，卡尔逛了两圈，才勉强找到一处停车的位置。 卡尔停下车，开口说：“艾米莉，你问一问艾略特家到了么？” 艾米莉摸出手机一看：“啧，没有多少信号。” 文森特立刻道：“我给佩妮送一只传信鸽。”说着，他摊开手掌，一团白云在他掌心化成了鸽子的形状，朝车窗外振翅飞去。 李貌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对了，文森特法袍领口的徽章是白云。 卡尔看着文森特放出的瘦弱的白云送信鸽，脸色一沉，道：“文斯，你是该好好修习了，你在中阶毫无长进，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小玫瑰都比你强。” 文森特叹了一口气，也不争辩，只抬眼去看空中信鸽的方向。 李貌想了想，问道：“文斯，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徽章呢？” 有了徽章，就能发送信鸽，她是不是就能更好地定位乔治的方位。 文森特扭头答道：“佩妮很厉害的，艾略特家的人好像都很有天赋。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徽章了。” 李貌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确定你的徽章是云朵的呢？” “这是天赋。小玫瑰，你闭上眼睛，尽情想象，但要记住，你的脑海里最先看到的图腾，到底是什么？” 李貌闭上眼睛。 尽情想象…… 图腾，图腾…… 眼前一片漆黑，她最先看到的是金色的虚影，一头矫健的金色麋鹿在金色的雾影中一闪而过。 李貌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你看见了是不是，小玫瑰，你看见了什么？”文森特兴奋的声音响在耳畔。 李貌睁开眼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见了金色的麋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看见过麋鹿的缘故，虽然有兽纹徽章，但是金色麋鹿可以作为徽章么？” “嗯……”文森特讶然道，“金色麋鹿么？的确好像没听说过有魔法师拥有金色麋鹿的图腾，你知道的，金色麋鹿是神圣的兽类，它们毫无攻击性可言。” 李貌附和道：“那可能确实不太准，等我拥有了徽章那一天，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那一团云朵般的传信鸽自高空俯冲而下，径自落回了文森特手中。 文森特的眼睛亮了起来，高声道：“找到佩妮和艾略特一家了。” 沿着传信鸽的指引，斯图亚特一家和艾略特一家在船坞的中间的圆形夹板处汇合了。 玛丽微笑地招手道：“艾米莉，我今天带了两种烤好的小饼干，一种软一些，一种硬一些，口味上也有所不同，这样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饼干。” 艾米莉客气地寒暄了一番，李貌却注意到乔治没有和艾略特家的其他人在一起。 “乔治呢？”她望向佩妮，轻声问道。 佩妮往斜后方一指：“他去河流交汇处试船桨了。” 李貌看了一眼艾米莉，见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才道：“那我去看一看乔治。”说罢，快步地朝河流交汇处跑去。 船会有售卖大型的度假船只，也有租赁业务。 像是马达，船桨一类的配件小店都在靠里一些的位置。 李貌走过几间店铺，赫然看见一家小店上挂着一个“红狮”招牌，旁边标记着一行小字：阿雅顿魔法学院赛艇会特供商店。 应该就是这里了！ 李貌左右看了一圈，店铺后面有个缓坡，直通河流，河流再往下游便会流入大海，尽管风和日丽，水流依旧湍急。 李貌朝上游处张望，见到了一艘小艇，乔治捏着一柄崭新的船桨，正在往上游划去。 他头顶的“96”闪闪发光。 “乔治！” 李貌沿着河岸朝上流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乔治的名字。 然而，乔治却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继续往上游划去。 巨大的船桨左右划动，即便逆流而行，他的速度依旧很快。 李貌快跑了两步，依然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背影和被风扬起的金色的头发。 他的金发垂在颈侧，有些长了，几颗水珠被船桨飞溅而起，挂在他的发梢上。 河道越往上游，河流已经渐渐出了船坞商务区的边界。 在靠近灌木丛的时候，一路狂奔的李貌终于追上了乔治。 一缕又一缕的黑烟从他的发顶吸入了李貌的身体。 李貌深吸几口气，扬声喊道：“乔治！” 此时的乔治终于转过了头来。 他划桨的动作却没停，小艇停在了原地，上游的水流像是缓了一点点。 “罗茜？”他好像真的才注意到自己。 李貌一边深深吸气，一边问道：“你在试船桨么，你还要划多久，我可以陪你么？” 乔治转身看小艇，两人座的小艇，还可以再塞下一个人。 李貌朝前跨了一步，追问道：“我可以陪你吗，乔治？” 乔治脸上露出个微笑，划动酒红色的长浆，离李貌所在的河岸更近了一些。 “你能安全上船么？”他抬眼打量李貌，一双蓝色的眼珠里满是兴味。 小艇狭窄，漂浮在流淌的水流之上，即便离河岸很近，但是小艇并未靠岸停稳，距离李貌双脚站立的位置还隔着一道不小的间隙，要安全地坐上小艇着实不容易。 乔治划动着船桨，可是小艇已经不能离岸边更近了。 绝不能错过这个和乔治单独相处的好机会！ 她脚下一动，正准备跳跃，可脑中却忽然记起了乔治教她的咒语。 李貌顿住脚步，念了一段浮空咒语。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轻飘飘地漂浮了起来。 我要落到小艇上。 她脑中的念头叫嚣着。 她整个身体于是又轻又缓地落到了小艇上，落座之时，因为忽然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小艇猛烈地左右晃了晃，但是李貌双手紧紧抓住了两侧边沿，稳住了身体。 乔治朝前用力一划，李貌正对着他宽阔的背脊，见他微微侧目，金色的眼睫毛像是颤了颤。 “你学得很快，小玫瑰。” 李貌笑了一声：“谢谢你的夸奖。” 9、第 9 章 乔治转回了脸，口中却问：“你划过船么？” 李貌自信答道：“划过。” 乔治好像笑了一声：“你看见艇边挂着的旧木桨了么？你取下来，和我一起往上游划。” 李貌依言，摸到了右侧挂着的一柄旧木桨。 她跟随着乔治的动作和节奏，用力地划了起来。 虽然这一种小艇和划法和她熟悉的渔船略有不同，但她很快就调整了动作，小艇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些。 整齐的木桨击打河边，发出响亮的哗哗哗声响。 乔治没再说话，小艇往上游的灌木丛划去。 经过了一段长长的灌木丛后，河面霍然宽阔了起来。 两旁郁郁葱葱的大树，满是早春的鲜绿的嫩芽。 又划了好一阵，船坞的人声和喧闹渐渐远了。 可李貌如今体力不行，握船桨的双手抖了起来。 这是还要划多久，测试船桨需要划这么远，这么认真的么？ 虽然很想和乔治长时间地呆在一起，可是这么费体力的运动，她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顶不住啊。 他们掉头顺流而下，岂不轻松许多。 李貌正准备开口，委婉地表达一下这个意思。 乔治的背影忽地一僵，他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轻声道：“不要出声。” 李貌起初没听清：“什么？” 乔治转过身来，按住了她的手臂，脸色沉下，低声道：“不要出声。” 李貌终于听明白了。 她握住船桨，纹丝不动。 小艇开始原地打转，几乎要顺流折返。 可小艇在水中突兀地停了下来。 凉丝丝的风卷过，先前还灿烂的艳阳被云朵挡住了。 一阵凉气从河面缓缓漫了上来。 李貌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乔治的手臂，以口型，无声地问道：咋回事儿？ 乔治的眉心皱了起来，他用食指，指了指李貌的耳朵。 李貌屏息凝神，听见周围的风声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 我的心脏被丘比特刺穿 我厌恶所有金银 没有任何人能抚慰我 唯有我勇敢的金发男孩 啥玩意？ 什么东西？ 李貌后脖子发凉，又凝神再听。 那一首歌谣的声音愈发清晰： 没有任何人能抚慰我，唯有我勇敢的棕发女孩。 李貌手上一抖，紧紧地拽住了乔治的手臂。 这是什么？ 是水鬼么？ 是洋水鬼么？ 自河面上的吹来的风越来越冷，阳光灿烂的春日一瞬之间像是回到了凛冬。 李貌抱着手臂，冷得发颤。 咚，咚，咚！ 忽然之间，巨大的撞击声自小艇下传来，船身开始猛烈地摇晃了之间。 “乔治！” 李貌一手勉强抓着边沿，一手死死抓住了乔治的左手臂。 救命啊！ 乔治将船桨放到了小艇中，侧过身来，扫试过一圈小艇周围喷涌的水花。 他右手一挥，一团极其明亮的火球，在小艇前侧不远，点亮。 鲜红的水光霎时照亮了河面，宛如一片惨淡的白色跳跃火光。 李貌终于看清了水面上的一团黑影。 像是一只大鱼，足有两个小艇那么长。 火光亮起后，鱼尾停止了撞击小艇。 那一团黑影在水下极为迅速，疏忽之间，它便游到了火球之下。 哗啦！ 一阵巨大的水花，自河面涌起。 水花像是利刃，穿透了燃烧的火球。 那一颗火球顷刻熄灭。 黑色的头颅紧接着从水面涌起，整个身体一跃而上，它长大了嘴，生生吞噬了悬在半空中的火球。 李貌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之所以觉得是“她”，是因为李貌也看清了她高耸的胸部，她的鱼尾又长又黑。 可是她的上半身近乎于人，她的两只手臂上也覆盖着淡青色的鳞片，只有三只手指，指间有蹼。 她的脸像人，只是两腮照旧明显，竖着三角形的鱼鳞。 奇怪的是，她虽然刚刚才凶神恶煞般地吞噬了火球。但她的脸上挂满了一颗又一颗泪珠，一双圆眼睛里也盈满了眼泪。 她看上去悲伤极了。 一瞬之间，李貌忽然想到了关于金色麋鹿的歌谣。 倘若见到一只麋鹿，便意味着悲伤。 我的心被丘比特刺穿。 先前的歌声复又响了起来。 “美人鱼咏叹调。”乔治低声说道。 什么？这真是美人鱼？ 李貌正欲再问，可她的歌声绵绵灌入了李貌的耳朵，宛如无孔不入，禁锢住了李貌的全身。 她似乎被这歌声蛊惑，根本动弹不得。 唯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美人鱼。 直到此时此刻，李貌才突然注意到美人鱼头顶上浮现的数字，23。 可是，她的数字和平日里她注意到的金色数值不同，这个“23”漆黑一片，几乎与她的鱼尾同一个颜色。 难怪先前，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太奇怪了！ 李貌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一团金色的光雾从她的头顶缓缓升了起来，径自朝李貌飘来。 李貌瞪大了眼，眼前的美人鱼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她的身躯越升越高，近乎立在河面之上，行到艇前，庞大的身躯近在咫尺，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亮。 面前的乔治仿佛也受到了歌声的蛊惑，一动不动。 乔治！ 理智上，李貌想开口大叫，可是物理上，她根本开不了口。 歌声越来越响，面前的美人鱼忽然张大了嘴，朝身前的乔治扑去。 乔治忽然伏低了腰，只剩李貌和美人鱼的血盆大口，面面相觑。 救命啊！ 李貌吓得想立刻闭上眼睛。 乔治却又直起了身，他的右手拎起了刚才的船桨，并且船桨尾端赫然坠着烈烈火舌。 乔治面不改色地，用力抡起了船桨朝美人鱼的脸部打去。 “砰”一声大响过后，继而伴随着滋啦的声响，李貌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些微的烤肉气味。 “啊啊啊啊！” 美人鱼惊声大叫，双手捂住脸孔，往后仰倒，扑通栽回了河面。 歌声停了，河面下的黑影消失不见。 乔治右手却又是一挥，口中念了一段咒语，不过片刻，河面上瞬间点亮了十五个火球。 这一番操作令李貌目瞪口呆。 乔治适才回过头来，道：“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身上也没有别的工具，她要是再回来，就不好对付了。我们还是先回船坞去吧。” 李貌嗓子眼里的心跳依旧很快，张了张嘴，惊魂未定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见乔治将燃烧的船桨，插进了河中，熄灭了尾端的火焰。 他挑眉笑道：“看来今天是不得不买下这一支船桨了。” 10、第 10 章 两人顺流而下，很快回到了船坞，卖赛艇器具的小店前。 大胡子的老板惊诧地看着被火熏黑的木桨，疑惑道：“这是怎么了，乔治？”说话间，拉过小艇前段的麻绳，将小艇在岸边木板处停稳。 乔治先起身，下了船，又回过头来，伸手要拉李貌。 李貌顿觉受宠若惊，连忙拉住了乔治的左手，顺势跳上了岸。 “谢谢。” 乔治微笑了一下，才扭回头对大胡子老板说起了他们遇到了美人鱼的事。 大胡子听罢，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为惊讶：“美人鱼咏叹调？美人鱼在莱恩河的上游？乔治，你确定没有看错么？美人鱼从前可从来不会往莱恩河上游走，你知道的，再往上划过一段时间，手脚快一些的话，天黑前就能到阿雅顿学院，美人鱼可不敢去那鬼地方！” 李貌一听，也觉古怪。 难道真是不常见，想来也是，阿雅顿学院里个个都是猎魔的魔法师？ 美人鱼真是自投罗网啊。 况且美人鱼是淡水生物么？不是传说都在海水里么？ 不过，话说回来，美人鱼为什么会有神值啊？ 虽然是黑色的，但是也不妨碍她吸收啊。 “千真万确，不只我亲眼所言，小玫瑰也见到了，听到了美人鱼咏叹调。”乔治答道。 “哦？是么？小玫瑰？”大胡子老板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李貌，又问，“你是斯图亚特家的罗茜么？” 李貌心中咯噔一跳，妈呀，这还是个熟人么？她有没有露馅啊？ 她于是谨慎地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一点微笑。 大胡子笑了两声：“我虽然没见过你，但你和艾米莉生得很像，我便猜你是斯图亚特家的小玫瑰。” 原来如此。 李貌又点点头，转移了话题道：“乔治说得没错，刚刚我们确实见到了美人鱼，特别高，特别凶。”她大致比划了一下美人鱼的高度。 话音未落，李貌便听见了文森特的声音：“小玫瑰，你们已经回来了。” 她扭头一看，果真是两家人朝小店的方向走来。 短暂的寒暄过后，乔治又对众人讲了美人鱼的遭遇。 众人都有些吃惊，其中尤以麦克，乔治的父亲，反应最为激烈，他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尽快报给教廷。”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卡尔斯图亚特附和道，“美人鱼是魔物，并且这一只攻击了他们，更是需要大家小心防备！” 麦克点头，又道：“莱恩河的上游直达阿斯顿，我也会给阿雅顿学院送信。” 如此一来，捕猎美人鱼的事情，自然会有教廷和学院的专人负责。 艾米莉长吁了一声，摸了摸李貌的发顶，关切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吓坏了？” 李貌朝她笑了笑：“起初有些害怕，但想到乔治也在，就不那么害怕了。” 艾米莉一听，转头对乔治道：“今天真是多亏你了，乔治，等你空了，记得常来家里做客，我烤饼干的手艺虽然不如玛丽，但是做的蓝莓司康饼还是很不错的，还有别的茶点，你也可以来尝尝，或者改日烤了司康饼，我也让小玫瑰带到学院里去。” “你太客气了，斯图亚特夫人。”乔治彬彬有礼地回答说，“改日我一定登门尝一尝您做的茶点。” 李貌笑了笑，只听她身侧的文森特小声地补充道：“佩妮，你也要来哦。” 可惜，他轻如蚊蝇的声音被船会上吵闹的人声淹没了。 最新的船型缓缓驶入了船坞，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船也太美了！” “天哪，那就是9000型飞桨么？” “愿神保佑，这一艘船至少价值八万金币啊！” 李貌顺着人流望去，看到了船坞里的巨大游艇。 它通身为深红的胡桃木，只是船体的下面，斜斜地竖插着八扇金属翅膀。 这就是飞桨？ 这船能飞？ 李貌面露惊讶，下一刻，果然看见那八扇金属翅膀呼呼扇了起来，整个游艇腾空了半米之高。 广播里的声音激动喊道：“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今年船会的‘明星飞船’劳博特罗号，它出自传奇大魔法师劳博特罗之手，是他的收山之作，今天船会的亮相，是它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价格公道，稍后会通过拍卖会售卖，正如广告单里所示，劳博特罗号的起拍价为八万金币！” 艾米莉叹道：“愿神眷顾，起拍价八万金币，卡尔你听见了么？这样的价钱不晓得谁能够买到，或许霍尔克院长今天来了？” 霍尔克院长就是阿雅顿魔法学院的院长。 李貌听说过他的名号。 卡尔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霍尔克院长，他应该没来，不过就眼下阿雅顿的财政情况来说，就算他来。了，他应该也不会参与竞拍。” 这样的明星飞船，在阿雅顿周边能够负担得起的人屈指可数，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大概率不会买，平时买飞船的都是魔法师。 两家人虽然谁都没有打算参与竞拍，但还是随着人潮去了竞拍厅。 出人意料的是，竞拍厅里拿了号牌的人数不少，但大部分的人都穿了法袍，帽檐低低地压着，遮挡了部分面目。 法袍多是黑色，高阶魔法师，并且他们的领口与袖口都印有金色的纹路。 他们自然已经不是学院里的学生，而是已经学成毕业了的魔法师。 李貌立在角落好奇地张望了一圈，最先竞拍的是一些小型游艇，过了好一会儿，明星飞船’劳博特罗号才作为压轴登场。 厅中的气氛登时热络了起来。 “八万金币。” “九万金币。” “十万……” “十一万……” “二十万金币。”后排忽然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女声。 原本每一万递增的数字转眼便来到了二十万。 “二十一万。”前排的一个魔法师扭过头来，狠狠道。 “三十万金币。”那一道沙哑的女声又道。 厅中一片哗然。要知道，斯图亚特家的独栋别墅也才值两万金币。 三十万金币买一艘船，可谓大手笔，就算它是明星飞船，也远超了价格估值预期。 “她是谁啊，卡尔你认识么？” 李貌听见艾米莉压低声音问。 “不认识，她的徽章是兽纹，很稀有。” 李貌一听，连忙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她领口的徽章，但是隔着重重人海，离得太远了，她只能看出一个兽纹，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何种兽纹。 李貌失望地转回了眼，却正对上乔治的视线。 他唇角露出一点笑容，轻声问：“小玫瑰，你看清她的腰带了么？” 腰带？ 李貌立刻踮起脚尖再去看，她的法袍上果然坠着一条细长的黑色腰带，因为同为黑色，因而不太明显，并且与其说是腰带，不如说是腰上半坠着的一条细细的黑带。 她于是不明所以地朝乔治点了点头。 “你仔细看看，腰带尾端的纹路？” “嗯？”李貌再看，终于勉勉强强地看清了细带尾端的一点金色图案，像是三个小小的金色三角堆叠在一起。 这个图案怎么有些眼熟？ 李貌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是在哪里见过么？ “你认识么？小玫瑰，传说那是皮尔森高级俱乐部的标志。”乔治缓缓道。 11、第 11 章 对了，就是了，她在那一张皮尔森高级俱乐部的会员卡上见到过这个三角图案！ 等等！乔治也知道？ 李貌竭力掩饰住惊讶的神情，只得故作无知地问道：“什么，什么是皮尔森高级俱乐部？” 乔治眨了眨眼，道：“你没听说过么？皮尔森俱乐部可是个无恶不作的赌场。” 难道不是个搏击俱乐部？ 无恶不作的赌场又是怎么回事？ 李貌脑中的念头转个不停，她顿了片刻，抬头问乔治：“你怎么知道皮尔森高级俱乐部？” 皮尔森俱乐部可不是好学生，好魔法师的去处。 乔治却笑了笑，扭头看向前台，道：“看样子好像落锤了。” 话音未落，只听前台处传来木锤落下的声响。 “三十万金币三次！劳博特罗号的拥有者诞生了！” 那个女魔法师真的拍下了飞船。 李貌见她忽然举着号牌起了身，朝前台走去。 她侧身的刹那，李貌才看清她罩着的黑色帽檐下，还戴着半面金色的面具，遮掩了她的大部分脸颊，只露出了口鼻处。 “好神秘的买家啊。”身侧的文森特小声说道。 这个皮尔森俱乐部竟然这么富裕，李貌心想，那她兜里的高级俱乐部卡片是不是也很值钱，看来她真的有必要改天去皮尔森俱乐部瞧一瞧。 明星飞船被拍走以后，众人在拍卖厅又看了一小会儿热闹，便随大流出了船坞。 野餐过后，两家告别前，李貌抓紧了机会对乔治说道：“那我们学院里再见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乔治笑道：“不用谢，你太客气了。” 李貌趁势又道：“你们赛艇会是不是马上要为春赛训练了，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看你训练么？” 今天她和乔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她总共吸收了三次神值，简直神清气爽，就跟一口气喝了三罐红牛一样，她必须要确保自己能够尽量长久时间地找机会和他呆在一起，要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她刚刚说完，文森特就好笑地假咳了一声，李貌转过头，却正对上卡尔略微不赞同的眼神。 “好了，就不耽误你们开车回家了，今天很愉快，改天再见。”他说着，便径自开了车门。 李貌只得坐进了后座，隔着车窗，又向乔治说道：“那我们说定了哦，乔治。” 乔治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挥了挥，与她告别。 回程的路上，卡尔忍不住地谆谆教诲道：“小玫瑰，你喜欢乔治的话，也不能太过主动哦，要让他追求你，追求，你懂么？” 呃。 李貌脸上一红，略微感到有些尴尬，正准备象征性地点个头，却听前排的艾米莉扬声笑了两声：“得了吧，卡尔，乔治是个多么棒的男孩啊，不仅帅气，而且魔法也学得好，还是赛艇会的队长，简直是学院女生的梦中男孩，小玫瑰，主动追求他，又有什么不对。” 呃。 李貌又感受到了另一种颇为不同的尴尬。 “听上去，你也为他着迷啊，艾米莉。”卡尔大笑了两声，打趣道。 李貌索性闭上了嘴，扭头去看窗外。 日光渐渐黯淡，一望无际的田地，黑漆漆一片。 夜空中的星星却亮了起来。 李貌在脑海中发问道：系统，我的神值是多少了。 沉默了小半刻过后，冷冰冰的机械音答道：“宿主，你的神值有二十个点了哦。” 二十个点！ 李貌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之前久久徘徊在八个点，直到那天花园聚会后，才勉勉强强地长到九个点，今天却一路飙升到了整整二十个点！ 按理说，她只是多吸了一次乔治，船会上几乎没有别人有神值。 啊，对了，莫非是那个美人鱼！ 她今天还吸过美人鱼！ 人鱼，竟然这么猛！ 区区二十三点的数值，比九十六点的乔治还管用。 要不是人鱼实在太凶猛，不然的话，她恨不得天天“偶遇”一两只，不过她只见过这么一只美人鱼，实在不确定，是整个族群都是如此，还是单单就那么一只美人鱼有这样的奇效，况且也不知道美人鱼的缓冲时间又是多少。 李貌想了又想，既然那一只美人鱼继续往莱恩河上游而去，说不定还真能有机会再见到她。 最完美的情况，当然是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尽情地吸她！ 天上的星子闪闪烁烁，午夜之前，斯图亚特一家终于回了家。 隔天一大早，李貌和文森特起了个大早，搭上了回阿雅顿魔法学院的大巴车。 周一的早上是魔法课。 作为初阶魔法师，李貌的压力山大，因为即便是初阶魔法师，人与人之间也有极大的能力差别。 班里的很多初阶魔法师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徽章。 李貌自然还没有自己的徽章。 然而，更为可怕的是，作为半路穿来的魔法师，她压根就不记得之前学过的咒语，除开能认识字以外，这个原身的记忆根本没有任何传承可言。 好比背了好久的单词，又得从头再来，况且咒语不是单词，她提前预习了好久，也进不到脑子里去。 这一点，李貌深感纳闷，为什么佩妮和乔治自顾自灌到她脑海里的咒语，她就能记住，而在魔法书里反复诵读的咒语，她就是念起来怪怪的。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脑力学习者，靠别人往她脑子里灌，她才能学得进去？ 要不然，她去求佩妮，一条又一条地塞进她脑子里？ 李貌想到这里，暗自摇了摇头，佩妮绝对没有那么好说话。 没有等价交换的筹码，佩妮大概会冷酷地让她滚吧。 乔治呢？ 李貌转念一想，那……更加不可能了。 哎。 还是老老实实地学吧。 多读，多写，多练啊。 李貌捧着板砖厚的魔法书，兀自苦读了起来。 “罗茜斯图亚特。” 教室前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唤，吓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李貌一大跳。 她硬声抬头，见到严肃的魔法课讲师，点了点她的方向，道：“你上来演示一下，上个礼拜，我们学过的咒语。” 上个礼拜学过的咒语是什么啊？ 李貌着急地翻了翻笔记，好像是个变声咒？ 变声咒，闹不住啊。 她连忙在索引里搜素变声咒的读法。 “怎么，还不上来么？”银发讲师拉长了脸。 李貌只好默念了一遍咒语，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念吧。”讲师冷酷地说道。 李貌假咳了一声，念道：“墨酷酷不得累死。” 声音落下，四周轰然响起了笑声。 讲师厉声道：“你是在开玩笑么？斯图亚特小姐。” 李貌赶紧摇头：“不是，不好意思，我记不住变声咒语。” 但是，她一开口，确是一道男人的浑厚的嗓音，正是讲师的声音。 嗯？难道念对了？ 那他们为什么笑我？ 李貌一脸懵地望向讲师，而他的脸色更差了：“你是在戏弄我么，斯图亚特。” “我没有！”李貌扬声道，一出口，依旧是与讲师一模一样的男声，她连忙捂住了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同学们真以为她是故意作弄讲师，顿时笑作一片，还有人唯恐不乱地吹了几声口哨。 讲师面色愈发铁青：“既然你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变声咒，那么你今天也不需要解咒了。”说话间，讲师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李貌只听两耳嗡嗡响了出声。 脑海中听到了一个咒语般的声音，变声咒凝固二十四小时方可解。 什么意思？“讲师，我不是故意的。” 李貌的声音依旧是那一道熟悉的男音，让这一切听上去更像是幸灾乐祸的恶作剧。 李貌欲哭无泪，难道她要顶着这一道声音，持续二十四小时。 银发讲师冷笑了一声：“斯图亚特小姐的变声咒学得不错，还能精准变成任何她想要变的声音，今天你就好好享受吧，回去吧。” “讲师！”李貌哭丧着脸。 “你再不走，我就会扣除你的综合得分了。” 李貌一听，只得走下了讲台，回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排。 落座后，她连忙又翻了翻魔法书中的变声咒。 她果然念错了啊，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12、第 12 章 嗡嗡嗡。 正午一到，三面钟楼上的沉重的铁钟敲响。 李貌应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飞速将魔法书塞进了书包里，拔腿就走。 她可完全不想被这一堂课的讲师留下来！ 李貌脚步极快，将教室里传来的笑闹抛在了身后。 “斯图亚特，别走啊，哦，不，或者我们该称呼你为莫里哀。” 莫里哀就是魔法课银发讲师的姓氏。 李貌火急火燎地出了教学区，径自朝涟漪城堡走去，她在六层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她的“修习伙伴”佩妮。 她不由地哀叹了一声：“哎。”依旧是莫里哀的声音。 李貌赶紧闭上了嘴。 趁着下午的手工课前，她决定去三面钟楼碰碰运气，万一乔治能够帮她解咒呢？ 李貌横穿过学院的草坪，还没到达三面钟楼，远远地便瞧见乔治和一大群手持船桨的少年从钟楼走了出来，他们都没有穿黑色法袍，而是换上了赛艇会的运动装，似乎是要往训练场去。 赛艇会的成员实在太多了。 李貌眼下顶着这么一副嗓子，不敢贸然上前。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儿，看清了他们前行的方向。 她于是一路不远不近地尾随他们身后，打算等到乔治落单时，她再走到近处。 赛艇会的训练场在阿雅顿学院东北角，涟漪城堡前的那一条小河便是莱恩河上游的一小段支流。 训练场需要更为宽敞的水域，因此众人沿着那一段小河往东又行了约莫二十来分钟，终于抵达了阿雅顿赛艇会的训练场地，一个河流在低洼地界汇集的湖泊。 湖泊边上竖着十来艘单人艇与双人艇，前面横放着两艘最长的赛艇，足有十七米长，可容纳八人单桨。 然而，令李貌没想到的是，除了赛艇会的成员，湖泊一旁的草地也坐满了前来观赏训练的观众。 “艾略特，艾略特……” 压倒性的声浪高声呼喊着乔治的名字，其中也有大胆的观众出声叫道，“小乔治，乔治宝贝……”等一系列稍显热辣的称呼。 李貌矮了矮身，立在离草坪不远的树木之后。 乔治听到人群的呼喊，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转身便去取了单人艇，组织众人训练。 李貌虽然见过乔治划船，可是没见过作为赛艇会队长的乔治划船。 乔治比平日里严肃了许多，不苟言笑的模样甚至有了他爹的影子。 今日风和日丽，湖泊的水面平静如镜。 可是乔治念起了咒语，使得湖泊中的水面翻涌起水波，一会儿潮落，一会儿潮起。 又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湖泊上空也升起了一小片阴云，稀里哗啦地下起了雨。 赛艇会在乔治‘模拟’出的不同天气环境下进行针对性训练。 李貌看得瞠目结舌，乔治的徽章是火纹，但是高阶的水平，他熟练地掌握了水系的技能。 李貌隔得有些远，她想听清他口中全部的咒语，正当她准备猫着腰往前行的时候。 草坪处却有三人朝她的方向走来，两男一女，他们的身上都穿着深灰色的中阶魔法师法袍。 他们的步伐极快，来势汹汹。 李貌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目光再一次扫过三人的脸孔。 她确定这三个人她从来没见过，不认识。 但是，很显然，他们认识自己。 “你就是斯图亚特，没用的文森特的妹妹。”其中的一个长脸的红发男率先开口道。 没用的文森特。 李貌忽觉文森特好像真在阿雅顿学院里挺出名的，从前亚当嘲讽她时，也说过文森特没用。 可怜，老实巴交的文森特被人这么在背后议论。 李貌暗暗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却猛然意识到她现在不能说话。 一开口说话，说不定则会迎接更为剧烈的嘲讽。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貌在心中默默劝自己，也顺便隔空劝了劝文森特。 她脚步一动，打算息事宁人地撤退，大不了，她再多等一会儿，再折返回来找乔治。 孰料，她脚下刚刚一动，地上的几株青草忽然疯涨，密密地缠住了她的脚腕，她被猛然一拽，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摔到在了地上。 李貌双手险险撑住草地，才没摔个脸着地。 “啊！”她惊得叫出了声。 浑厚的男声惹来了三人的一通发笑。 “罗茜斯图亚特，今天的教训还没吃够么？”另一个灰色头发的男人一边笑，一边道，“斯图亚特再虔诚又有什么用，你哥哥是废物，你也是个废物，连最简单的变声咒都学不会，怎么样，我今天可是帮了你大忙，你不感激我么？” 李貌一听，恍惚间，似乎明白了过来：“是你，是你在魔法课上动了手脚？” 一个中阶魔法师，暗地里搞她？让她在莫里哀面前变成他的声音，不过他们的课堂上可没有中阶魔法师。 “你跟踪我？” 灰发男笑了笑：“我只是顺路经过讲堂，‘举手之劳’而已，哈哈哈。” 李貌憋着一口气，问：“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斯图亚特？就因为她和文森特是学渣，这种无端的学历歧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因为你太自不量力了。”那个短发的女魔法师终于出声道，“你凭什么可以选一个艾略特作为你的‘修习伙伴，你以为凭借家里的缘故，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艾略特么？” 佩妮？乔治？ 李貌回过神来，虽然有那么一丝丝心虚，但她还是正义凛然道：“你嫉妒我？你知道么？嫉妒是丑陋的！” “胡说！”女魔法师皱眉道。 她身侧的红发男冷笑道：“何必跟她废话呢。她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乔治到了训练场，哪里还有什么羞耻心可言。” 话音未落，李貌只觉脚踝忽地一痛，青草霍然拔地而起，死死勒住了她的两只脚踝，将她整个头朝下地倒吊了起来。 她宛如风干的腊肉，在青草的捆绑下摇摇晃晃。 面前红发男领口处的绿草徽章流转着绿光。 “放我下来！”李貌叫道。 “只要你认清自己的位置，再不打扰艾略特兄妹，我就放你下来。” “可以。”李貌爽快地答道，“放我下来。” 撒谎，谁不会啊！ 红发男明显地愣了愣，又冷笑一声道：“口说无凭，你发个誓。” 话音落下，李貌只见他伸手一挥，一张羊皮纸凭空而出。 猜也猜到，这应该是个魔法咒。 “你发誓。”他厉声道。 李貌紧紧地闭上了嘴。 13、第 13 章 “你果然还是痴心妄想，斯图亚特。” 红发男法袍上的徽章发出一阵更为强烈的绿光。 捆绑住李貌的那几株青草更觉猛烈地摇摆了起来。 李貌被腾空三百六十度旋转过几圈，不仅摇摇欲坠，更是晃得她想吐。 “停下，停下，你听到了么！” 她的尖叫于事无补，只是换来对方更为刺耳的嘲笑声。 想想办法。 李貌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一声浮空咒。 短短一瞬过后，那个红发男便忽地腾空而起。 “你在做什么！”他双腿离地，惊声叫道。 青草旋转的速度果然慢了片刻。 “快放他下来！”其余两人面色沉下，语含威胁道。 李貌闭着眼睛，又默念了两遍浮空咒语。 其余两人旋即腾空而起，三人浮在半空，齐齐旋转了起来，头朝下，脚朝上地旋转了起来。 李貌想笑，又想吐。 绑住她的青草藤并未松懈，她依旧倒吊着，滴溜溜地旋转着。 三人就在她面前，也被浮空的咒语旋转着。 红发男慌张道：“这是浮空咒！” 女魔法师道：“废话，只是这个浮空咒有些邪门，似乎是含了禁锢咒，根本不可解。” 灰发男咒骂道：“见鬼！她一个初阶魔法师，为何会用禁锢咒！” 当然是莫里哀“教”她的。 李貌笑了一声：“你们先放我下来，我就放你们下去！” “妄想！”红发男大叫道。 李貌扭头仔细看了看三人的方位，脑中刚刚一想，腾空的红发男便飞快朝灰发男飞去，两人脑门撞脑门，发出‘咚’一声响。 李貌大笑了两声。 “罗茜斯图亚特，你死定了！”灰发男咬牙切齿道。 四人倒挂半空，树林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快看啊，他们四个是怎么了？” 草坪上的看客远远地望了过来。 乔治停住口中的指令，视线朝林地深处望去。 “亚当，你来计时。”说罢，他便朝林地走去。 “你放我下来！” “你先放我下来！” “你先放我下来！” 乔治走到近处，听见了几人争吵的声音。 他一露面，便听见有人叫道：“太好了，艾略特，你来了，快放我们下来。” 同他说话的是一个中阶魔法师，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他的视线转过一圈，最后落在满脸通红的罗茜斯图亚特脸上。 她好像已经被倒吊地有些久了。 李貌见到‘颠倒’的乔治，眼睛一亮，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刚一发声，又立刻了闭上了嘴。 乔治的唇边扬起些微弧度，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 “莫里哀。”他语气笃定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李貌一听这话，趁机告状道：“是他们故意捉弄我，让我变了莫里哀的声音，乔治，你快解了变声咒，让我下来，我脑袋都快充血了。” 乔治转眼又看了看倒吊着的其余三人，灰头土脸。 斯图亚特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啊。 他摊开手掌，一团小小的红色火焰径自飞向了青草藤。 捆绑住李貌脚踝的青草转眼变为灰烬。 她从高空落下，飞快地念了浮空咒，才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直起身来，她的额头依旧又疼又热。 “谢谢你了。”她捂住额头向乔治道谢。 “好了，该轮到你放他们下来了。”乔治缓缓地说道。 李貌不想这么干，但碍于乔治在场，她便只得答应了。 三人扑通落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红发男恶狠狠地瞪了瞪李貌，眼神又瞟向一侧的乔治。 “走吧。我们先离开了，艾略特。” 那个女魔法师涨红了脸，急切地说道。 话音将落，三人便转身而去。 等等！ 李貌不甘心地想，他们就这么走了？ 以后呢？ 她侧目望向乔治，苦着脸道：“他们好像是你的追随者，他们以后还会来找我麻烦的。” 乔治蓝色的眼珠并不起波澜，平静地问道：“小玫瑰，你学会禁锢咒了，这是个了不起的咒语。” 李貌愣了一瞬，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好像听到莫里哀念了，我就学会了。” 乔治的眼尾稍扬，笑道：“你果然学得很快。” 李貌没来由地脸热了热，假咳一声，才想起正事来：“对了，你能帮我解了变声咒么？” 乔治摇头道：“不可以，禁锢咒只有施咒人才可以解。” 呃。 李貌只得沉默地熬过了二十四个小时。 隔天，李貌如期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不过为了避免再次陷入先前的窘境，李貌在涟漪城堡里逛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佩妮。 她把昨天三个人的样貌大致形容了一遍，追问道：“乔治说，他不记得这样的三个人，那你有印象么？他们简直是艾略特家族的疯狂粉丝！” 佩妮“啧”了一声，不屑道：“你说你愿意帮我买半个月的外卖，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 李貌点点头，“对的，我得学一些除了浮空咒以外的防身术，最好是……”她想了一会儿，顿时福如心至，道，“最好是反弹术，你知道的，就是那一种对方向我发动攻击，我可以通通反弹到他们身上的那一类咒语。” 佩妮嘴角似乎抽了抽：“哪里有这种好事！要是有这种咒语，大家都没必要学咒语了。” 啊，好失望。 李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那你认识他们三个人么？他们都是中阶的魔法师，说不定你们还在一起上课呢。” 佩妮回想了一小会儿，“这么说起来，是有个红发的男孩，徽章是青草纹路，总是和我选修一样的课程。” 果然是佩妮的迷弟！ 李貌急切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回头，我就上学院网查看他的页面。 “嗯……抱歉，我不记得。” 果然艾略特一家人都是这样的无情。 “这样啊……” “不过，罗茜，我倒是有个防守的咒语教你，哪怕你还没有徽章，也不影响防御效果。” “真的？”李貌登时来了精神。 佩妮挑眉道：“当然，来吧，你尝试把浮空咒用在我身上。” 李貌脑中默念一句，佩妮刚刚漂浮起来。 李貌只觉眼前一晃，佩妮便凭空消失了不见了踪影。 “佩妮？” 人呢？她慌忙左看右看，佩妮真的完全消失不见了！ 她看不见佩妮，自然就不能再施展浮空咒了。 看不见被施咒人，大多攻击咒语应该都没用了! 李貌不由感叹道：“你太厉害了，佩妮，你是怎么做到隐身的？我真的能学会么？” 话音刚落，李貌却觉鞋上一轻，她低头看去，便见黑色的鞋带上立着一个着深灰色袍的小小人影。 大概只有她的拇指那么大。 拇指姑娘！ 14、第 14 章 李貌赶忙蹲下，将佩妮捧了起来。 佩妮立在她的手心里，真的只有拇指长短。 天啊，太萌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掌心里的佩妮张了张嘴，可是李貌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 佩妮指了指她的耳朵，李貌立刻将她捧到了自己的耳边。 她适才听清了迷你版佩妮说的话：“这是缩小咒语，我教你，但你需要练习，才能适应你缩小后的形态。” 话音落下，李貌便听脑海中传来了一道咒语的声音。 她回想了片刻，牢牢地记下了咒语。 “解咒呢？解咒是什么？”李貌追问道。 “缩小咒不是万能咒语哦，一旦变小，你必须得维持缩小的形态长达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你无法恢复。”佩妮解释道，“所以，如果你用了缩小咒以后，防御的方法，便是要尽力躲藏，要是被敌人发现你的踪影，到时就更麻烦了。不过你连徽章都没有，这是最为讨巧的防御方法了。” “嗯，我明白了。” 看来，这是不到万一，不会使用的咒语。 当天晚上，入睡前，李貌按捺不住好奇地“练习”了缩小咒。 她按照记忆默念了一遍“缩小咒”，紧接着，她的耳边听到了一阵霹雳吧啦的声音，仿佛她身体里的骨头被收缩压扁，李貌只觉头皮一麻，可是身上完全没有痛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周围的景象登时大变，四周都是类似于毛绒绒的‘山丘’，‘山丘’还开着一小朵或白或粉的小玫瑰，双脚立在上面，软绵绵又暖烘烘。 李貌回过神来，这是她的被子，是艾米莉为她新准备的被子，上面绣着粉白玫瑰。 李貌复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身体，她的四肢，身躯在她自己看来都是正常大小，然而，一旦和外物对比，原本寻常的被单都像是起伏连绵的布料山丘，而她的不大的卧室眼下看下去恍如浩瀚无垠的宇宙，头顶透着月光的彩色玻璃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这一切看上去真的太神奇了！ 李貌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大步跨过被子，她走了好一会儿才翻越过几个‘陡坡’，见到了前方的淡蓝色庞然大物，她的枕头。 有了枕头的高度作参照物，她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大小，仿佛比拇指姑娘还要袖珍。 这样的身型确实极易隐藏，在对战时，要是能提前观测隐匿点，的确是个好的脱身的办法。 李貌的视线转过庞大的枕头，往左侧一看，不远处便是‘深渊’，床的边沿。 她走了一会儿，立在深渊面前。 她记得她的床并不高，但如今往下看去，仿佛真就是个万丈深渊。 她尝试着念了一句浮空咒，她袖珍的身躯漂浮了起来。 李貌缓慢地朝床下飘去，床底吹来的风，吹得她的睡衣袖子哗哗作响，蓬松的卷发也被吹得飞了起来。 ‘飓风’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李貌终于落到了贝壳色的地毯上。 地毯的软毛耸立飘摇，几乎高至李貌胸前，她宛如置身丛林，呼吸困难。 李貌只得又念了浮空咒。 这一次，她飞得稍快了一些，又飞得稍高了一些，她飞到半空之中，俯瞰过床铺，最终落到了彩色玻璃窗下的桌上。 桌上的纸张看上去锋利无比。 李貌小心地避过，最终停在了神像面前。 她遥遥看了一眼挂钟，又到了该祈祷的时候了。 没有面目的白石神像巨大无比。 李貌双手合十，轻道：“我伟大的主，凯厄斯，你最忠诚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向您祷告，愿神光降临，得您庇佑。” 这是她翻来覆去，每天祈祷的祝词。 李貌如常地念完过后，正打算飘回床铺，准备入睡。 距离一个小时的解咒时间，也不远了。 然而，正当她要转身之时，一道绚烂的金色光晕如同流星，如同闪电，在白石的神像上闪过，即便消失得很快，但神像实在太过庞大，而那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金光也如同盛大的光晕在李貌眼前闪过，她的整个身躯，在那一个瞬间也被映上了满身金辉。 混沌神真的显灵了！原来不是她眼花！ 李貌还记得，在斯图亚特家祈祷的那一晚，她似乎也看到了神像上一闪而过的金光。 原来是真的，混沌神降临了？ 李貌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的白石神像，如同先前一般地慢慢祷告：“我伟大的凯厄斯，您最忠诚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在此向您祷告，愿神光再次降临，得您庇佑。” 说罢，李貌眼也不眨地盯着凯厄斯硕大的后脑勺。 纯白无瑕的石像岿然不动，洁白如雪，神迹并没有再次降临。 可是，她刚刚分明看到了。 一定是的，她绝对没有看错！ *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李貌思考着措辞，问乔治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是降临前，神，我是指凯厄斯，从前降临过么？” 此时正是早晨，图书馆里的人不多，四周静悄悄的。 李貌早已恢复了身形，但是她还惦记着昨夜看到的神迹，今天一大早，她来了图书馆查资料，却碰巧偶遇了来还书的乔治。 ‘吸猫’的同时，她不忘打听降临一事。 如果说，之前她对于向神许愿，可以回去这件事，尚且存疑，那么亲眼见证了可能的‘神迹’过后，她觉得‘向神许愿’这一件事也并非不可尝试。 万一真的可以呢？ 她如今仍旧只有二十点的‘神值’，又有什么不可一试呢？ 乔治捏着手里的书册，听到她的疑问，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分惊讶的神情，“我以为斯图亚特家的人一定都读过神史。” 李貌尴尬地笑了笑，不敢接话。 对啊，斯图亚特是个虔诚的信徒家族。 她这么一问，实在太奇怪了。 乔治转眼将书册放回了书架：“当然，如果没读过神史也没关系。” “嗯？” “神史也是人写的。”乔治微笑地对她说。 李貌皱了皱眉，又问：“那神史里是怎么说的？凯厄斯……”顿了顿，补充道，“我的神，凯厄斯真的降临过么？” 乔治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脸来，一双湛蓝的眼珠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早晨的日光很亮，投照进图书馆里的落地窗，在高大的胡桃木书架之间，照出大片光斑。 乔治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他的脸孔被日光近乎照得透明，唯有瞳孔倒映着她的脸孔。 在这样的注视下，李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我，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自己回头看书也行。” 仿佛欣赏够了她的窘迫，乔治的唇边的笑意加深，他微微摇头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神史里的凯厄斯从未降临。所以，大陆一片混沌。” 15、第 15 章 李貌不信，本能地不信神史里的说辞。 她看见了神光，那么以前是不是也有人看见过白石神像的神光。 或许，凯厄斯降临过。 “怎么了？你不信神史么？” 乔治朝她走近了一小步，近到她闻到了他身上油墨的香味。 他领口处的红色火焰轻轻地左右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自他的领口飞出，跃然眼前。 李貌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可是乔治却忽然抬起手来。 吓了她一大跳。 他赫然揪住了她额头前的一小撮卷发：“别动。” 李貌僵立原地，不敢乱动，几乎屏住了呼吸：“怎，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乔治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只见一点细小的金辉停在了他的指尖。 “这是什么？”李貌凑近去看，是一只金色的虫子，像是瓢虫，金龟子？ 好漂亮！ 乔治的手指微动，那金色的虫子就被一簇火焰烧成了灰烬。 李貌心头一跳，旋即回过神来：“这是害虫？” 乔治笑了笑，将要说话，一阵极为响亮的钟声忽然之间响彻了阿雅顿学院。 嗡嗡嗡的巨响来自于三面钟楼。 可是此时此刻既不是正午，也并非午夜。 三面钟楼的铁钟不该在此时响起。 “我们得离开这里。”乔治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警告的钟声，我们必须要去三面钟楼的地窖。” 二人到达三面钟楼前时，钟声依旧未停。 三面钟楼前已然排起了长队。 广播一般的声音在三面钟楼附近回荡：“各位同学请保持冷静，有序排队，此警报钟响只是演习，确保在意外与突发情况下，阿雅顿魔法学院会全力保证各位同学们的安全，四眼红狮限制令现已解除，请各位同学有序排队，进入钟楼地窖，耐心等待演习结束。” 这是个演习么？ 李貌紧紧地跟在乔治身后，站在进入三面钟楼的长队里，她四下一望，几乎整个学院的学生都来了。 见乔治回过头来，李貌疑惑地望着他，开口问道：“待会儿进了地窖，我可以一直跟着你么？” 她小声地补充道：“我有些害怕。” 演习看上去并不会很快结束，这可是能够和乔治长时间相处的好机会。 乔治点了点头，说：“地窖里面很暗，你跟紧我。” 李貌暗暗松了一口气。 队伍有序地进入了三面钟楼，四眼红狮的光芒不再。 李貌寸步不离地跟着乔治往下行的阶梯慢慢走。 四周并没有太大的声响，只是传来窃窃私语。 “见鬼了，上一个月不是才演习过么？一个学期需要演习这么多次么？” “演习多好，又不用上课，我才不愿意上课呢！” “你们动点脑子好不好，这根本不是演习，这太诡异了，这就是真的避难警报。” 四周响起了一片细碎的抽气声。 “真的假的？” “你可不要乱说啊！” 传来的声音又压低了些，李貌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才能模模糊糊地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这些天附近来了好些教廷的人，听说是莱恩河有了魔物的踪迹，莱恩河上游离阿雅顿太近了。” 李貌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当时的美人鱼，她拽了拽身前乔治的袖子。 下行的楼梯光线黯淡，惨白的灵火只在拐角处照明。 乔治被她一拽，微侧过脸来，问：“怎么了？” 李貌踮起脚尖，凑到他耳旁道：“你听见他们说的呢么？是不是说的美人鱼？” 乔治只觉耳边吹起了一缕清风，风里送来一点草莓布丁的气味，甜腻的气味。 李貌见乔治似乎愣了愣，并未答话，于是又问了一遍，才听他答非所问道：“你早餐吃草莓了？” “嗯？” 现在是该谈论早餐吃了什么的废话时间么。 乔治适才摇了摇头说：“不是，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李貌转念一想，确实，区区一只美人鱼应该不至于惊动整个阿雅顿魔法学院。 兴许真是他们想太多了。 李貌缓慢地随人流走到旋转楼梯的最底下，飘荡在空中的惨白的灵火愈发黯淡。 地窖比她想象中宽敞多了，李貌走了数步见到开阔的空间，抬头一望，石造的穹顶半明半暗，看不出具体的颜色和雕刻的纹路，仿若或深或浅的黑暗聚集在头顶。 闹哄哄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在几个讲师的指引下，人群开始向地窖深处移动。 乔治的背影更暗了。 李貌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法袍一角。 将将转过一个石柱的时候，一股大力从旁撞来，撞得她手肘剧痛，整个人被骤然撞远。 乔治！ 李貌想开口大喊，可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糟了！ 又被人恶作剧了！ 乔治！ 李貌又试着开了开口，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她踮起脚尖，尝试查看乔治的位置。 可是前面的石柱挡住了部分视线，而身穿黑袍的高阶魔法师实在太多了。 李貌匆匆地想要加快脚步，可是人流阻挡了她的去处。 她和乔治走散了。 任凭她再抬眼怎么努力看，乔治的背影都找不到了。 李貌的额头出了细汗。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打算朝引路的讲师的方向挤过去。 他们的头顶上飘着微弱的灯火，还是能够较为容易地分辨出来。 正当她奋力的朝讲师所在挤过去时，她的耳畔忽然一响，哒哒哒哒的细小的声响，她的左耳痒了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爬进了她的耳朵， 啊！ 李貌吓得想尖叫，可是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忙用手指去摸，指尖刚刚碰到一个硬物，耳朵里同时灌入了一个声音：“罗茜斯图亚特，你再不来皮尔森，你的债务我们会另外派人去收，你好自为之。” 李貌将摸到的硬物凑到眼前，是一只金色的瓢虫，和刚才乔治从她头上揪下来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她刚刚又往凑近了一些，那一只金色的瓢虫噗得一声在她眼前自爆了，只留下一缕黑烟。 这不是什么瓢虫！大概是一个传音的法咒？ 回想起刚才的话音，李貌紧张了起来。 罗茜欠钱了，欠了皮尔森俱乐部的钱？ 还叫她好自为之？ 我的天，这是欠了多少钱！ 16、第 16 章 李貌甚至来不及多想，左侧忽然又传来一股大力，撞向了她的左腰，像是一个沉重的皮球突地砸中了她的肋骨，疼得她弯了腰。 是谁！ 李貌朝左侧望去，昏暗的地窖里人流攒动，入眼皆是黑灰色晃动的法袍。 李貌扭头，又看了一眼引路的讲师的发现，他头顶微弱的烛光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李貌伸手推了推挡在她身前的人流。石柱之间窄窄的通道挤满了人，她根本无力加速。 正在此时，一股大力又朝她背心打来。 她回身看去，像是一股流动的气流，打在了她的背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敌在暗，我在明。 再这么耗下去，她肯定得挨好一顿打。 李貌下定决心，朝前跨了一大步，正要撞上前面的人的背心时，她默默念了一句“缩小咒”。 周遭的世界顷刻而变，她落到了地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沉重地像是滚落的山石。 咚咚咚地响在耳畔。 对比拇指大小的李貌来说，同学们俨然都是庞然巨物。 与此同时，先前狭窄得无法通过的道路赫然宽广无边。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攻击者的视线。 李貌快速地跑了起来，左右闪躲，避过周围“巨人们”的脚步。 她一刻不停地朝讲师的方向跑去。 她跑了好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讲师头顶的灯光终于离她近了。 她又默念了一声浮空咒，将将飞到半空，适才注意到一个长脸红发男已经站在讲师的身侧，正与他说话。 他领口处赫然是当日她见过的绿草徽章。 又是他！ 眼看他的目光左右而望，李貌连忙顿住了身形，急速地下降了不少，将自己隐藏在无数的法袍之中。 讲师那个方向看来是行不通了。 红发男在那里？另外两个人呢？ 李貌越想越害怕，穿过重重法袍，朝前方飞去。 人群渐渐停了下来，绕过石柱，她好像飞进了一个死角。 前面黯淡无光，没有别的路了。 李貌着急地想要转身，她略略飞高了一些。忽然之间，她一眼便望见了金色的，耀眼的，数字“96”漂浮在半空之中。 乔治！ 难以置信，乔治明明有神值加持，而愚蠢的自己竟然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 李貌念了浮空咒，贴着地面低空而行，经过许许多多的黑色皮靴，朝乔治的方向急速飞去。 好在，金色的96没有动，乔治立在角落处没有动。 她飞得精疲力尽，踩在他的黑靴上，又奋力往上而跃，奇怪的是，往上飞行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海藻的气味，缭绕在他的袖口。 可四周暗极了，黑色的法袍看上去全无异样。 她将将落到他的肩膀上，乔治便转过了脸来。 黑黢黢的角落里，他的脸孔隐藏在阴影里，唯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微亮。 他的唇角像是扬了扬：“罗茜？” 即便他的声音很轻，这样近的距离，对于李貌而言，也像是忽而卷起了一阵狂风。 她牢牢地攀住了乔治的衣领，才不至于摔倒。 待到风过无痕，她着急地指了指乔治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我不能说话了！ 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禁言法咒？”乔治轻轻道。 他果然明白她的意思。 李貌忙不迭地点头。 就是就是！快帮我解开！ 乔治的脚步微动，自角落里走了出来，领口处的火焰徽章骤然而亮，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孔。 可是他的视线没有投向她，转而朝另一侧的人群看去。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一个黑袍人影匆忙地调转了方向。 高阶的黑色法袍，不属于她先前见过的三个中阶魔法师。 难道不是他们？ 还是说，他们另外找了别的帮手？ 李貌抬头急切地望向乔治。 他收回了视线，食指朝她伸来，指腹轻轻按住了她整个脑袋，宛如泰山压顶。 但并不十分沉重，李貌脑海中听到了一声咒语。 “我想你可以说话了。” 李貌张了张嘴：“乔治。” 她真的可以说话了！ 李貌一连串地发问：“是刚才那个高阶魔法师么？他是谁？为什么要对我施噤声咒语，还有刚刚，我感觉有风打在我身上，也是他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乔治不答反问道：“缩小咒？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华而不实的咒语？”说话间，乔治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捏住了李貌的身躯，将她提溜到了他的眼前。 他的一双蓝眼睛像是两颗圆圆的巨型蓝宝石，李貌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细长的身影。 李貌不自在地反驳道：“这才不是华而不实的咒语，这是我保命的方法。” 要是不这么做，说不定她都要被人打残了。 艾略特家的迷弟迷妹有这么恨她么？ 还是说她有别的仇家？ 等等，难道，难道是那个什么皮尔森俱乐部？ 危机暂时消除，李貌的脑筋终于又转了起来。 如果那个金瓢虫是传音警告，那么黑袍法师也是一种警告？ 想到这里，李貌的脸色变了又变。 “怎么了？”乔治问道。 李貌犹豫了起来，思索片刻，最终决定，皮尔森俱乐部的事情暂时不告诉他了。 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纠葛，罗茜斯图亚特的债务问题，说多了，恐怕会有露馅的风险。 她半真半假道：“我只是害怕，为什么会忽然有人攻击我，对我施禁言咒。” “或许……”乔治眨了眨眼，李貌眼前的光黯淡了一瞬，“或许，是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他微笑着说，像是同她开了一个玩笑。 “呵呵。” 李貌于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17、第 17 章 轰隆隆的雷声响在头顶，瓢泼大雨击打在钟楼之上，噼里啪啦的声响穿透砖墙，传达到地窖之中。 沉闷的气氛骤然一变，在地窖中等待了许久的众人愈发不安了起来。 “这个演习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难道就让我们躲在地窖里，什么都不做么？” “对啊，上一次的演习明明只是来地窖走了一圈？” “讲师们都不打算解释么？” 李貌听见了众人的话，又扭头看了看乔治。 她坐在他的肩头，可是，再有一小会儿，缩小咒的一个小时的时限就快到了。 她可以变回去，或者再给自己一个小时的缩小时间。 只是，不晓得刚才攻击她的人究竟是谁？还会不会回来？ 李貌忧心忡忡地又看了一眼乔治，正准备说话，雨声中忽而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 三面钟楼又敲响了。 一道浑厚的男音从天而降：“同学们，感谢你们的配合，我们今天的警报演习到此结束。”顿了顿，又说，“愿神明庇佑阿雅顿。” 虽然不见人影，可他的声如洪钟，灌入耳中。 “这是霍尔克院长的声音。” “他今天竟然也在学院里，不是说院长去神都了么？” 李貌扭头听了一小会儿，地窖的灵火忽而悉数点亮。 人群开始往上行的楼梯折返。 李貌抓紧了乔治的领口，她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他脸上又挂着惯常的和善的微笑了。 回到涟漪城堡住所的时候，李貌终于变回了原本的身型。 雨一直下，隔着彩色玻璃窗，李貌窥见两匹巨马兽拉着一辆硕大的黑顶马车急速地朝学院门外的方向奔去。 那似乎是院长霍尔克的坐骑。 李貌脑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皮尔森俱乐部，一个兽与兽的搏击俱乐部，竟然还从事放贷业务？ 李貌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皮尔森俱乐部”。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返回的皮尔森俱乐部的页面看上去并不十分神秘，俨然是一处度假中心的模样。 网页上的图片色调明亮，绿草茵茵的高尔夫场，配上波光粼粼的圆形泳池，精美的食物，一切都让皮尔森俱乐部看上去既昂贵又正常。 俱乐部提供三餐，兼有娱乐休闲场所。 没有哪一个字提到了魔法，提到了兽类，又或者是高利贷服务。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李貌于是顺着页面点进了会员服务中心，不期然地看见了三个小小的金色三角堆叠而成的标志。 没错，就是这个皮尔森俱乐部。 * 周末的时候，李貌鼓起勇气，按照网页显示的地址，找到了皮尔森俱乐部。 俱乐部所在地离阿雅顿学院不远，甚至有直达的公交车。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金色卡片，踏入了金碧辉煌的大门。 “您好，很荣幸为您服务，今日您有预定么？” 身穿白衬衣，黑色燕尾服的侍者躬身问道。 李貌略微紧张地摸出了那一张金色的皮尔森俱乐部高级会员卡递给侍者。 “我今天想参观明星飞船‘劳博特罗号’。”在皮尔森俱乐部的会员中心网页上写了会员免费参观的新闻。 侍者微微一笑，双手接过卡片：“荣幸之至。稍等片刻。” 他转身将卡片贴在读卡器上，黑色的机器发出“叮”一声。 侍者随之看向了背对着李貌的电脑屏幕。 李貌的心跳突地加快，隔了片刻，听他笑着说：“皮尔森欢迎您的到来，史密斯小姐。” 李貌暗自松了一口气。 明白了，埃里克给她弄来的这一张高级会员卡果然是用假名办的。 侍者将金色卡片递还给了她，朝左侧迈步道：“我领你去参观的展厅。” 李貌点了点头：“谢谢，麻烦你引路了。” 她故意将步伐放得很慢，一面随侍者前行，一面留心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正值周末，俱乐部里有许多来用餐和娱乐的家庭。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正常。 绝不像是一个坏去处，更不像会给人发金色瓢虫催债的可怕机构。 但是，她的邻居埃里克究竟是怎么弄到这张会员卡的，他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学生该来的地方？ 或许，等她回家的时候，她该好好地问一问埃里克。 回家？ 李貌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晃了晃脑袋，不，不是回家，是去斯图亚特家。 她要回的家，是原来的世界，有外婆的世界！ 对的，外婆还在等她回家。 她得活下去，还得回去。 前面的侍者脚步停下，指着前面大敞的门扉道：“史密斯小姐，展厅就在前面，我就在这里等您，等您参观完了，再来找我便是。” “谢谢。” 李貌道过谢，兀自进了展厅。 在船会上，她已经见过了劳博特罗号，倒不十分新奇。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飞船前摆放着的介绍，便通过摆放的木梯登上了飞船参观。 除了船侧斜插的翅膀，飞船内部和一般的轮船区别不算大，只是操作台被巨大的玻璃罩笼罩，上面还贴着禁止魔法操作的标识。 李貌逛了一圈便走下了船，她今天来主要是想看一看皮尔森俱乐部到底是怎么回事，参观飞船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只是单纯地这样走了一圈，她的的确确瞧不出任何蹊跷。 李貌跟随侍者走到了草坪前，侍者问：“史密斯小姐，前面有为高级会员准备的沙龙，如果您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去那里稍坐。” 李貌点头后，便和他告了别。 穿过草坪的时候，她看见了嬉戏的人群，这里的客户似乎都是普通人。 她在他们的脑袋上，看不到任何神值。 李貌走了一小段路，日光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 今天真是全无收获的一天。 她先前惧怕皮尔森俱乐部，如今想来，似乎全无必要？ 李貌郁闷地转过眼，突然之间，她在空空荡荡的草坪之上窥见了一个数字。 23。 黑漆漆的23，正在半空之中缓慢移动。 她见过这样色彩的23！ 18、第 18 章 李貌定睛又看，空中慢慢移动的“23”孤孤单单地飘荡着。 四下里，她根本看不见其他的生物。 难道是隐身了，还是像佩妮一样变小了？ 李貌谨慎地朝着数字的方向走了两小步。 脚下的绿草依旧茵茵，没有蹊跷。 她没有撞上什么看不见的墙，地上的青草也并有乱动的痕迹。 奇怪。 李貌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青草香瞬间涌入鼻腔，还有来自于草皮的金色的点点光雾，像是从草皮下翻涌而起。 太奇怪了！ 金色的光雾一入身体，李貌便觉熟悉的微热的感觉游走全身。 她顿觉神清气爽，就是当初遇见美人鱼时候的感觉。 可是她明明没有见到美人鱼，难道是草皮下有条暗河？美人鱼在草坪下潜游而过？ 李貌刚想蹲下，听一听柔软的草坪下有何动静。 一阵白雾忽地凭空而起，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李貌立在原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正在翻转。 她的双脚违背了大自然的重力，还牢牢地贴着草皮，而大地在翻转，草坪在翻转，周围的一切都在缓缓地翻转。 李貌的余光窥见自己的卷发倒竖着。 她周围的世界颠倒了，白雾越来越浓，直到转过一百八十度的角度。 旋转停了下来。 李貌终于低头又望见了自己的双脚，她慌忙地抬眼再看，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绿地，转瞬变成了湿冷的雾蒙蒙的阴天。 她的黑靴踩在泥土里，周围吹来又湿又冷的风，简直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梦境。 一声滞重的喷鼻声惊得李貌一震，她抬眼再看。 眼前不远处赫然是一只巨马兽，生得像是寻常的马匹，却比普通的马高了数倍，巨马兽拉着一辆黑顶马车，而那黑漆漆的数字“23”正飘荡在黑顶之上。 有东西在马车里！ 但是这里又是哪里？ 皮尔森俱乐部果真如斯恐怖！ 李貌抬手捏紧了衬衫下的项链。 系统，系统，回答我。 这是哪里？ 她脑中刚刚求救，身后似乎卷来疾风，一股大力朝她背心打来。 这熟悉的感觉！ 她回身一看，宛如一股流动的气流，凝聚成球，再次朝她打来。 李貌慌忙闪身避过，大叫道：“是谁，你出来！” “呵。” 白雾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刺耳的笑声，“你不是还在装失忆吧？为了躲债，你的演技真不错。” 一个男人的身影自雾中走来，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法袍，是一个高阶魔法师，他的领口闪烁着风状的徽章。 他的声音甫一传来，李貌便觉后背一凉。 走到近处，他银色的发丝，连同他的脸孔一并露了出来。 难以置信。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莫里哀，莫里哀先生。” 竟然是魔法课讲师莫里哀，这个人就是在地窖里攻击她的人么！ 可是为什么啊！ 躲债，装失忆，他就是债主么！ 李貌惊在原地，脑中如一团乱麻，呆愣地望着莫里哀。 他的眼尾扬了起来：“欢迎再次来到皮尔森镜面世界，我的小玫瑰。” 直到此时此刻，李貌才注意到他头上漂浮着的数字。 莫里哀有神值，虽然不像乔治但是也不低，可也足足有四十四。 为什么在阿雅顿上课的时候，她从来没看到过他头上的神值！ 什么又是皮尔森镜面世界？ 颠倒的地表，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皮尔森俱乐部。 一个颠倒的镜面世界。 李貌心跳飞快，脑中大喊道：系统，系统在么？ 她等得几乎都快绝望了，可是系统忽然开口了。 在呢，宿主。 莫里哀怎么在这里？ 莫里哀的神值不低呢，宿主要好好利用他呢。 李貌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烟雾一缕又一缕地从莫里哀身上飘来，而他好像也亦无所觉。 莫里哀只讥讽道：“怎么？你还有闲工夫走神？” 李貌呆滞的表情落在他眼里，惹来了一声讥笑。 “小玫瑰，你不聪明，又没有好运气，当初是怎么逃脱追债者的，要知道那天是满月，赛鲁修脾气坏极了。” 满月？ 对了，她刚穿来的那一天就是个满月。 难道就是那个什么赛鲁修杀掉了真正的罗茜斯图亚特。 系统，赛鲁修是什么东西。 李貌忙问。 稍等哦，宿主。 李貌一面等待着系统的回答，一面眨了眨眼，低下了头，讷讷地问莫里哀道：“你，你还想怎么样？” “哼。”莫里哀冷声一笑，“小玫瑰，你办事不力，又没有好运气，你到底要怎么说服我留下你呢？” 话音刚落，系统音响在脑海，宿主，找到了，赛鲁修是狼人的称呼，可以作为驯养兽，为魔法师所用。 狼人！ 李貌双膝蓦地一软。 她眼下的样子显然取悦了莫里哀。 他嘴角的笑意深了：“当然了，小玫瑰，你毕竟是斯图亚特家的人，我总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今天赌对了，我可以再宽限你五日。” 她到底欠了多少钱。 “是你，是你送来的金色瓢虫么？”李貌不确定地问。 莫里哀皱了皱眉，“斯图亚特，你还在装糊涂么。”他的神色冷得可怕，“你最好离乔治艾略特远一些，他可救不了你。” 不是装糊涂，是真糊涂。 李貌心头简直有苦说不出，她只得暂时先点了点头，问：“那么今天，是要赌什么？” 莫里哀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阵狂风卷来，将李貌推到了莫里哀身前。 他捏住了她的手肘，阴恻恻道：“待会儿装傻也帮不了你，要是今天你输了，你晓得是什么后果。” 关键是我不晓得！ 可惜，眼下的情况，她跑也跑不掉了。 实在不行，再暗暗观察一下，看到时候能不能靠缩小咒脱身。 李貌于是垂下眼道：“我知道了，莫里哀先生。” 莫里哀嘴角扬起，松开了她的手肘。 他领着她往西侧走去，穿过雾蒙蒙的泥地，一栋黑色的石造建筑赫然耸立眼前，如同一处恢弘堡垒，外面一圈围绕着宽敞的河流，木头吊桥被锁链牵引，尽头处是两扇大敞的黑漆铁门，门上竖着一根又一根尖锐的刺，宛如铁刺，却又像是活物，长长短短地不断伸缩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气味。 进门前，莫里哀回头对她笑了笑：“祝你好运，小玫瑰。” 19、第 19 章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莫里哀头顶的黑雾凝结不动了。 她在脑中问系统道，我现在的神值是多少了。 等了小半刻，系统答道：宿主，有四十五个点了呢。 在阿雅顿，赖在乔治身边那么久，她昨晚的神值才将将熬到三十点，今天来了皮尔森，一举冲上了四十。 巨马兽车里的生物真的是美人鱼么？ 还有莫里哀，在这里忽然就显示了神值。 李貌强压下心头的躁动，又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跨入了门扉。 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仿若喜悦的尖叫，撕心裂肺的呐喊，各色声浪齐齐灌入耳中。 李貌眼前呈现出了一个人气十足的圆形斗兽场。 不，不能说是“人”气十足。 因为放眼放去，斗兽场的场内场外挤满了身着不同颜色法袍的魔法师，零星的人类，和长相怪异的，一看就不是人类的生物。 它们有的赤/裸站在场中，有的衣冠楚楚地坐在看台上，抛掷着手中的金币。 在空中翻转的金币，像是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光芒，丁丁零零地作响。 李貌掉准视线，碰巧与一个蛇面者的视线相遇，它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西服，四肢如人，可一张脸却是蛇的脸，它的瞳孔竖了起来，朝李貌“嘶嘶”吐了蛇信。 李貌赶紧转开了眼。 这一切太令人惊讶了。 她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她没有见过这样各色群体的聚集，然而，这还不是最令她惊讶的，李貌心跳加快，垂在身侧的双手几乎都要激动地发颤。 她的视线缓缓地扫过斗兽场。 无数的数字漂浮在众人，众兽的头顶。 14,27,65,53,49…… 它们都有神值！ 不再如同吝啬的阿雅顿学院，这里简直就是李貌的乐园。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黑雾自四面八方而来，被她吸入了身体。 整个斗兽场足有百人。 李貌欣喜若狂，像是温热的暖流席卷全身，她感到了源源不断的热力一股脑地灌入了身体。 “斯图亚特，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莫里哀见她驻足不动，回身不满道，“我今天可没时间等你，下注吧，小玫瑰。” 李貌不得不顿住深呼吸的动作，分神问道：“怎么，怎么个下注法？” 莫里哀冷笑一声：“这种幼稚的拖延伎俩，你还是别玩了。”说话间，他抬手指向高挂于顶端，闪耀的标识牌，“做出你的选择，罗茜斯图亚特。” 随着他呼唤她的名字，李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电子面板，左侧写着阿美求，右侧写着乌拉奇。 左侧的图片是一只长得像袋鼠一类的动物，而乌拉奇却像是浑身雪白的猫咪。 阿美求胜率65%，而乌拉奇的胜率只有49%。 “赌谁赢么？”李貌想再确认一下。 “别耽误时间了，你再装傻的话，就错过了这一场赌局了，那么先前宽限你五天的话也就不作数了。快一些，它们都已经下场了。” 李貌飞快朝斗兽场下望去，两侧果然推上来两个铁笼，像袋鼠的阿美求身形巨大，足有寻常袋鼠的两三倍大，而浑身雪白的乌拉奇，真宛如家养的小猫咪。 它们彼此的胜率大概率也很能够说明问题。 只是…… 她分明看见了它们头顶飘扬的数字，阿美求是27，而乌拉奇却有43。 倘若按照概率，她的确应该下注胜率，体格都更有优势的阿美求，但是…… “你没时间犹豫了。”莫里哀的声音愈发不耐。 李貌咬了牙，点击了面板的右侧。 电子面板“滴”一声响，电子音提醒道：“罗茜斯图亚特选定乌拉奇。” 莫里哀大笑了一声：“小玫瑰，你真的太不聪明了，这么明显的差距，你都看不出来，我有心饶了你，也爱莫能助了。” 他大跨了一步上前，抬手捏着她的下巴：“你要是输了，你我之间的债务，就要按照我的方法来偿还了。” 呃。 好油腻。 虽然有一丝害怕，但李貌不得不被承认，她的的确确被莫里哀油到了。 她晃了晃脑袋，艰难地挣脱了束缚：“我知道了，莫里哀先生，但等我们看一看结局再说吧。” 莫里哀冷笑一声，转回了脸。 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是看台的中段，阶梯型的看台使得他们眼前的视野开阔而清晰。 钟声响后，斗兽场中的两只铁笼自动落下了铁门。 形如袋鼠的阿美求率先蹦了出来，直朝乌拉奇的铁笼而去。 它的速度非常快。 乌拉奇还来不及跑出铁笼，便被它的一足踩在了脚下。 看台上发出了失望的嘘声。 乌拉奇太弱了。 雪白的一团被健壮的兽足踩在脚下，孱弱得过分可怜。 呃。 李貌简直想捂住眼睛。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 她一刻不停地深深地吸收着场中的神值。 待会儿，要跑路的话，她得能过莫里哀这一关才行。 系统，我现在神值多少了。 神值高的话，能有什么惊喜么？ 系统的机械音响在脑中，似乎也有些兴奋，宿主，你的神值已经一百点了呢！ 一百点！ 一百点能做什么？ 能不能想办法躲开莫里哀。 神值越高，宿主的法咒也会得心应手呢。 浮空咒，缩小咒么？ 能飞得更快？变得更小么？ 李貌正思索间，看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她连忙再看斗兽场中，不知什么时候，乌拉奇竟然攀住了阿美求的一只兽足，沿着它巨大的身体往上攀爬，灵活极了。 阿美求用爪去捉，想要甩掉乌拉奇。 然而雪白的一团骤然窜上了它的后背，沿着脊柱，跑到了它的头顶。 李貌正要叫好，侧目却见莫里哀紧紧地用手握住了身前的栏杆，而盘踞阿美求头顶的乌拉奇此时此刻也亮出了自己尖利的爪牙，直直地刺入了阿美求的头顶。 绿色的汁液瞬间迸溅而出，看台上爆发出欢呼。 李貌听见身侧的议论道： “阿美求的弱点就是头顶。” “没想到，是小猫咪赢了。” 场下钟声响过，高悬的面板提示道：“此局胜者，乌拉奇。” 李貌眼前再次跃出了那电子版。 “恭喜你，罗茜斯图亚特，你的赌局为胜，胜出金额五十金，总计余额负一万零八百金。” 负一万！ 什么负一万！ 先前的喜悦乍然烟消云散，什么，罗茜欠了一万！ 20、第 20 章 一场赌注为五十金，她必须得不眠不休地赢下两百场，才能还请她的债务！ 李貌着急得想要吐血了。 巨债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的债务她得还到猴年马月啊。 莫里哀满意地望着变了脸色的李貌道：“这次是你运气好罢了，再来一局么，小玫瑰。” 李貌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莫里哀先前的条件说得很清楚，只要她赢了这一局，他就再宽限她五天。 她是不是该见好就收了。 只是，只是……一万金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 万一还有利息呢？ 面前悬浮着的电子版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出声道：“罗茜斯图亚特，是否要参加下一个赌局，赌注翻倍，为一百金，连胜者，赌金翻倍。” 李貌愣了愣，立刻醒悟过来，怪不得…… 她原本纳闷，一局五十金，除非罗茜嗜赌如命，不然怎么会欠下一万金。 难怪不得，如果连赢或者连输都是倍数赌注。 五十变一百，一百两百，只需要八次赌局，赌注就会变成六千四百。 赢者大赢，输者大输。 “怎么样，斯图亚特，还要再来一局么？”莫里哀牢牢地盯着她，语带怂恿。 李貌思索片刻，答道：“好的，我再赌一局。” 一来，她的确想试一试用“神值”作参考物这样的方式究竟靠不靠谱，二来，她欠了太多钱，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想在这个斗兽场里多呆一会儿。 李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二局，她依旧选择了神值略胜一筹的选手，再次获胜。 李貌于是又赌了第三局。 直到第六局结束，她再次赢下了一千六百金。 莫里哀的脸色才真正地难看了起来，他一步上前，扳过她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她问：“你今天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莫里哀仔细地观察着她，却没发现任何法咒的痕迹。 李貌退了一步，压低了声道：“我没耍花招，只是运气好罢了。” 她的账户还是负数，但是负得比先前少多了。再来两局胜利，她就可以翻身了！ 靠“神值”作为判断依据，果然是个靠谱的方法。 莫里哀怀疑地盯着她。 恰在此时，下一局的电子面板跃至眼前。 李貌乍见面板上的对决兽，怔了一瞬。 两只都是美人鱼。 长相上稍有差别，可都是人身鱼尾的美人鱼。 她赶忙望向斗兽场。 场中不知何时升起了一个硕大的水球，淡蓝色的水流充盈其中，两只美人鱼各据一角，黑色的鱼尾上绑着锁链。 它们的头顶上赫然都是23的数字，然而不同的是，其中一个“23”是乌漆漆的黑色。 李貌情不自禁地倾身细看，同她记忆中相似，她的两只手臂上覆盖着淡青色的鳞片，脸上的腮处竖着三角形的鱼鳞。 是她？是她和乔治遇见的美人鱼么？ 刚才在巨马兽的车中的美人鱼真是她！ 那一天，三面钟楼的警钟长鸣，真是为了猎魔么？ 可是，为什么巨马兽会把美人鱼送来皮尔森俱乐部，难道不该送往教廷？ 魔物得到净化。 李貌脑中念头飞驰，转眼望向莫里哀，而莫里哀脸上并无惊诧的神色，反倒挑眉道：“怎么了，小玫瑰？你想明白了么？” “我刚才见到的巨马兽真是学院里的巨马兽么？你们……不，他们把美人鱼送到了这里？” 莫里哀挖苦道：“你还不算太蠢。” “为什么不送去教廷？” 李貌盯着挣扎的美人鱼问道，她的鱼尾被沉重的锁链绑住，她却还在挣扎着摆动着颀长的鱼尾。 “不送来这里，霍尔克哪里来的经费。” 李貌依稀记得在船会时，卡尔就提到过阿雅顿学院的财政情况不容乐观。 原来是真的这样不乐观。 那么，这一局她该怎么办呢？ 两方都是神值相同的生物？她要押注哪一方呢？ 并且，望着挣扎的美人鱼，李貌心头被掩盖的不喜与厌恶冒出了头来。 斗兽场是个极其残忍的存在，哪怕再是雄伟，再是跌宕精彩。 总有一方会输，小输受伤，大输殒命，还有一群冷漠的看客，孤注一掷的赌徒。 李貌皱了皱眉头，还是趁早离开吧。 她默默问系统道，我现在的神值多少了？ 宿主，有一百点了呢！ 什么？李貌懵了，刚才不就一百点了么？ 怎么还是一百点！ 系统答道，这个好像就是目前的上限了呢。 你不早说！ 李貌放缓了呼吸，眼前的电子提示板催促道：“罗茜斯图亚特，请尽快做出你的选择。” 她又看了一眼水球中的美人鱼，电光火石间，而那顶着黑漆漆神值的美人鱼似乎也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貌手中一抖，食指落下，选择了她。 钟声响起，对决开始了。 锁链瞬间消失，头顶黑色神值的美人鱼向对面的美人鱼发起了攻击。 她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另一只美人鱼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就被她咬住了脖颈。 她的利齿生生撕下了对方的皮肉。 水中浅蓝色的液体须臾成了血红的水流。 她却还没停下，她死死咬住对方不放，直到另一条鱼尾停止了摆动。 那一条美人鱼死了。 看台一片沸腾叫好。 无数抛掷的金币晃花了李貌的眼。 她愣愣地看着那一条凶猛的美人鱼，然而下一刻，李貌仿佛窥见她的眼中盈满了眼泪，顺着脸颊一颗又一颗泪珠地滚滚落下。 她看上去悲伤极了。 李貌将要探身细看，那美人鱼口中发出另一声尖锐的嚎叫。 她连忙捂住了耳朵。 美人鱼却以极快地速度，撞上了水球。 “嘭”一声巨响，水球裂开了蛛网似的缝隙，但美人鱼的头颅却更加狰狞地迸溅出鲜血。 她的鱼尾快速地颤抖了起来，直到一动不动。 她好像死了。 看台上又是一阵欢呼。 水球外面骤然一黑。 里面的情景再也看不清了，唯有冰冷的面板提示道：“恭喜你，罗茜斯图亚特，你的赌局为胜，胜出金额三千两百金，总计余额负四千四百五十金” 李貌心头说不清到底是何滋味。 她面色发僵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该走了。” 她将一转身，莫里哀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唇边扬起冷冰冰的笑意：“怎么，就会儿就想走了？今天还有最后一局，不如留到最后，倘若你赢了，小玫瑰，你就偿还了所有的债务，不是么？” 下一场赌注六千四百金，倘若赢了，债务自然就清除了，可是，倘若输了，她也会前功尽弃。 美人鱼的赌局令她感到极度的不舒服。 李貌真的想走了。 她放低了姿态，柔声道：“请放手，莫里哀先生，你答应过的，只要赢了第一局，你就再宽限我五天。” “可是我忽然改了主意了，小玫瑰。”莫里哀皮笑肉不笑地说。 李貌拽了拽手腕，坚持道：“请放手。” 莫里哀却不松手，两人拉拉扯扯间，李貌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有那么一道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仰头看去，阶梯式的斗兽场看台最顶层围成了一个圈，黑色的丝绒帘幕遮蔽了大部分的空间，可是正对她的帘幕却被人拉开了一个角落。 帘幕落下前，她看见了背后的人影。 她的法袍领边上是兽纹徽章，而她的脸上还带着半个金色面具，正如当日船会上见到的一般。 李貌顿住了动作，帘幕迅速地落下，可莫里哀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却也松开了手。 李貌还来不及喘息，电子面板又跳了出来。 周遭立时响起了一片抽气的，隐含兴奋的话音：“快看啊，竟然是金色麋鹿，金色麋鹿在斗兽场中可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啊！” “神圣的生物，被神眷顾的宠儿，也出现在了斗兽场，这可太精彩了！” 李貌心头一跳，低头看去，最后出场的其中一只斗兽，赫然便是一只金色的麋鹿。 18，她还记得见过的麋鹿的神值是18，可是文森特说过，麋鹿是没有攻击性的，这一只面板上的麋鹿的胜率为0%，而与之对战是一只巨尾蜥蜴，称为“火龙”，它的胜率则为88%。 从数据上来说，毫无疑问地，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21、第 21 章 李貌心中沉沉一落，将视线直直投向斗兽场。 先前的水球已然消失不见，两只铁笼被推上了场中。 巨尾蜥蜴是个庞然大物，它的嘴巴大张，不时冒出滚滚白色的烟雾，未尽的余温。 它的神值足有63，并且也是漆黑一片。 李貌忽听莫里哀在耳边道：“你知道么？霍尔克为了捉住火龙，可费了大功夫。” 真的不是演习！ 李貌慌忙看他：“那一天是真的猎魔对么？除了美人鱼？你们还捉到了火龙，还有别的生物么？” 莫里哀冷哼一声：“你以后在斗兽场都能见到。” 李貌面前的电子提示板又道：“罗茜斯图亚特请做出你的选择。” 这根本不需要选择，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一局的结局会是什么。 李貌却迟迟点不下“火龙”的选项。 她不想赌了，更不想眼睁睁地观赏这一场杀戮。 可是，就算她现在走了，金色麋鹿也会惨死在火龙之下。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眼前蓦然漆黑，图腾，图腾…… 她最先看到的是金色的虚影，一头矫健的金色麋鹿在金色的雾影中一闪而过。 李貌下定了决心，她在脑中，发问道，系统，我有一百点神值对吧？ 对的呢，宿主。 这一百点神值可以增强法咒的功效对吧。 对的呢，宿主。 那……如果我用在别人身上呢，不，用在别的兽身上呢？ 系统沉默了一小会儿，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可以。 机械音再次提醒道：“罗茜斯图亚特请做出你的选择。” 李貌的手指微微发颤地选择了金色麋鹿。 “哈哈，你疯了么？小玫瑰！”莫里哀大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今天的运气有这么好么？” 李貌万般情绪翻涌，害怕有，后悔有，但是来不及了，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 她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待会儿便见分晓。” 莫里哀扯了扯嘴角，调转了视线。 钟声响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斗兽场。 火龙罕见，金色麋鹿更为罕见。 铁笼打开，火龙瞬间奔出一股烈焰，火舌映红了大半的斗兽场。 “哇哈哈！”看台上不少看客纷纷站了起来。 将金色麋鹿放到斗兽场，已是亵渎了神的宠儿。 况且，这一只火龙是罕见的暴烈。 它巨大的身型宛如山丘，而另一侧的金色麋鹿全无攻击之态，只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腾跃。 好在它的速度不慢，险险躲过了第一波火焰的攻击。 李貌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她着急地想，我可以让它更快一些么？ 下一刻，她便见黑沉沉的烟雾自身边腾起，缓缓地朝麋鹿的方向涌去。 麋鹿接触黑雾的刹那，它头顶的数字18晃悠悠地变成了19。 好像，真的有用！ 李貌紧张地注视着斗兽场的局势，她一心一意地祈祷着金鹿的胜利。 她身上的黑雾虽然流动得缓慢，可并未停歇。 金色麋鹿头顶的数字颤巍巍地变化着，20,21,22,23,24……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貌竟真觉得金色麋鹿奔跑的速度仿佛也真的稍快了一些。 巨尾蜥蜴横扫过颀长的尾巴，金色麋鹿向上腾跃，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巨尾击打在斗兽场的石板上，瞬间迸溅出无数石屑。 李貌心焦如焚地望着斗兽场中的金色麋鹿，害怕只一转眼，就错过了麋鹿的身影。 要是能再快些就好了。 要是能反击就好了。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金鹿，她身上散发出的黑烟愈发浓郁，朝外倾泻。 李貌的呼吸渐渐困难了起来。她感到力量从自己的四肢，慢慢地流逝。 她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脑中忽听系统道，宿主，你的神值在急速下降哦。 她当然知道，她身体沉重得就像是刚来的那几天一样。 金色麋鹿和火龙的差距诚然太大了。 巨尾高高扬起，向金鹿再次扫去。 金色的麋鹿朝前飞奔，巨大的蜥蜴忽然调转了身体，口中奔涌出的烈火将直冲麋鹿而去。 烈烈火光刹那遮挡了金色的身影。 “麋鹿被烧成了灰！” 全场爆发出惊呼，口哨声此起彼伏，场面越是惨烈，观众越是兴奋。 真烧成了灰？ 李貌捂住胸口，慌忙探身去望，烈火如血，斗兽场中大片的红光弥漫。 什么也看不见。 莫里哀扬声笑道：“毫无疑问，金鹿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这一局你输了，小玫瑰。” 李貌垂下了眼，将要叹息，眼前忽然金光一闪。 金灿灿的光芒如同朝日初升，金辉遽然自火海迸溅而出。 一只金鹿自火光中跃出。 “快看，拟态兽！” 李貌起初没明白，拟态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抬眼定睛再看，自火中跃出的金色麋鹿再不是麋鹿的形态，金辉如雾，散了又聚，转眼它变成了金色的巨尾蜥蜴，与对面的巨尾蜥蜴狭路相逢。 下一刻，它张开了大嘴。 金色的烈火奔涌而出，燃烧过巨尾蜥蜴的全身，顷刻间将它烧成了黑色粉末。 “拟态兽！金色麋鹿为何会拟态！” “这不是寻常的金鹿！寻常的金鹿绝不会攻击！” “这难道是驯养兽么？” “这只麋鹿是谁的驯养兽！” 周遭充斥了惊诧至极的呼声。 李貌疑惑地皱紧了眉头，看金色的巨尾蜥蜴如雾般消散了。 斗兽场上再不见金色麋鹿的身影。 电子面板“叮”一声响：“恭喜你，罗茜斯图亚特，你的赌局为胜，胜出金额六千四百金，总计余额一千九百五十金。”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烟雾自四面八方而来，齐齐涌入了她的身体。 她急促的呼吸稍顿，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胸膛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你在耍什么花招！” 莫里哀一把拽过她的手肘，将她扯到了他的身前。 李貌眨眨眼，道：“我没有耍花招，这都是我的好运。” 莫里哀牢牢地盯着她略微苍白的脸色，一字一顿道，“你今天作弊了！不然，你不可能次次都赌中，尤其……”他咬牙切齿道，“尤其是，尤其是金色麋鹿！你的债务不会就这么一笔勾销！” 李貌继续深呼吸：“我没有作弊。”她侧目瞟向电子面板，缓缓道，“我已经不欠你的钱了，莫里哀。” “你放手！”李貌扯回自己的手臂。 莫里哀原本拉住她不放，忽然之间，电子面板提示道：“莫里哀怀特与罗茜斯图亚特解除债务关系。” 一道蓝光自屏幕射出，打中了莫里哀的手背，他“嘶”了一声，皱紧了眉头，收回了手。 然而，李貌注意到，他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而是抬头看向了看台的最高一层。 黑丝绒帘幕紧闭，他们根本看不见其中的身影。 莫里哀的脸色难看极了，但他却真的没再拉扯李貌，只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下一回，你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说罢，扭头就走。 李貌大口地呼吸着斗兽场的空气。 莫里哀一走，她便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了无数试探的视线。 她今天的赌局每一局都在所有人与兽的眼皮底下。 她得尽快离开。 这个斗兽场，短期之内，她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李貌顺着电子面板上的地图方位，沿着堡垒的出口而去。 她走过另一座吊桥，便出了斗兽场。 外面的天依旧阴森森，雾蒙蒙。地表上开着一簇又一簇青绿的小花。 她走了两步，忽觉天地旋转了起来。 如同来时，她立在青绿的花丛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头发向下坠，倾斜，摇晃，复又恢复了原貌。 天空亮了起来，晴朗无云的碧空下，是绿草茵茵的草坪。 侍者上前道：“史密斯小姐，还有别的需要么？为高级俱乐部会员准备的沙龙就在前面。” 李貌几乎想抬手揉一揉眼睛，确认眼前的景象。 没错，她回到了那一个既正常又昂贵的皮尔森俱乐部。 侍者脸上的微笑恰如其分，温和友善。 李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来时的衬衫和牛仔裤，全无斗兽场中的气味与痕迹。 她定睛再看，唯有白色的鞋带边残留了一点青绿色的草屑，不知道是不是眼下草坪上沾惹的草屑。 李貌仔细地分辨着，青绿色的草屑比脚下的草坪鲜亮多了。 应该是，斗兽场出口盛开的不知名的青绿色小花。 这大概是能够证明她真的到过斗兽场，而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 周一早晨，李貌准时地回到了阿雅顿，尽管睡了八个小时，她依旧感到十分疲惫，浑身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一般。 她尽力地将皮尔森俱乐部抛在脑后。 没有了债务，她终于可以专心提升神值了。 经过金色麋鹿一局，她的神值又徘徊在了三十左右。 皮尔森俱乐部的确能够极快地提升神值，但是皮尔森俱乐部绝对不是个好地方。 还是抛诸脑后吧。 李貌匆匆回到涟漪城堡，上课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上了法袍。 她的浅灰色法袍周末已经被洗过，还散发着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可当她穿上法袍的时候，却觉得貌似比平时重了一些。 她连忙摸了摸袍角，似乎是没有全干，厚重的水汽还压在法袍上。 李貌本来想念个清洁咒，可是半天没想起来咒语，只得作罢。 她昨晚连夜换了课表，周一的第一节课不再是莫里哀的魔法课。 她改修了实践学，简而言之就是自我学习时间，练习咒语。 李貌困得不得了，实践了一小会儿，摸了一会儿鱼，趴在桌上，睡到了中午。 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李貌才忽然惊醒，抬头一看，乔治正缓步走来。 他看上去神采奕奕，深黑的法袍隐隐流光，而领边的两朵红色的小火焰噗噗轻响了两声。 李貌几乎是瞬间便坐直了身体，左右一望，她好像是在实践室睡着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他打招呼道：“你们下午也有实践课堂么？” 乔治不答反问道：“你的周末过得愉快么？” 李貌习惯性地深吸了一口气，违心道：“我过得很不错，你呢？” “还不坏。”乔治笑了笑。 他垂头望向坐着的她，一小捋金发落到了他的额头前。 李貌觉得他看上去确实心情“还不坏”。 她正准备再寒暄几句，却见乔治伸手捏着她的法袍领边，唇边的笑容越深：“你有徽章了。” “嗯？” 李貌低头看去，随着他的话音，穿在身上的法袍更觉沉重。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领边渐渐浮现了一个金色的图腾。 是金色的一对鹿角！ 天！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徽章！ 李貌惊讶得立刻站了起来，细细打量着自己的领边。 这是金色麋鹿么！ 麋鹿是她的徽章！ 那这个徽章有什么用！ 她抬眼期盼地望向乔治，迫不及待地问：“这就是我的徽章么？那我的招式？哦，不我是指护身法咒又是什么呢？你看，像你，是火焰，文森特，是白云，佩妮是水流，而我的鹿角要怎么用呢？” 乔治扬眉，理所当然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徽章。” 呃。 好吧。 李貌被他一噎，又自顾自地打量起领边的鹿角。 今天见到乔治，她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地“卑躬屈膝”了。 毕竟，周末的时候，她自己的神值一度达到过一百。 这么一看，乔治的96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不过阿雅顿里也只有他这么一棵独苗。 李貌想到这里，再度深深地吸气。 她顺势抬头看了看乔治头顶金色的数字。 96。 下一刻，他头顶却像升起了云雾，起初是金色的氤氲，缓缓地，雾气有了实际的形态，变作了一个圆圈。 96，0…… 雾气消散，圆圈定格了。 李貌惊讶得忘记了呼吸，她瞪大了眼，唯恐自己看错。 乔治的神值根本不是96，而是960！ 22、第 22 章 “怎么了？”乔治问道。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朝前又迈了一小步，她稍一抬头，就能看见乔治的额头，还有他额前金色发旋，以及960，千真万确的金色数字960。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系统！ 是她以前太菜了么，因而才看不清楚他的神值。 又或者，这个周末，乔治忽然变强了？ 李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乔治。 他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作为一个高阶魔法师，他的法袍颜色已经不会再改变了。 领边的小火苗轻轻地晃了晃。 “怎么了？”乔治笑了半声，又问道。 李貌维持着深呼吸的动作，乔治头顶的黑雾仍未消散。 这就是960的魅力么？ 更加持久的吸猫效果。 李貌几乎顾不上答话。 她贪婪地呼吸着，摇了摇头，含糊道：“没什么。” 乔治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领边金色的鹿角，微微地闪烁着光芒。 “罗茜。” “嗯？”骤然被点到名，李貌的呼吸顿了顿。 黑雾凝结了。 乔治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温和地问道：“难道你不想试一试你的徽章么？” “怎么试？”李貌也心痒痒地跃跃欲试。 “你攻击我。” “这样不好吧……”李貌犹犹豫豫。 攻击一个神值960的高阶魔法师，她又不傻。 乔治微笑道：“没关系，我不会反击。” 李貌狐疑地又瞥了他一眼，她顺势摊开手掌：“那不如你教我怎么召唤传信鸽？” “好啊。”乔治伸出右手，念了一句咒语。 咒文一股脑地灌入了李貌的耳中，话音落下，火焰腾跃在他的手心，幻化出飞鸽的模样。 “轮到你了。” 李貌点点头，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咒文。 可她的掌心空空如也。 多少有点尴尬。 “呵呵。” 李貌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乔治望着她的掌心，抿唇不语。 她打算再念一遍咒语，将要开口。 一团微弱的金色雾气在她掌心慢慢成型。 “乔治，快看！”李貌不由激动道。 “我在看。” 李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团金色雾气，变成了一只麋鹿的形状。 麋鹿？不是飞鸽？ 李貌愣了愣，转眼之间，掌心大小的麋鹿朝空中腾跃，化作了金色雾状的飞鸽。 “拟态兽，有意思。”身侧的乔治忽道。 李貌心头一跳，侧目望去，只见他唇角扬起，右手轻轻一扬，火焰飞鸽，追逐着金雾飞鸽而去。 赤红的火焰只一眨眼地功夫便穿透了金色的雾霭。 两只飞鸽的身影在那个瞬间重叠，继而纷纷消散。 李貌惊讶地眨了眨眼。 “还不坏。”乔治收回了手掌，“你学得还不坏。从前我也见过有人用驯养兽做徽章，变成拟态兽的模样，只是她的徽章是变色龙，而神的宠儿，金色麋鹿，我还是第一次见。” 乔治笑意加深，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真是多亏你了，小玫瑰。”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李貌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地被乔治看穿了，拟态兽，金色麋鹿，诸如此类的种种，但她转念又想，不，不太可能，就算乔治神通广大，他也绝对不可能知道。 李貌随之一笑，生硬地转了话头，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赛艇会春赛的时间表出了么？我在网页上没有看到呢?什么时候才能提前买票呢？” 乔治笑容未变，问道：“你想来观赛么？” “当然！我一定去！” * 赛艇会的票不易得，春赛的票更难买。 四月上旬，开赛前一天，李貌最终拿到了票，倒不是从乔治那里拿到的。 毕竟当时她说了想去观赛，作为赛艇会的队长，他也没有什么表示。 李貌的票是文森特弄到的，他一共得到了三张票，邀请了她和佩妮。 不过，她猜测文森特大概率是想邀请佩妮，而自己只是捎带的。 春赛是为秋季全国赛的地区预选赛。 直到进了观赛场，阅读了观赛指南，李貌才算基本熟悉了整个混沌大陆的地理情况。 阿雅顿学院位于南区，除了阿雅顿魔法学院外，还有其余六支强队，春赛每个区都会有两支队伍出线，参加秋季位于神都的决赛。 李貌读了好一会儿院校与队伍简介，看得云里雾里，索性问道：“所以，南区，谁最有可能出线呢？” “当然是红狮！”文森特略显激动道。 红狮是阿雅顿赛艇会的标志。 “当然。”李貌敷衍地应和了一声，“我是指另一支队伍，有可能是谁出线？” 文森特捏着册子，思考了片刻，答道：“罗佳德一直是一支强队，去年他们就出了线，今年也有可能。” “我认为是塞门斯。”坐在李貌另一侧的佩妮却道。 “塞门斯？”文森特脸红道，“当然，当然也有可能，佩妮说得是对的。” 李貌无语地转过了脸，问佩妮：“你为什么说是他们呢？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一面问，一面又去翻观赛指南，想要细致地浏览一下塞门斯和罗佳德的资料。 佩妮冷声一笑：“因为塞门斯的队长也是个怪胎。” 李貌疑惑道：“也？” “对，就像乔治一样。” “乔治？” 李貌哭笑不得，在她的印象里，乔治和佩妮作为表兄妹，不算特别亲近，但也没有特别疏远。 佩妮周末偶尔借住在乔治家，也会和艾略特一家一起参加聚会。 更何况，自己这个“修习伙伴”，还是乔治介绍给佩妮的。 佩妮为什么会觉得乔治是个怪胎。 李貌只见佩妮扭过了头，端详着自己，她狭长的眼睛微眯，评价道：“你也是个怪胎。” 呃。 李貌被她一噎，只好低头又去翻看手中的观赛指南。 她找到了塞门斯队长的介绍。 罗伯特艾瑞斯，高阶魔法师，爱好是蜻蜓。 他一头黑发，眼睛是琥珀色。 外表硬朗。身材高大。 有点帅。 李貌默默地中肯地评价道。 日光愈加强烈，照得莱恩河水近乎透明。 今日无风无雨，正是赛艇的好天气。 “快看，是乔治他们出来了！”文森特捏着望远镜，手指向河对岸九点钟方向。 李貌伸长了脖子去看，果然看见身穿红狮标志的阿雅顿赛艇会出场了。 作为东道主，他们收到的欢呼声极其热烈。 “艾略特！” “红狮！” “乔治！” 其中，尤以乔治的呼声最高。 文森特却幽幽叹了一口气：“小玫瑰，今年可能就是最后一年你能在赛艇会上看见乔治了，他看样子很快就能从阿雅顿学成，前往教廷。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23、第 23 章 耀眼的金色数字浮在半空，无论乔治走在哪里，在人群中，李貌总能第一眼看到他。 乔治学成毕业后，大概率要前往神都的教廷，留给她的机会确实不多了。 哎。 李貌想到这里，顿觉头疼，皮尔森俱乐部虽然是个蹭神值的好地方，可是既残忍又血腥。 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到以此为乐。 魔法师，普通人？还是衣冠楚楚的兽类？ 教廷难道就一直纵容这样的勾当。 混沌大陆还有多少个这样的“俱乐部”？ 哎。 李貌愁眉不展地坐在原地，却见乔治侧过头来，视线朝他们的方向投来。 周围的坐席登时传来一阵尖叫：“乔治，艾略特！” 他的金发末端流淌着水滴，他的唇角扬起一点笑容，抬手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挥了挥。 李貌下意识地抬手也挥了挥。 下一刻，乔治的唇角扬起一点笑容，转回了眼。 李貌一愣，顿觉受宠若惊，他是真的在和自己打招呼么？ 几道视线朝她刺来，李貌赶紧收回了手，低调地垂下了眼。 艾略特的疯狂粉丝，她已经见识过了。 赛艇队陆续出场，罗佳德的标志是黑鹰，而最后出场的塞门斯的标志也是狮子，不同于阿雅顿的红狮，塞门斯的标志是黑狮。 塞门斯的队伍最末就是赛艇会队长罗伯特艾瑞斯。 他与观赛指南的照片相比，本人的气质更为冷峻。 他板着一张脸孔，捏着长桨，走到了河岸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艾瑞斯的出现，也引发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真的看不出来。” “废话，这会儿又不是满月，怎么可能被你看得出来。” 李貌扭头去看佩妮，小声道：“满月，这是什么意思？” 佩妮挑眉解释道：“艾瑞斯是赛鲁修，是公开的秘密。” 赛鲁修就是狼人。 李貌听得头皮一麻，罗伯特竟然是狼人。 她还以为魔法师们都是人类。 她情不自禁地又多看了他两眼。从外貌看来，确实根本看不出艾瑞斯有何异常。 她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隔了这么久了，可是肩膀上那几道伤痕仍在，模样甚至依然狰狞。 从莫里哀先前的话推断来看，她身上的伤痕应该来自狼人，并且是月圆时分的狼人。 罗茜斯图亚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狼人杀死了。 这个念头一起，李貌便觉背心漫上了一股凉气，鸡皮疙瘩爬满了后脖子，而眼前的罗伯特艾瑞斯突然之间也变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难怪佩妮说他是怪胎。 李貌转开眼神，不敢再多看他。 过了一小会儿，宽阔的莱恩河面上，赛艇队员陆陆续续地就了位。 掷旗的裁判员挑选自六个不同的学院，每条河道陆续举旗，随着尖锐的一声哨响，六面旗帜悉数落下，六支赛艇队从起点出发。 他们的速度极快。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冲出起点线好长一段距离。 岸边围满了观赛的人群。 李貌坐在起点线附近，赛艇队离开视线过后，接下来的赛程，只能通过大屏幕的转播收看。 起初六支队伍的差距不大，过了半程过后，三支队伍，阿雅顿，罗佳德和塞门斯有了明显的优势。 阿雅顿稍稍领先一点点，而罗佳德和塞门斯的距离相当。 乔治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看台的氛围明显热烈了起来。 “红狮！” “艾略特！” 他的模样极为专注，呼吸的频率始终如一。 船队朝前疾行，透明的水珠被船桨搅动，宛如珍珠般大小的颗粒，在镜头前飞驰。 赛艇会禁止使用魔法，作为传统的赛事，以体力，凝聚力，协调力制胜。 最后四分之一的行程时，红狮的赛艇已经遥遥领先。 没有悬念的，阿雅顿得以出线。 大屏幕转播了塞门斯和罗佳德的方位，两支船队依旧紧紧追逐着对方，忽而上忽而下。 恰在此时，塞门斯的黑狮船桨齐齐发力，众人紧咬牙关朝前全速而进。 罗伯特的手臂尤其粗壮，仿佛肌肉暴起，随着他的一声大喝，黑狮的赛艇超越了罗佳德。 李貌耳边听见周围窃窃私语：“这个比赛公平么？艾瑞斯可是赛鲁修，就算不用魔法，它们可比人类体力强多了。” “得了吧，你要有意见你递交投诉去仲裁会申请仲裁啊。再说了，赛鲁修又怎么样，还是输给了红狮。” 李貌循声看去，谈论者身上穿着罗佳德学院的标志。 她好奇地低头又翻了翻观赛指南，其中却并没有提到赛制规定，是否允许非人类学员的参加。 她抬头再次看向大屏幕，红狮的赛艇恰好划过了终点线，观众台上传来了欢呼。 白日焰火冲入莱恩河上空，发出砰砰砰几声巨响。 “祝贺阿雅顿学院获得秋赛资格。” 话音落下不久，塞门斯赛艇也冲过了终点线，只比罗佳德快了几秒钟。 “恭喜塞门斯学院获得秋赛资格。” 东道主阿雅顿的欢呼声盖过了一切其余的声响。 李貌望着大屏幕上的赛艇队，见乔治一行人朝广场而去，她扭头问佩妮道：“今天会有庆功会对吧？我们要去找乔治么？”今天的惯常“吸猫行为”还没有到达定量。 佩妮翻了个白眼，点头道：“好吧，如果你执意要去找他。” 李貌立刻点头道：“那我先给乔治发个传信鸽。” 她摊开手掌，传信鸽的使用方法她已经熟悉了不少，金色的雾霭在她手心转瞬化作飞鸽，朝空中而去。 她练习了好几遍，才省略掉了其中金色麋鹿的剪影。 拟态好像是个不太寻常的技法，为了低调起见，她并不想太多人知道金色麋鹿好像是是拟态兽。 文森特看了看李貌，又看了看佩妮，红着脸，吞吞吐吐道：“佩妮，你好聪明，你果然猜对了？” 然而佩妮似乎压根忘记了之前说过的话，疑惑地“嗯？”了一声，起身道：“我们先去会场，无聊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的！”文森特飞快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李貌感应着传信鸽的方位朝会场而去。 到达巨大的露天白帐篷下，她抬眼只见赛艇会的成员被众人簇拥着，里三层外三层，根本近不了身。 乔治站在最里面，赛艇会服还穿在身上，水滴从他的发梢流淌着，而他身侧站了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他打扮得极为正式，白色衬衫，黑色马甲，西裤笔挺，脚下一双黑皮鞋锃亮，正笑眯眯地同乔治说话。 李貌定睛一看，中年光头男的头顶上赫然浮现着“60”的金色数字。 她忙问：“乔治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佩妮斜睨了她一眼：“霍尔克，你不认识？” 24、第 24 章 霍尔克，阿雅顿魔法学院的院长。 先前李貌只闻其人，不见其人。 他的气质和她想象中稍有区别。首先，她以为院长都会比较老。 眼前的霍尔克显然不够“老”，不过她听说过有虔诚的高阶以上的魔法师步入了不朽世界。 但是，李貌猜测霍尔克应该还没到不朽的境界，毕竟他的神值只有“60”。 和他身侧的乔治比起来，真的是个零头。 况且，霍尔克是个市侩的商人，能够猎魔，猎兽，又转手卖到皮尔森俱乐部。 不得不说，她有点瞧不起他。 她走得近了一些，乔治侧目而来，注意到了他们，而霍尔克也顺势看了过来。 他笑容可掬地问乔治道：“那个中阶魔法师就是佩妮艾略特么？” 乔治点了点头，扬声道：“佩妮。” 挤在他们周围的人群自动地分散了些，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佩妮朝霍尔克颔首道：“先生，日安。” 霍尔克笑道：“艾略特小姐，日安。” 说话间，他的目光又望向了她和文森特。 李貌见他的眉心微皱，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乔治和佩妮的伙伴么？” 他的视线在他们的法袍领口处，停留了小片刻。 文森特紧张道：“先生，日安，我是文森特斯图亚特，这是我的妹妹，小玫瑰，哦，罗茜。”他一指李貌，介绍说。 “日安，先生。”李貌学着他们的样子，同他打了个招呼。 霍尔克眼睛瞪大了些，感慨道：“你们是斯图亚特家的小孩，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李貌抿嘴一笑，把目光投向乔治，她暗暗地深深地尽情地呼吸着乔治艾略特的所在。 乔治的唇边露出一点笑意，问：“你们看了比赛了么？” 文森特点头，难掩激动道：“红狮太棒了，乔治，你也太棒了！” 乔治笑道：“你太客气了，文斯。” 被唤作“文斯”，来自于乔治的亲切态度，令文森特脸上的笑容扩大：“我们待会儿都来参加你们的庆功会，对吧，小玫瑰。” 李貌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乔治，心中默默地数着秒。 吸猫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 乔治笑了一声：“多谢你们了，我还得去换下队服，待会儿在会场见。” 霍尔克拍了拍额头：“瞧我，都忘了，你还没换衣服，你快去吧，别着凉了。” 乔治颔首，转身要走，又回过身来，对佩妮道：“罗佳德和塞门斯的赛艇队也会去会场。” 佩妮冷淡地“哦”了一声，乔治方才走远。 霍尔克适才将注意力放到了佩妮身上，面含微笑，道：“你的父母都还好么？神都的气候可不像阿雅顿这般宜人。” 佩妮表情冷淡地说：“他们凑合过吧。” 李貌竭力忍住笑意，听佩妮又道：“先生，我们也要往会场去了，先告辞了。” 说罢，她难得地拉住了李貌的手腕，朝会场的方向而去。 “再见，先生。”文森特匆忙地与霍尔克道了别。 会场设在三面钟楼附近。 去的路上，李貌好奇地问佩妮道：“你家在神都？那你想家么？神都的天气不好么？” 佩妮扯了扯嘴角，“神都总是在下雨。我并不十分想念。”她侧目望向李貌，“等你以后去了神都，你就知道了。” “我不打算去神都。”李貌答道。 她应该不需要熬那么久才能回家吧。 佩妮惊讶地眨了眨眼：“你知道的吧，乔治一定会去神都，你要不去的话，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貌“嗯”了一声：“那我得再想一想。” 佩妮皱起了眉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天光渐渐黯淡了下来，会场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星星一般的光辉挂在树上，银色的光晕照亮了草坪。 赛艇队的成员们终于换装完毕，出现在了会场。 口哨声与欢呼声响彻会场。 李貌伸长脖子，见一拨又一拨的人向赛艇队的成员围拢。 她仰头看了一眼钟楼，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乔治的“缓冲时间”才会结束。 因而，她并不着急上前，只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拿了会场提供的小食和饮品细嚼慢咽。 她刚吃了一块布朗尼，抬眼却见莫里哀走进了会场。 啊，阴魂不散。 李貌十分不想再和他打交道，左右一看，见到了会场的侧门。 她于是端着一小碟布朗尼，先出去躲一躲莫里哀。 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莫里哀的出现实在太过扫兴。 李貌左思右想，权衡之后，算了，今晚就此作罢。 她端着布朗尼的点心碟子，朝涟漪城堡的方向折返。 越过小河的时候，夜风吹散了阴雨，露出了空中的圆月亮。 李貌抬头望去，夜空中的月亮又圆又亮。 今天是个月圆之夜。 几乎在一瞬间，李貌便想到了罗伯特艾瑞斯。 赛鲁修，会在月圆之夜变身的狼人。 她立刻回头去看三面钟楼的方向，会场的灯光已经离她远了。 艾瑞斯不会还在会场里吧？ 应该不会，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变身，应该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李貌扭回了头，脚步不由地又加快了一些，朝涟漪城堡折返。 阿雅顿大部分的学员此时此刻都在庆功会上，涟漪城堡前的小径显得格外萧索。 李貌正准备念个浮空咒，加快行进速度。 哗啦哗啦，身旁的灌木丛中，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貌背心一凉，侧目望去，正对上一双黄得发亮的圆眼睛。 “啊！” 她刚叫出声，却听人的声音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素食主义者，我不吃别的生物，我甚至不吃牛肉派。” 声音低沉而清晰，的的确确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地问道：“狼人？艾瑞斯？罗伯特？” 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拨开了灌木丛。 他的脸孔露了出来。 “你是谁？你认识我？” 他的一头黑发湿漉漉的，眼睛依旧是黄得耀眼的琥珀色，可是他的半张脸孔依旧覆盖上了黑色的毛发。 李貌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月亮，惊恐道：“你要变身了？” “没有。”罗伯特叹息道，“但快了。” 25、第 25 章 快了！ 李貌更慌了：“你打算怎么办？” 狼人变身后是会难以克制地无差别攻击么？ 阿雅顿有狼人么？ 学院有安全防范措施么？ 罗伯特闻言，自灌木丛里起身出来。 他的身材高大，立在身前，李貌眼前恍若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她心跳陡然加快，追问道：“你过去变身时，怎么做的？你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么？” “我在塞门斯，有专门的去处，可以平安度过满月，今天实在不巧，我原本打算比赛完之后，先服用抑制类的魔药，赶回塞门斯。”罗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只是我的抑制魔药好像被人调包了，并不管用。” “抑制类的魔药，还有别的么？阿雅顿能够找到么？” 罗伯特摇摇头，脸上的毛发愈加茂盛：“来不及了，我得找个藏身的地方。”他的眼睛发亮地盯着她，“这位阿雅顿好心的同学，你得帮我找一个安全的藏身去处，我听说涟漪城堡后面的林地里有不少树洞，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把我，趁现在，用咒语封禁在里面，如此一来，就算我变身之后，也无法在外面发狂，意外伤人。” 他的话音未落，李貌便见他手臂上的长毛刺破了他身上的赛艇服。 罗伯特脸色一暗：“快，就快来不及。你再不帮我，到时候我就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扫过一眼她身上的法袍，焦急道：“你还只是个初阶魔法师吧，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罗伯特说得对，他们两人之间实力，体型，差距太大。 李貌仰头看了看他的一头黑发在银亮的月光下变得毛毛躁躁。 狼人，实力……体型！ 她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介意我用缩小咒么？这样我领你去林地的路上，我也感觉安心一些。” 罗伯特愣了：“缩小咒？” 李貌马上点头，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缩小咒虽然不是万能咒语，一旦变小，你也只能维持缩小的形态一个小时，但是这一个小时，应该足够我将你待到藏身之处，哪怕你在这一个小时里，变身狼人。”李貌握拳道，“如果是袖珍的你，哪怕变成狼人，我应该也可以应付你。”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缩小咒。”罗伯特皱紧了眉头，他头顶的毛发往下疯长，几乎盖住了他的眉毛。 他再不能犹豫了，立刻道：“好吧，快，用你的缩小咒！” 李貌念了一句缩小咒。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高大的罗伯特突地消失。 李貌蹲下，往灌木丛中望去，轻声叫道：“罗伯特？” 黑黢黢的灌木丛里什么也看不清。 她正准备摊开手掌，用传信鸽照明，却忽觉鞋上一轻，一团黑乎乎的毛球攀上了她的鞋带。 李貌顺手将他捞了起来。 此时此刻，罗伯特只有半掌大小，他已经不像一个人了，然而，也不全然是狼。 他的四肢被茸毛覆盖，露出了一条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 他半人半狼的模样十分滑稽。 李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罗伯特被一阵狂风吹拂，龇牙咧嘴道：“别笑了，我们快去林地。”他的表情仿佛隐忍至极，他的脸孔抑制不住地浮现出狰狞的神情，几乎凶相毕露。 李貌再不耽误，将罗伯特往法袍的口袋一塞，便往涟漪城堡之后的林地而去。 天上的月光越来越亮。 走了不多久，李貌只觉自己的口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她伸手一按，指尖突然传来针扎的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别动！” 她的手下隐约摸到了动物的形状，她死死捏住了它的头颅处。 “马上就到了。” 林地里寂静无声，春日的夜晚温和，空气中萦绕着一点点尚未散尽的白日焰火的硝烟味。 她得为罗伯特找个安全隐蔽的洞穴。 靠近涟漪城堡的这一侧，李貌并不考虑。 她往深处走了一小段路，便见盘根错节的高大树木，有的树洞直达地底，十分幽深，貌似是不错的选择。 她走得近了一些，耳畔的风声却更响了，头顶的枝叶沙沙作响。 李貌紧张地朝上而望，月光透过枝杈，朦朦胧胧地洒在林间大地。 她又死死捏了捏口袋。 毛茸茸的一团依旧挣扎着。 她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眼下的罗伯特充其量不过是个牙齿有些尖利的毛绒玩具。 李貌转眼又去看那树洞，一阵疾风却从右肩拂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噼啪”几声轻响，像是地上的枯枝被脚步踩断。 她立即回头，月色将影子拉得细长，银辉之下，尖耳直竖，灰色的毛发被月光照得发亮。 “你身上有艾瑞斯那个杂种的味道。” 一头灰狼自树后款款走来。 它的身型巨大，足有一人半高，看上去已经全然是狼，可它在说话！ 李貌呼吸一滞，狼人！ 阿雅顿竟然还有别的狼人！ 她的背心骤凉，全是冷汗。 灰狼离她不过数米的距离。 它的眼珠在夜色中闪烁绿色幽光，它的声音冷冰冰：“艾瑞斯那个杂种在哪里？” 艾瑞斯？ 它是冲罗伯特来的？ 素食主义者罗伯特竟然还有狼人宿敌？ 李貌竭力遏制住手中的动作，不能暴露口袋里的罗伯特。 罗伯特被她施了缩小咒，要是被它找到，简直是送小狼入狼口。 李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算了，拼了！ 正当她准备朝灰狼念出缩小咒时，两侧又传来沙沙轻响，她扭头望去，两双绿莹莹的狼眼从林地浮现。 另外两只灰狼从两侧步出。 灰狼不是孤狼，这是一个狼群！ 对不起了，罗伯特！ 李貌双腿发软，僵立原地，她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问道：“你们要找罗伯特，艾瑞斯？你们为什么要找他？” 灰狼的目光直视着她：“当然是因为它是个杂种。” “杂种？”李貌低声缓缓重复道。 灰狼扬起了头颅：“不然呢？与脆弱，虚伪的人类为伍，不是杂种是什么，艾瑞斯可是赛鲁修的耻辱？” 李貌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她得继续拖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 缩小咒的时限是一个小时。 “耻辱？”她怯怯道，“为什么会是耻辱？进入塞门斯魔法学院，追随神的脚步，怎么会是耻辱？” “哈！”灰狼笑了一声，浑身灰白的毛发像是抖了抖。 “追随神的脚步，太可笑了！塞门斯，阿雅顿高贵的魔法师们，追随神的脚步？” 它一步步地朝李貌走近：“可是，神在哪里？与其说是追随神的脚步，他们都在追逐教廷的脚步，一群虚情假意，衣冠楚楚，阴险狡诈的废物。” 它距离自己很近了，近到她能够看清它周身竖起的毛发。 它的眼睛在暗处灼灼发光：“抱歉了这位小姐，你得从我这里听到这个坏消息，神已经抛弃了混沌大陆，抛弃了教廷那一群道貌岸然的废物，你追逐的神，永远不会降临了。” 26、第 26 章 满月夜，银辉如雪。 即便林深树密，银亮的光芒将李貌眼前的视野照得清晰无比。 她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一来惊讶于它话中的“大逆不道”，读过书上过学的都知道，在混沌大陆，神才是主宰，而教廷就是离神最近的所在。 二来…… 李貌再度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灰狼的头颅上顶着黑漆漆的数字。 58。 它有黑色的数字！ 李貌只来得及深深地吸一口气。 灰狼已经前爪用力，呈现出攻击的姿态。 “艾瑞斯究竟在哪里？” 它的利爪锋利，如同刀刃。 李貌的肩膀隐隐发痛。 她忽地伸长了脖子，朝灰狼的身后望去，大叫一声道：“罗伯特！” 灰狼浑身一颤，灵活地扭头望去。 李貌再不耽误，念了一句浮空咒，朝空中飞去。 与此同时，她也摊开了手掌，金色雾霭凝结而成的传信鸽朝三面钟楼的方向振翅飞去。 “想跑，搬救兵？”灰狼霎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上了当。 一个腾跃，朝空中的李貌袭来。 李貌一鼓作气地按住口袋飞得更高了些。 锋利的狼爪险险擦过了她的法袍一角。 好险！ 缩小咒还有大概半个小时！ 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希望，传信鸽能够尽快到达乔治那里，并且好心的乔治能来救她！ 李貌欲哭无泪，拼尽全力地朝空中逃去。 林中的狼群穷追不舍。 它们的速度极快，李貌只能尽力地飞得更高了一些。 狼群分作了三路追击，在枝叶的掩盖下，朦胧的月色里，她并不能全然看清它们的路径。 李貌逃了一阵，已经有些力竭，口袋里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 李貌拼命按住了口袋，朝下一望，几株枯树下，露出个提着一盏煤油灯，缓缓行走的人影。 阿雅顿周围每天晚上，的确有巡逻的守夜人。 李貌心头一喜，朝下飞去。 “先生，救救我，帮帮我！” 她一落地，便见那人抬头惊诧地朝她望来。 他身上披着黑袍，却不是法袍。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年轻的男人面孔。 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是你？” “嗯？” 李貌愣神的瞬间，只见深灰色的毛发顷刻之间，密密麻麻地自他的手臂冒出，他的五官转眼也已经变成了狼的模样。 狼人！怎么又是狼人！ 他们一伙的？ 为什么这个变身这么晚？ 是什么抑制剂么？ 李貌吓得脚底抹油，回头就跑，正准备浮空之时，灰狼带领其余三只狼群追了上来。 她来不及多想，朝空中一跃，浮空咒将将念完，她的身体不稳地翻转了一圈，才有惊无险地浮空起来。 李貌刚要长舒一口气，低头却见，一团黑溜溜的东西从她翻转的口袋径自往下坠落。 罗伯特！ 此刻的狼群已经接二连三地围了过来。 要是……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变小后的罗伯特…… 罗伯特！ 李貌咬了咬牙，朝林地俯冲而去。 她得把罗伯特捡回来！ 狼群见她去而折返，追击而来的速度更快了。 李貌睁大了眼睛，终于定位到了林地上黑不溜秋的那一团东西。 它在移动！ 李貌伸手去捉，被它躲过。 恰在此时，灰狼已经奔到近前，它的利齿露在嘴边，阴森地瞪向李貌，下一刻，朝她直扑而来，如同的狂暴飓风扑面而至。 妈耶！ 李貌浑身一僵，几乎忘了躲闪。 恰在此时，一团赤红的火焰从天而降。 是乔治的火鸽！ 火鸽是传信鸽，并不具备攻击性，似乎只是在确认她的方位。 然而，灰狼见到火鸽，明显地怔愣了一瞬，它的动作也突兀地凝了一瞬。 趁着这一瞬的功夫，李貌赶紧捉住了林地上黑溜溜的一团，朝空中浮空而走，被她捏在手里的黑狼剧烈地挣扎着，它甚至还发出了威胁的嘶吼声。 “别动！闭嘴！” 李貌早已没了耐心，死死捏住了黑狼毛茸茸的头颅。 谁能想到呢，她只是想随手做一件好事，找个洞把小狼人埋一埋，竟然还能遇到狼群。 李貌在心里默算了时间，又抬头看了看月色。 差不多了，再过一小会儿，罗伯特的缩小咒就该复原了。 她得想办法把烫手的狼人甩掉。 无差别攻击的话，谁还能想到她这个好心人呢！ 她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李貌伸长了脖子，俯瞰林地的地形。 乔治的火鸽找到她了，希望乔治能赶紧过来，帮她脱身！ 求求了！ 飞过一段距离，李貌察觉到她的掌心越来越重。 缩小咒就快失效了。 她朝林地俯冲而去，趁着灰狼还没追上，将手中的黑狼，扔进了一个树洞，而她自己再次腾空而起，落到了不远处的树梢上，她抱紧了树干，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狼群的脚步声近了。 几乎在同一刻，李貌听见了树干破裂的声响。 一只浑身漆黑的黑狼从破裂的树干挣脱了出来。它的身型巨大，浑身的毛发在月下发亮，一根根直竖，由夜风吹拂，它的表情却极为凶戾，龇牙咧嘴，发出嚯嚯嚯的警告声。 灰狼迅捷如风，乍然一见，便朝黑狼扑去。 两头体型相当的巨狼厮打在了一处。 更多的灰狼赶来，四只灰狼齐齐扑向黑狼，将它撞翻，压在地上。 空气中飘来了血的味道。 罗伯特…… 李貌心跳骤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它们真的会杀死罗伯特么？ 她能救得了他么？ 李貌焦急地伸长了脖子，在她念头一起的刹那，她领口的徽章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一对鹿角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准确无误地吸引了狼群的注意。 李貌低头看去，谢谢你了，我的徽章。 两只灰狼陡然调转方向，直朝李貌所在的树干奔来，剧烈的冲撞使得枝干摇摇欲坠。 李貌浮空而上，却觉身体一轻，像是被长风托住，朝西侧的空地，飘去，落地前，她终于看见了自暗处走来的人影。 他领口的火焰鲜红如血，光芒摇曳，分外醒目，李貌几欲喜极而泣：“乔治！” 乔治抬手，那一缕清风便将李貌送到了他身侧。 “狼人？艾瑞斯？”他侧目望来，唇边还带着一点笑意。 李貌落地后，着急说：“好多狼群，你快想想办法。”她脑中念头万千，近乎语无伦次地问道，“狼人真会攻击同类么？为什么？他们真会杀死罗伯特么？” 27、第 27 章 “罗伯特？” 乔治唇边的笑意深了，“赛鲁修就是赛鲁修。狼人要想进入不朽世界，除了猎杀比它们弱小的活物，更好的办法，当然是猎杀回报率更高的同类。” 他的神色冷峻，仿佛不赞同地斜睨了一眼惊魂甫定的李貌。 “这是它们的恩怨。多管闲事的话，罗伯特可能会把你当作晚餐。”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朝不远处的狼群望去，每一只狼人的头上都浮现着黑色的神值，从四十到七十不等，唯有罗伯特艾瑞斯的头顶上空空荡荡。 隔着这样的距离，她只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无数光雾径自被她吸入了身体。 她自觉自己应该有责任帮助罗伯特，毕竟是自己把它带来林地，碰上狼群的。 她辩解道：“但是，罗伯特是素食主义者，他不吃活的生物，他甚至不吃牛肉派！” “哦，是么？”乔治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灰狼将黑狼撞向林中的巨石，巨大的身躯撞上石块，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乱石溅了黑狼满身。 林地里低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其中一声尖啸突至，几乎刺破她的耳膜，李貌耳中嗡嗡一响，她赶紧捂住耳朵，忽觉身后一阵疾风吹过。 她扭头一看，一头矫健的灰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她的身后。 李貌太阳穴突突一跳，金色的光雾从她的领口猝然跃，转眼之间，一头金色的麋鹿挡在了她的身前，可是除此以外金鹿再无别的动作。 “攻击，你不会么？” 乔治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 金色的光芒霎时吸引了不远处其余几只灰狼的注意。 攻击？ 怎么攻击？ 金色麋鹿，本来就不是主动攻击的动物。 她的这个徽章难道就是个摆设？ 李貌急得不得了，金鹿的身影横亘在她与狼群之间，仿佛只是一道脆弱的金色屏障。 狼群遗弃了倒在地上的黑狼，慢慢地逼近了她与乔治。 隔着金鹿的虚影，狼群一时没有再动，只是警觉地观察着光雾之后的她，绿色的瞳仁似乎比先前多了几分趣味。 “你打算怎么办？”乔治立在她身侧开口道。 李貌额头的冷汗就快流下来了。 “乔治？”她侧目盯向他。 他要只是冷眼凉凉地旁观，又来林地找她干什么！ 正在此时，狼群却开始移动了，几只灰狼短暂地眼神交流之后，蓦地向不同的方向散开，它们要包围她！ 李貌真正地心慌了起来，如果说先前也能感受到狼群的敌意，但大部分都是冲着罗伯特去的，此时此刻，它们合围的姿态分明意味着，它们把她当作了猎物。 李貌左右一望，见到乔治放下了手臂，神色适才变得严肃了几分。 “攻击。”他的声线冷静，对她说，“用你的驯养兽攻击它们。” 怎么攻击？ 李貌念头一起，转眼只见面前的金色麋鹿，由一只鹿影慢慢分作了两只，三只，四只，鹿角陡转，朝向狼群，将李貌包裹在金色的光晕中间。 “攻击。”乔治出声又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酷。 但李貌仍旧不知道怎么攻击，刚才的这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好像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不对，也并不能全然说不受她的控制。 金色麋鹿仿佛是在满足她的愿望。 攻击？ 她真的想攻击狼群么？尽管它们是赛鲁修，它们是狼人。 可狼群根本没有给她多余的思考时间，为首的灰狼，冲着圆月发出刺耳的狼啸，雪白的利齿映着月光雪亮。 下一瞬，数头灰狼齐齐腾跃，直冲李貌而来。 “攻击！”她慌忙叫道，“攻击！” 金色麋鹿的雾霭转眼分散，麋鹿的影像再看不见，只剩下雾状的虚影，灰狼眯了眯眼，以更快的速度朝李貌袭来。 眼看就要腾跃到她脸前，咫尺之距，李貌闻到了血腥的气味，突然之间，一团火焰从天而降，化作一道火墙，阻隔了灰狼片刻。 李貌立刻扭头去看乔治，他的手心跳跃着火焰，火光吹拂着他的金发，染上了血一般的鲜艳红色。 他的湛蓝眼珠跳跃烈烈火焰，犹带笑意。 李貌愣了愣，仅仅是这短短的片刻，李貌身前金色的雾霭复又聚拢，而这一次，凝聚的不再是麋鹿的剪影，而是整整四只金色皮毛的森林狼。 被火墙阻隔的灰狼顿了一瞬，金色的森林狼穿越火舌扑将而去，猛地将它按翻在地。 尖利的犬齿如有实物，遽然咬住了灰狼的脖子。 灰狼的身躯被牢牢地禁锢在地面，它的口中发出凄厉嘶吼，其余三只金色的森林狼朝剩余的狼群而去。 它们的速度，体型都在灰狼之上。 数只灰狼见势不对，分头逃窜而去。 “你不杀了它们么？”乔治走到了李貌的身后，缓缓问道。 金色麋鹿拟态的森林狼将灰狼按倒在地后，除了咬住它的脖子，钳制它的行动，再无别的意图。 李貌不得不说，她实在惊呆了。 一面惊讶于金色麋鹿的拟态，一面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分裂出更多的拟态兽。 “呃……” 乔治的问话令她恍然回神，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置灰狼于死地。 赛鲁修也是人类。 她摇头道：“不。” 金色的森林狼与她心意相通，它迟疑地松开了灰狼的后脖，灰狼趁势而起，朝丛林深处飞奔而逃。 不过数息之间，偌大的林地上只剩下一只赛鲁修，满身伤痕的黑狼，罗伯特艾瑞斯，奄奄一息地躺在枯木树下。 李貌注意到了他，四只金色森林狼腾跃而去，拨开了他身上覆盖的乱石，然后便化作金雾，飘回了李貌的领口。鹿角徽章转眼一亮复又黯淡。 李貌抬头望去，天上的月光依旧皎洁。 她又看了一眼黑狼，月光投照在他黑黝黝的皮毛上。 她迟疑地望向乔治：“我们不能不管他吧？万一其他的赛鲁修回来了呢？” 乔治“嗯”了一声，缓步走到黑狼身前。 “他好像伤得……”挺严重…… 李貌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乔治抬脚，用鞋尖踢了踢黑狼的脸。 黑狼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全无反应。 乔治耸了耸肩，收回了脚，道：“的确伤得挺重。” 李貌：“……”她走得近了些，查看黑狼的伤势，“狼人一般什么时候会恢复？今夜罗伯特怎么办？” 乔治扬手一招，盘踞在土地之下的树木根须破土而出，像是麻绳一般紧紧地缠绕住了黑狼的身躯。 “我知道今夜有个去处，勉强可以让它歇息一晚。” 28、第 28 章 乔治找的去处是图书馆的一间空置的档案室。 李貌不知道乔治是从哪里弄来的钥匙，但想来作为学院的风云人物，又是赛艇会队长，他总有办法弄到钥匙。 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为了掩人耳目，乔治将被树根捆缚的罗伯特变小了，随手用两指捏住了他。 李貌：“……” 午夜的钟声响后，图书馆里只亮着微弱的煞白灵火。 李貌亦步亦趋地跟随乔治找到了档案室。 大概许久无人踏足，胡桃木桌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乔治将手中的罗伯特扔到了桌上。 他被密密麻麻的根须覆盖，乍一眼看去，就像是桌上的一团麻绳。 乔治嫌弃地擦了擦指腹，似乎是在去除某种污渍。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惯常的微笑：“我想他艾瑞斯在这里会很安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自然就会恢复原本的样貌。” “他的伤势？” 乔治笑了笑：“塞门斯赛艇会应该也有自己的队医。” 李貌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她犹犹豫豫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庆功会。你……还要回去会场么？” 庆功会仍在继续，喧闹的欢笑声隔着一段距离，朦朦胧胧地传得很远。 乔治摇摇头：“不回去了，我今天有些累了。” 李貌闻言，顿了一瞬，诚心诚意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无法脱身。” 乔治脸上的表情未变，只是温和地微笑着。 他的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笑意。 “没，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在他的注视下，李貌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她脚步僵硬地转了个身，只听身后传来了乔治的声音：“罗茜？” 李貌扭回头，见乔治朝前走了两步，他的视线落到了她领口处的徽章。 “你难道不想同我说一说你奇妙的驯养兽么？” 微弱的灵火飘荡在横梁处，高大的档案室，立着白石柱，阴影投下，乔治的脸半明半暗。 李貌僵立原地，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随着乔治的走近，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他领口的火焰又摇曳了起来。 “罗茜？”他的嗓音低沉，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减。 李貌心知自己不能再继续沉默，继续装傻下去了。 她假咳了一声，开口道：“你知道皮尔森俱乐部，对吧？” “嗯。”乔治眉骨微扬，静待下文。 于是，李貌挑挑拣拣地将她如何去皮尔森俱乐部还钱，如何遇到了金色麋鹿厮杀火龙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就是在那一场赌局里，金色麋鹿成为了我的驯养兽，而拟态兽……我也没有咒语，仿佛只要是我想，我就能够获得……” “只要你想，你就能得到……”乔治听罢，蓝色的眼睛亮了亮，“话说回来，你真是个幸运的人，照你所说，你在皮尔森俱乐部镜面世界，赢了八场赌局是因为你的运气好？” 李貌心虚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神值”这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还要牵扯出项链，以及她不是罗茜斯图亚特一系列更为棘手的话题。 要是被人知道她是个来自于异世界的魂魄，不晓得会不会也被认为是黑魔法或者邪术的一种。 李貌不能冒险。 这是绝对的禁忌。 她依赖乔治的神值，也信任乔治的能力。 偶尔说一说实话，无伤大雅。 但是，李貌，作为李貌，是混沌大陆的其余人绝对不能碰触的，绝对的禁忌。 乔治低声笑了一声：“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了。你也该回去了。” 李貌如蒙大赦地点点头，低头道：“晚安，乔治。” “晚安。罗茜。” * 李貌再次见到罗伯特艾瑞斯是在隔天的午后。 她从教学楼出来，见到了长椅上的罗伯特艾瑞斯，眼神放空，像在发呆。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法袍，脸上有些青肿，脖子上还覆盖着白色的纱布。 他昨夜看上去伤得挺重的，眼下伤口都被人处理过了，仿佛恢复得不错。 这难道就是狼人强悍的复原能力。 李貌只望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晚上黑灯瞎火的，再加上，罗伯特变了身，她不晓得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宁愿做好事不留名。 李貌脚下一转，打算拐个弯，绕开长椅，从花园走。 “等等。”罗伯特却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李貌脚步一顿，决定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身后又传来罗伯特的呼唤：“等等，斯图亚特！” 好吧，确实是在叫她。 李貌不得不转过身去，疑惑道：“你好？” 罗伯特定定地盯了她一眼，才上前道：“就是你吧，罗茜斯图亚特，我在你们学院的页面上见到了你的照片。”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昨天就是你吧，就是你帮助了我。我是来谢谢你的。” 李貌着实吃了一惊，学院页面成百上千的学生页面，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她又转念一想，或许罗伯特昨夜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等级与徽章。 兽纹的低阶女魔法师的搜索范围大概就小了许多， 她想罢，仍旧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不必客气了。” 罗伯特抬眼凝视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珠闪了闪，欲言又止。 可是他没有动，依旧立在原地，紧紧地盯着她。 李貌等了小半刻，只好开口问：“怎么了？还有事？” 罗伯特左右看了看，说：“你有时间么？我请你喝咖啡作为感谢……” 下午还有实践课，李貌正想摇头拒绝，却听他又道：“还有一些事情，我想解释一下，只是在这里不大方便。” 李貌一瞬间便想到了追杀他的狼人，也想到了那个一见到她就面露惊讶的狼人。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狼人嘴里说的“是你”。 她于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学院不远的地方有间咖啡馆，比较安静。” 罗伯特双肩一落，迫不及待地答应道：“好，我们就去那里。” 29、第 29 章 罗伯特艾瑞斯本就打眼，李貌与他并肩而行，穿过学院的时候，惹来不少路人瞩目。 “那个是塞门斯的队长，是么？” “对，就是艾瑞斯，他怎么还没走？” “赛艇队的人，昨晚庆功会后，不是都该走了么？” “他旁边的人是谁？” “不认识。” 不被人认识的李貌加快了脚步，罗伯特一脸心事重重，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周围的议论，只跟随李貌的步伐，朝咖啡馆走去。 进到封闭的咖啡馆后，罗伯特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寻了个角落的位置，问李貌：“你想喝什么？” “拿铁就行。” 罗伯特转身去了点餐台。 李貌翻了翻下午的课表，等了一小会儿，罗伯特端着两杯拿铁走了回来。 李貌喝过一口，见他却没有动，只用银勺慢悠悠地搅动着他的拿铁。 李貌：“你……” 罗伯特：“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再次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 “你先说。” 李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先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刚才只是想问问你加不加糖？” 罗伯特摇头：“我不加糖了，要准备秋季的比赛了。” “嗯。”李貌轻点了点头，静待他的下文。 罗伯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勇气道：“昨天你都看到了它们是么？” 这个它们应该就是狼群。 李貌点点头，回忆道：“有好几只，最大的那一头是灰色的。” 罗伯特表情发冷，道：“那是丹尼尔。丹尼尔艾瑞斯。” 李貌惊讶道：“艾瑞斯？”你们是兄弟？ “对，他是我的继兄，但是丹尼尔恨我，不，这样说也不公平。”罗伯特的表情黯淡，“准确来说，很多赛鲁修都恨我。” “是因为你与人类为伍？”李貌记得灰狼说过的话。 “有一些狼人是顽固的古典派，他们不和人类为伍，很不幸的，丹尼尔就是其中之一。并且……他和教廷有些误会。” 李貌当然也记得灰狼的话，但他和教廷真不是所谓的“误会”。 不过李貌也不纠结这一类委婉说辞，她一连串地追问道：“除了丹尼尔艾瑞斯，其他的赛鲁修你都认识么？从前满月夜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攻击你么？调换你的抑制剂的人你知道是谁么？” 罗伯特的眉头皱了起来：“在塞门斯的时候，丹尼尔也趁着月色来教训过我，但是昨天有几只狼的气息，我并不熟悉，从前也没见过，能够调换我的抑制剂的人大概是个本地的赛鲁修，不然，他也不能顺利地出入阿雅顿学院。” 李貌沉默了片刻，问：“你听说过皮尔森俱乐部么？你知道丹尼尔是不是也加入了俱乐部？” 罗伯特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说过那个地方，丹尼尔有自己的圈子，顽固的古典派，至于他们和你说的俱乐部有没有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这个俱乐部是什么地方？” 李貌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下定决心道：“总之不是个好地方，我怀疑昨晚攻击你的赛鲁修就是来自皮尔森，并且，我从前好像被那里的狼人攻击过。” “狼人攻击？”罗伯特的眉头皱得更深。 李貌点点头：“对，满月夜的狼人。” 罗伯特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月夜的攻击？你受了很重的伤么？” 李貌抬手解开了自己外罩的灰袍，露出了白色的衬衫。 “我其实不太确定，我想让你看一看我的伤口，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不是狼人的攻击么？” 罗伯特睁大了眼，身体蓦地往后倾斜：“这样……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的，我就想知道。” 李貌动手解开了衬衫的前面两颗纽扣。 罗伯特的脸颊红了：“你你你……你的伤口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肩膀上。” 李貌解下两颗衬衫纽扣，用力一拽领口，将左肩露了出来。 罗伯特脸上更红了，他本欲退后，可深黑色的伤疤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李貌肩上三道指痕样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辨，黑色的长指般的伤痕，抓破了皮肉，直到今天也没有退却。 罗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这确实是狼人的爪痕，很深的痕迹。你当时大概流了不少的血？你是被谁救了么？” 李貌点头，把领口拉了回来，遮掩住了伤口。 她记得很清楚，她在红狮酒窖醒来的那一天，伤口就在身上，虽然流了血，可是并非血流成河。 难道是系统的原因，让她“起死回生”？ “那天我昏迷醒来之后遇见了乔治，他将我送回了阿雅顿。” “乔治艾略特？”罗伯特的表情古怪道。 “对，就是乔治，昨天也是乔治救了你和我，你不记得了么？”李貌问过，顿了顿，又道，“不过乔治来的时候，你大概已经昏迷了，所以不记得也很正常。” 罗伯特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什么！乔治艾略特救了我？” “对啊，你醒来的时候，乔治已经走了么？昨夜你去的图书馆档案馆的钥匙就是乔治的。” 罗伯特双肩落下，颓丧地靠回了椅子。 “真是太不幸了。” 李貌不由地笑出了声：“怎么？你不喜欢乔治？因为你们是宿敌？赛艇会的缘故？” 罗伯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全是吧。虽然我们总输给他。”他态度郑重道，“但是，艾略特是个变态。” 作为一个会在月夜变身的狼人，你说乔治是变态，是不是有一点过分了。 李貌抿唇不语，罗伯特烦躁地挥了挥手，转而道：“我今天就得回塞门斯了，聊表谢意。”他说着，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微笑道，“改天我请你去塞门斯玩，我们那里的城镇可比阿雅顿好玩多了，我们可以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去海滩走走。” 李貌望着罗伯特空空荡荡的头顶，犹犹豫豫道：“嗯，再说吧，我平时学习很忙的。” 罗伯特像是被噎了一下，笑容没了，他默然片刻，眨了眨眼，霍地扬声道：“你，该不会是艾略特的女朋友吧！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救我们！” 30、第 30 章 匆匆告别罗伯特后，李貌下午的实践课差点迟到。 好在李貌从后门溜进了课堂，没有被讲师发现。 下了实践课，她抽空去图书馆查阅了乔治的课表，又按时地去三面钟楼巧遇他。 天光洒在她的灰袍上，李貌低头一看，原本浅灰色的法袍变成了一种深沉的灰色，领口金色的鹿角因而更为显眼。 她升级了？ 李貌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 法袍的颜色的确变了。 系统，我升级了？ 是的呢，宿主。 我现在神值多少。 六十六了呢，宿主！ 李貌高兴得想原地蹦一蹦。 这样来看，她的神值和她的等级应该也是挂钩的！ 果然，努力学习是有回报的，天道酬勤！ 李貌加快了脚步朝三面钟楼而去。 钟楼前的四目红狮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四目开始转动，红色的光晕流转在四只一样大小的瞳孔之间。 “斯图亚特，你是中阶魔法师。”红狮声若洪钟。 李貌笑道：“谢谢！” “但是，你还是不能进塔楼。”红狮扬声道。 三面钟楼的禁制只对高阶魔法师无效。 李貌识趣地往旁侧一闪：“我知道，我不进去。” 两只红狮子的眼珠转了又转，红色的光晕暗淡了下来。 亚当走下楼梯的时候，抬眼便注意到了石狮旁的人影。 他“啧”了一声，回身对他身后的乔治道：“斯图亚特又来了。” 乔治捧着两本魔法册，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微笑道：“是么？” 亚当不满道：“乔治，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她才会老是缠着你，你该适时地说不。”说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影，惊讶道，“她的法袍变了，这下她肯定又要旧事重提，让你做她的什么‘修习伙伴’。” 乔治绕过石柱，视野里出现了她深灰色的法袍。 “啊，果然是这样。修习伙伴，也没有什么不好。” 亚当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乔治：“你认真的？斯图亚特？” 乔治的目光朝外望去，并没有立刻答话。 亚当着急道：“你马上就要走了，哪里有时间做什么修习伙伴，况且，罗茜斯图亚特有什么好的！” 他情不自禁地扭头多看了她一眼。 石狮旁的斯图亚特，一见来人，她仿佛深吸了一口气，深棕色的瞳孔骤然点亮，她笑着挥挥手，扬声道：“乔治！” 罗茜斯图亚特似乎总是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乔治。 乔治加快了脚步，停至她身前，微笑道：“恭喜你，罗茜。” 李貌暗暗地深深地呼吸，不急着答话，只笑了笑。 待到乔治头顶的黑烟凝固，她才开口道：“谢谢！为了庆祝我的升级，我请你吃冰淇淋！学院门口有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 真是诡计多端的斯图亚特！ 亚当目光骤冷，正打算插话阻拦，却听身畔的乔治笑道：“好啊。” 亚当：“……” 李貌没料到今天的乔治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提议道：“要不也叫上佩妮和文森特，佩妮之前就说过她想去尝一尝那一间新开的甜品店。” 乔治笑意未变道：“好啊。” 李貌给文森特和佩妮分别送去了传信鸽，四人在学院门外集合。 文森特一来就看见了她深灰色的法袍。 “这是真的么？小玫瑰，你太棒了！”他张开怀抱，看样子是想拥抱一下她。 李貌有些不自在地躲了开去。 文森特疑惑地皱了皱眉。 李貌正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佩妮也到了。 “斯图亚特，你的进步很快。” 一听见佩妮的声音，文森特立刻手足无措地僵立原地。 他缓缓地转过头，小声叫道：“佩妮。” 李貌点头道：“所以，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们喝咖啡，或者吃冰淇淋，就是学院外新开的那一间甜品店。” 佩妮“嗯”了一声，朝前走去。 文森特望着她的背影，表情羡慕地对李貌说：“小玫瑰，你好勇敢，我为什么做不到像你这么勇敢。” 李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纯情小少年，也很香的。 佩妮侧脸看了看乔治，又转回脸，问李貌道：“你午后去的咖啡馆，也是这一间么？” “嗯？” 佩妮嘴角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学院里的人都在说你中午的时候，和塞门斯的罗伯特艾瑞斯在约会。” 话音落下，文森特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地，表情充满敬佩地望着她：“真的么？” 就连乔治也侧目而来，多看了她一眼。 李貌干笑了两声：“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喝了一杯咖啡，聊了聊学习的事情。” 文森特耿直地说：“学习的事情？塞门斯的教材和我们的不大一样，你们的等级也不同，有什么学习可聊。” 闭嘴吧，我的哥！ 李貌只好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佩妮挑了挑眉，兀自转回了眼。 直到四人在甜品店里坐定，尴尬的气氛才算稍稍缓解。 甜品店里的菜单做得十分别致，还有3d实物影像。 李貌选了蜜桃冰雪圣代，佩妮点了巧克力甜筒，文森特随之点了巧克力甜筒，乔治却点了一杯咖啡。 李貌问他道：“你不想试一试这里的甜品么？看样子很不错。” 乔治摇头，笑道：“不了，我喜欢咖啡。” 甜品上来后，李貌没忘了正事，她牢牢地盯着乔治。 他只喝了一口黑咖啡就放下了白瓷杯，白烟袅袅，他的脸孔在烟雾之后，显得格外柔和。 李貌望着他头顶金灿灿的数字，目光徐徐往下，掠过他金色的发梢，落到他的脸上。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薄唇微抿。 可能是咖啡热度的原因，致使他的唇色微红。 李貌没来由地又有些紧张，她假咳了一声，才道：“你知道的乔治，我已经是中阶魔法师了。” “嗯哼。”乔治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抬眼望向了她。 他蓝色的眼珠倒映着自己的脸孔。 李貌深吸一口气，说：“所以，我想让你做我的修习伙伴，你愿意么？”说着，她又看了看佩妮。 佩妮两手一摊：“我没意见，我已经教不了你了。” 乔治低笑了一声：“亚当说得没错。” 李貌：“嗯？”关亚当什么事？ 乔治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像在思考。 李貌不确定地又问：“你愿意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买外卖。” 佩妮翻了一个白眼，乔治笑道：“好啊，一言为定。” “真的！”李貌想笑又不敢笑，唯恐自己听错了。 乔治同意了，头顶960的乔治同意了！ “我答应你了。”乔治顿了顿，说，“直到我离开阿雅顿。” 李貌胸腔倏地一沉，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陡然包裹了她。 她有些开心，有些兴奋，却又有些失落地说：“嗯，太谢谢你了。” 31、第 31 章 甜品店的食物味道很好，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回到阿雅顿的时候，告别前，乔治叫住了李貌。 “今天作为修习伙伴的第一天，我给你拟一份参考书单，你这一周读完，下一周我再给你拟新的书单。” 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李貌顿住脚步：“现在么？” 乔治点点头，便同她一道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的橙色晚霞照进了图书馆的巨大落地窗。 窗中的人与物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李貌见乔治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踏上旋转台阶，前往鲜有人至的顶楼书阁。 黑漆漆的木头年头已久，察觉到二人到来，似乎才从睡梦中醒来，伸展着僵硬的四肢。 高大的书架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排排高的书架恢复了原来直立的形状。 “这是什么书的藏书室？” 这也是李貌第一次来顶层阁楼。 “这里的书籍大多是神史，虽然你是斯图亚特，但也不妨碍你再读一遍神史。”乔治的脚步停驻，虚点了点几排书架。 几本厚重的铁壳大书飘然而至，落到李貌怀中，如同抱了几块板砖，沉重的书籍压得她身体往前倾斜。 她赶紧念了一句缩小咒，几本笨重的书籍才变成了迷你版，被她一一揣进了口袋。 乔治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却问：“艾瑞斯告诉你昨夜狼人的身份了么？” 李貌一愣，才想起佩妮说过的话，佩妮当然不清楚她和罗伯特聊什么，但是乔治肯定能猜到。 她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说过了，那一只灰狼是丹尼尔艾瑞斯。” “就这些？” 李貌思索片刻，答道：“昨夜有的狼人可能从前见过我，我怀疑他们是皮尔森俱乐部的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乔治的笑容温和，朝她走了过来。 夕阳的橙辉落在了他的身后，斑驳的光斑在地上拉长变形。 李貌闻到了图书馆里油墨的气味，夹杂其间的还有一丝丝咖啡的气味。 他们立在狭窄的书架过道。 李貌一抬眼就能看见他额前的金发以及一双湛蓝的眼睛。 “就这些？”乔治又问了一遍。 李貌恍然回过神来。 “我身上有一个伤口，我原本不太确定，是不是狼人留下的伤口，但罗伯特确认过后，的确是狼人留下的伤痕，因此，我猜想昨夜的狼人里，说不定就有皮尔森俱乐部的人。” 乔治脸上的笑容淡了：“狼人留下的伤痕？我能看看么？” 李貌点了点头。 她先脱下了身上的灰袍，可是空间逼仄，她一抬手，就撞到了乔治的手臂。 她慌忙地退了一步：“抱歉。”抬眼却见乔治没有动，只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法袍。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像罗伯特一般慌张，更毫无羞涩。 他的眼神如有实质，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 李貌解纽扣的手指轻轻颤抖了起来，第一下滑了一下，她双手并用，解了半天才算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图书馆的顶层安静极了，连平日里偶尔能听到的窗外鸟鸣也寂然无声。 她耳边能听到的，唯有自己略微沉重的呼吸声音，和衣物摩擦的轻响。莫名其妙的，李貌的双颊仿佛烧了起来。 时间仿若无垠的漫长，每一个动作都像缓慢得，缓慢地折磨着她。 她焦急地扯开了领口，露出了肩膀上的伤疤，闭着眼睛道：“就是这个伤疤，罗伯特说，确实是狼人的爪印。” 乔治的气息又近了些，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静静地注视着她肩上的三道指痕。 李貌却觉得她脸颊上的热度顺着脖子一直传达到了她的肩膀。 她的耳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好了，就是这样。”她慌忙地扯过衬衫领口，手忙脚乱地总算把两颗衬衫纽扣又重新扣了回去。 乔治将法袍递还给了她，却问：“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么？” 李貌闻言，不由得更紧张了。 她摇头道：“我，我不记得了。” 乔治笑了笑，没追问下去。 可是二人之间紧绷的，诡异的气氛依旧萦绕，李貌不自在极了。 她正准备开口要走，乔治却缓缓又道：“赛鲁修有一群顽固派，艾瑞斯告诉过你么？” 李貌于是点了点头。 “顽固派之所以称为顽固派，是因为它们绝不会改变，它们厌恶人类，往后遇到赛鲁修，你能躲一些就躲远一些吧。” 李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她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道：“灰狼，不，丹尼尔艾瑞斯说教廷是一群废物，说神已经抛弃了教廷，抛弃了混沌大陆，也是顽固派的观点么？” 乔治眉梢一扬：“艾瑞斯这么说的？”说罢，他竟然笑了一声。 随着他的动作，额前的碎发又落下来几缕，阴影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眼窝显得犹为深邃。 李貌皱了皱眉头，心头的古怪酝酿日久。 “他，他说的是对的么？你也这么认为么？” 虽然阿雅顿魔法学院里，人人都说，越是虔诚的信徒，魔法越是出色，而乔治也是目前，李貌见过的最为杰出的高阶魔法师。 他的神值甚至超越了霍尔克院长，并且他也要前往神都，为教廷服务。 但是…… 李貌咬咬牙，追问道：“你其实也不信神对么？就像丹尼尔艾瑞斯一样，你也不相信神明，不相信教廷？” 乔治敛了笑容：“斯图亚特，是我平日里，愿主眷顾你，说得太少了么？” “不是……”李貌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乔治脚下一动，身影朝她倾斜，他脸颊上的阴影越来越大，他的身躯挡住了李貌眼前所有的光亮，而窗外的夕阳在这一刻终于落下了地平线。 顶层的光灭了，而灵火还没有点亮。 逼仄的阴暗的空间里，李貌被乔治的阴影完完全全地覆盖。 黑暗吞噬了光明，恐惧，犹疑，惊惶无措。 “一个合格的斯图亚特不会说这样的话，小玫瑰，你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斯图亚特么？” 李貌浑身一僵，脸颊边突地一凉。 他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眼尾：“还是说，这具皮囊之下的灵魂已经质疑斯图亚特的神了，质疑你的凯厄斯？” 32-40 第32章 [VIP]第32章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貌觉得乔治艾略特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透了她。 但是，皮囊之下的灵魂,这是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也可以指代原本的罗茜斯图亚特的灵魂。 我不能慌张！ 我要镇定！ 我绝对不能慌！ 李貌双手紧握住法袍，脸上努力憋出个笑来：“我,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将落,图书馆里游荡的雪白灵火骤然点亮,云朵般的火光穿梭于高大的书架之间。 亮光驱赶了先前的黑暗，也一并驱赶了诡异而阴森的氛围,李貌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面前乔治的表情。 他的脸上甚至挂着温和的笑容，几秒钟之前的咄咄逼人简直就像个幻觉。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收回了停留在她脸颊上的右手，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相对安全的一小段距离令李貌打起了精神，她紧紧攥着法袍,郑重其事道：“我从来都是我的神，凯厄斯最忠诚的信徒。” 乔治笑了一声,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也是,小玫瑰,愿神眷顾你。” 李貌暗暗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道别：“我今晚回去就会读这一份书单,明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赛艇会的训练场找你，好么？” 乔治紧紧地盯着她,沉默了小片刻，才颔首道：“作为修习伙伴，我们确实需要一份修习计划，明天我提前发给你，我们见面再讨论。” 这就是学霸么。佩妮做她的修习伙伴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修习计划？ 虽然此刻有点畏惧乔治，但能够和乔治呆在一起，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李貌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谢谢你，明天见。” 当晚，下起了大雨，狂风大作，涟漪城堡如同波上涟漪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整个房间的家具物件被晃得叮当作响。原本打算躺在床上读书的李貌，不得不翻遍了魔法书，先学了几个固定咒语。 她念完法咒，几条藤条便像绳索一样捆绑住大件的家具，一些小的书本文具则被收入了紧锁的木箱之中。 李貌走过摇摇晃晃的窗边，窗外一阵狂风刮过，险些将她晃倒在地，她勉强站稳，忽见窗下的凯厄斯的神像被猛地一摇，将要坠地。 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接过，索性抱在了怀里，一同放置于被藤蔓固定住的床板上。 风雨时缓时疾，李貌起初闭上眼睛尝试睡觉，可半天也睡不着，她索性摸出了已经恢复成原本大小的铁壳神史系列书籍，点亮了床头的台灯。 几本书籍的撰写者不尽相同。 第一本铁壳书中写着“神的简史”，李貌大致浏览了一下序言部分，这本书是对混沌大陆生态的高度总结，说神明如何将最高的权柄交予教廷，而教廷又是如何追随神明。 李貌于是先把这本书放到了一旁，又翻开了另一本铁壳书籍。 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神的野史”，这个标题比之上一本，显然要吸引人得多。 她径自翻到了目录部分。 因为收录的是关于神的“野史”，其中大部分故事都是口口相传的传说类故事。 她浏览了一遍目录，一眼便注意到了其中有个故事标题叫做“金色麋鹿”。 李貌心念一动，先读了这个小故事。 故事比她想象得简单，说得是山里的猎人迷了路，向神祷告，于是神降下了祂的宠儿，一只金色麋鹿，在山路中为猎人引路，最后猎户顺利地回了家，金色麋鹿消失在山林深处。 是个美好的童话故事。 李貌继续阅读着其他的故事，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她不知不觉地竟然阅读了整整两个小时。窗外的风雨略微停歇了。 李貌望了一眼时钟，方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总的说来，这一本神的野史，大部分的故事都像先前的金色麋鹿一样，充满了美好的人类的对于神明的愿景，但是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恐怖的小故事，神明给予恶人的惩戒，比如一个人偷窃了邻人的金子，他回家后赫然发现金子变成了一条毒蛇，诸如此类的童话小故事。 不得不承认，李貌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懂为什么乔治要让她读神史一类的书籍，或许从中阶到高阶还有书面考试？ 她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强撑着睡意，翻到了神的野史的最后一则小故事。 这一则故事的标题叫做“神的降临”。 李貌不禁直起了身，原本的睡意也被好奇心驱散。 神明在这个故事里原本要降临，祝福祂的信徒。但是降临前的一天，神明偏偏被祂的信徒们所背叛。 祂的信徒。用金色的权杖挖走了神明的眼睛。 故事的最后说到，神之所以不能降临，是因为神丢失了祂的眼睛。 这其实也是个略显无厘头的神话故事。 其中没有因果，既没有说神的信徒为何背叛了神，而神也没有惩罚背叛者。 祂失去了眼睛，因而不再降临。 李貌心情复杂地合上了书。 外面的风雨停了，涟漪城堡停止了无休止的晃动 她解开了捆缚咒，将书册放置床头，转眼却见，神像还立在她的枕头旁。 她双手捧起白玉的石像，放回了彩色玻璃窗下。 她如往常一般祷告：“我伟大的主，凯厄斯，愿得神的庇佑，愿您的神光重临。” 她默然了须臾，试探性地说道：“愿我的神寻回您的眼睛，愿神光降临。” 李貌说罢，耐心地跪在原地，等了一阵。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雨过后的夜晚静谧无声，无面的白石神像依旧白净如雪。 好吧，是她想多了。 * 隔天，乔治信守承诺地发给了李貌一份修习计划。 进入中阶以后，即便李貌已经有了徽章，她也不得不学习更多的通用徽章技能，比如，水，火，云，雷电，土壤，植物，等等。 哪怕她不能拥有以上的徽章，可以在进阶的过程中，她必须掌握全部的技能，这就是阿雅顿魔法学院的通识教育。 李貌读完修习计划书，问道：“所以我们先从水开始，对么？” 乔治笑道：“对，我最近为了准备秋赛，每天都在莱恩河训练，时机更好一些。” 乔治非常忙，李貌见过他的课表，因而十分清楚，加上秋季赛艇会，他基本没有太多自由活动的时间。 乔治能够答应做她的“修习伙伴”，并且不是划水的那一种修习伙伴，李貌心存感激。 虽然她也很想持续性地吸猫，但是她也不能太过自私。 “其实，按照这个计划，我也可以自己练习，但是如果每天能够抽一点点时间来请教你就更好了。” 乔治笑了笑，收起了船桨。 “这样也好，今天我们先一起练习，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去三面钟楼见霍尔克，你介意等我一下么？” “当然不介意。” 往三面钟楼去的路上，李貌忍不住问道：“你去见霍尔克，是因为要去神都教廷的事么？” “霍尔克邀请了神都教廷的人，下个月他们会来阿雅顿，需要提前准备。” 李貌“哦”了一声，没话找话道：“你紧张么？” 乔治笑道：“我紧张极了。” 呃。 好吧。 乔治进了三面钟楼，李貌就站在老地方，四眼红狮旁等他。 “斯图亚特小姐。” 他的声音传来，李貌立刻转过了身。 “莫里哀先生。” 莫里哀身上穿着法袍，臂下夹着一本魔法书册，正朝三面钟楼走来。 李貌左右一看，在人来人往的学院里，他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莫里哀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深灰色法袍，果然笑容可掬道：“恭喜你了，斯图亚特小姐。” “谢谢，莫里哀先生。”李貌同样尽力维持着礼貌但生疏的语调。 莫里哀抬头看了看三面钟楼上的铁钟。 “我很遗憾，你没有选修我的魔法课，但希望你进阶以后，可以考虑选修我的中阶魔法课。” 李貌微笑道：“我会考虑的。”才怪！ 莫里哀保持着一副温和的态度，朝她颔首，便要往三面钟楼而去，转身前不忘道：“我听说俱乐部周末又有新的有趣的活动，你感兴趣的话，不妨再去一趟。” 他说的“俱乐部”语焉不详，旁人大可理解为学院的课后俱乐部，但是李貌清楚，莫里哀说的是皮尔森俱乐部，而新的有趣的活动，大概就是斗兽场了。 他又想把她拽入邪恶的赌博的深渊。 她绝对不去！ 她笑眯眯道：“谢谢您，我会考虑的。” 莫里哀笑着转身，碰巧见到自长阶下来的乔治。 乔治先看了一眼李貌，对莫里哀微笑道：“日安，莫里哀先生。” 莫里哀的表情怔了一瞬，才开口道：“艾略特，好久不见，我听霍尔克院长说你已经通过了教廷的初次选拔，我该恭喜你。” “谢谢。”乔治道过谢，微微欠身，绕过了莫里哀。 “罗茜，走吧。” 乔治话音刚落，李貌便见莫里哀转脸望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貌笑了笑，随乔治而去。 两人走得远了一些，乔治出声问道：“你和莫里哀从前认识么？” 李貌已经告诉过她欠钱的事情，于是索性道：“他之前是我的债主，我在俱乐部欠了他不少钱，不过我现在已经还清了。” “所以，他邀请你周末再去俱乐部？你不愿意去了？” 李貌诧异道：“你听见了？” 乔治笑道：“他的声音不太小。你不会再去了？” 李貌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应该不会再去了，我不缺钱了。”虽然那里的神值对她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是斗兽场实在太残忍了。 乔治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走到河畔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 莱恩河水的温度并不算冰凉，触手温温热热。 水系的修习，要尝试用咒语以水作为媒介攻击，并且也要以水为盾，进行防御。 “我为你演示一遍。”乔治摊开掌心，一股细小的水流自莱恩河逆势而上，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汪微小的水流漩涡。一股又一股的水花像是一方小小的喷泉在他掌心争先恐后地跳跃。 李貌的脑海里听到了乔治念的咒语。 “你试着念一遍。” 李貌摊开手掌，尝试着念了一遍。 脚边的莱恩河面咕噜咕噜边翻涌起了几朵小小的水花。 李貌期待地瞪大了眼睛，翻涌的小水花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可惜，只维持了小小的一阵，水花偃旗息鼓，没了踪影。 她扭头对乔治尴尬地笑了笑：“我再试一遍。” 她又念了一遍咒文。 这一次河面上的水泡大了不少，挣扎着，犹豫地，妄想逆势而上。 李貌想了想，索性蹲下，一小股水花，往上跃去，终于跳到了她的掌心，如同浅浅一小汪水潭。 “乔治，我成功了！” 乔治低头，好笑地打量着她的掌心：“好吧，现在，将水变成任何你想变成的形状。” 喷泉么？感觉有点难。 李貌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再次睁眼，手中的水泉软绵绵地直立了，水珠变幻着形状，先是挤出了一颗圆圆的头颅，然后是纤细的四肢。 最后，勉勉强强地成为了一个人的形状。 李貌笑了起来，捧到乔治眼前：“快看，这就是你。” 乔治眉毛一跳，“……谢谢你了。”他抬手一捏“水人”，水花骤散，哗啦啦地流了李貌满手，“轮到我攻击你了，你以水防御。” “嗯？” 乔治几乎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一团火球自他的掌心飞出，顷刻已至眼前。 李貌往后一跃，转身躲避。 火球的速度不快，可是紧紧地追逐着她，左右晃动，阻拦她逃跑的路线。 李貌仿佛闻到了她发尾飘来的烧焦的气味，而火球依旧不慌不忙地追逐着她，如同猫捉老鼠，势在必得，享受着逗弄的乐趣。 乔治抱臂，笑道：“以水为盾。水源可是防御火型最好的武器。” 李貌扭头看了一眼鲜红的火球，念起了刚才的咒语，一颗又一颗水珠飞跃到她的掌心。 以水为盾。 她想象水珠凝结变作盾牌的形状。 可惜，水珠在她掌心凝结得太过缓慢。 她回身再看，火球已至眼前。 她转念一想，手心里的水珠扑向火球。 第一滴如飞蛾扑火，须臾便被火球吞噬。 “罗茜？”乔治轻笑了一声。 李貌扬手拍灭了发尾上的火星。 第二滴水珠，第三滴水珠，接二连三地飞入了滚滚燃烧的火球，起初，水珠在触碰火球的刹那便化作了水雾，可随着水珠越聚越多，水珠在火球的表面连成了蛛网似的水网，朝火球的中心挤压而去。 李貌一面躲闪，一面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水网乍破，飞溅的水珠熄灭了火球。 她奔跑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道：“是我赢了。” 乔治微微颔首：“是你赢了。” * 接下来几天，为了巩固修习成果，李貌着重练习了水系的防御与攻击。 魔法书中的水系法咒大多侧重于防御技巧。 李貌从书里抬起头问问：“所以，这就是你让我先修习‘水’系的原因？”关键时刻保命为主。 长桌对面的乔治闻言，抬头望来：“倒也不是，你知道的，人类的身体里的血液也是液体。”他笑了一声，又补充道，“当然，兽类的体、液也是液体。” 李貌转瞬想到了血液在身体里顷刻爆裂的恐怖画面，脸色变了变，水系攻击，其实也可以变成一种极为恐怖的攻击手段。 她埋头翻了几页书，换了话题道：“你这个长周末打算做什么？回家么？” 马上就是期中的读书周，周末加上停课的三天，足有五天的假期，她得想办法至少其中几天能见到乔治。 “赛艇会大部分时间大概都要训练。” 李貌立刻问：“是在莱恩河附近么？我可以去看你么？” 乔治沉默了一小会儿，却问：“你会开车么，我们在郊外的河滩训练，如果你不开车，大概会花费很长时间到那里。” “浮空咒也不行么？” 乔治笑了：“那里临近机场，是禁止魔法的区域。” 李貌当然不愿就此放弃：“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问问文森特，看他愿不愿意送我去。” “好啊。”乔治蓝色的眼珠微闪，点了点头。 周六当天，李貌乘坐大巴，回到斯图亚特家，她原本想找文森特商量用车的事情。 岂料，她刚一打开家门，眼前忽然爆发出金色的碎屑，洋洋洒洒自空中降下，她耳边听到了欢呼声：“恭喜你小玫瑰，你晋升了中阶魔法师，我们都为你骄傲！”是卡尔和艾米莉的声音。 他们头顶戴着彩色帽子，艾米莉伸手抱住了李貌：“愿神眷顾你，本来你升阶的那一天，我们就想去阿雅顿为你庆祝，但文斯说你很忙，我们只好等到你周末回来，幸好你这个周末回家了。” 她的拥抱太紧了。 李貌闻到了她棕色长发上椰子洗发露的味道。 外婆也爱用椰子味的洗发露。 她的胸腔，随即猛地一坠，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原处。 “你快松开她！”卡尔着急道，“小玫瑰的脸都被你勒白了。” 艾米莉一听，马上松开了手：“瞧我，太高兴了。”她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文森特，“这样一来，家里就有两个中阶魔法师了。” 文森特无奈地叹息道：“艾米莉，别说了。” 文森特一直卡在中阶，已经三年半了，他一直无法升阶已经成为了全家人的心病。 自初阶到中阶，平均需要的时间为两年，自中阶到高阶，平均需要的时间为三年。 卡尔则是赞许地拍了拍李貌的肩膀：“小玫瑰，你升到中阶，进度很快，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说不定再过一两年，你就能够成为高阶魔法师了！” 李貌勉力笑了笑：“谢谢。” 艾米莉笑着拉过她的手道：“去餐厅看看，我准备好多食物和零食，今晚我们好好地庆祝一下。” 李貌被她拉开了餐厅，地上满是金色的碎片，白墙上飘荡着气球，写着：“罗茜，加油！” 李貌抿嘴笑了笑。 斯图亚特家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晚餐时间。 艾米莉做了她拿手的烤牛肉卷，以及巧克力慕斯。 李貌望向身侧的文森特，终于找到机会将希望他载她去河滩看乔治训练的事情说了一遍。 文森特咀嚼着牛肉，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对面坐着的卡尔却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既然你们要约会，为什么艾略特不能来接你？” 他没有称呼乔治为乔治，而是艾略特。他话语里的紧绷情绪被众人所察觉。 李貌解释道：“赛艇会训练的时间很早，乔治是队长，需要很早就到达，他要是来这里带上我，要绕很长的路。” 卡尔脸上的严肃表情没有缓和。 他叹了一口气：“小玫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你伤心，你知道的，乔治艾略特很快就要去神都了，你以后呢，你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说着，他深棕色的眼珠担忧地望着她。 餐桌上安静了下来，乔治要去神都，是艾米莉和卡尔都知道的事情。 艾米莉插话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以后太过伤心。校园恋爱当然是好的，可是很多感情最后无疾而终，总是令人心碎。” “我没有谈恋爱。”李貌再次解释道，“我只是喜欢和乔治呆在一起。” 艾米莉和卡尔对望了一眼。 如果说之前，他们认为小玫瑰对于乔治的爱慕无关痛痒，但是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她对乔治的热情有增无减，着实令人有些担忧。 乔治艾略特要离开阿雅顿，成为神使，而小玫瑰至少还有两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才能从阿雅顿学成毕业。 他们可不愿意见到小玫瑰心碎。 艾米莉眨了眨眼，面上更添了一分忧色：“那你以后也会想去神都么？不管你怎么选，我们都支持你。” 李貌哭笑不得：“我没有想那么远。” 在她的计划中，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短时间内，她攒够了神值或者向神许愿，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还在等待她的外婆的身边。 她情不自禁地紧握住手中的刀叉：“真的，我不伤心，乔治要去神都，我也为他高兴。” “好吧。”卡尔重新拿起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肉卷。 此刻的文森特终于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开口道：“小玫瑰这么快就能进阶，说不定往后也会被教廷选中，去神都也说不定呢。” 他笑眯眯地说：“要真是如此，我也可以搬去神都，照顾妹妹。” 李貌眯了眯眼：“真的么？佩妮毕业以后，大概也会回家呢。” 文森特被她说中心事，假咳了一声，又转而去吃牛肉卷了。 艾米莉笑道：“文斯说得对，往后小玫瑰的选择也会更多。不必急于一时。” 当夜入睡前，李貌忍不住在网页搜索了关于“神都”的消息。 神都在盖克山的另一端。图片上的神都，雪白一片，是个被冰雪覆盖的城市。 关于神都，网页搜索结果里排名第一的提问是：为什么神都不允许非魔法者入住？ 排名第二的提问是：如果普通人嫁给神使能不能入住神都？ 排名第三的提问是：为什么有的神使要将自己奉献给神明？ 他们禁欲么？ 他们可以做/爱么？ 李貌捏着手机愣了愣，全然没有料到神都竟然是个如此“保守”的城市。 阿雅顿虽然是魔法学院，但周围的城市充满了不会魔法的，世俗的人或物。 大家相安无事，互相尊重。 魔法学院自然没有普通人，可是普通人的生活也并不会因为不会魔法变得困难。 但是，神都，仿佛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她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网页图片，神都似乎终年冰雪，城市的建筑多以尖顶的教堂和庭院为主，而神都教廷有自己的页面。 她点进去细看，除了神明史料和祷告程序外，也有猎魔的行程。 李貌浏览了好一会儿，找到了神使与主教的页面。 众多陌生的名字里，她见到了零星几个姓斯图亚特的神使。 她不晓得这和自己这个“斯图亚特”是不是同一个家族。 她往下继续翻阅，读到了主教的页面，神都共有八个主教，其中一个主教的姓氏则为艾略特。 可惜，没有照片，她并不能猜测这个主教与她认识的“艾略特”究竟有没有关系。 李貌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乔治的脸。 神使，被教廷选中的人选，就是神使吧？ 往后，乔治也会禁欲么？ 李貌想到这里，生生顿住了思考，将手机放回了床头。 她还是洗洗睡了吧。 此时已近夏日，气温变得更为舒适。 李貌睡得正熟，恍惚间听到了震动的声音。 呜呜呜地响在耳畔，她睁开眼睛，发现是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闪烁。 半夜三点，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了起来：“你好。” “罗茜。”是个有点陌生的声音，焦急地喘息着。 “你是谁？” 那个声音一顿，气急败坏道：“是我，埃里克！” 埃里克？ 是谁？ 李貌本就半梦半醒，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埃里克是谁。 耳边却听他急急又道：“你把我给你弄来的皮尔森俱乐部的会员卡，还给我。” 啊对了，埃里克，她的邻居！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么？”李貌坐了起来。 埃里克的语速很快：“你别管了，明天一早，你就把卡塞到我家邮筒里。你回家了么？” “嗯，我回来了。” 事关皮尔森俱乐部，李貌觉得多少有些古怪，于是追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我知道卡片上注册的名字是假的，你遇到麻烦了么？” “你别管了。”埃里克说完，径自挂断了电话。 李貌听着嘟嘟的忙音，心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她试着回拨了号码，却发现已经关机了。 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对方：埃里克，等你有空，回个电话，好么？ 李貌等了好一阵，也没有等到埃里克的回信。 她翻了翻自己的通讯录，里面有个名字叫做埃里克道顿。 她仔细对比了号码，和先前打来的电话号码并不相同。 她尝试着拨打这个埃里克道顿的号码，可是依旧无人接通。 李貌心里的隐忧愈发明显。 埃里克该不会真的卷入什么麻烦了吧。 如果真是皮尔森俱乐部的麻烦，他一个普通人真能应付么？ 天光一亮，李貌迫不及待地摸出了藏在抽屉里的皮尔森高级俱乐部的卡片，穿过后院的栅栏去了隔壁的道顿家。 她正准备将卡片塞入红色的邮筒，道顿家的大门便被人拉开了。 是道顿先生出门取报纸。 他笑着同她打招呼：“小玫瑰，这么早，有什么事么？” 李貌于是只得先将金色的卡片收回了口袋：“早上好，道顿先生，埃里克在家么？” 道顿先生摇摇头：“埃里克这周又没回来，他还在学校里。”他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我昨夜原本想给他打电话，劝他回来度过这个长周末，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夜生活太过丰富，他并没有接电话。” 李貌心头一沉，她知道埃里克在附近的大学读书，于是问道：“您能给我一个他的宿舍地址么？我想去城里逛逛，顺便找埃里克。” 道顿先生笑了笑：“当然，我发给你，你要是见到他，记得让他回家一趟。” 道顿先生很快便将埃里克的地址发到了李貌的手机上。 吃过早餐，文森特换上了出门的夹克，取了车钥匙，对李貌道：“我们这就去吧？” 李貌再一次挂断了电话，她已经又尝试给埃里克打了好几个电话， 但是埃里克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李貌想了又想，抬眼对文森特道：“临时改一改路线，我们先去城里的大学找埃里克，改天，哦不，明天我再去看乔治。” 文森特表情大为惊讶：“埃里克？他怎么了？” 李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他好久没回家了，道顿先生托我们去瞧瞧他，正好我也可以去城里买些东西。” 文森特耸耸肩，无所谓道：“好吧。” 两人按照道顿给的地址，一路开到了校园的停车场。 学校里人来人往，李貌着急地去了埃里克住处所在的楼层，前台的接待人员问：“你们是埃里克道顿的邻居？” 李貌点头：“对的，他的家人托我们来看看他。” 接待人员拨通了他房间的通讯电话。 忙音响了很长时间，一直无人接听。 他放下了听筒：“很遗憾，埃里克不在房间里。” 李貌追问道：“请问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呢？你们能查到么？” 接待人员摇摇头：“抱歉，这个记录我们没有。” 李貌从大楼出来，连文森特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来。 “怎么了，小玫瑰，是不是埃里克出了什么事？” 李貌张了张嘴，脑中一团乱麻，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恰在此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哒哒两声轻响，有了前车之鉴，李貌迅速地捉住了耳边的“罪魁祸首”。 一只金色的甲壳虫。 这是来自皮尔森的监视与传音。 她只伸手轻轻一捏，那甲虫突地化作了金色的粉末。 下一刻，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埃里克？ 李貌忙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埃里克？” “斯图亚特小姐，冒昧打扰你。”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略微沙哑。 她像在哪里听到过。 “你好，你是哪位？” 那个声音继续说：“埃里克道顿先生是您的朋友对么？” 李貌心头一跳：“他在哪里，你又是谁？” “道顿先生和我们俱乐部之间，好像有些误会，他以假名和假、证件办了一张会员卡，这件事情，斯图亚特小姐应该知道？毕竟上一次，似乎是您使用了这一张卡片。” 果然是皮尔森俱乐部的问题。 “埃里克呢？他现在和你在一起么？我可以把卡片还给你们。这是一场误会。” 女人的声音轻笑了两声：“皮尔森俱乐部等待着您的到来，斯图亚特。” 电话挂断，李貌转眼便对上文森特忧虑的表情。 “埃里克，他怎么了？” “埃里克在皮尔森俱乐部，哥哥，你能送我过去么？” “皮尔森俱乐部？”文森特表情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去的路上，李貌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俱乐部光亮靓丽的外表，娱乐休闲俱乐部。 “总之，就是埃里克因为为我办卡的缘故和他们有一些误会，需要我归还卡片。” 车子在俱乐部门口停稳，文森特望着金碧辉煌的大门，不放心地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进去么？” 李貌再次拒绝道：“不用了，我很快就出来。”她顿了顿，又说，“但我要是一两个小时还没出来，你不必等我了，我坐公车回家。” 文森特狐疑地瞧了她一眼：“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嗯。” 李貌口袋里揣着那一张金色的卡片，忐忑地再次进入了皮尔森俱乐部的大门。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侍者一张笑面迎人：“欢迎光临皮尔森俱乐部。” 李貌忐忑地将手中的会员卡递给了他，斟酌道：“我接到了一位女士的电话，我是来这里归还这张会员卡片的。” “稍等。”侍者将卡片贴近读卡器，卡片发出“滴”一声响。 侍者彬彬有礼道：“斯图亚特小姐，我引你去会客厅。” 他称呼的是“斯图亚特小姐”，而不是“史密斯小姐”。 “谢谢你。” 李貌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跟随侍者往会客厅而去。 这一次的走廊，她上次并没有来过，地上铺着长绒红色地毯，两旁的落地窗外一侧是草坪，另一侧有一个不小的湖泊。 李貌缓缓地走着，时刻提防着，世界骤然颠倒，进入镜面世界。 但是，一路走到会客厅的黑色大门门口，预想中的一百八十度颠倒也没有发生。 侍者抬手敲了敲门，便退到了一旁。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进。” 她认得这个声音，就是电话里的女音。 李貌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她脸上覆盖的半面金色面具。 是她！ 是买飞船的那个人！ 她在斗兽场也见过她。 女人的嘴角向上扬起一点弧度：“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罗茜，我可以这么叫你么，罗茜？” 李貌点头：“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安妮。” 安妮穿着黑色的法袍，她领口的徽章，是兽纹，可是只是一团蛇皮似的纹路，李貌不能确切地猜到究竟是哪种兽类。 “安妮，我把卡片带来了，埃里克，他在哪里？”说着，李貌四下而顾，偌大的会客厅只有她和安妮两个人。 “不着急。”安妮兀自坐到了红色皮革沙发上，又一指她对面的沙发，“请坐。” 李貌坐下后，又问了一遍：“还有别的事情么？我可以先见一见埃里克么？” 安妮以手扶额，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仿佛漫不经心道：“罗茜，金史密斯小姐死了。” 李貌立刻反映过来，惊道：“是卡片的主人？” 她死了？这和埃里克有关么？ “史密斯小姐是个高阶魔法师，也是猎魔的好手，可惜，她死了，死在了猎魔的丛林里，就在你用她的卡片光顾皮尔森的前一周。”安妮笑了起来，“虽然她的躯体后来才被找到，我们收到了通知，这才发现是你使用了她的卡片，不过，我想，这大概是个误会，罗茜，你有话要说么？” 她无话可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金史密斯。 依照她所说，史密斯是个高阶魔法师，死在猎魔的丛林里，和一个普通人埃里克更不可能有关系。 “我并不清楚这件事情。”李貌挺直了腰背，“这一类事件，我想和普通人埃里克更没有关系，如果你们想调查清楚史密斯小姐的死因，不是应该报警么？” 安妮朗声一笑：“你真是太可爱了，罗茜。一个高阶魔法师死了，猎魔人死了，你以为平庸的警察能够管得了么？” “教廷呢？”李貌不死心道。 “教廷？”安妮坐直了身体，“好问题，教廷能够找到是谁，或者什么东西杀了金史密斯么？”她低笑了一声，“你以为他们在意么？” 李貌脸色一变，紧张地双手交握：“我不清楚他们在不在意，我可以保证史密斯的死亡和埃里克，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安妮歪头笑了笑，她纤细的手指缠绕过她耳边的碎发，一圈又一圈地缠绕过她的指尖。 她叹息道：“但是，真的很麻烦呢，史密斯小姐的死亡实在太巧了，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一个交待，往后谁还会来我们皮尔森，信誉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她抬起头来，金色的面具下，李貌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如何看见自己的？ 金色的面孔闪耀着冰冷的光辉。 她的声音沙哑：“不过呢，罗茜，我有点喜欢你，你的朋友埃里克道顿，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我可以让他平安无恙地回到世俗世界，但是呢，你得陪我赌一局。” 赌局？又是赌局？ 李貌本能地已经有些厌恶这里残酷的赌局。 可是埃里克必须要回去。 “你想赌什么？” “就赌你输还是赢？” 李貌冷声道：“是斗兽场么？” 安妮高兴地拍了拍手：“你去了就知道了。” 她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保证，只要我赢了，埃里克就会平安无事。” “当然。” 话音落下，李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漂浮着的羊皮卷轴，繁复的花纹下，一支金色的羽毛笔渐渐描绘出了安妮的名字。 “这是我与你立下的誓言，一言为定哦。小玫瑰。”安妮从皮革沙发上站了起来，“跟我来吧，亲爱的。” 李貌跟随她只走了短短两步，周围的景象却像褪色的相片一般变得黑白，再如墙纸般剥落。 “欢迎来到镜面世界。” 李貌眨了眨眼，转眼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艘巨大的木船之中。 船外侧的八扇金属翅膀挥动了起来。他们在飞行。 她在‘明星飞船’劳博特罗号上！ 她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这个镜面世界，大概是一种咒术下形成的空间？ 它和皮尔森俱乐部在同一地点，却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李貌看向身侧的安妮，出声问道：“你记得么？我以前在船会时见过你？你当时为什么要买下劳博特罗号，这一艘飞船可不便宜。” 安妮闻言撇撇嘴：“我可不喜欢这个又旧又笨重的东西，只是俱乐部的拥有者对于‘船’一类的东西，总是格外喜爱。” 李貌眉心微皱，安妮不是俱乐部的拥有者？ 她还以为安妮就是皮尔森俱乐部背后的那个人。 上一回在斗兽场，安妮就在观众席最顶层，而莫里哀显然惧怕她。 李貌正欲开口再问，飞船却已开始匀速下落，径自落到了恢弘的斗兽场中央。 第33章 [VIP]第33章 巨大的劳博特罗号甫一亮相,八扇金属翅膀搅动着气流，宛若狂风过境，整个斗兽场为之沸腾,为之喧闹。 “这就是大魔法师劳博特罗的杰作！” “这是第一次试飞吧！” “俱乐部收了这艘船这么久,今天才真正地飞行了一次。” “三十万金币，你知道么,这艘船值三十万金币！” “我的神啊！” 飞船渐渐停下,李貌听着四周传来的嘈杂声浪,跟随安妮下了飞船。 安妮回过身来：“好了罗茜,你现在可以选择你的对手了。” 我的对手？ 李貌不明所以地望向安妮，熟悉的电子面板再一次跳跃到她的眼前。 李貌看见了面板上自己的照片。 哦,不，是罗茜斯图亚特的照片，和她在学院页面的大头照一模一样。 图片下方详细写着： 代号：25号 等级：中阶魔法师 徽章：鹿角 特长：无 备注：无 胜率：无 而另一侧的对手栏出现了四副图片，其中一个是人，其余三个选项都是兽类。 “这是什么意思？” 安妮指点着四幅图片，答道：“鉴于这是你的首秀,你可以自行选择你的对手，加油哦,小玫瑰。” 这一场赌局和从前的斗兽场赌局不一样。 这一场赌局是她和对手决一胜负。 李貌的视线转过偌大的斗兽场,最上方的大屏幕,其中一方转播着她此时此刻错愕的表情。 “誓约已定,你不能后悔哦。”安妮的唇角带笑,“毁约的话，你会死哦。” 李貌心跳加快,视线缓缓再次转过四周，黑色的,金色的数值在观众席间点亮。 她不可能反悔了！ 这就是莫里哀口中说过的有趣的活动么？ 魔法师与兽类的决斗，或者，魔法师与魔法师的决斗。 她的视线缓缓再次转过四周，黑色的，金色的数值在观众席间点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凝神去看平板上的其余四张图片。 她首先排除了同样是魔法师的选项。 他的简介写得很清楚，代号37号，高阶魔法师。 中阶与高阶的对决，她的胜算太低了。 李貌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余三只兽类身上。 第一只是类似于老虎一样的长齿虎，赌局胜率为82%，显而易见地太强。 第二只是一只周身裹挟火焰的，长得像犀牛的物种，胜率为65%，而第三只是类似于狼的动物，李貌留心多看了几眼，它不是赛鲁修，只是普通的狼一类的兽类，名字叫做雪狼，胜率为66%。 李貌不得不承认，这三个选项，随便哪一个，她都不想选。 但是不得不选。 如果单从胜率来说，选择二号犀牛是最佳选项。 但是…… 李貌望向安妮：“这三只兽类，在哪里？我可以先亲眼看一看么？” 如果能够看到对方的神值，她的参照物会更加明显。 李貌一面说话，一面暗暗吸气，整个斗兽场或金色或黑色的雾霭紧紧地，绵绵不绝地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感觉到自己脉搏在剧烈地跳动，心脏驱动着血液，流经全身，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力量在体内酝酿流转，恰如久旱的路人再逢甘霖。 安妮抬手朝场边一扬，斗兽场中几个黑袍的魔法师便拉开了围住石拱门的红色幕布。 李貌顺势看去，幕布之后是三个巨大的铁笼，三只魔兽的身型都比她想象得巨大。 在它们面前，她宛如一颗小小的豌豆。 神啊，救救我吧！ 李貌叹了一口气，再次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斗兽场内的空气。 高悬的巨大屏幕，发出了倒计时的刺耳声响。 15秒后，对决双方就要锁定了。 安妮笑道：“快做出你的选择吧，罗茜。” 李貌目光扫过三只巨兽，它们的神值以长齿虎最高，而雪狼最低，即便是低，它也有83。 这样的神值比堂堂阿雅顿魔法学院院长霍尔克还要高。 李貌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系统，我的神值现在多少了。 宿主，有一百了呢。 一百。 拼了！ 李貌压抑着颤动的手指，轻轻点击了雪狼的图片。 “对局开幕，代号25号，对战雪狼。” 观众席上欢呼一片。 “一个毫无对战经验的魔法师对战高阶雪狼，皮尔森今天真是太残忍了。” “希望，她能有个快速的结局。” “不然，被雪狼撕咬好痛苦的。” 钟声响起前，劳博特罗号再次起飞，停至最高层的露台之上。 雪狼的铁笼被推上了斗兽台。 李貌仰头看巨大的雪狼，即便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可近距离地直面它巨大的身躯，她的腿肚子直打颤。 防御，对，防御，她要想办法防御！ 钟声霍然降下，铁笼轰然落地。 下一刻，一缕金光自李貌的领口跃出，金色的麋鹿挡在了雪狼与李貌之间。 李貌只觉自己的五感敏锐到了极点。 她闻到了雪狼身上皮毛的气味，见到了它竖起来的银色的绒毛，耳边听到了风响，以及或远或近的人声： “天啊，她的徽章是鹿角，我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的徽章真是金色麋鹿。” “太可笑了，金色麋鹿的攻击性和雪狼比起来，太弱了。” “她就要被雪狼撕成碎片了！” 雪狼一见金色麋鹿，前爪伏低，龇了龇牙，猛然朝李貌奔来。 眼看它即将冲破金色麋鹿的雾影，却被一道透明的水障弹了开去。 哗啦数声水响，雪狼晃动着周身的水珠，停下了脚步。 没错！她的防御既是麋鹿，又有水幕。 这就是防御组合拳。 李貌打的主意，是要和雪狼打消耗战。 等它疲倦了，再给它最后一击。 按照以往的规则，只要雪狼倒地，头颅触地，她就算赢了。 李貌定了定神，见雪狼甩落周身的水珠，朝她低吼了一声，表情狰狞，满是威胁。 她再次默念咒语，加固挡在她身前的水障，然而，随着雪狼的走近，透明的水障逐渐变得洁白，剔透。 水障结冰了！ 李貌惊得瞪大了眼，这就是雪狼之所以叫雪狼的原因，它是有冰的属性的！ 雪狼纵身一跃，顷刻间撞碎了结冰的水障。 斗兽场满是飞溅的晶莹冰屑，而气氛却沸腾了。 “哈哈哈！” “啊，快看啊！” “她竟然不知道雪狼的属性！” 李貌慌忙地退后了好几步，眼看雪狼几乎要冲破麋鹿的虚影，她周身气息陡变，扬声大叫道：“攻击！” 金色麋鹿的虚影眨眼变得硕大无比，影像仅仅模糊了一瞬，金色麋鹿瞬间变作了金色的雪狼。 “拟态兽！” “她的金色麋鹿是拟态兽！” “这个25号不是中阶魔法师么！” “为什么拟态没有写进25号的特长与备注？” 李貌见到雪狼脚步微顿，口中发出怒吼，扑向了金色的雪狼。 李貌一面拼命呼吸，一面任由黑色的烟雾从自己的身体飘向金色的雪狼。 两头巨狼在斗兽场中扭打做了一团，撞得斗兽场石屑与飞烟滚滚。 拟态的精髓在于，拟态兽与被模拟的魔兽攻击，属性相当。 可是，雪狼战斗经验丰富，金色麋鹿本身并不是善于攻击的兽类。 它是神的宠儿。 有好几次它都险些被撞翻在地。 来自雪狼的冲撞，虽然并未直接攻击到李貌身上，但她胸腔内沉重的质感越来越重，她的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拼命地呼吸斗兽场中的气息，似乎也抵不过金色麋鹿消耗的速度。 要是，要是能再有一只，或许能够压制住暴走的雪狼。 长久的消耗战显然已经不能够了。 李貌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金色麋鹿与她心意相通，雾霭如云，一团金影自金色的雪狼身上飘散。 第二只金色的雪狼出现在了雪狼身后。 前后夹击，局势陡转。 雪狼爆发出一声怒吼，浑身的毛发根根直竖。 “两只金色麋鹿！” “这真的是中阶魔法么！”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拟态的分裂形态！” 嘈杂的声响变得模糊，李貌耳中嗡嗡乱响，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衫下的项链。 分离拟态消耗太大了。 她好像快撑不住了，她必须要尽快地进行最后一击。 她脑中念头转来转去，忽然想到了涟漪城堡的风雨夜，想到了捆缚咒。 一念至此，她默念了捆缚咒，几条藤蔓拔地而起，她的力量有限，并不能全然捆缚住巨大的，暴动的雪狼，可是只要拖住它的后腿就够了！ 细长的藤蔓如蛇般攀住了雪狼的后腿。 两只金色雪狼，趁势朝它扑去，其中一只死死地咬住了它的喉咙，另外一只，利爪挥下，将雪狼的头颅按倒在地。 “咚”一声巨响过后，高悬的显示板爆发出一朵小小的金色礼花。 “恭喜代号25号获得本场胜利！” 一听到对决结束，李貌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金色的雪狼与落下的金色礼花一同消散。 人群的喧闹和欢呼灌入耳朵。 李貌累极了。 她抬眼去看劳博特罗号停靠的露台。 安妮走下了台阶，立在金属飞翅前俯瞰着她。 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嘴唇紧绷，似乎并不满意对决的结果。 李貌深吸一口气，黑色金色的光雾缓缓朝她而来。 她勉强站了起来，抬头却见另一道身影自劳博特罗号缓步而下，他身上没穿任何颜色的法袍，黑色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上身穿着白衬衫，外罩一件黑色马甲，他的头颅微扬，发色火红，恍若一团耀眼的火焰，可他的脸上同样戴着半面金色面具。 他俯视着她的方向，唇角扬起了一点笑容。 李貌失神片刻，眨了眨眼，定睛向他看去，他整个人宛如浸润在无穷的黑雾之中，被一团黑沉沉的阴云笼罩。 她怔愣的瞬息，耳边忽听风响，不远处的雪狼没有了金色麋鹿的束缚竟从地面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嘶吼着朝她奔来。 李貌只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停顿了刹那。 她死定了。 庞然大物迎面奔来，她甚至没有任何时间，思考防御的手段。 整个斗兽场，仿佛都在一瞬之间，停止了呼吸。 雪狼巨大的身躯近在咫尺。 李貌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和它身上独有的皮毛的气味。 她害怕得想闭上眼睛，可是她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她只能纹丝不动地立着，事实上，她没有直接瘫坐到地上已经算个奇迹。 雪狼前肢的绒毛扫过她的脸颊的刹那，整个庞然大物突地凝滞，它动作僵硬地停了下来。 李貌耳边听到了水声，咕噜咕噜，越来越疾，如同一条湍急的失控的河流，然后，她听到可怖的皮肉破裂的声响，鲜红的血液涌出了雪狼的耳朵，眼睛，鼻孔，它像是快速吹胀又遽然破碎的气球，急速地干瘪了下去。 一声巨响，雪狼的身体摇晃着倒在了斗兽场上，血液染红了地板。 你知道的，人类的身体里的血液也是液体。当然，兽类的体，液也是液体。 李貌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乔治的话。 看台从鸦雀无声中醒来，高叫着： “雪狼赛后攻击违规了，被就地处决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它的身体由内爆破了！血液喷涌，进而爆破。” 水系徽章，不仅仅是防御，它也可以是最致命的武器。 李貌不知道如何运用水的残酷的特性，但是皮尔森俱乐部的人能够做到，能够在瞬息之间，杀死雪狼。 李貌后脖子的冷汗顺着背脊流淌。 她强迫自己抬眼，再次望向劳博特罗号的方向。 金属飞翅前只独独剩下了安妮一人，先前的红发男人不见了踪影。 安妮看向她，向她挥了挥手，像是道别。 一只金色的甲虫自高空飞来，萦绕耳畔，安妮的声音无波无澜地传来：“恭喜你了，斯图亚特，混沌大陆美丽又残忍，期待下次再见，斯图亚特。” 第34章 [VIP]第34章 李貌从皮尔森俱乐部的大门走了出来,脸色苍白。 文森特没有离开，他的车还等在原处。 见到来人，他连忙拉开车门,关切地问：“小玫瑰,你还好么？你出了好多汗？事情解决了么？他们有为难你么？” 李貌摇摇头，妄图将脑海中干瘪的雪狼影象甩开。可是,她的双手依旧微微颤抖着,就在刚才,她离死亡只有咫尺,她眼睁睁地望着雪狼在她眼前爆破。 她精疲力竭，眉头皱得死紧。 残酷的对决,残酷的混沌大陆，然而，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在感觉到力量游走全身的时候，她确实在某一个时刻渴望战斗，渴望鲜血,渴望胜利。 “怎么了，小玫瑰？”见李貌默不作声,文森特急得追问道,“他们为难你了么？埃里克呢？” 对！埃里克！ “他应该……没事了。”李貌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名字显示正是埃里克道顿。 她赶紧回拨了过去。 “你好,小玫瑰。”埃里克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才醒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急道：“你还好么？你现在在哪里啊？” 埃里克顿了顿,清了清嗓：“在学校啊，刚回宿舍睡了一觉,昨晚闹得太晚了。” 李貌懵了：“你昨晚去哪里了？” “夜店啊。” 夜店！他没有被皮尔森俱乐部的人抓走么！ “你给我半夜打电话，你还记得么？俱乐部会员卡的事情？” 埃里克“嗯”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昨晚喝醉了，有些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忘了！ 李貌更觉古怪，索性道：“我和文斯在一起，我们去大学找你，见面再说吧。” 文森特驱车，二人很快回到了校园。埃里克等在学校里的咖啡厅里，他看上去困顿不已，仿佛几天没睡，眼下的黑眼圈深沉极了。 他打着呵欠，喝过一杯浓缩咖啡，问李貌道：“你早晨来学校找过我？” 李貌默不作声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埃里克的状态看上去疲倦，可是确实平安无事，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文森特转脸与她面面相觑。 李貌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道：“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你不记得了？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拿到的皮尔森俱乐部的卡片么？金史密斯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么？” “金史密斯？”埃里克回忆了片刻，“那张卡片是朋友的朋友，她好像叫金妮。我和她只见过几次，我和她不太熟，能拿到会员卡，也是偶然。”他抬眼问，“所以早晨你去还卡片了？” 李貌只好道：“已经还回去了。” 埃里克轻松笑道：“解决了就好。” 李貌觉得不对劲，不对劲极了。 昨晚给她打电话的埃里克和今天见到的埃里克简直判若两人。 他昨晚急切焦虑，根本不像一个醉酒的人说的胡话。 可今日一见，他实在过于轻松了。 金史密斯的死亡，听上去，他也并不知情。 李貌毫不怀疑，这很可能是皮尔森俱乐部动的手脚。 抹去记忆，掩盖已发生的事情，操纵像埃里克一般的普通人，对于皮尔森俱乐部而言，大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李貌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既然不追究了，埃里克就没有必要知道。 三人于是约定，等埃里克回到家后，三人对于皮尔森俱乐部的事情，一致地守口如瓶。 李貌恹恹地在家休息了两天，直到文森特提醒她道：“你还去不去河滩看赛艇会训练了？” “去吧。” 李貌想了想，起身换了外出的衣服。在皮尔森俱乐部虽然吸收了一定的神值，但两天下来，她的神值凝固不动了，“出去外面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空中不时传来飞机起落的轰鸣声。 清晨的河岸雾气未散，红狮赛艇会的成员已经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李貌远远望去，只见乔治穿了一身浅蓝色赛艇服，立在河滩边，如往常一样指挥训练。 他的金发在日光下极其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望来，李貌赶紧笑着挥了挥手。 乔治随之一笑，定定看了她一眼，转开了视线。 岸边的草地上，此时也来了前来不少观摩训练的人。有的人是赛艇会成员的家人，有的则是阿雅顿学院的同学。 李貌和文森特选了一块草坪坐下。 李貌刚铺上艾米莉准备的彩色条纹野餐布，便听文森特紧张道：“佩妮，佩妮也在。” 李貌抬头，果然看见佩妮走了过来，她穿着牛仔裤和浅灰T恤，挑眉问：“你果然来了，周末过得愉快么？” 李貌伸长了脖子朝佩妮身后看去，艾略特一家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是一副野餐会的模样。 她朝麦克和玛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平平无奇的周末。”李貌违心道，“你呢？你们一家都来野餐么？” “对啊，乔治要训练，每天训练，我们只好来了。话说回来，前两天，你怎么都没来，我以为你每天都会来？” 李貌不答反问道：“乔治每天都在训练么？从早到晚？” 佩妮点头道：“是啊。” 李貌笑了笑，低头从野餐篮子里拿出一罐覆盆子果酱，和切成三角的面包片，问道：“你要尝尝吗？” 佩妮顺势坐了下来，而文森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李貌拿出了热水壶，为三人依次倒了热咖啡。 文森特捧着咖啡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佩，佩妮，你的周末过得好么？” “还行。” 得到这一句“还行”，文森特的整张脸都仿佛亮了起来。 “你喜欢吃茶杯蛋糕么？”文森特的眼神在野餐布上扫过一圈，端起了那一盘蓝莓茶杯蛋糕，递到佩妮面前，而佩妮“嗯”了一声，抬手拿了一块蛋糕。 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李貌默不作声地转开了眼，去看河滩对岸的乔治，她坐的距离稍微有些远。 她索性站了起来，走到了河滩边。 河岸边躺着许多细碎的白色石子，河流常年冲刷下，它们碎成一小颗一小颗的洁白颗粒，晃眼望去，恍如细白的沙子，一半浸在河水里，一般曝露在日光下，水光与日光在沙砾之上跳跃，倒映着河岸边乔治的影子，也像在闪闪发光。 960。 他头顶的数字未变，丝丝缕缕的黑雾被李貌卷进了身体。 乔治专注地指挥着训练，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站了一小会儿，便转身走回了餐布旁。 佩妮往她的热水壶里添了一点热咖啡。 李貌思索片刻，问道：“你知道有什么魔法咒语可以随意改变发色么？” 佩妮皱了眉头，理所当然道：“当然可以，不用魔法也行，超市里的染发剂色号丰富，想染什么颜色就染什么颜色。” 呃。 李貌闭上了嘴。 船桨搅动水面，水声泠泠，空中的飞机起了又落，临近中午的时候，赛艇会迎来了短暂的休整时间。 乔治走过河滩，先同玛丽和麦克打了招呼，才向李貌走了过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坐到了野餐布前，他长时间握桨的手掌通红，李貌看了看他的手，抬眼问道：“喝咖啡么？” “嗯。” 李貌将一杯热咖啡递给了他。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可是乔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垂眼慢慢喝了一口咖啡，转头问佩妮道：“你同他们说了么？” 文森特立刻紧张道：“说什么？” 佩妮道：“哦，对了，我的生日就快到了，今年我打算留在阿雅顿庆祝生日，到时候会有一个小型的派对，我会给你们发邀请函。” “我，我们一定去。”文森特急道。 李貌笑了笑，问：“你的生日在夏天？” 佩妮撇撇嘴：“理论上来说，是的。但是神都可没有夏天，这一次，我打定主意，要过一个夏天的生日。” “派对，你会去吧？”文森特期待地望向李貌。 李貌笑道：“当然。”她顿了顿，问佩妮，“你的生日，你的父母会来么？” 佩妮笑道：“大概都会来，如果他们不忙的话。” 神都的艾略特主教和佩妮，乔治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李貌笑了笑，刚转开眼，却正对上乔治的目光。 他指了指嘴角，说：“你这里有东西？” 李貌局促地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了一点蓝莓蛋糕的碎屑。 “谢谢。” 佩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瞥向乔治，忽然问道：“如果我爸爸来了生日宴会，乔治，你猜他会不会把皮尔森一家也带来。” 皮尔森！ 这个姓氏令李貌匆忙地抬起了头。 乔治唇角扬起笑意：“谁知道呢？叔叔的社交甚广，谁都有可能会来。” 李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皮尔森是谁？是你们的朋友么？” 佩妮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乔治：“皮特皮尔森算是我爸爸的同事吧，他的女儿凯瑟琳嘛，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们一直住在神都，不晓得这一次会不会趁此时机来阿雅顿旅行。” 佩妮说着，朝李貌眨了眨眼：“皮尔森一家可都是粘人精。” * 长周末很快过去，读书周后，阿雅顿迎来了期中测试。 作为刚刚晋升的中阶魔法师，李貌在实际防御方面游刃有余，但是理论欠缺，法咒掌握有限，她的徽章鹿角，她并不常用，目前运用得较为顺利的只有“水”。 因为文森特的徽章是“云朵”，李貌顺道向他请教了云朵的修习方案。 不知道是文森特的缘故，还是李貌的缘故，学习“云朵”的第一天，她轻而易举地召唤了一朵雪白的云朵，飘荡在她头顶，软绵绵的云朵，棉花糖一般，可是没过多久，云朵的颜色由浅变深，灰扑扑地，下起了雨来。 李貌慌忙要收回云朵，可是，无论她怎么尝试，那一朵阴云始终盘旋在她头顶，挥之不去。 文森特讪笑道：“大概再过一两个小时，它自己下够了雨，也会消失。” 李貌无奈，只得寻了一把雨伞，按照约定的时间，先去图书馆与乔治见面。 天气晴朗，唯有她诡异地撑着雨伞，头顶一小片阴雨，跨过学院。 路人纷纷侧目。 全世界只有我在下雨。李貌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走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木门宛如一双手臂，交错凝结，生生阻拦了她的去处。 是的，因为头顶在不停地下雨，她不能够进入满是书籍与木头的图书馆。 李貌只好给乔治送去了传信鸽，眼见金色的鸽子飞远，她便打着一把黑伞，等在了图书馆外。 过了一小会儿，乔治走出图书馆，一见到她，先是一愣，才笑问道：“云朵徽章？” 李貌不好意思地微低了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文森特说，大概再过一小会儿，云朵就会自行消散。” 乔治忽然扬手捏了捏她头顶的白云，李貌瞬间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哭声：“啊啊啊啊！” 吓了她一大跳。 “它好像有些怕我。”乔治眉心一皱，收回了手。 头顶的哭声骤然停歇。 李貌尴尬道：“只有再等等了。” 按照修习计划书，他们今天本来要开始“火”的修习，但云朵一直在下雨，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 雨滴哗啦啦地击打在伞面之上。 “抱歉。”伞下的李貌歉意道。 乔治抬眼看了看钟楼：“还有一些时间，你有别的想学的咒语么？” 李貌抬眼盯向数步开外的乔治，她将黑伞举得更高了一些，伞沿上移，直到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 她想了又想，鼓起勇气，问道：“有没有，有没有那种可以改变样貌的法咒？” 乔治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他不惊讶也不好奇，唇角挂着一点惯常的微笑问：“哦？什么样的样貌改变？” 李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乔治湛蓝色的眼珠映着雨滴，亮晶晶的。 她在观察他。 他在观察她。 罗茜斯图亚特，像是一只蜗牛，慢吞吞地前行，只偶尔生出触角，试探地，小心翼翼地侦查，验证她的猜想。 她长而卷的棕发，被斜刮的雨滴浸湿，贴在她的脖子上，脆弱的动脉或快或慢地跳动着，她的皮肤略微苍白，青色的血管在一层浅淡的白色下，隐约可见。 宛如一只脆弱的蜗牛。 不，这样说起来也不公平，至少眼前的小玫瑰比蜗牛聪明许多。 乔治的视线慢慢移到她的嘴唇上，她的唇色似乎常年都是缺乏血色的浅淡。 “你是指拟态么？” 她思考了小片刻，答道：“不，不是拟态，还是人类的模样，只是……” 她深棕色的眼珠微微闪动，“只是改变发色这样简单的样貌改变，五官的话，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做到？”她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又问，“身形是不是没有办法改变？” 李貌一口气问完，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乔治的反应。 他的眼睛里难得地染了笑意：“这样的小把戏，确实可以做到。你想要变成什么样子？” 李貌心头鼓噪，那个人真的是乔治么？ 皮尔森俱乐部里火红的头发的那个人真是乔治么？ “我想变成黑色的头发，可以做到么？”话音落下，李貌的脑海里听到了一句咒文。 她默念了一遍，下一刻，落在肩上的卷发慢慢地由棕色变成了黑色。 李貌捏住发梢细看，头发颜色真的改变了。 “这样的法咒维持的时间长么？” 乔治歪着头，似乎在仔细地端详着发色改变，为她的样貌带来的变化。 “取决于施咒人，这样简单的小把戏，也可以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满是疑问。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乔治？ 乔治拥有皮尔森俱乐部？ 他的目的是什么？ 皮尔森俱乐部当然是个赚得盆满钵满的赌场。 但是说实话，她的的确确在乔治艾略特身上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种对于金钱的渴望。 更何况，艾略特仿佛本身就是个了不起的大家族。 难道是为了乐趣么？ 今天，她还要问下去么？继续试探下去么？ 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是呢？ 李貌竭力扬起一个笑容：“这样的法咒真是太方便了，谢谢你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是或不是，皮尔森俱乐部，她也再不可能去了。 乔治颔首道：“不客气。” 他说话的时候，李貌清晰地看见，他金色的发丝逐渐呈现出一种火红来，耀眼得如同一团火焰。 李貌睁大了眼。 阿雅顿学院里的路人来去匆匆，耳边吵闹声，喧哗声断断续续。 乔治艾略特一直是个耀眼的存在。 他改变了发色，路过的人引颈张望，却也没有上前打扰二人。 这是修习伙伴时间，他们不会上前打扰他。 火红发色的乔治，惊艳而危险。 多看几眼，实属正常。 李貌张了张嘴，头顶的阴云间忽地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头浇下。 乔治见状，朗声一笑。 他知道了。 李貌捏稳了摇摇欲坠的黑伞，密密麻麻的雨帘没有阻断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他火红的发稍被雨滴沾湿。 他知道她知道了。 乔治脸上的笑意愈深，饶有兴致地瞧了一眼她头顶的云朵。 她再想装得风轻云淡，她头顶的阴云也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真实的思绪。 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李貌抬眼愣愣地看他，而乔治也在看她。 她的眼珠倒映着他的身影，而他湛蓝色眼里也是她仓皇错愕的表情。 沉默的对视，心照不宣的默契。 乔治艾略特，果然是个…… 李貌搜肠刮肚地想，终于想到了罗伯特曾经说过的话，是个变态。 他的右手猝不及防地按上了她的左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死死地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肩上的伤疤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掌心像是一团火焰，炙烤着她。狂风却从脚底刮了起来，像是骤然而起的飓风，将二人包裹在风中。 风响遮蔽了大部分的杂音，卷起的枝叶杂草，隔绝了外部的视线。 这是“风”的法咒。 李貌心跳如雷，挤出一点笑容：“怎么，怎么了？” 乔治淡淡地微笑着，他的手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 “好了，你好像也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了么？自从红狮酒窖那一天起，你就是为了窥探我的秘密么？现在呢，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打算怎么做呢？” 李貌忙不迭地摇头：“我没有，我不是。” “你为什么总是刻意接近我？试探我？”乔治笑意不减，“你不是那种没头脑的怪人。” 没头脑的怪人？这是什么形容？是指他的追随者么？ 李貌再次摇头：“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 “哦？你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视线缓缓落到了她胸前项链的位置，“难道和你的古怪的项链有关么？” 他又知道了！ 李貌着实心慌了片刻，脑中一团乱麻，一个念头接着另一个念头，飞驰而过。 他会夺走项链么？她还能积攒神值，回家么？ 狂风未停，头顶的云朵还在下雨。 黑伞早已被风卷入了高空。 可是雨水也无法熄灭她的恐惧。 他掌心的热度隔着薄薄的法袍，仿佛一路从肩膀，传到到了她的脖子，她的头颅。 她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不可能！ 她在脑中大喊，这样的自我安慰给了她一点点勇气。 “不是，我没有别的目的！我想和你呆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是因为……是因为我喜欢你！”她慌张地大叫道。 第35章 [VIP]第35章 乔治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的唇边依旧挂着一抹浅笑。 “骗子。”他蓝色的眼珠冷冰冰地注视着她，“你骗人的话，真的不太高明。” 李貌涨红了脸,急得脑门出汗,云朵落下的雨滴转眼冲刷过汗水，她的眼眶又酸又涨。整个人宛如落汤鸡,牢牢地被定在原地。乔治的手掌还停留在她的肩上,坚如磐石,不动分毫。 雨水顺着他火红的发梢滴滴下落,落到他的黑色皮靴旁，再被风卷起。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的项链是黑魔法么？” 她绝对不能失去项链,无论如何。 “我没有撒谎！”李貌说着，伸手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按住了他停留在自己左肩的手背。 乔治似乎吃了一惊。 她看见他的瞳孔微微地放大了。 李貌脑中念头转来转去，杂乱的思绪一团乱麻，无数的反应堆叠在一起，她该怎么做，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乔治才会相信她！ 可是，她的脑中又像空白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想。她只觉他的手掌火烫,连同手背都宛如滚烫的火焰。 她不能松手。 她抓紧了他的手背,雨水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眨了眨眼,火红的头发,蔚蓝的眼珠变成了她眼中能够看清不多的色彩。 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盯住了他微红的嘴唇。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乔治倾身而去。 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宛如昆虫的羽翼颤抖个不停。 湿漉漉的发丝擦着他的脸颊，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他扑来。 他的嘴唇突地贴上了她冰凉，湿润的嘴唇。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在微微颤抖，可是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她像是某种受惊的动物，鼻息放得又轻又缓，她死死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睁眼看他。 时间似乎漫长，似乎又只是短暂的几个瞬息。 耳边风声呼啸不止，李貌忽然听见头顶的云朵发出了一声惨叫。 完了，她想，她完了。 她离死不远了。 乔治的嘴唇很凉，比她想象得凉多了。 她全部的勇气此刻已经熄灭。 可是乔治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推开她。 李貌的后背慢慢变得僵直，她像是一具僵硬的蜡像，以一种古怪的角度，直挺挺地僵持着。 云朵发出那一声刺耳的惨叫过后，头顶的雨滴骤然停止。 她先睁开了一只眼睛，入眼满是火红的发色。 风声停歇了，包裹他们的落叶和草屑倏然落下。 李貌紧张地连忙朝后退了一步。 雨水顺着乔治苍白的脸颊落下，他火红的发色转眼已是金色。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笑容不再，唇线紧绷，一双眼冷冰冰地凝视着她，像有风暴酝酿其间。 “抱歉。”李貌的脸颊滚烫，她抬手掩饰地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水珠。 乔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抬手狠狠地擦了擦他的嘴唇，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走了？ 李貌愣在原地，直到乔治的背影消失在了三面钟楼里。 接下来三天，李貌没有勇气再去找乔治。直到第四天，李貌的发色变回了深棕色，而她也时不时地开始了心慌气短。 她不得不去见一见乔治。 李貌做好了建设，刚从涟漪城堡出来，碰巧遇见了佩妮，而她的身畔还有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子。 天气热了起来，已经有不少人换上了夏装。 她忽然想了起来，佩妮的生日派对就在这个周末。 佩妮笑着向她挥手：“罗茜。” 李貌停下了脚步，而她身旁的少女也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这是罗茜斯图亚特。” “这是凯瑟琳皮尔森。”佩妮郑重其事地介绍道。 皮尔森！ 她就是皮尔森。 凯瑟琳留着一头浅金色的短发，几捋刘海遮住了额头，她唇角扬起，脸颊旁露出两个酒窝：“你就是罗茜斯图亚特，我听说过你，你是乔治的修习伙伴。” “你好。”李貌礼貌道。 凯瑟琳浅绿色的眼珠转了转：“你周末也会来艾略特家聚会么？” 李貌答道：“嗯，当然，是佩妮的生日，佩妮从前也是我的修习伙伴。” 凯瑟琳闻言，惊讶地看了佩妮一眼，而佩妮耸耸肩：“确实是这样，斯图亚特兄妹都会来。” 凯瑟琳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你这会儿有空么？我们要去红狮酒吧喝一杯，你也来吧。” 红狮酒吧。自从第一天以后，李貌还没有去过红狮酒吧。 “乔治在那里等我们。”佩妮补充道。 李貌原本打算去三面钟楼蹲守乔治，却没料到他已经出了学院大门，于是点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况且，人多一点，到时候她的尴尬就会少一点。 她默默祈祷，希望乔治已经把那一天忘了，忘记了她极其失礼的行为。 因为临近傍晚，红狮酒吧的人不少，佩妮前去吧台买酒，转身对李貌和凯瑟琳说：“乔治在二楼，你们先上去。”又问，“你们喝什么。” 凯瑟琳：“无糖可乐。” 李貌：“桃子汽水。” 佩妮应了一声，便往吧台走去。 凯瑟琳没来过红狮酒吧，只好望向李貌：“我们先上楼？” 李貌望了一圈，按照箭头的指使，走到了二层的露台。 看见乔治身影的刹那，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恐惧，尴尬，混合着羞耻的种种复杂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乔治不是一个人，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他们靠着栏杆而坐，金色的夕阳落在他们的身后。 李貌眨了眨眼，看清了中年男人头顶的神值，200。 200！ 罕见的三位数。 李貌深吸一口气，二人身上飘来的烟雾令她精神为之一震。 “爸爸。”身侧的凯瑟琳笑道，“你提前到了么？怎么没告诉我？” 中年男人转过头来，他的五官确实和凯瑟琳有五六分相像，他的眸色也是浅淡的绿色。 他就是佩妮提到过的皮特皮尔森。 “亲爱的，是你迫不及待地来得太快了，我听说，你连昨天的课程都没有去上，是么？” 凯瑟琳望向乔治，脸上一红，嗫嚅道：“爸爸，没有的事情。” 乔治的目光这时向二人望来，他蔚蓝色的眼睛像是带着笑，彬彬有礼，态度温和道：“好久不见，凯瑟琳。” 凯瑟琳的脸庞映着夕阳，更红了。 然后，乔治维持着微笑，对李貌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小玫瑰。” 小玫瑰。 这个明显过分亲昵的称呼使得父女二人一致看向自己。 凯瑟琳抢白道：“爸爸，她是一个斯图亚特。” 皮特皮尔森面露吃惊，却什么也没说。 李貌憋出个微笑，解释道：“好久不见了，乔治，我刚才碰见了佩妮，她们邀请我一起来了。” 乔治笑着点了点头，兀自转回了眼，不再看她。 恰在此时，佩妮端着托盘，很快走上了露台，见到中年人在场，她略微惊讶道：“皮尔森叔叔，你早到了一天。”她左右望了望，“我爸爸呢？” 皮特皮尔森充满歉意地笑道：“因为教廷临时出了一些急事，我恐怕你爸爸这个周末来不了了，不过他托我为你带了礼物。” 佩妮脸上刚刚出现的笑容淡了，她放下了托盘，坐到了李貌身旁，问道：“什么礼物？” 皮特起身从西服内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色的卡片：“这是最新款的飞轮号汽车。你去店里直接提车便好，全境通用，你可以在阿雅顿附近取车，也可以等你放假回了神都在取车。”话音未落，李貌只见那一张银色的卡片上方忽然跳出一个3D影像，像是寻常的汽车，却又不像，因为它有八个轮胎，并且每个轮胎上都有翅膀。 难怪叫飞轮号。 佩妮的表情却不见得有多少惊喜，她冷淡地接过卡片：“谢谢了。” 佩妮对于这一件生日礼物并不感兴趣。 皮特皮尔森笑了一声，坐回了座位。 气氛冷了一瞬，佩妮盯着银色的卡片默不作声。 李貌喝了一口桃子汽水，抬眼去看斜对面坐着的乔治，而乔治扭头望着夕阳，似乎也没有聊天的兴致。 李貌只听他身旁的凯瑟琳轻声问道：“乔治，你什么时候出发去神都？我可以去机场或者火车站接你。” 乔治转过眼，脸上的表情照旧温和：“秋赛在九月，我和赛艇会一起出发，不劳烦你们了。” 凯瑟琳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哦”了一声：“我是指你来教廷的时候，先前玛丽不是说，你是在秋天就会来神都么？你改主意了么？” 李貌不禁竖起了耳朵。 乔治侧目而来，答道：“秋赛很重要，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赛艇会的比赛了。教廷不介意宽容这一段时日。” “但是，乔治……”凯瑟琳皱起了眉头。 “好了，凯西。”皮特打断了她的话，“这个周末是佩妮的生日，你们该在阿雅顿附近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说着，他浅绿色的眼珠望向了李貌，“说不定，你也能交到新朋友。” “你是罗茜斯图亚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艾米莉和卡尔的女儿？”皮特又问道。 李貌心头咯噔一跳，点了点头。 皮特笑了笑：“你有好几个叔叔，我都很熟悉。” 李貌转瞬想到了她先前浏览过的教廷官网。 她微笑道：“这是我们的荣幸，愿神眷顾，希望改日我也能有机会参观神都。” 皮特应和道：“愿神眷顾。” 李貌抬眼望去，一直不肯看她的乔治，终于侧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第36章 [VIP]第36章 李貌下意识地露出个殷勤的微笑。 乔治却没有说话,转而与皮特说起了赛艇会的赛程。 他们在红狮酒吧足足呆了快两个小时。 中途除了一次，乔治起身去吧台买酒，问了她一句“你要喝什么”,李貌飞快回答“桃子汽水”以外,乔治并没有和她说别的话。 李貌因此十分清楚，乔治记得那天的事情,他一定还在生气。 从红狮酒吧出来,皮尔森父女走在前方,李貌原本和佩妮并肩,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待稍稍落在身后的乔治。 “乔治？”李貌扭头低声唤道。 乔治抬眼看了她一眼。 “抱歉。”李貌绞尽脑汁,决定道，“那天我很抱歉，是我太冲动了，我太失礼了。” “所以呢？”乔治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眉骨微耸，语气有些恶劣道。 李貌低垂着脑袋,真心实意道：“我真的很抱歉，冒犯了你。” “所以,你就独自反省了三天,才想起来要来道歉？” 李貌听懂了他的话,他是嫌弃自己道歉得太晚了,她当时就应该立刻马上跑去道歉。 “我实在太羞愧了。”李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走在前面的凯瑟琳却回头看了看乔治,又看了看身旁的她。 她扬声道：“乔治，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和我们一起先去酒店，好么？” 皮尔森父女今晚打算住在学院附近的酒店,明日一早和佩妮，乔治一起回艾略特家。 乔治的脸上转瞬露出个温和的微笑，轻轻颔首，道：“稍等。” 凯瑟琳眼巴巴地等了他一小会儿，又恋恋不舍地转回了头。 李貌侧目看去，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斯图亚特……” “嗯？”李貌等待着他的下文。 乔治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嘴唇紧抿。 他脸上露出了极其罕见的迷茫。 “乔治？”李貌小心翼翼道。 他蔚蓝色的眼珠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便迈开大步，朝皮尔森父女走去。 李貌有点后悔，后悔当天自己的鲁莽。她不应该那么冲动，不计后果的行事。 李貌深深地暗暗地吸了一口气。 周末的时候，她要想办法和乔治好好地道个歉。 周六一早，文森特便等在阿雅顿学院门口，他的手里捏着薄薄的一张红色卡片，正是佩妮艾略特的生日派对邀请函。 文森特穿了一件深蓝色条纹的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靠在车门边，不住地低头看手表。 李貌出现的时候，他好像松了口气：“你终于到了，我们得快一些，不然就会迟到了。” 他看上去显而易见地紧张。 李貌抬手看了看手表，此时才早晨十点不多，宴会在下午三点开始，哪怕文森特车开得再慢，按照提前规划的路径，他们的时间也绰绰有余。 文森特说罢，上下打量了她一小会儿。 李貌今天穿了一身黄色的长裙，裙角垂坠白色的蕾丝边，这是艾米莉特意用超快魔法快递寄来的裙子，据说是艾米莉第一次和卡尔约会时穿的裙子，是一件有家族传承精神的裙子。 因为魔法加持的缘故，它并不显旧，反而有种传统的韵味。裙身蓬松，层层叠叠的面料压在腿上，随她走动时，蕾丝裙摆会轻盈地左右摆动。 李貌最近的脸色比刚来时好上许多，面颊带着健康的薄粉。 她一头棕色的卷发被一条细细的蓝色发带绑在脑后。 文森特赞叹道：“小玫瑰，你今天这样打扮，很可爱。” “谢谢。” 她打扮得正式一点，到时候道歉的态度再诚恳一点，说不定，乔治就能不计前嫌，原谅她了。 驱车前往艾略特家的路程还算顺利，地址靠近盖克山脚，据说是阿雅顿附近的高档住宅区，绿化犹为出众。 文森特的甲壳虫汽车开进森林边缘后，谨慎起见，他减缓了车速。 李貌趴在车窗外，看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林。 眼前忽而金光一闪，几只金色麋鹿在林中快速穿梭。 “两只金色麋鹿！”文森特透过后照镜看见了鹿的影子。 李貌眼也不眨地看它们远去。 “一为悲伤，二为欢笑。”文森特笑道，“今天一定是愉快的一天。” “但愿如此。”李貌默默祈祷着。 * 两点四十五分，二人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了艾略特家。黑铁竖起的大门敞开，门口立着两个宴会工作人员。 他们穿着黑色礼服，笑容可掬地接过文森特递过去的邀请函：“下午好，斯图亚特。这是你们的停车位置，请前往D车库。” 文森特接过他递来的一个金币模样的导航器。 一张实时地图面板跳跃到了车窗之上。 进了铁门之后，他们大致开了十分钟的路程才将车停到了D车库。 D字车库从地上升起，文森特下车，出了车库后，那方形的车库复又埋入了地下。 文森特长舒了一口气，又整理了衣领，对李貌道：“好了，我们得进去了。” 他眨眨眼，问：“你紧张么？”说着，他再次环顾四周。 艾略特家比他们想象得大多了。 白石车道蜿蜒，黑顶白墙的房屋隐在绿树后，远远望去如同两座高大的城堡。 “有点紧张。”李貌老实答道。 不过她的紧张，大概和文森特的紧张不太一样。 “哎，走吧。”文森特捏紧了手中的金色礼盒，朝入口处走去。 虽然是个小型派对，但是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有一些是阿雅顿的同学，大部分的人年龄都与皮特皮尔森相当。 与其说，他们是来庆贺佩妮艾略特的生日，不如说是特意来拜访艾略特一家。 麦克和玛丽站在宽敞的前厅迎接客人。 见到李貌和文森特，玛丽热情地抱了抱他们：“太好了，你们能来，佩妮的朋友不多，见到你们，她肯定很高兴。” 李貌左右一看，问道：“佩妮呢？”顿了顿，才问，“还有乔治呢？” 玛丽笑道：“佩妮正在楼上换裙子，马上就会下来。乔治么？”她伸长了脖子，往身后的走廊望去，“他先前好像去了后面花园，你要是着急找他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 “嗯，谢谢。”李貌道过谢后，玛丽便去迎接另外的客人了。 李貌转头对文森特说：“你在这里等佩妮么？我想先去找一找乔治。” 文森特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去吧，待会儿我就在这里等你。” 李貌将手中提着的礼物交给了文森特，又伸手拽了拽裙摆，才往走廊而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她看见了墙上挂着的照片。 大多是家庭合照，也有几张乔治的单人相片。 照片里的乔治从来不笑，哪怕他是个超级可爱的小正太，也板着一张小脸。 李貌多看了几眼，才离开了走廊。 花园的玻璃门开着。屋后的花园仿佛直达山脚，并不能看见栅栏的位置，侧耳细听，她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夏天的花朵盛放，她一走进花园便闻到了馥郁香气。 “乔治？” 穿过耸立的花球，她试着出声呼唤。 话音刚落，她只觉头皮一紧，绑住的头发忽然落到了肩头。 有人扯断了她的发带！ 她回身望去，只来得及看见断裂的蓝色发带飘飘然落地。 没有人在她的身后，也没有东西在她的身后。 李貌心头一跳，喝道：“谁在那里！” “嘻嘻。”她的耳边却听见了笑声。 头皮又是猛地一痛。 她伸手去摸，摸到了几根断发。 有人，哦，不，或者说有东西在捉弄她！ 李貌迅速地转过了身，朝一侧闪避。 她的视线在空中扫来扫去，可是灿烂的日光下，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去拂，却觉掌心倏地一痛，针扎似地痛。 就在那个瞬间，她在掌心上看到了一对金色的翅膀。 她死死地握住了拳，掌心里突然有了实物的质感。 “放开我！”有一个声音道。 李貌将拳头贴近了耳朵。 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苍蝇振翅的声音。 “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不能再袭击我了。” “哼！” “好吧。”李貌翻了个白眼，随口念了捆缚咒。 “放开我！” 李貌摊开掌心，只见一个浑身近乎透明的小人，长着一对金色的翅膀，被一条藤蔓紧紧地捆缚住，歪歪扭扭地躺在她的掌心里挣扎。 “放开我！” 李貌睁大了眼细看：“你是什么？是精灵么？” “罗茜，斯图亚特！”小人儿愤怒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李貌适才认出了这个声音：“凯瑟琳？” 那小人儿忽然顿住了动作，噗地一声在她掌心变成了金色的粉末。 转眼之间，她的掌心只剩下了一条孤零零的藤条。 第37章 [VIP]第37章 李貌回身捡起了地上断成两截的蓝色发带,拢了拢头发，重新绑好，她抬头的瞬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道视线。 三楼方形的白框玻璃窗后立着一个人影。 不知道他在窗后看了多久。 乔治！ 李貌露出个笑容,挥了挥手。 乔治不声不响地站着，没有回应她。 李貌伸手按了按领下的吊坠,念了一句浮空咒,向上飞去。 她一鼓作气地飘到了窗前。 乔治眉心微皱,并没有打开窗户的意思。 他今天穿得极其正式,竖领的白色衬衫外，套着黑色的马甲,表情冰冷，整个人显得矜贵又冷漠。 透过玻璃的倒影，李貌窥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敲了敲玻璃：“乔治？” 乔治望了一眼她微红的脸颊，视线往下，见到了风里飘扬的蕾丝裙摆。 她的浮空咒一向学得不错。 她漂浮在窗外,宛如幽灵，仿佛打定主意,不会离开。 乔治刚要转身,却听窗户砰一声响。 她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上,黄色的长裙像是窗帘覆盖住了玻璃窗。 李貌可怜兮兮道：“乔治？我能和你谈一谈么？”说罢,她双手合十,深深呼吸。 片刻过后，只听“哒”一声响。 乔治终于打开了窗户。 李貌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落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这里好像是个书房。 他的身后是一大片摆放整齐的书架。 李貌捏紧了领下的吊坠，垂眼道：“乔治,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可以弥补你，做什么都行。” 乔治果然顺着她的手腕，将视线落到了她的领下。 “什么都可以？” 李貌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把你的项链给我，我就原谅你。” 李貌神色微僵，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上挂着椭圆形的银壳吊坠。 乔治冷笑一声：“原来不是你先前那一条项链。” 没错，李貌确实早有准备，她今天没有戴蓝目项链。 “我，我最近都戴着这一条项链。”她毫无负担地撒谎道。 原以为乔治不会接过去了，没料到，他伸手接过银色的项链，将那吊坠捏在手心。 银壳的椭圆吊坠，可以从中打开。 乔治轻轻一捏，吊坠便从中间弹开，露出了其中的人头像照片。 是他的照片。 学院官网上的照片，她将它打印了下来，只剪下了他的头像部分，装在了银壳的项链吊坠里。 “啊！”她大叫一声，伸手捂住了脸孔。 作势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乔治低眉看了一眼银壳吊坠，又抬头看了看她。 李貌心跳加快，忐忑不已，这到底有没有用。 这到底能不能真正地说服乔治。 她真的全无目的，只是“疯狂地”，“深深地”，“恋慕”着他。 耳边只听“啪”一声响，乔治面色难看地合上了银色的吊坠。 她的“猥琐”行为，显然又令他不高兴了。 但是，这不重要。 “乔治，我很抱歉，但是我绝对不会把皮尔森俱乐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绝对不会出卖你。”李貌脸颊发红，就差指天发誓了。 “这一条项链，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我就再也不戴了。”说着，李貌伸手要去取回那项链。 乔治却反手握紧了项链：“这条项链，你不能再戴了，也不可能再拿回去了。” 好吧。 李貌眨了眨眼，露出个失望至极的小表情，沉默了下来。 书房一角立着半人高的落地摆钟。 叮叮叮敲了三下，下午三点整了。 乔治脚下一动，李貌立刻抬眼跟上他的脚步。 “你还在生气么？” 乔治忽地顿住脚步，回身望来，李貌吓了一跳，急急地也停了下来，险些撞到他身上。 她脑后一轻，先前勉强支撑的半截发带，又散了开来。 她一头棕色的卷发，落到了肩上。 “呃。抱歉。” 乔治凝眸细看，深棕色的发尾扫过黄色的衣裙，落下一段柔软的弧线。 她慌张地低头，似乎想要去寻找飘落的发带。 她的额头甚至都在发红。 她的嘴唇也露出了一种罕有的鲜红的色彩。 他不禁双手紧握，银壳吊坠冰凉地贴着他的掌心。 罗茜斯图亚特佩戴着这样的项链吊坠。 他的动作快过了他的思考。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的双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来，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乔治？” 他闻到了一股桃子汽水的味道。 罗茜斯图亚特在说谎。 他想。 干燥的夏日，没有风，没有雨。 她的嘴唇鲜红，绝不会像那一天一般冰凉。 他想知道罗茜斯图亚特究竟有没有说谎。 李貌觉得肩膀有点痛。 乔治牢牢地按住了她，坚硬的吊坠陷进了她的颈窝。 她正准备再道个歉，却见乔治的脸孔近在咫尺。 她惊诧道：“你在干什么？” 他的呼吸轻缓，他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了她的鼻尖。 她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像是桃子汽水。 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你是要亲吻我么？” 话音刚落，乔治顿住了动作。 他霍地推开了她的肩膀：“没有人想要亲吻蜗牛。” “哈？” 然后，她看见一簇鲜红的火焰自他掌心燃烧，将银色的项链连同吊坠，烧得无影无踪。 李貌蹙眉，怔怔地望着乔治，而乔治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好吧，她的道歉计划好像又失败了。 李貌默默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缓缓下楼。 大厅里站满人客人。佩妮换过了一身白裙，正立在玛丽身旁，见到二人从楼梯下来，她扬眉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李貌笑道：“祝你生日快乐，佩妮。” 凯瑟琳站在佩妮身后，瞪了她一眼。 李貌抿嘴笑了笑。 凯瑟琳转眼，便去了乔治身旁。 佩妮拆礼物的间隙，文森特鼓起了勇气，将金色包装的礼物递给了她。 “祝你生日快乐！” 佩妮“嗯”了一声，接过以后，立刻拆开来看。 文森特紧张地脸色发白：“这是我在魔法道具商店买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我，我可以去调换。” “魔法道具？”佩妮面露期待，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李貌不禁也好奇地探头去看，盒子里赫然躺着一个木制的青蛙。 她听见佩妮问：“口诀是什么？” 文森特连忙递上了纸张。 佩妮轻声念了一遍，下一刻，那青蛙变成了略微透明的色彩，从盒子里蹦了出来。 佩妮笑了笑：“它会做什么？时效有多长？” “什么都可以做，时效大概两个小时。” “好，你帮我去把桌上的剪刀递来。”佩妮点了点青蛙的脑袋。 青蛙蹦了蹦，用佩妮的嗓音说：“好的，佩妮。” 李貌转瞬想到了拽断她发带的那个透明小人儿，大概也是凯瑟琳的魔法道具。 透明的青蛙蹦得远了，便和周围的布景融入了一体。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小礼物。”佩妮对文森特笑了笑。 文森特拨了拨额前的落发，腼腆道：“不客气。”他说罢，手足无措地站了小半刻，才把求救似的目光望向李貌，“小玫瑰的礼物，你拆了么？她是自己做的。” “哦？在哪里？是哪一件？”佩妮好奇地抬头，连同不远处的乔治和凯瑟琳都转过了头来。 李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比不上哥哥的礼物。只是个小玩意罢了，没有魔法。”李貌将纸袋递给了她。 佩妮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给我看看。” 斯图亚特家的零用钱不多。 文森特目前在兼职，有一定收入，而李貌在皮尔森俱乐部账面上虽然有一千九百五十金的余额，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取出来。 她身上的金币要买得体的礼物，的确比较困难，所以她手工做了一个礼物，当然，也用了她能找到的咒语帮忙，使得成果稍好一些。 “这是……”佩妮捏着木头的扇骨，唰一声打开，“这是扇子！”她惊奇道，“我在神都可从没见过扇子。” 李貌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礼物在神都用不上，但是在阿雅顿可以，并且等你以后回了神都，有了这把扇子，也能把一部分的夏天带回去。” 扇子用了木头和金色的布料，光彩夺目。 “我很喜欢这把扇子，谢谢你，小玫瑰。” 佩妮捏着扇骨扇了扇。 “乔治。”她继而扬声唤道，“我的礼物呢？” 乔治闻声，走了过来，他身侧的皮尔森父女也一并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对佩妮道：“在花园里，你要现在去看么？玛丽和麦克为你挑选的。” “现在就去。”佩妮提起裙子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许多客人都跟着走到了花园。 李貌先前来过花园，可远没有走得这样远。 艾略特家的花园似乎大得不可思议。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乔治的脚步停在了河流前。 水面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气泡来，一个圆鼓鼓的气泡飘了上来。 气泡里面俨然是个五彩的海底世界。 李貌惊讶地看见，气泡之中，蔚蓝海水翻涌雪白浪花，银灰色的沙丁鱼群在橙红的珊瑚间游来游去。 这是什么东西？ “哇，好厉害的镜面世界。”她听见佩妮感慨道。 第38章 [VIP]第38章 镜面世界。 这也是一个镜面世界！ 当然,这个镜面世界和皮尔森大不相同，它看上去美好得宛如童话。 气泡承载了微型的镜面世界，大概和皮尔森俱乐部的镜面世界不太相同,皮尔森应该是一个地域甚广的镜面世界？ 李貌想罢,耳边听玛丽的声音兴奋道：“这个镜面世界花费了不少时间，设计师成形过后,麦克和乔治都做了一些修改,它的入口只有这一个气泡,你随时想进去都可以。” 佩妮捧着气泡,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回了河流。 “谢谢你们了！今天有派对,等明天，我再好好地探索一下这个镜面世界。” 李貌望着那一个气泡淹没进了水流，转眼消失不见。 她的目光一直黏在气泡上，身侧的文森特忽然低声道：“小玫瑰，你要是喜欢镜面世界的话，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凑钱给你弄一个。” 这个玩意看上去就很贵。 李貌连忙摇了摇头：“不用破费了。” 比起礼物，她更喜欢现金,对,金币。 文森特挠挠头：“其实高阶魔法也有制作镜面世界的方法,只是非常复杂,等我以后学会了,卡尔和艾米莉也可以帮忙。” 平心而论，没来艾略特家之前,李貌一直以为艾略特和斯图亚特家都是差不多的中产家庭。 然而，今天以后,她才晓得艾略特和他们的差距如此之大。 同样是虔诚的家族。 斯图亚特家的经济情况，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但是，他们真的对她，不，对小玫瑰很好，是个温馨的家庭。 李貌冲他眨眨眼：“谢谢了，但是真的不用了，我喜欢经济，实用的礼物。” 文森特面露惊讶，微微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么？罗茜，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很多。” 李貌一听，登时吓了一大跳。 她掩饰得再好，斯图亚特的家人早晚也会察觉出不对。 她骤然变白的脸色，令文森特脸色也是一变，他赶忙着急地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小玫瑰，你不要生气。我，我很喜欢你现在的变化，我知道，就连艾米莉肯定也松了一口气。”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过去的一两年的时间里，我们真的很担心你。你不怎么和我们交流，变得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世界迟早要毁灭，魔法师才应该主宰凡人世界，一类的激进言论。” 李貌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罗茜斯图亚特，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竭力压抑住惊讶的情绪，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幸好，你想通了。”文森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嗯。” 艾略特家的派对一直持续到日落。 因为开车回家的路途遥远，李貌和文森特是第一批告别的客人。 佩妮送他们到了门口。 文森特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而佩妮多看了一眼李貌，问：“你和乔治是不是有误会？” 李貌点了点头：“我好像惹他不高兴了，虽然我已经道过歉了。” 佩妮笑了一声：“明天，明天回到学院，你来找我。”她眨眨眼，狡黠道，“我帮你。” 李貌起初不知道佩妮打算如何帮她。 直到，隔天，在涟漪城堡的浴室里，佩妮指着满是泡沫的浴缸，对她说：“跳进去。” “跳进去？”李貌迷惑道，“就这么跳进去？这是什么？我需要脱衣服么？” 佩妮摸着下巴，思考了一小会儿：“你要脱衣服，也不是不行。” 明白了，不必脱，这大概不是普通的泡澡。 李貌定睛往浴缸里绵密的泡沫看去。 不期然地，她看见了那个五彩的气泡。 “镜面世界？”她惊喜道。 “没错，快，跳进去！”佩妮催促道。 本着对佩妮艾略特的信任，李貌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跳进了浴缸。 脚面接触水面的刹那，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着她，将她整个人压扁，挤压进了五彩的气泡。 水珠涌了上来，李貌顿觉呼吸困难。 成群的沙丁鱼从她的头顶游过。 蔚蓝的海水淹没了她，也淹没了周遭所有的一切。 李貌捂住胸口，感到呼吸困难。 她想要深深吸气，可是一张嘴，一连串的气泡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 她好像快要窒息了！ “你得学会如何在这里呼吸。” 身后忽然传来了乔治的声音。 李貌赶紧回头，水流的阻力使得她的动作迟缓。 乔治向她走来，黑色的法袍与金色的发丝在水中飘飘荡荡，可是他看上去毫无压力，面不改色地同她说话。 “怎么？怎么呼吸？”李貌着急问道。 “就像在外面一样。”他的神情依旧冷漠。 像在外面一样。 李貌紧紧闭上了眼睛，企图麻痹自己，这不是在水里，这是在充满氧气的大自然。 奇异地，李貌渐渐地感受到了平静的气流仿佛重新进入了她的口鼻。 她又能“呼吸”了！ 她睁开眼睛，窒息的错觉消失无踪，她兴奋道：“谢谢你，乔治！” 乔治冰凉的蓝色眼珠仿佛与海洋融成一色。 “是你，让佩妮将我弄来这里的？” 李貌不知道佩妮是怎么把乔治“弄”来这里的，但是从他的语调，她也能猜到，这大概对于乔治来说，是个“惊喜”。 “是佩妮知道我们好像有误会，她想帮助我，让我们早日和好。”她解释道。 “有误会？你告诉佩妮，我们之间是什么误会了么？” 我强吻了你。 这样羞耻的话，她当然说不出口。 李貌只得干笑了两声，抬头打量着途径的鱼群，脚下缓缓地尝试着“走”了两步，慢吞吞的动作，并没有让她离得乔治更近一些。 她于是转了话题道：“我们要怎么样才可以在水底走得快一些？” 乔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只黑色的鲸鱼在海中游弋而过。 他凝眸看她，问：“拟态法咒，你想学么？”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恍惚有了笑意。 李貌暗自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想学。” “好的，你听好了。”话音未落，李貌脑海里听到了熟悉的乔治嗓音的一串咒语。 她随之默念了一遍，只听她的身体发出“膨”的一声，她转眼变成了透明的泡沫。 “乔治！” 无数的泡沫复又聚拢，她低头望去，是一具滑不溜秋的肥嘟嘟的灰色身体，下方还有两只已经不能再称为“脚”的扇形尾部，和身侧两条短得不能再短的手臂。 她激动地想要跳起来，可是壮硕的身体，只是在水里翻了一个身。 她变成了一只海豹！ 一只丑得不行的身型巨大的灰斑海豹！ 我谢谢你了，乔治艾略特！ 她心急火燎地围着乔治游了一圈：“快，把我变回来！”求求了！ “这样不是游得更快么？”乔治的眼睛盛满了看似温柔的笑意。 “哦，不！”李貌在水里接连翻滚了好几圈。 乔治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滑溜溜的腰部（？），然后她扭动着厚重的脖子（？），眼睁睁地见他抬脚，骑到了她的身上。 李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身体上方传来的重量，对于此刻的她来说，这份重量并非难以忍受，只是，乔治甚至抬手摸了摸她光秃秃的头顶，语含笑意道：“走吧，小玫瑰，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参观一下佩妮的镜面世界。” 乔治在惩罚她，惩罚她这一头圆滚滚的海豹。 李貌郁闷地想。 她朝前游动，尾巴灵巧地摆动着。 他们和鱼群擦身而过，即便她是吃鱼的海豹，鱼群好像也并不怕她。 她驼着乔治游过了橙红的珊瑚群，又朝头顶有亮光的地方游去。 五彩的鱼类穿行不绝。 过了一小会儿，李貌渐渐沉浸于这方海底镜面世界，她感到水流柔软地冲刷过身体，蔚蓝色的大海点缀着或明或暗的光亮。 头顶灯泡的大嘴鱼从黑漆漆的海底浮了上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只海豹。 头顶的光亮越聚越多，他们已经接近海面了。 一个棕色的破碎的椰子壳顺流飘来，撞到了李貌的脸上。 她愣了愣，忽地顿住了动作。 “怎么了？”乔治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李貌闻到了椰子味，一瞬间想到了外婆。 她想到外婆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少了。 她愧疚地想。 她得回去，对，外婆还在等她回家。 她不能过度沉溺于罗茜斯图亚特的世界。 李貌抬头，奋力拍打着尾巴，朝明晃晃的海面游去。 出水前的片刻，她仿佛听到乔治叫了她一声：“罗茜？” “所以，你们和好了么？”下一刻，李貌的耳边传来了佩妮的声音。 她从水中抬起头来，浴缸的泡沫涌出了边沿。 她发现自己湿漉漉地躺在浴缸里，变回了人的模样。 见到她的表情，佩妮蹙了蹙眉头：“怎么，你们没和好么？又吵架了么？” 李貌回过神来，视线扫过佩妮，勉力露出个笑模样：“他把我变成了海豹，所以，应该和好了吧。” 短暂的海底时分的确是惬意的。 “海豹？”佩妮的鼻子皱成一团，“我以为乔治没那么幼稚，呵。” 第39章 [VIP]第39章 幼稚么？ 她其实不觉得幼稚。 佩妮回身取了一条长毛巾：“先出来吧,不要着凉了。魔药也很苦。” 李貌接过佩妮递来的毛巾，迅速从浴缸里出来。 她大致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我先回房换衣服。”抬眼却见,佩妮早已收拾好了书包,要往外面走。 她诧异地问：“你要去哪里？” 佩妮呵呵一笑：“你知道的吧，我把乔治弄进去了,在他来找我之前,我得先出去躲一躲。” 李貌惊奇道：“你是怎么把他弄进镜面世界的？” 佩妮耸耸肩：“镜面世界只要有水作为媒介,我就可以决定谁进去,今天是赛艇会在游泳馆的训练。” 原来如此。 佩妮说罢，拉开门就往外走。 李貌披着毛巾慢吞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换过衣服后,把桌上的项链又戴回了脖子上。 系统，在么？ 在呢，宿主。 我现在的神值是多少？ 八十八了呢。 这和她预估得差不多，艾略特家的聚会，头顶有神值的客人不少，虽然比不上乔治,或者皮特皮尔森，但与教廷关系密切的人总会有一定的神值。 再加上,最近,她确实感觉到修习魔法越来越顺利了。 她思索了片刻,捏着项链继续问,那我的神值究竟要攒到多少,我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宿主？ 李貌烦躁地擦着半干的头发，脑中急道,你不要再敷衍我了，不要说什么高一点的神值,你就说，究竟要多少神值，我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机械音默然了一小会儿，犹豫犹豫道，一万点？ 李貌猛地拔高了音量：“你不知道？”并且一万点！一万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机械音静默了。 李貌捂住了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她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冷冰冰的机械音，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宿主，你难道忘了么？ 你死了，死在了一个雪夜里，这是你的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这的确是她的第二次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第二次机会。 为什么是罗茜斯图亚特？ 难道就因为当时的罗茜被狼人杀死了？ 这是当时唯一能找到的身体。系统答道。 李貌追问道，斯图亚特真的是被狼人杀死的？ 我确实不知道呢，宿主。 李貌还欲再问，却听系统忽然紧张道，宿主，乔治艾略特来了！ 乔治？ 李貌转身望向彩色玻璃窗，火焰传信鸽穿过玻璃，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我在楼下。”乔治的声音道。 李貌念了个清洁咒，转身便下了楼。 涟漪城堡前，果然站着乔治。 他身上穿着法袍，见到她，露出了一贯温和笑容。 李貌惊疑不定：“你来找我？” 乔治颔首道：“修习计划已经滞后了几天，我们今天试一试‘火’的修习。” “真的？”李貌面露惊喜道。 这大概就是……不计前嫌的意思了。 李貌高兴地点了点头：“太好了。” 他们去了图书馆的自修室。 乔治的徽章是火纹，这是他最为常用的徽章。 李貌跟着他念了一遍咒文，一团红色的火焰在她的掌心跳跃。 火的修习比先前都轻松了不少。 临近傍晚时，她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火焰法咒。 乔治坐在一侧看书，一整个下午，他都显得格外温和。 李貌鼓起勇气问：“乔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乔治放下书，朝她望来。 他的目光平静，表情未变，没说好或者不好。 李貌喉头忽觉干涩，她犹豫了一秒，还是问道：“为什么有皮尔森俱乐部？” “为什么？”乔治不答反问道，“世界不是很无聊么？” 无聊，仅仅是因为无聊。 血腥的残暴的杀戮？ 李貌抬眼猛然察觉到乔治审视的目光，不觉垂低了眼。 乔治清楚地看懂了她脸上的不赞同。 他见过她，在斗兽场，就算胜利，她的脸上也看不到一点喜悦。 “你呢？你一开始又为什么要去俱乐部？” 她怎么知道！ 李貌不知道原本的罗茜斯图亚特为什么要去皮尔森俱乐部那种地方。 “我欠了钱，不得不去。”她只好道。 乔治笑了笑，转眼又去看书。 李貌想了想，再次鼓起勇气，问：“你……从前见过我么？我是指，在红狮酒窖遇见我之前？” 乔治沉默了下来，像是回忆了片刻，终于摇头道：“不，罗茜，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 阿雅顿的夏季气温宜人，不知不觉，暑假前的第二学期迎来了期末考试。 李貌因为修习计划的顺利进行，掌握了水，火，云朵等一类的基本徽章，在许多科目都拿到了A。 她的神值稳定了下来，徘徊在100附近。 虽然系统并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清神值究竟要多少才能到达“回去”的目的，但是李貌目前以一万点为目标。 一万点是个长期目标。 除了修习魔法外，她也得做更长远的打算。 如果一两年内，她的神值达不到数值。 她打算，前往神都，前往离神最近的地方。 为此，她未雨绸缪地提前找来了神使选拔的材料。 神使选拔在春季，每两年选拔一次，最基础的门槛就是高阶魔法师，必须要对教廷报以绝对的虔诚。 选拔程序包含了笔试与魔法测试，每一年，选出的神使不超过五名。 阿雅顿学院有时会有一人入选，有时则没有。 比如今年，阿雅顿学院就没人入选神使，而乔治艾略特的名字是在去年的名单里。 他提前了一年被破格录取。 为此，教廷特意多等了他一年。 李貌浏览完关键信息，将备考下载包下载到了自己的电脑里。 电脑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她看了看，是个没有名字的陌生号码。 李貌原本不打算接，可是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很久。 她终于接了起来：“喂。” “喂，罗茜？”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是个男人。 “你是？” “罗伯特！”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罗伯特艾瑞斯，你还记得么？” “罗伯特！”李貌微微惊讶道，“你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一头无声了一小会儿，罗伯特才叹息道：“我想暑假快到了，你的学习生活大概没那么忙了？” 李貌愣了愣，听他继续又道：“为了准备秋赛，我们要和南区的学院进行几场友谊赛，明天我会去阿雅顿附近提前准备赛艇，你有空的话，我去找你？” 李貌明天还在学校，她打算过两天再回家。 她犹豫的时候，罗伯特又迫不及待地说：“当然了，还有正事，我找到那个狼人了……” 那个狼人……就是月圆夜里见到的深灰色毛发的狼人。 他当时对她说了一句“是你”。 李貌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机：“真的？怎么找到的？” 罗伯特“呵”了一声：“我记得他的气味，你要想知道细节，我们明天见面说。” 李貌再不犹豫：“嗯，一言为定，明天我去找你。”顿了顿，她不忘问，“明天不是满月吧？” 罗伯特气急败坏道：“不是！” 李貌和罗伯特约定见面的地方在市区的咖啡店，就是上一回他们见面的咖啡馆，李貌原以为他们只是在咖啡店小坐片刻，没料到，罗伯特却站在店外，身侧是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 数月不见，他看上去依旧爽朗，黑发好像长了点。 他笑眯眯地朝李貌扬手道：“斯图亚特。” 李貌觉得狼人的心态肯定都不错，换个人，要是被自己的继兄月月追杀，心态肯定早就崩了。 他笑着将手中的头盔递给李貌：“我要先去船会买点工具，你陪我去，好么？” 好在李貌今天没有穿裙子，她穿了朴素的黑T恤和牛仔裤。 “时间久么？”她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沉甸甸的头盔。 罗伯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不会很久的，不会耽误你宝贵的学习时间！” “哦。”李貌将硕大的头盔扣到脑袋上，抬脚跨上了机车的后座。 她从来没坐过这么拉风的玩意，兴奋地捉住了后座翘起的尾部。 罗伯特拨了拨自己的黑发，戴上了头盔，也跨坐到了机车上。 说实话，有点挤。 李貌挣扎着想往后挪一挪。 罗伯特的声音从前侧传来：“速度非常快，你最好抓紧一点。” 话音刚落，整个车身朝前飞奔而去，李貌身体一晃，朝前撞到了罗伯特宽阔的后背，风声呼啸而过。 她慌忙抬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腰侧。 “斯图亚特！”罗伯特的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你，你轻点儿！行么？” 李貌一惊，立刻松开了拳头，改用手掌抓住了他。 机车穿越过顺流不息的城市交通，进入了大片的田野之中，道路在眼前一望无际，风声掠过耳际，她闻到了青草和机油的味道。 “很带劲，是不是？”罗伯特忽然问道。 “嗯。”李貌笑了起来，“确实很带劲。” 罗伯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斯图亚特，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冒险派。” 第40章 [VIP]第40章 到达船会的时候,因为没有大型聚会活动，整个船坞显得十分冷清。 罗伯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几间船具专用品商店。 这个船坞,李貌虽然来过,但上一回完全是为了找乔治，她几乎没有留心看过具体的商品。 虽然是船会,但是除了船舶一类的大件,这里也售卖许多周边产品。 平凡的道具和魔法道具皆有。 李貌盯着墙上挂着的船桨,多看了几眼,它周身红漆，旁边立着一个白色的卡片,写了详细的介绍：夜光之桨，让你在黑夜里亮如白昼，备注，多用于夜钓，亮光度随法咒强度调整，可以吸引夜间出行的不同鱼兽。 罗伯特走到了她的身后,笑问道：“怎么，对夜钓感兴趣么？” 李貌摇摇头,转而问道：“比赛的时候,应该不能用魔法道具吧？” “这是自然,不然的话,比赛就失去了原本的意思,大家都会砸钱买最贵的辅助道具。” 李貌“嗯”了一声，目光落到身前的蓝绒小球上,旁边的价签写着：浮标球，入水标记,返航不愁。 她捏在手里，软趴趴的，她上上下下抛了两下，忽然灵光一闪，她微微抬头望向罗伯特，笑问道：“你……喜欢玩球么？” 罗伯特先是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他眉头一皱：“不喜欢！我又不是狗！” 李貌大笑了一声。 身后却听到门口传来的人声：“对吧，我说的没错吧，乔治，这是一艘好船，做备用训练绰绰有余。” 嗯？乔治？ 李貌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 大概是个巧合？ 她赶紧回身朝商店门口看去。 两个人影连同外面的日光一起进来。 大胡子店主不忘笑着推销：“赛艇会要买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八折的价格，怎么样？” 他身侧的人走过了一小片光的阴影处，金色的头发微湿，他手中还握着一支桨，似乎是才试过船回来。 他湛蓝色的眼珠径直朝她望来。 真的是乔治！ 李貌惊讶出声道：“乔治！” 她不是没想过在船会可能会碰到乔治，并且同是赛艇爱好者，这里应该算是他们的据点？不过，阿雅顿的考试周就是这一两周，她以为在这里见到乔治的几率是很低的。 身旁的罗伯特瞬间改变了站姿，他瞬间站得更直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如临大敌的气息。 “艾略特。”他表情严肃道。 而乔治脸上则挂着些微笑意，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逡巡了片刻，语调温和道：“你是因为友谊赛来的？” 罗伯特点头，乔治的目光却落到了李貌手上捏着的蓝绒浮标球上。 “来这里买道具？” 李貌本能地紧张了起来，手中一松，将浮标球扔回了木框中。 乔治见状，唇角微扬，又扭头看了看店外的机车，问：“那是你的机车？”说着，他笑了笑，“难怪散发着陌生的气味。” “你什么意思？”罗伯特神色僵硬地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乔治笑道。 稍显剑拔弩张的氛围弥漫在小小的商店里，大胡子店主假咳了一声，笑容满面地对着罗伯特道：“我记得你，你是塞门斯赛艇队的队长，有选中的东西么？我能为你效劳么？” 罗伯特转开视线，不再看乔治，对着大胡子店长，摸出了一份购物清单：“我需要牵引船绳，防水胶带……” 大胡子老板连忙带领罗伯特走到了与乔治所在相反的角落：“都在那里，有不同的型号，我可以为你介绍介绍。” 罗伯特应了一声，随店主去了角落。 李貌的脚步定在原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跟过去。 因为，乔治走了过来。 他头顶金灿灿的数字，和丝丝缕缕飘向她的光雾，令她动弹不得。 “乔治。”李貌停住了深呼吸的动作，笑着打招呼道。 他停在了自己的身前，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到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他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温和，可是他并没有立即接话。 李貌紧张地没话找话：“你刚才是去试船了么？有找到喜欢的么？” 乔治唇角扬起，笑道：“你呢？难得来船会，有找到喜欢的东西么？”说着，他的目光意有所指般地望向了木框里的蓝绒浮标球。 李貌连忙摇摇头：“我没有要买的东西。今天来，是陪罗伯特来的，他要买一些东西。” “罗伯特？”乔治将手中的船桨随手靠在了墙边，他的目光随之垂下，低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离狼人远一点么。” 他没有看她，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是，她清楚地感觉到，乔治生气了。 李貌只觉一股凉风拂面，明明是夏天，可是他发梢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竟然凝结成了一朵小小的冰花。 “我，我，他，我们有事商量。”李貌着急解释道，“是上次月夜里的那个狼人的事情。” 乔治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湛蓝色的眼珠如结冷霜，他缓缓地问：“你没听懂么？” “嗯？”李貌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 可是她刚一回身便撞到了木框，框中的蓝绒浮标球滚落一地，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罗茜？” 声响惊动了另一个角落里的罗伯特，他走了过来，问道，“你还好么？” 李貌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捡浮标球：“没事，我只是不小心撞翻了球框。” 罗伯特探身望来，果然看见落了一地的浮标球。 李貌蹲着捡球，而乔治眉心蹙拢，抬头望来。 那一瞬间，罗伯特出于动物的本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 他握了握拳，一只手臂肌肉微微暴起，他厉声道：“艾略特，是你干的么？” 李貌闻言，赶紧起身，走到了罗伯特面前，将他和乔治生生隔开：“都是我不小心撞到的。”她又对闻声赶来的大胡子店长，笑道：“要是有损毁的浮标球，我可以买下来。” 大胡子店长干笑了两声：“我们的浮标球质量不错，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毁坏。”说罢，他念了一段移物咒。 浮标球一颗接一颗地落回了木框，而被撞翻的木框也伸出了两条细长的竹腿，自顾自地站回了原位。 大胡子店主将目光投向乔治，笑道：“赛艇我待会儿就会送到赛艇会，七折！马上就要秋赛了，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功夫。” 乔治抬手取回了靠墙的木桨：“既然如此，再好不过了。”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惯常的笑容，“不耽误你做生意了。”说着，他捏着桨走出了商店。 李貌来不及多想，连忙追了出去：“乔治，等等。” 乔治停在了那一辆全黑的机车旁，挑眉问道：“还有事么？” 李貌咬咬牙道：“罗伯特是个好人，他不是一个坏的狼人。我只是想知道谁攻击了我。” 乔治面无表情道：“之后呢？” “之后？” “找到了那个狼人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打算做什么？ 李貌其实还没想好。 她想到的首先是规避风险，如果知道是谁害死了小玫瑰，她可以尝试规避风险，未知的风险。 但是，如果，反而激怒了他，导致他再度攻击她呢？ 按照之前的程度，她觉得自己大概没有逃生的机会。 她的犹豫和沉默，乔治反而笑了笑：“小玫瑰，你也没想明白，不是么？” “可是，我想知道。”李貌扬声道，“与其活在未知里，我只是，只是想要知道。” “好奇心杀死猫。”乔治冷冰冰道，“你最好离艾瑞斯远一点。” 罗伯特走出商店的时候，乔治已经走远了。 罗伯特面色不悦，“真没想到会遇到他，真倒霉。”见到她的表情，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李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你选完东西了么？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罗伯特点点头。 他们走出了船坞，沿着莱恩河走到了靠近上游的地方。 罗伯特寻了个高一些的草坡坐下， 开门见山道：“他叫法斯特怀恩。”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狼人的聚会。” “狼人的聚会？”李貌有点惊讶。 她还以为罗伯特已经被狼人群体彻底抛弃了。 罗伯特挑眉道：“对的，塞门斯有专门的狼人聚会，这个聚会和是不是顽固派没有关系，是一类互助类的聚会，解决狼人面对的每日的困扰。” 李貌笑了。 罗伯特继续道：“上个月法斯特第一次来聚会，他一来，我就闻出了他的味道。” “他是塞门斯的学生么？” “不是，他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阿雅顿，他说话有北边的口音。” “你和他说话了么？他没认出你？” “他认出我了，他一看见我，就离开了，我从登记名册里找到了他的名字。这一个月的聚会，他没有出现。”罗伯特双手交握，面色沉重了些，“不过我听说他和丹尼尔一样，加入了狼人猎杀组织。” “猎杀组织？” “对，他们会攻击魔法师，攻击平民，以及教廷的人。” 李貌心头一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罗伯特黑漆漆的眉头皱成一团：“当然是为了纯洁的狼人血统。” 40-50 第41章 [VIP]第41章 日光被随风飘来的乌云遮挡,河岸的草地显得幽暗了一些。 罗伯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你肩膀上的伤口是法西特？” 激进的顽固派，为了血统纯洁的狼人组织。 李貌不确定了起来：“我不知道。”如果是皮尔森,肯定是债务问题,但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理由被狼人攻击。 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文森特的话,于是问道：“你知道有类似的团体存在于魔法师中,就是那种宣扬世界迟早要毁灭,魔法师才应该主宰凡人世界,一类的激进言论？” 罗伯特撇撇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当然了,这样愚蠢的人也不是没有。” 李貌不想告诉他“罗茜斯图亚特”大概就是这样愚蠢的人。 “是什么组织么？” 罗伯特琥珀色的眼睛泛着冷光：“具体什么组织，我倒没听说过，但是听说神都里这样的人不少。你大概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在几年前，五，六年前,神都里也有普通人居住，但是教廷的权柄愈盛,逐渐开始将平凡人驱逐出神都。当然了,神都那个鬼地方也不是适合普通人居住的地方,但按照有的人的曲解,这自然也是为了魔法师们的纯洁性。” 李貌惊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教廷也不都是这样的吧。” “当然不是。”罗伯特面色稍霁,“教廷也有虔诚的追逐神明的信徒。这些年来，他们也在极力达到世俗与非世俗世界之间的平衡。” 这样的平衡看上去好像有点脆弱。 作为顽固派的狼人,丹尼尔艾瑞斯不喜教廷，皮尔森俱乐部的安妮也不见得喜欢教廷。 可是乔治,乔治为什么要成为神使呢？ 罗伯特见她沉默地垂低了眼，忙道：“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神都离这里太远，就算有什么变化，也不会波及到你，至于法斯特，我会继续留意他的，不过，我不建议你主动去找他，狼人猎杀组织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很少失手。除了……”说到这里，罗伯特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除了？”李貌好奇地追问道。 罗伯特不情不愿地说：“除了……我知道的，摆脱狼人猎杀组织的人就只有乔治艾略特。” “乔治？”李貌惊诧道，“狼人猎杀为什么会盯着乔治？” 乔治怎么看都不像有破坏狼人纯洁性的可能。 罗伯特叹了长长地一口气：“大概三年前，教廷有一次集体猎魔行动，在盖克山，当时阿雅顿和塞门斯的魔法师们都去了盖克山，在猎魔的时候，一个狼人失控变了身，攻击了与乔治同行的魔法师，而乔治杀了那个狼人。这件事情，在当时闹得很大，不过是因为狼人失控在先，教廷判定艾略特为自保行为，可是那个狼人是猎杀组织的人，从那以后，乔治就在猎杀组织的名单上。但是，他们屡战屡败，最近大概也停止了这种无谓的报复行为。” 难怪，难怪乔治不喜欢狼人…… 还让她离狼人远一点…… 她不知道乔治和狼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李貌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乔治为了同伴，杀了失控的狼人。 扪心自问，对此，她不感到害怕，反倒有些惊讶。 见识过皮尔森俱乐部的血腥与残暴，她不认为乔治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杀狼人，的确有些惊讶。 “所以，我说艾略特是个变态，你可千万要离他远一点。”罗伯特最后总结道。 * 六月末，阿雅顿学院的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学校。 李貌和文森特也收拾了行李回家度过两个月的暑假。 为了提升魔法和积攒神值，李貌报了一个暑期高阶魔法入门补习班，上课的地点在阿雅顿当地的教廷，也是平时艾米莉和卡尔上班的地方。 这里的人零零星星总会有一点神值供她吸收。 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乔治了。 听佩妮说，这个暑假，他们一家先去了盖克山度假，要下个星期才会回来。 她因此给乔治发了短信，祝他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可惜，乔治没回。 李貌只好暂时另辟蹊径，上补习班时的神值只能勉强收支平衡，她熬了好几天，直到艾米莉提议：“这个周末，教廷有猎魔行动，在阿雅顿有魔物的影踪，因为是低阶魔物，并不需要多少魔法师加入，但是小玫瑰，你愿意和我们去看看么？文森特从前和我们一起去过，也算是为高阶的实践猎魔提前准备。” 猎魔！ 那基本就意味着更为巨大的神值。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什么时候去？” 她的急切令艾米莉笑道：“太好了，你能加入我们实在太好了。” 李貌起初以为自己见过低阶魔物，在皮尔森俱乐部的斗兽场，可是当她在网上翻阅魔物分阶时才发现，她先前在皮尔森见过的魔物大部分都是中阶以上的魔物。 低阶魔物大多是类蜗牛，独眼蟋蟀，粉翅蝗一类的小型动物。 她心中不由地微微有点失望。 猎魔的地址在莱恩河下游的林地。 斯图亚特一家打算驱车前往，出门前，卡尔和艾米莉挑选了称手的工具，分到李貌手中的是一只网兜一类的东西，类似于小时候扑蝶的网兜。 “这个小东西的用处很大。”卡尔耐心解释道，“它不仅可以探测低阶类昆虫魔物的存在，发出警报，还能将捕获住的魔物直接送往囚笼空间。” 李貌惊叹地看了又看，艾米莉不忘提醒道：“这虽然不是最新款，也用了许多年，但是替换道具也需要很多钱，小心使用哦。” 李貌“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的文森特却翻了一个白眼：“艾米莉，你操心得太多了，小玫瑰现在是中阶，她要捉低阶魔物或许都用不到你珍贵的道具。”他望向李貌，“对了，我都还没见过你的徽章究竟是怎么用的，今天正好可以看一看。” 李貌心虚地别过了眼。 莱恩河在南区蜿蜒流淌，整个河道宽窄不一，他们前往的下游地区距离上一回她和乔治遇到美人鱼的河段似乎不远。 教廷派来的负责人清点完人数和工具，便对大家道：“阿雅顿附近几乎很少出现大型魔物，因为魔法学院就在这里，出没的大部分的魔物都是低阶魔物。” 李貌默不作声地听着，脑中却想起了上一回三面钟楼发出警报的那一天，按照莫里哀的意思，那一天便是魔物入侵阿雅顿，霍尔克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捉住火龙。 这个教廷的人在撒谎？还是不知情？ 李貌来不及多想便被艾米莉和卡尔簇拥着往南边分配的片区而去。 走了好一段路，他们却并没有遇到魔物。 先前众人略微紧张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文森特笑道：“其实这样的旅行反倒更像是郊游。” 话音未落，一直望向前方的卡尔忽道：“快看，金色麋鹿！”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金色麋鹿在林间徘徊，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她们信步走在林间，隔着一段距离，李貌深深地呼吸，光雾丝丝缕缕地腾起，为首的金色麋鹿骤然转过头来望向来人。 “好奇怪，今天的麋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要知道，它们可是一群谨慎的家伙。”艾米莉感慨道。 李貌大胆地朝前跨了一步，而麋鹿起初没有动，但是它们金色的鹿角纷纷转向，面对着李貌，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她。 文森特惊讶地出声道：“小玫瑰，它们是不是知道你的徽章是鹿角。” 李貌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亲近感。 她没有出声，只是脚步又朝前迈了一步。 光雾绵绵不绝地自金色麋鹿的身上传来。 “小玫瑰，别离得太近了。” 李貌已经越过了卡尔。 下一刻，原本一动不动的麋鹿缓缓地向李貌走来。 尽管了解金色麋鹿不会攻击人，但它们的体型比寻常麋鹿大得多。 艾米莉紧张道：“退回来一些，罗茜。” 李貌顿住了脚步，而巨大的金色麋鹿也停在了距离她不过五步的距离。 它金色的皮毛映着日光，仿佛在闪闪发亮。 “这太神奇了。”文森特低声道。 李貌感觉到身体内一股奇异而平静的力量在酝酿，金色麋鹿忽然朝前一步，巨大身躯投下的影子，几乎覆盖住了李貌。 “小玫瑰！”艾米莉惊叫道。 李貌没有躲闪，眼前的金色麋鹿垂下了头颅，向她俯首般地问候。 树林里一时之间，幽静极了，虫鸣，风啸，以及羽翼振翅的声音，仿佛都停了片刻。 李貌大胆地伸出了手摸了摸那一对金色的鹿角。 “罗茜，小心一点。”卡尔见到她的动作，几乎屏住了呼吸。 奇异的是，金色麋鹿没有动，任凭她抚摸它的鹿角。 李貌细致地感受着掌心的触感，出乎意料地毛绒绒的触感。 “你叫什么名字？”她出声问道。 这是一种与宠物沟通的惯性思维，她当然不指望能听到麋鹿的回答。 然而，下一秒钟，她的脑海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爱斯莱特，我的神，我的名字叫爱斯莱特，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引路鹿。” 你会说话！ 李貌的脑中一连串地发问，你为什么会说话，爱斯莱特，我是你的神！ 我怎么就是你的神了！ 金色麋鹿的头颅一直低垂。 斯图亚特家的其余人脸上除了惊奇，再无其他。 李貌确定，他们根本听不见麋鹿的话。 第42章 [VIP]第42章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神？ 李貌收回了抚摸鹿角的手,而金色麋鹿爱斯莱特，也随之抬起了头颅。 因为我记得神的气味，虽然很久都没闻到熟悉的气味了,但是我不会认错。 李貌震惊地僵在原地,而金色麋鹿的头颅微扬，复又落下,微微颔首后,转身跑远了。 爱斯莱特离开后,整个鹿群随着它往林地深处而去。 “小玫瑰！”文森特这时终于回过神来,跑到李貌的身边，低头望着她的手,“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摸到了金色麋鹿！” 艾米莉抬手按住了胸口：“愿神眷顾，它们是神的宠儿，小玫瑰，你太幸运了。” 李貌犹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神的气息？是因为她积攒的神值？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领下的项链,抬眼却见到众人好奇的目光，她只好笑了笑：“今天的运气太好了。” 艾米莉附和道：“当然了,金色麋鹿是神的引路者,愿神光庇佑你,我的小玫瑰。” 李貌轻轻摩挲着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项链仿佛重了一些，沉甸甸地挂在她的胸前。 系统。 她尝试在脑中呼唤系统。 可是一片空白,并无回音。李貌只得暂时压下疑惑。 树顶的日头越升越高，斯图亚特一家按照先前拿到的林间地形图朝高地而去,高地里的矮小灌木丛里是低阶魔物常常出没的地方。 他们果然遇到了一两只类蜗牛。 李貌轻而易举地用网兜，兜住了两只类蜗牛。 艾米莉不忘鼓励她道：“小玫瑰，你太棒了！” 其实不必这样。 李貌害羞地摸了摸鼻子，低应了一声。 猎魔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许多，日头刚刚转过树顶，卡尔随身携带的警报器便已停止了声响。 “真不赖，待会儿我们可以开车去城里吃冰淇淋。”文森特提议道。 艾米莉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李貌低头小心地将手中的网兜收好，毕竟是个昂贵的小东西。 她细心地整理了一遍褶皱的网兜，抬头的刹那，天边忽然滚过一道亮晃晃的闪电，大雨瓢泼而下。 她仰头望去，刚刚还晴朗无云的蓝天顿时变得阴云密布。 再左右一看，其余三人都通通不见了踪影！ 这熟悉的诡异氛围。 “镜面世界？”她轻声问道。 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脚下的土壤变得潮湿，黏糊糊地沾在她的帆布鞋上。 李貌朝前走了一小步，发现行走变得十分困难，脚下像是一方沼泽，慢慢地吞噬着她的脚面。 她皱紧了眉头，正准备念出浮空咒，不远处却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不，是身穿黑西服，一头红发的身影，他的侧影在树干之间一闪而过。 李貌心头一跳，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可是当她想要开口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明明就是流淌于舌尖的名字，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等等！你等等！” 李貌着急地想要叫住他，挽留他。 她拼命尝试浮空，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地沉重，她飞不起来。 她怎么飞不起来！ 滴滴滴。 滴滴滴。 刺耳的闹铃声，一如既往地讨厌。 李貌习惯性地，艰难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按下了闹钟。 烦人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去，白色的闹钟如同每一个工作日的早上，指向七点。 又是工作的一天。 李貌认命地起身，打了个呵欠，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等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响动，飘出一阵早餐的气息。 奇怪的是，她其实并不觉得饿，平时一大早起来的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今天完全没有。 “外婆？”她探头往厨房里叫了一声，“今天吃什么？” 头发花白的外婆背对着她，腰背微微佝偻，正在用大铁勺翻搅锅里的白粥。 “貌貌醒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早么？”李貌挠挠头，回身去看客厅的时钟，“七点不早啊。” 外婆“哦”了一声，并没有转过身来。 李貌回头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时钟，指针却已指向了八点半。 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糟了，我要迟到了。” 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慌忙回身打算拿包出门。 外婆在她身后叫道：“不吃早饭了么？” “不吃了。” 李貌匆匆穿了一件薄防水夹克出门，刚出大楼，迎面便被一股强烈的冷风险些吹了回去。 这么冷的天气绝对不像夏天，她摸出包里的手机看，现在的日期是十一月六日。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种古怪的记忆，以为眼下是夏天，但是她已经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 李貌顶着咸湿的阴冷海风，快步进了附件的地铁站。 周围的人一如既往地行色匆匆，在狭窄的通道，人挤着人，赶着早高峰。 李貌站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看了一圈周围人的模样，忽然有种昏昏欲睡的疲惫感。 她今天是起得太早了么？ 李貌按部就班地上了一天班，循环往复，日复一日。 滴滴滴。 白色闹钟又在清晨七点响起。 李貌按下了闹钟，捉过手机一看，十一月十二号。 天气应该又会冷一些了。 她和外婆道别过后，特地挑了一件蓝色的厚羽绒服穿上。 “等等，把围巾带上。”外婆捧来了一条黑色的围巾。 “好吧。”面对外婆的笑脸，李貌无奈地接了过来，“我走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顺道买回来。” 她系好围巾，低头又看了看外婆的脸。 诡异的是，在那一个瞬间，外婆的脸花了，对，模糊了一瞬，眼睛和鼻子像是水雾般化开了。 “外婆！”吓得李貌惊叫出声。 “叫什么，大惊小怪！”外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外婆的脸色未变，只是微微嗔怪地打量着她。 她的眼睛和鼻子回来了！ 李貌使劲揉了揉眼睛，她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刚才眼花了。 “我走了，外婆。”她提上包，裹紧围巾出了门。 然而，门外的世界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鹅毛似的大雪下个不停。 “居然下雪了。” 海滨城市，气候温和，她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雪，那一个冬天据说是受到来自北方的寒流影响，下了雪。 但也没有今天的雪下得这样大！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雪白。 李貌在雪中艰难地走了两步，好在即便是雪天，地铁也没有停运。 她近地铁站时，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侧目一看，红绿灯下赫然站了一头鹿，一头金色的鹿！ 李貌立刻眨了眨眼，睁眼再看时，红绿灯下车流往来，哪里还有什么金色的鹿！ 哎。 她最近果然是太累了。 熬过这一段忙碌的时间，她得好好休个假。 大雪下了一整天。 夜幕垂下后，路灯下依旧能看见一片片飘落的雪花。 地铁终于因为极端的天气停运了。 整个城市的交通系统已经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 李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行走，她走回家大概需要近半个小时。 海滨的走道上满是徒步回家的人。 远方渔船的灯火闪闪烁烁。 车流的嘈杂声被落雪的声音替代。 整个世界恍若静谧而无声。 李貌摸出手机，给外婆发了一条短信，让她不必等自己，先吃饭。 “斯图亚特。”她刚将手机揣回兜里，身侧忽然传来了一道人声。 什么特！ 李貌下意识地握紧了兜里的手机，警惕地循声望去。 一个红发的男人！ 他像是凭空出现，忽然就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红头发！ 这是新的潮流么？ 他蓝色的眼睛在光下仿佛闪闪烁烁，他在仔细地审视着她。 李貌别过眼，低头时，赫然发现自己的发色也是深棕色的卷发？ 她什么时候烫头，染头了，她好像不记得了。 可是，可以肯定的，她从前从来都没见过这个红发蓝眼睛的男人。 李貌转头就走。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他在身后追问道。 现在搭讪的手段都这么直接么？ 李貌回过头去，他的面孔，仿佛此时此刻，才在她的眼中清晰起来。 他的面孔宛如白玉雕琢的雕像，眼窝深邃，一双眼睛如碧海湛蓝，他的睫毛恍如金辉，而他的发色却是火焰一般的鲜艳。 李貌心头涌起了一种古怪的冲动，她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在她将要脱口而出前，理智生生阻止了她。 试想，大雪来临的夜晚，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搞不好是个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 李貌想到这里，神色骤冷，转身就走。 这一次，他没有叫住她。 然而，隔天，李貌再一次见到了红发的男人。 他就站在家门口的长椅旁，身上穿着明显与季节不符的白色竖领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马甲。 李貌几乎已经肯定这绝对是一种新型的诈、骗手段，他是怎么找到她家的？ 跟踪她来的么？ 她要报警么？ 李貌心神大乱地，正准备拨号，他已经走上前来了：“等等。” 他低头略带疑惑地望着她的眼睛：“你看见的是什么？” 李貌沉默着。 他的眉头慢慢地蹙拢，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我没有恶意，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坏人。” 绝对是诈、骗！ 开场一般都是，我绝对不是坏人！ 第43章 [VIP]第43章 李貌转身就要往回跑。 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让她离开,他伸手拽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他的力气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他一拉，她就像个陀螺一样被拉了回去。 “醒醒。” “你才醒醒！”李貌反驳道，“找个正经的工作不好么？” “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可是手上丝毫没有放松。 “你看见的是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关你什么事！”李貌没来由地感到一种恼人的烦躁,怒气积累在她的胸口，像是鼓胀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破。 这个人的出现极其莫名其妙,并且极其让人生气。 她硬声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打算认识你,你再纠缠下去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他冷笑了一声：“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么？你难道不想每时每刻都和我在一起么？” “不！”李貌大声反驳道。 随着她大声的惊呼,周围的景象像是剥落的墙纸一般褪色，消失，白茫茫的大雪顷刻不见。 她左右再看，赫然是家中客厅。 墙上的白色挂钟指向九点。 她要迟到了！ 然而，更可怕的人，那个红发的男人竟然也跟进了家里。 他还死死地拽着她的手臂。 李貌急得额头冒汗：“你放手,我马上就要迟到了！” 而他的表情也终于难看了起来。 他双手忽地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得更近了。 他的掌心像是雪花般冰凉。 李貌浑身轻抖,而他离自己太近了。 面面相觑,她听见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你看见的究竟是什么？无论你看见的是什么,你都该醒醒了！斯图亚特！” 斯图亚特？ 李貌疑惑地望着他,一时忘了答话。 “梦魇,或者，这东西也叫吞梦魔,它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是高阶的魔物,梦魇让你看见的东西，一旦你沉溺其中，它就会吞噬你。” “什么！”这是什么天方夜谭，“你该吃药了！” “魔药不管用，你得自己醒过来。”他却又道。 简直鸡同鸭讲！ 李貌猛烈地挣扎了起来：“放开我！” “貌貌！” 外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也来到了客厅。 “别过来，这个人很危险！”李貌想要阻止她的靠近。 可惜晚了，红发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道：“是在那里么？” 下一秒，他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径自朝外婆走去。 外婆的脸色骤变，回身便要退出去。 “快跑！”李貌着急地摸兜里的手机。 引狼入室，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她捏着手机正要拨号，手机却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坨肥皂！ 什么！ 李貌抬眼只见，红发男人一把掐住了外婆的脖子，吓得她登时全身发颤。 李貌气得扑了上去：“你放手！”她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他扯开。 可他并没有松手。 李貌大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么？你不要杀了我的外婆！” “外婆？”他微微侧目。 他手下的外婆忽而变作了肥皂泡沫。 “外婆！”李貌大叫。 可外婆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泪流个不停：“你太恶劣了。” 他却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甚至挂着微笑：“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李貌全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云淡风轻，他明明，刚刚“杀”了外婆！ 愤怒直冲脑门，“我要和你绝交！”说着，李貌向他猛地一扑，将他扑倒在了沙发上。 他的表情诧异，蓝色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不是喜欢我么？” 李貌的双颊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放，屁！我不喜欢你，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你这个‘杀人魔’！” 她挣扎地起身，一边压制住他的动作，一边东看西看，想找根绳子把他禁锢，绳之以法。 她的动作鲁莽，扯落了他衬衫上的两颗黑色的纽扣。 他的笑意没了：“你冷静点，斯图亚特！” “放、屁！什么斯图亚特！” “闭嘴！” 他双手并用再次按住了她的双臂，两条腿死死地压住了她的大腿。 身上的重量使她愈发凶狠地挣扎了起来，两个人像是扭打成了一团，他的红发缠住了她的纽扣，李貌竭力挣脱，两人齐齐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毯上。 李貌的脑袋不小心撞到了茶几腿。 “啊！”痛得她惊叫了一声。 他钳住她的力气松懈了一瞬。 “你……” “你！”李貌利落翻身，占据了上方，右腿一抬，猛地骑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的动作慢了一瞬，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斯图亚特！” 愤怒已经冲昏了李貌的头脑，这个人杀死了外婆！ 她失控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这个……” 即便被她掐住了脖子，他幽蓝的眼睛里仿佛看不到慌张，也看不到愤怒，他只是冷静地问：“我这个什么？” 面对这一双湛蓝的眼珠，“你这个……你这个……”李貌绞尽脑汁地想，终于脱口而出，“你这个变态，乔治艾略特！” 对，他是乔治！ 她想起来了!他是乔治！ 李貌立刻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客厅，眺望窗外可以看见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他不该在这里。 不！ 我也不该在这里！ 李貌顿时面如纸白。 她的表现太糟糕了。 会不会已经被乔治看出来了？ “你想起来了。”乔治叹息道。 李貌低头再看一眼，自己尴尬的位置，连忙翻身坐到了一旁：“所以这是一场梦？你说的吞梦魔是个魔物？” 乔治翻身而起：“梦魇里看见的都是你内心深处最渴盼的欲望。” 难怪……难怪她会见到外婆。 她太想外婆了。 李貌低垂了眼，沉默了片刻，回忆起先前发生的种种，疑惑地问道：“所以，你一开始也在树林里么？一开始我见到的红发的人就是你，对么？” 乔治一怔，摇了摇头：“不，我是被金色麋鹿的气息指引而来，到了你的幻梦里，但是你进入幻梦之前，我并不在莱恩河附近。”他冷笑了一声，“你忘了么？我在度假，你知道我从盖克山下来，也需要时间。” 李貌讪讪一笑：“真是麻烦你了，乔治。我很抱歉。”她不由地心虚地望向他白皙的脖子，不期然地见到了自己留下的指痕，虽然浅淡，但还是看得出来，颜色略深，留下了红印。 她立刻尴尬地别过了眼：“我真的很抱歉。” 乔治径自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拨了拨他乱糟糟的头发，尽力地将额前的乱发向后压了压，然后俯身又拍了拍裤腿上的肥皂泡沫。 “走吧，罗茜。”话音未落，李貌便觉周身一轻。 “她的眼皮好像动了！”是文森特的声音。 “小玫瑰，天啊，小玫瑰！”是艾米莉的声音。 “她醒了么？”卡尔问道。 李貌睁开眼，看见了头顶三张担忧的脸孔。 “罗茜？”艾米莉长叹了一声，“你终于醒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李貌看了看四周，他们已经回到了车里，自己躺在后座上。 “我昏睡了很久么？”她扶着椅背坐了起来，“是吞梦魔？” 卡尔面色沉重：“你大概睡了四个小时，教廷的人已经来了，林子里确实出现了吞梦魔的气息。” “抓到了么？” 卡尔摇摇头：“吞梦魔是地下游走的生物，非常狡猾，很难抓住。它们尤其擅长制造幻想。一旦入梦，很难出来。” 艾米莉道：“谢天谢地，小玫瑰，你终于醒了！” 李貌转头去看车窗外，没有旁人的影子。 “乔治呢？”她不禁问道，“你们看见乔治了么？” 文森特惊讶地说：“艾略特么？你忘了么？艾略特一家都在度假呢。” “不，在梦里，是乔治救了我。他应该就在附近。”说着，李貌又探头往车外望去。 卡尔担忧地看了一眼艾米莉。 艾米莉假咳一声道：“小玫瑰，你才醒来，你需要好好修习，能够摆脱吞梦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么？我真的在梦里见到了乔治。” 文森特扶额说：“小玫瑰，你知道的，梦魇就是会让你看见你想见的东西，你能见到艾略特，我们当然不觉得奇怪。” “不！”李貌解释道，“不是见到了乔治，是乔治来幻梦里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一场幻梦，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醒来。” 或许，她真的会沉溺其中，被吞梦魔吞噬，也说不定。 卡尔脸上的担忧更深了。 “小玫瑰，我们先回家，好好休息好么，你摆脱了吞梦魔以后，肯定需要休息。” 李貌瞪大了眼：“为什么？”为什么不信她。 卡尔听懂了她的疑问，沉声道：“因为没有人可以自由出入别人的幻梦。这不是任何一个阶段的魔法师可以做到的事情。这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有神可以。”他的脸颊绷紧了些，深棕色的瞳孔露出了恐惧，“或者，恶魔也可以。” 第44章 [VIP]第44章 “所以,你当时在吞梦魔的幻梦里，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幻梦？” 面前的记者穿着深灰色的中阶法袍，她看上去很年轻,和她差不多,大概也是阿雅顿的学生？ 自从她摆脱吞梦魔回家后，阿雅顿的教廷便开始在林地附近对吞梦魔进行围剿。 吞梦魔是高阶的魔物,据说阿雅顿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吞梦魔。 令李貌有点惊讶的是,这一回,教廷似乎并没有封锁这一消息,甚而派了《魔法周刊》的实习记者来采访她，让她详细描述如何遇见吞梦魔,又如何摆脱了它。 李貌想了想，答道：“其实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只是渐渐地，我见到的场景和人脸有时会模糊，很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完全不对劲,只是当时我确实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她刻意隐瞒了乔治的出现。 且不说众人根本不信，直觉上来说,她一点也不想教廷知道这件事。 记者用笔在白本子上沙沙地记录她的话。 她写了好长一段后,才抬起头来,满脸佩服道：“不管怎么说,你能自己摆脱吞梦魔,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更何况，我之前做过调查,你才升上中阶魔法师不久，同为中阶魔法师,我简直无法想象，要是我自己遇上吞梦魔会怎么样！你太了不起了！” 她的夸赞令李貌脸红。 “没有没有，你太夸张了，我，我只是运气好。” “不，你就是了不起！”记者斩钉截铁道。 过了三天，这个中阶魔法师的实习记者很快就把这一篇采访稿的最终版本发给了李貌。 标题叫做《一个勇敢的中阶魔法师的非凡历险》。 李貌：“……” 她厚着脸皮，飞快地读了一遍，这篇文章把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夸奖了一遍。 结尾处写道：在阿雅顿，罗茜斯图亚特或许从前是个默默无名的中阶魔法学徒，但笔者深信，在不久的将来，属于小玫瑰的璀璨光芒一定会大放异彩！ 李貌觉得这么浮夸的文章肯定不能够过稿。她本来想给记者发封感谢邮件，但转念一想，或许等她的稿子被拒了以后再发。 万万没想到的是，仅隔了一天，这一篇《一个勇敢的中阶魔法师的非凡历险》就被刊登在了《魔法周刊》上。 这是一份区域性的魔法报纸，阿雅顿的魔法师家庭几乎每一家都订阅了这个报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或许罗茜心中默默想着，作为魔法师，面对吞梦魔，也是她的宿命……”文森特捏着周刊，在客厅的壁炉前，声情并茂地念道。 李貌脸色涨红，劈手就要夺过他手中的报纸：“别念了！”求求你了！ 艾米莉拉住了她，并且鼓励文森特道：“接着念，这篇文章写得太棒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登报了。” 李貌挣脱不开，只得道：“你们读报不就行了么？哥哥？”她难得地放软了语调，“求你了，别念了。” 她的脚趾都要抠出几栋涟漪城堡了。 文森特大笑一声，念得更起劲了：“不，罗茜对自己说道，我不能屈服于吞梦魔，也不能屈服于这残忍的，不公的命运！” 坐在沙发上的卡尔轻咳了一声，连忙用手掩饰住了嘴角的笑容。 他缓了缓，才道：“小玫瑰，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她说得没错，一个中阶魔法师，能够摆脱吞梦魔，是了不起的成就。” 李貌苦着一张脸。 卡尔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知道么？教廷为了嘉奖你的勇敢，会给你鼓励奖金。” “嗯？什么鼓励奖金？”李貌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 卡尔摸出了西装夹克里的一个金色信封，“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你，但是你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这里面有一张魔法兑换券，可以兑换不少好东西，比如魔药，魔法道具，驯养兽培训课程。”他刻意地停顿了片刻，“以及秋季全国赛艇会的入场券，你可以在其中选择其一。” “啊！”李貌惊讶出声道，“是神都那个赛艇会秋赛么？是乔治要去参加的秋赛么？” 卡尔了然地与艾米莉对视了一眼。 “是的，小玫瑰，就是神都的秋赛，这个入场券的确一票难求。” 李貌正要开口，却听艾米莉道：“好消息是，卡尔已经抢先兑换到了入场券，小玫瑰，九月的时候，你就可以去神都观看赛艇会决赛了！” “真的？”李貌难以置信，她掺了不少水的“非凡历险”竟然帮她拿到了秋赛的入场券！ 卡尔叹了一口气：“这是你妈妈的主意，但我也想，你会喜欢的。”说着，他便把金色的信封递给了她。 李貌连忙拆开来看，果然是一张金色的卡片，写着“诚邀罗茜斯图亚特前往秋赛，神都赛艇会协办委员会上”。 “太好了！”她本来有些发愁，等乔治去比赛后，她该怎么办。 眼下，不仅能见到乔治，还能去神都！ 那可是“神值”的聚集地！ “谢谢你们。” 文森特见状，急得撇下了报纸，探头来看她的入场券，“只有一张么？我不能也去么？妹妹一个人去神都，你们能放心么？” “好了，文斯。”艾米莉劝道，“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话没说完？ 李貌一听，立刻望向艾米莉：“还有别的事？” 艾米莉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小玫瑰，你还记得你的姑妈艾玛吗？” 谁？艾玛？ 李貌当然不记得。 见到李貌迷惑的表情，艾米莉反而笑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她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婴儿。艾玛斯图亚特是你爸爸的小妹妹，她一直住在神都，如果你九月要去神都的话，可以借住在她家里。” “如果要去神都？”李貌一下子听出了重点，“不是已经有票了么？这个入场券既然这么难得，为什么不去呢？” 艾米莉假咳了一声：“因为你得存钱，才能有足够的差旅费，前去观看秋赛，艾玛虽然可以提供便宜的住宿，但是你在神都的开销都得你自己支付。” 李貌愣了愣，斯图亚特家的经济情况，她大概也了解。 难道去神都很贵么？ 她转念就想到了，她在皮尔森俱乐部没取出来的“余额”。 好吧，虽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地把钱取出来，就算取出来了，凭空多出来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也会引人怀疑。 她的沉默被文森特解读成了窘迫的为难。 他转而劝道：“小玫瑰，你不要太担心，你知道的，现在正好是暑假，如果你找一些零工来做，说不定到了九月，你就能攒够钱了。” 对，打工是也是“洗，钱”的途径！ 李貌忙不迭点了点头：“是的，我一定努力打工，争取在九月前存够差旅费和开销费用！” 艾米莉笑了笑，卡尔则是无奈地点头道：“好的，罗茜，你要是能在九月前攒下五百金币，其余的钱，我和艾米莉可以赞助你！” 五百金币，那就是，只有她在皮尔森余额的三分之一不到。 李貌胸有成竹地应了下来：“提前谢谢你们了！” 在文森特的介绍下，李貌很快去了市中心的一间果汁店打工。 这个果汁店是个魔法与世俗兼容的果汁店。 除了售卖正常的奶昔和鲜榨果汁外，它也售卖店里主打的明星产品，诸如“震撼你果汁糖”，“我妈不再打我棒棒糖”，以及“每一天都是公主草莓牛奶”等混合了法咒的风靡趣味产品。 李貌打工的第一天，就被迫尝了尝“震撼你果汁糖”。 店长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一个紫色抽屉里都是果汁糖，之所以叫‘震撼你’，是因为你无法提前知晓，吃下糖后，你会有什么反应。” 李貌本能地退了小半步，离那个紫色的抽屉远了一些。 “反应具体是指什么？” 店长捏起了一块红色彩纸包好的糖果：“简单来说，我也不知道，糖果是由公司的魔法部门提前研制，包装，每一颗糖果的效果都不相同，全靠运气，所以才会‘震撼’你！” 李貌站得更远了：“能举个例子么？” “之前卖出的糖果，有的人吃过以后在一段时间内只能说真话，不能说假话，也有的糖果，吃过以后，会变成猫，变成狗，当然这个糖果的持续时间有限，不会太久的。” 李貌点头，客客气气道：“谢谢您的介绍，我已经充分了解了。” 糖绝对不能乱吃。 店长却没有伸手合上那一个紫色的抽屉。 他笑眯眯地又道：“作为入职的新成员，我们总会分发一颗‘震撼你果汁糖’作为庆祝你入职第一天的特殊仪式！” 李貌下意识地抗拒。 “这个……万一变成动物，不就影响了工作么？我带回家吃，可以么？” 店长却说：“罗茜，这个持续时间不长的。我们不在乎那么一点点可怜的打工时间。” 不仅是店长，其余的若干店员也齐齐调转了目光，殷切地望着她。 李貌骑虎难下，不得不再度看向那一个紫色的抽屉。 “好了，你选一个吧，罗茜。” 果汁糖的包装五花八门，颜色不同，上面的图案也全然不同。 李貌细致地观察了一小会，挑了一颗包装为蓝色白点，看上去包装朴实的果汁糖。 她撕开糖纸，一鼓作气地塞进嘴里。 口味和寻常的糖果无异，甜甜的水果味。 等她吞下后，店长期待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还好。 李貌开口答道：“我爱你。” 什么！ 店长和一众店员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天哪，这是一种新型的反应！” “她是在说‘我爱你’么！” “啊，好想能够挑给我的女朋友！” 店长为了验证猜想，又问李貌道：“你试着说点别的？” 李貌张嘴道：“我爱你。” “哈哈哈哈，是真的！”众人发出了一阵爆笑。 李貌略微忧伤地撇撇嘴，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 天晓得，这个时效是多久！ 店长读懂了她的眼神，不忘安慰她说：“最多一个小时，不会更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貌扭头看了一眼时钟，过了十一点了，一个小时终于过去了。 她正要说话，抬眼却见一个人影进了果汁店。 他的金发像是长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在户外度假的缘故，他的手臂晒出了更深的颜色。 迎着她的目光，他笑了笑，说：“一个勇敢的中阶魔法师！” 乔治！ “是艾略特！”身侧传来了店员的低呼。 乔治径自走到了李貌所在的柜台前，浏览器电子面板的菜单，他随手点了几个按钮，问道：“你们这里有桃子汽水么？” 有的。 李貌点点头，开口答道：“我爱你。” 第45章 [VIP]第45章 四周响起一片倒抽气的声音,一时半刻，谁也没有说话。 整个果汁店，静默了片刻。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说好一个小时的时间么！ 怎么回事！ 是不是故意要害我！ 李貌脸色涨得通红,百口莫辩，她张了张嘴,但不敢说话,唯恐自己再吐出一句不合时宜的“我爱你”。 乔治的脸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依旧冷静地浏览着面前的电子屏幕。 唯有他的指尖在屏幕前静止了一瞬。 “哦。”他也只是冷淡地这样答道。 李貌暗暗松了一口气,乔治这么聪明，大概已经料到了这是“震撼你果汁糖”的副作用。 下一刻,只见红光一闪，白色的菜单屏幕突然爆发出一朵小小的红色火焰，“噗”地一声，屏幕白了又黑，彻底暗了下来，只余袅袅白烟。 “抱歉。”乔治神色自若,后退了半步道，“我好像弄坏了你们的屏幕,我愿意赔偿你们。” 李貌惊呆了。 店长最先回过神来,打破了果汁店里诡异的寂静的氛围。 “不不不,这当然不是顾客的错误,是我们的设备老化了。”他忙指向另一台收银设备,对乔治道，“您可以来这里,我来为你点餐。”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李貌：“今天的效果好像长了一些,罗茜，你不要担心，你先不用在柜台站着了。” 谢谢。 李貌下意识开口道：“我爱你。” 店长轻笑地摇了摇头，转回眼却正对上朝他走来的艾略特的目光。 店长忽然发觉，看上去平易近人的艾略特，此刻的眼神分外危险。 “魔法果汁糖？”甚至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分外幽凉。 “是，是的。”店长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这是店里的风靡产品，你，您要尝一尝么？” “好啊，谢谢。”乔治选择买了一大包“震撼你果汁糖”。 桃子汽水不要了么？ 李貌默默地立在店长背后，见乔治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 她抽了抽鼻子，呼吸着乔治所在的空气。 这几天在家休养，她还没见过乔治，她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 吞梦魔的幻梦，他那天后来去哪了，当然还有如何在皮尔森取钱，攒钱去神都的事情。 这个魔法糖吃得真是太不是时候了。 李貌眼巴巴地望向乔治，而乔治却没有再看她。 脸上先前的微笑，不见了。 李貌敏锐地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 李貌正准备开口，却又闭上了嘴，转而摸出了兜里的手机，给乔治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你要走了么？不要走，好么，我请你在店里喝果汁，糖果的效果应该就快结束了，结束后，我们可以聊聊么？ 她一口气发完后，听见乔治的裤兜里传“叮”一声，短信提示音。 李貌期盼地盯着乔治，可他只是接过店长递去的包装袋，看也不看短信，转身就走。 等等！ “我爱你！”李貌着急地扬声道。 乔治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你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我爱你！” 啊，这什么破糖！ 爆炸吧！ 李貌索性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打算快步上前拦住乔治的去路。 他转身的动作快过了她的动作。 湛蓝色的眼珠透着冰凉的光，在她将要开口前，他冷冷道：“闭嘴吧，斯图亚特。” “乔治……”李貌急切道，“啊，我好了！” “我给你发短信了，我请你喝果汁好么？你等等我，好么，我大概12点就可以换班了。”李貌语速飞快，害怕被他打断，并双手合十，眉毛皱作一团道，“你等我一下，好么？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哦？”乔治唇角微扬，似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好吧，我在对面的书店等你。” 乔治走后，果汁店的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她，像是惊讶，又像是佩服。 店长：“罗茜，你和乔治艾略特是朋友？” 李貌点点头，一五一十道：“我们是修习伙伴。” “哇，你好幸运！你真的是艾略特的修习伙伴，难怪他会来这里，要知道，他从前可从来没来过。” 李貌笑了笑，心想，难道今天乔治真的是特意来找她的？不过乔治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在店里打工？是佩妮说的么？ 另一个店员表情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你的名字会这么眼熟，罗茜斯图亚特，就是那个非凡历险的中阶魔法师，斯图亚特对么！难怪你是艾略特的修习伙伴！” 李貌：“……”都通通忘了吧，赶紧的！ * 十二点一到，李貌准时换了班，再去对面的书店前，她特意买了两瓶桃子汽水。 进了书店以后，她一眼便看见乔治坐在靠近角落的蓝色条纹沙发上。 他的手里赫然拿着最新一期的《魔法周刊》。 李貌脸色一变，加快了脚步，径自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将其中一瓶桃子汽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乔治，你的假期过得好么？” 乔治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合上了周刊：“还不错，虽然没有历险，但也过得不赖。” 李貌压低了声：“抱歉，我不是想独自居功，只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你帮了我。” 乔治挑眉道：“为什么？” 李貌凑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更低了：“因为卡尔说，我是出现了幻觉，因为没有人可以自由出入别人的幻梦。” 只有神，或者恶魔。 她自然隐去了这一部分没有提起。 乔治听后，神色依旧淡淡，他拧开了桃子汽水瓶，不答反问道：“你呢？我似乎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外婆，原来你和你的外婆这么要好。她是卡尔的母亲，还是艾米莉的母亲？” 李貌心中猛然一跳，乔治还记得！ 她定了定神，胡乱搪塞道：“是，是的，曾经总是会见面，许久不见，大概有些想念。” 这个危险的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 李貌掩饰地扭开了自己那一瓶桃子汽水，喝过一口冰凉的汽水，她果断换了话题，将自己拿到赛艇秋赛入场券，要去神都观赛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的笑容不减：“能去看你比赛，我太高兴了！” 乔治的眉头却微微一蹙。 李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你不高兴么？不想我去看么？” “所以，你要攒钱，对么？才会想到去果汁店打工？” 李貌点点头，期期艾艾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乔治不声不响地直视着她。 李貌清了清嗓，身体前倾，凑到了他的面前，轻声问：“我在斗兽场赢的钱，可以顺利取出来么？你能帮帮我么？我不需要太多，只要五百金币就可以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 或许是紧张的缘故，她的深棕色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他闻到了熟悉的桃子汽水的味道。 她的脸上写满了急切。 乔治以手托腮，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为什么想去神都？要知道一来一回，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就不少。神都终年下雪，和阿雅顿全然不同。” 李貌脑中念头转了几轮，下定决心道：“当然是因为你，我想好了，我从阿雅顿毕业以后，我也要去神都，我也要向你一样做一个虔诚的神使。” 乔治听罢，却笑了一声：“亲爱的小玫瑰，你的资质太差，恐怕不能如愿了。” “不！”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李貌也并不气馁，这实在是在意料之中，她正色道，“这就是我目前的打算，我也一定会努力去神都的。” 乔治脸上的笑意淡了稍许，语调冷淡道：“但是，神都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留在阿雅顿不好么？像艾米莉或者卡尔，顺利毕业，找到一份不错的差事，开心地留在这里，不好么？” 不好，这里没有外婆。 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外婆的身边。 李貌摇了摇头，直直望向乔治：“我就是要去神都，你不用劝我了。再说，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乔治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仿佛兴致缺缺地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瓶，白色的气泡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在透明的瓶子里，滋啦轻响。 李貌适时又问：“先不说这个了，皮尔森俱乐部的事情，你可以帮我么？” 乔治微笑道：“当然，开门做生意的时候，来来往往，都有办法，只要你记得你提取余额的口诀，你什么时候想取钱，都可以。” 口诀，提取余额的口诀，小玫瑰的口诀？ 她怎么知道！ 李貌神色微顿，转瞬憋出了笑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得回家好好找一找，真希望罗茜能把她的口诀记录下来，不然的话，她就试一试她的生日？ 当晚，李貌便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罗茜可能留下的“口诀”线索。 她在这个家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卧室里的东西，她基本也都摸清了。 她仔细又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能是在涟漪城堡里？ 李貌转念又想，不对，涟漪城堡极易受风暴影响，不是个理想的藏东西的地方？ 还能是哪里呢？如果真有口诀这玩意的话，罗茜会藏到哪里呢？ 当然，她也很有可能记在脑子里。 如此一来，李貌根本没可能猜到她的口诀到底是什么？ 她就这样和余额失之交臂了？ 她就真的只能努力打工攒钱了么？ 李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倒了床上，又大叹一声。 “哎！” 因而，她并没有注意到窗台外金色的微光一闪而过，一只金色的甲壳虫飞入了夜色。 最终落到了甲壳虫主人的手里。 金色的面具倒映着虫影。 甲壳虫视觉下的内容缓缓地在半空回放。 待到看完了全部内容，安妮硬声道：“我就说她有问题，不是么？她到底在找什么？如果真是她自己的东西，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地找么？”说着，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红绒沙发上坐着的人影，他的表情无波无澜，像是根本没有在听。 她忍不住出声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乔治？” 第46章 [VIP]第46章 安妮说罢,乔治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仍旧只是半靠在红绒沙发里，懒散地挥动了一下食指。 悬于半空的金色甲壳虫瞬间被火光烧成了灰烬,扑簌簌落到了地毯上。 安妮紧抿着嘴唇,等待了片刻，又追问道：“乔治？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读取她的记忆？” 安妮朝他走近了几步：“那一天在红狮酒窖里,明明,明明就察觉到了祂的气息？斯图亚特就在那里,只要我使用通感咒,说不定我就能找到祂！” 乔治缓缓地眨了眨眼：“所以呢？” 安妮被他过于敷衍的态度一激，索性道：“还是说,你相信了她的鬼话？你相信了那个女孩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盲目的热烈的爱慕？” 乔治没有回答。 安妮走得更近了一些：“乔治，你变了。”她下定了决心，这一段时日，她想说这样的话已经很久了。 她等得太久了。 “你忘了么？我们要找的东西，你早就不必在阿雅顿了,只要到了神都，只要找到教廷金色的权杖,找到祂,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安妮？”乔治忽然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安妮顾不得他语调中的警告意味,继续道：“你不是早就应该把那几个狼人弄来献祭么,为什么还要放任他们？那一天月圆夜里,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还有皮尔森，上次皮尔森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带他来这里？你心软了么？乔治，你忘了他们,忘了教廷对你做的事情！况且，况且，她不是斯图亚特么！一个斯图亚特，要是血咒降临说得是真的，那么她……” “金斯顿，你越界了。”乔治打断了她的话，他直起了身体，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我想你是搞错了，安妮金斯顿，你只是工具，一个稍稍有用的工具。” 安妮浑身一颤，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仿佛从天而降，将她定在原地，她的骨头，她的躯体宛若坠入烈火，一寸一寸灼烧着她的灵魂，重临噩梦般的苦楚，令她瑟瑟发抖。 乔治站了起来，他火红色的头发像在燃烧，可是他的唇角依旧微扬。 他的语调听上去温和极了：“通感咒，这样的黑魔法，你用了，你也不好过，被施咒人也会不好过。斯图亚特，只是个中阶魔法师，你难道不清楚，通感咒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旁人难道无法察觉么？” 这样高阶的黑魔法，对于中阶魔法师来说，稍有不慎，就会夺取他们的全副心神，最终变成被法咒催眠的傀儡。 “可是……可是……”安妮强忍着痛苦，想要争辩。 乔治已然来到了她的眼前：“这样的法咒，我可以赐予你，也可以收回我的赐予，你明白么？金斯顿？” 安妮金色的面具微微颤抖着，面具下的纹路如同复活了一般，在她的皮肤上肆意游走，恐惧恍若毒蛇死死地缠住了她的身躯。 安妮颤抖道：“我，我明白了。” 乔治唇边的笑意深了：“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说着，他的发色缓缓回复了成了浅淡的金色。 桎梏全身的力量骤然消散。 安妮跌坐在了地上，汗水湿透了全身，骨缝里的炙热仿佛还未退却。 他态度温和地问道：“到了神都之后，你记得你该做的事情么？” 安妮点头：“我一定会找到劳博特罗。” * 天光亮起的时候，李貌自然而然地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苦恼于口诀的问题，她做了一晚上的怪梦。 先是梦到了自己被红色的怪兽追赶，又梦到了自己落入红色的火焰，最后却被一只巨大的灰斑海豹压在身体下面。 睡了等于没睡，醒了还是很累。 经过一夜，李貌已经大致上接受了自己大概是取不到皮尔森俱乐部里的金币的这个悲伤的事实。 算了，不义之财，不要也罢！ 李貌重整旗鼓，去了果汁店打工。 为了解决五百金币的燃眉之急，她又向店长申请了双倍工时。 暑假在“快乐”的打工生活中一晃而过，到了八月的倒数第三天，她辛辛苦苦地攒下了三百五十金币。 “哥哥，借点钱给我吧？”李貌左思右想，最终决定求助于文森特。 文森特苦恼地说：“我也打算陪你去呢，你差了一百五十金币，我最多能借给你五十金币。” “好吧。” 李貌计划剩下的部分，她能和艾米莉，卡尔商量商量，跟他们谈一谈“分期”的概念，先消费，后还款。 傍晚时分，她从果汁店出来，见到了乔治。 今天是他们约好的“修习伙伴”的时间。 乔治等在店外，夕阳的橙辉令他的金发格外耀眼。白日的余热犹存，他穿了简单对的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露出健壮的小腿。 这一段时间密集的赛艇会训练，让他的肤色深了不少。 “乔治！”李貌飞快跑了过去，“你明天就要出发了吧？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明天阿雅顿的红狮赛艇会就会提前前往神都，准备秋赛。 乔治点了点头，问：“你呢？你的金币存够了么？” 李貌尴尬一笑：“还差一点点，不过我已经向文森特借了一些。” 乔治转头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没有去取钱？” 他问的自然是去皮尔森俱乐部取钱。 原因当然是她不知道取钱的“口诀”。 李貌默然片刻，正色道：“这是不义之财，我不会再去了。” “什么？”乔治笑了一声，“你认真的么？” “认真的。”李貌点了点头，“从前我去斗兽场是迫不得已，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皮尔森俱乐部了。我不喜欢那里。” 乔治笑道：“那你真是个好人。” 李貌假装没听懂他的嘲讽，自顾自解释道：“我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暴力，爱，和平才是主题。” 乔治笑了笑，没有接话。 两人沿着黄昏的街头往停车场走去。 按照原计划，他们会在车里练习一些法咒，然后乔治送她回家，毕竟李貌不会驾驶。 李貌最近修习的进度很快，月亮刚升起来的时候，乔治便已发动了汽车，往郊区的斯图亚特家开去。 李貌降下了一点点车窗，仰头看窗外圆盘似的白月亮。 “啊，今天是个满月啊。” 乔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天上的月亮银辉如雪。 白色的幽光照在她的发顶，晕成一圈温柔的浅淡的光晕。 “罗茜。” “嗯？”李貌回过头来。 乔治的视线却望着前方的道路。 通往郊区的乡间小道悠长狭窄，两侧尽是绵延起伏的麦田。 车灯的反光与夜色在他的脸上交叠，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明明暗暗的光亮。 李貌忽觉眼前的他难得的严肃，他的语气听上去少有的有几分不确定：“你能诚实地回答我么？” “嗯？”李貌心头一跳，像是有预感似的，她似乎知道乔治要问什么。 乔治侧目望来，窗外投照进一道炫目的亮光，一闪而过。 李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猛然传来了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的狼啸。 “呵，忘了今天是满月了。”她听见乔治轻笑道。 狼人猎杀组织！ 李貌立刻回过神来，她猛然睁开眼睛。 黑漆漆的田野上，出现了一双又一双绿莹莹的兽目。 “狼人么？”李貌的嘴唇颤抖着，她默默数了数远处的兽目，“狼人猎杀组织这么多狼人，你能应付么？” 虽然罗伯特说过，他们屡战屡败，可是这么多的狼人。 她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今天又是满月。 “你知道猎杀组织？” 罗伯特告诉她的。 李貌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乔治冷笑了一声，李貌朝后一仰，车速骤然快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狼群也开始飞速地追赶与移动。 它们也快得不可思议。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几头黑色的巨狼与汽车并驾齐驱。 李貌侧目望去，清晰地看见它们狰狞的面孔，为首的一只黑狼朝她凶狠地龇了龇牙。 “乔治？”李貌慌忙地看向乔治，“怎么办？我可以用防御咒么？” “试试吧。” 乔治说着，脚踩油门，将车子开得飞一般地快。 李貌集中精力，默念法咒。 金色麋鹿的影子发现在了车侧，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五只金色麋鹿转瞬化作金色的森林狼，朝车旁的黑狼驱赶而去。 可惜，寡不敌众，车的四周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的绿眼睛。 足有二十来头，体型各异的狼群汇聚而来，它们蛮横地撕扯着金色森林狼。 风里漂浮的满是血腥的气味。 这是倾巢出动了么？ 今夜的狼人实在太多了！ 李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乔治！” 话音未落，车尾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几头巨狼，用身躯剧烈地撞向汽车。 李貌被撞得朝前而去，额头险些撞到玻璃，而后背传来的震动令她浑身发麻。 “艾略特！”窗外嘶哑的声音呼唤着乔治。 乔治叹了一口气。 “难缠。真是扫兴。”他双脚一动，踩上了刹车。 车轮发出尖锐的摩擦的声音。 外面黑漆漆的夜登时变得朦朦胧胧，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李貌茫然地四下而望：“这是镜面世界？” 乔治转过脸来，他的红发在燃烧，他整个人都在燃烧：“晚安，小玫瑰。” “嗯？” 她没听懂他的话。 然而，下一刻，周围的声音，狼啸，风声，马达声，都越来越远，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坠入了大片的昏暗之中。 第47章 [VIP]第47章 荒野烈火燎原,红色的火焰在大地上熊熊燃烧着。 湿润的雾气无法熄灭遍地的火种。 巨大的黑狼踏过火星，逐渐包围了白色的小型汽车。 乔治径自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红发的燃烧的艾略特。”为首的黑狼讥讽道,“今天要动真格的么？是因为你有同伴？多么感人啊,艾略特。但是，已经晚了,今晚你死定了。” 乔治笑了笑,目光扫视过狼群。 他的声音低沉,仿若自言自语：“杀戮永不会停止,直到一切结束前。” “你在说些什么？”黑狼缓缓踱步而来，利爪践踏过燃烧的火星。“不管你说些什么,艾略特你的死期就是今天。” 狼人的血脉在月下奔腾，围拢过来的黑狼齐声发出尖啸，他们的身躯在不停地膨胀，一刻不停变得更为巨大。 乔治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皎洁的月色外围渐渐变得粉红，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他低笑了一声：“血月么？难怪你们要选在今夜。” 他的目光平淡地望向朝他奔来的巨狼：“就是你了,塔斯塔，就从你开始吧。” “艾略特,你说再多的屁话,今晚也救不了你了。” 塔斯塔,狼人猎杀组织的头狼,奔至眼前。 他的狼爪锋利,泛着嗜血的冷光，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黑色的皮毛在风中飞舞。 顷刻之间，利爪的前端划过乔治的前胸,靠近心脏的位置。 乔治顺势退后了一步，白色的T恤被划得粉碎。他整个身躯暴露在夜色中，朦胧的月光之下。 “那是什么该死的东西！”塔斯塔狼目微眯，死死地盯着他。 乔治的身体上满是黑色的纹路，宛如纹身，可是每一个字都在移动。 黑色的字眼，在他的身体如有生命一般地流动着。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塔斯塔下意识地念了出声，不禁发出一声嗤笑，“信仰可以拯救你么？艾略特！” “很可惜，不能。”乔治答道。 塔斯塔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示弱”，明显地怔愣了一瞬。 “你现在悔悟也晚了。”他扬起利爪，露出雪白的狼牙直袭乔治而去。 “塔斯塔。”乔治忽然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知从何而来的飓风席卷而来。 塔斯塔眼前仿佛突现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他定睛再看，不，这是黑色的羽翼！ 乔治艾略特的身后，出现了一对巨大的黑色的羽翼，它们包裹着他的身躯，继而伸展，卷起狂风呼啸而来，随风而至的，宛如来自地狱的火焰，焚烧着一切。 塔斯塔的毛发被无数火星点燃。 他回头一看，狼群都已坠入了火海，任凭它们如何翻滚，先前看上去不起眼的火种，再也无法熄灭。皮肉烧焦的气味随风而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塔斯塔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你是……”那样的字眼，他说得太过艰难，“你是恶魔？” 乔治挥动着巨大的羽翼，烈火燃烧成了无边的火海。 “所以呢，塔斯塔，你打算怎么做呢？如果我真是恶魔，你要呼唤神明么？你要呼唤谁来拯救你呢？” 塔斯塔察觉到滚烫的火焰顺着他的腹部燃烧了起来。 他慌不择路地想要后退。可是举目望去，漫天遍野的火海，无处可逃。 眼前的黑色羽翼仿佛遮天蔽日，血色的月光只能露出微弱的光晕，整个世界都在他的阴影之下。 塔斯塔脑中空白一片，他慌忙地念道：“荣耀，圣光……” “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乔治骤然打断了他的话，甚至帮他念完了召唤神明的祷告词，“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塔斯塔爱洛斯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塔斯塔发出尖利的狼啸，高喊道：“闭嘴，艾略特！你这个恶魔！” “塔斯塔，你召唤的神明不会降临了。”黑色的羽翼缓缓挥动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冰凉笑意，蓝色的眼珠倒映着红色的烈焰，“让我为你念一段真正管用的祝词。”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混沌大陆上，拥有降临的力量，让我为你献上，三头凶猛的恶狼……” 火焰将要烧到他的头颅，塔斯塔的意识已然模糊。 可是，他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一段不伦不类的歌谣。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混沌大陆上，拥有降临的力量，让我为你献上，三头凶猛的恶狼……这是……这是……降临血咒，这难道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传说么？”塔斯塔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有人真的相信这样的鬼话，是信徒背叛了神明，降临血咒的诞生是为了平复神的怒意而存在的黑魔法？”绿色的瞳孔里漆黑一片，“你，你要用狼人献祭么！” 三头凶猛的恶狼，还有什么，还有什么祭品？ 烈火灼灼，塔斯塔如同置身于炼狱。 他绞尽脑汁地想。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请让我为你献上， 三头凶猛的恶狼，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那一个背叛的……背叛的女郎， 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艾略特！” 塔斯塔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黑色羽翼。 红色的火光吞噬了他的视线，吞噬了整个狼群。 狂风卷着火焰过境，哀嚎遍野，啼哭与狼啸淹没在火光之中。 黑色的粉末落到地上，月夜下复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满月慢慢地堕落了天际。 * 李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卧室床上，床头柜上的时钟指向九点。 外面的天光大亮，这是早上九点！ 她怎么回来的？ 狼人呢？ 乔治呢？ 李貌满头问号，匆匆梳洗完毕，去了客厅。 文森特正在吃早点，见到她，如常地打招呼道：“早上好啊，小玫瑰，你昨晚睡得好么？” 李貌顾不得答话，只焦急问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文森特嘿嘿一笑：“当然是乔治送你回来的啊。你在车上睡着了，他抱你回来的，我不得不告诉你，罗茜，是标准的公主抱哦！” 李貌忙追问道：“乔治看上去还好么？”他受伤了么？ 文森特不明所以道：“他看上去很好啊。” 没受伤。 他们是怎么脱离狼人的包围？ 她睡着了，是被催眠了么？ 睡着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她看见了，看见了红发的燃烧的乔治。 李貌心慌慌地四下找了一圈，在进门的衣架上找到了她昨天穿着的黄色外套。 她捏着外套仔细闻了闻外套，果真没有血腥味。 她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手里的外套却意外地沉甸甸，她伸手往口袋里摸了摸，竟然摸出了一袋金币，她数了数，恰好是一百个金币。 文森特惊讶道：“你哪里来的金币，是找乔治借的么？” 只能是乔治给的了。 李貌点了点头，连忙找到手机，给乔治打电话。 可是，他关机了。 文森特提醒道：“今天是赛艇会去神都的日子，他大概不方便接电话。” 对，乔治今天去神都了。 但是昨晚猎杀组织的狼人太多了，乔治真的安然无恙么？ 李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拨通了佩妮的电话。 佩妮和乔治同一天出发去神都。 “乔治？乔治很好啊。”佩妮听到李貌的问话，愣了愣，才笑道，“你打不通他的电话很正常，赛艇会到了神都，就要封闭特训，过几天我会去他们特训的基地看他，你有话要带给他么？” 李貌想了想：“就说谢谢他借我的金币，等我之后赚了钱，我会立刻还给他。” 佩妮“嗯”了一声，又等了小半刻，问：“没了么？” 李貌隐瞒了遭遇狼人的事情，只道：“没了，不过，几天后我和文森特到了神都之后，我们去找你，好么？” “当然。”佩妮笑道。 * 九月的第一天，李貌如期和文森特踏上了前去神都的旅程。 因为路途遥远，加上昂贵的差旅费用，经费有限的二人选择了相对低廉的出行路线。 神都的直达航班只能在北区的大城市盖伦机场搭乘。 李貌和文森特决定先坐火车去盖伦，再从盖伦去神都。 从南到北，从阿雅顿坐火车到盖伦需要一天一夜。 他们的车票是二等座车厢，包厢逼仄，红皮革的座椅陈旧，坐上去硬梆梆的，但这是李貌和文森特第一次出远门，疲惫的感觉被新鲜感冲淡。 “小玫瑰，快看，我们马上就要进入盖克山的隧道了。” 窗外蜿蜒的隧道前出现了黑暗的山洞。 李貌仰头看去，巍峨的山丘直耸入云。 这就是乔治度假的盖克山。 列车进入隧道以后，周围霎时暗了下来。 高速行驶的列车，令她出现了短暂的耳鸣，过了一小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车厢里橘黄色的暖光亮了起来。 文森特兴奋地滔滔不绝道：“这条隧道出自传奇魔法师劳博特罗之手，你记得么？就是我们在船会时，见过的明星飞船的设计师。他可是个伟大的魔法师！据说他现在已经两百多岁了，深居简出，很久没有人见过他了。” 这就是不朽的魔法师么？ 两百多岁。 李貌好奇问道：“他活了那么久，他不为教廷服务么？” 文森特笑了一声：“劳博特罗是个艺术家，他当然要随心所欲地活着。” 李貌“嗯”了一声，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裹，临近中午了，她打算把艾米莉给他们准备的魔法饭盒拿出来。 两个魔法饭盒一红一黑，红的是她的，黑的是文森特的。 魔法饭盒的神奇之处在于在接下来的两天路途，它们会“定时”供应伙食。 因为无论是火车还是飞机，供应的餐品都很昂贵，艾米莉因此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两个魔法饭盒。 李貌摸出饭盒的时候，夹在背包内侧的照片也掉了出来。 是艾玛姑妈的相片，为了便于亲戚相认，卡尔给他们的相片。 照片上的艾玛姑妈看上去很年轻，有斯图亚特家的深棕色卷发。 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只是十分严肃地注视着镜头。 文森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撇撇嘴：“你知道么？艾玛姑妈并不是个特别愿意社交的人，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李貌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也好久没见过她了么？” “艾玛斯图亚特当年在神都坎特魔法学院的事迹，你可能没听说过。曾经一度，她被称为斯图亚特中离神最近的人，她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从中阶魔法师升为了高阶魔法师。但是，她却不肯为教廷服务，也不肯出门工作，她的所有才华都用在了研制魔药上面。” 李貌不以为然：“这不是很好么？”做人就是要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优秀的魔法师更该如此。 文森特摇了摇头：“这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她根本不与任何人往来，脾气越来越坏，五年前，她的生日是我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我说，艾玛姑妈，祝你生日快乐，她却说，文森特，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你知道么，当时我还未成年，这样的冷言冷语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李貌努力憋住笑：“就这些？” “不！她当时还说我会在五年后的某一天遭遇一场可怕的车祸，她让我从此以后不要开车上路。”文森特长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愿意给她打电话了。” 第48章 [VIP]第48章 盖伦是个北部的大城市,一下火车，李貌就感觉到了刺骨的严寒。这里的气温和阿雅顿的差距非常大。 “小玫瑰，从这里到机场需要换乘大巴。”文森特捏着手机,细心地查看沿途的交通指南。 李貌换上了提前准备的黑色毛呢大衣,跟随他的脚步往大巴站的方向走去。 盖伦是个极其工业化的城市，城市的面貌与南方的乡间小镇差距甚远。宽阔的街道两侧大多建筑都为深灰色的铁皮建筑。 机场大巴路线运行频繁,他们并没有等得太久。 李貌登上大巴,落座后,好奇地四处张望,车厢悠长，分作数节,在座的乘客中，穿法袍的人明显比阿雅顿多了许多。 “小玫瑰，这也是我第一次来盖伦。”文森特兴奋道。 这一趟前往机场的大巴十分繁忙，形形色色的人不少，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群年轻人,看上去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 文森特低声说：“快看，他们好像是赛艇会的成员。北区的强队也有不少,大概也要去参加神都的秋赛。他们的队服是蓝色海豚,是流塞里魔法学院。” 李貌闻言,不由地多看了他们几眼,果然注意到他们深蓝色的大衣袖口上确实有一只蓝色海豚的图腾。 其中一个金发的男孩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视线调转了一瞬，径自朝李貌望来。 两人视线一碰,李貌略有些尴尬，赶紧转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半个小时过后，他们准时到达了盖伦机场。 在混沌大陆上，大多数的机场都是禁止使用魔法的地带，可是，盖伦机场是个例外。 它的建筑风格与整座钢铁城市相似。 远远望去，它宛如一只巨大的羽翼斜飞入天际，走到近处细看，则更像是披着深灰色外壳的铁皮怪兽。 前往神都的航班，有专门的通道，整个通道被无数游动的白色灵火点亮。 它们快速地飞过耳畔，发出呼呼呼的风响。 通道尽头，迎接他们的是极其严苛的安检，除开行李，衣物等正常的安全检查以外，机场内驻扎着许多穿黑袍戴黑帽的魔法师，他们用手中的一枚金色小球，一一照耀通过安检的排队人群。 轮到李貌的时候，黑袍魔法师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机票，然后问道：“神都是你最终的目的地么？你此行去神有什么目的？”他的表情严肃极了，灰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一丝礼貌的笑意也没有。 李貌情不自禁地紧张道：“神都就是我的最终目的地，我去神都是为了观看赛艇会秋赛决赛。” 魔法师没有接话，他只一抬手，用手中的金色小球扫过她的脸颊。 罗茜斯图亚特，阿雅顿魔法学院在读，中阶魔法师，无不良记录。 金色的小球上浮现处一连串的字符。 灰蓝色的眼睛又看了她一眼，才挥了挥手让她顺利通行。 李貌暗暗松了一口气，进入神都的审查无疑是严格的，她在机场亲眼见到几个打算去神都“旅游”的非魔法者。他们被冰冷地拒之门外，无论他们如何争辩，自己是去神都探望亲戚与朋友。 他们都没能通过那一条走道。 即便他们不肯走，他们的行李却生出了翅膀，比他们先飞出了盖伦机场。 神都，一个真正的只有魔法师存在的城市。 李貌既好奇，却又隐隐有些害怕。 毕竟乔治说过，神都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李貌呼吸着周围萦绕不绝的黑色烟雾。 她一点也不后悔了。 只是前往神都的候机室，便充满了“神值”。 不难想象，神都，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宝藏”。 登机前，李貌给佩妮和乔治各自发了一条短信。 她发给乔治的上一条短信依旧呈现未读状态。 李貌等了一小会儿，她发出的短信仍是未读状态。 赛艇会虽然在封闭集训，但她到了神都以后，她总有机会见到乔治的。 * 机身在云中平稳穿行。 直到圆圆的窗外出现了金色的光辉。 太阳般的金辉洒了下来。 机上广播提醒道：“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抵达神都，接下来飞机将进入魔法通道，请诸位稍等，我们将按照大家提前填好的地址，安排魔法传送通道。祝大家在神都度过愉快的时光，愿神眷顾您。” “什么意思？”李貌慌张地晃了晃闭眼睡觉的文森特，“这个广播是什么意思？我们不取行李么，不下飞机么？” 文森特迷茫地眨了眨眼，反应了两秒后，才笑道：“你别担心了，我已经将艾玛姑妈的地址提前填好了，度过魔法通道过后，我们就会到达她家门口。” 李貌隐隐觉得不安，追问道：“那我们的行李呢？什么是魔法通道？” 话音未落，机上广播发出接连三声滴滴滴，机械音顿时变得兴奋而高亢：“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么？” “准备什么？”李貌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她慌忙问文森特，“准备什么啊？” 文森特根本来不及回答她的话，李貌眼前的景象便飞速旋转了起来。 无数的色彩在她眼前爆开，她就像是误入了万花筒的一只小小飞虫，迷失在五颜六色的碎片中。 “文森特！”她惊叫了一声。 “我在呢！”文森特的声音传来。 李貌眨了眨眼，五彩的光斑慢慢散去。 眼前已经是白雪皑皑的世界。 她正站在一栋黑墙黑顶红门的小屋前，屋前围着红色的铁栅栏。 文森特就站在她的身边，而他们各自的行李也都好端端地放在他们各自的脚边。 “这就是魔法通道？”怎么做到的！ 真是方便！又可怕！ 晕眩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一些，刺骨的冰寒包裹全身。 神都，果然四季凛如寒冬。 李貌和文森特果断摸出了行李箱中灰色的毛绒绒的圆帽子扣到了脑袋上，即便如此，两人仍是冻得瑟瑟发抖。 文森特看了一眼门牌号：“麦市街56号，没错，这就是艾玛姑妈的住所。” 说着，文森特加快脚步，径自推开了眼前的红色铁门。 门没上锁，铁门一角上立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金属鹦鹉，像是某种园艺装饰。 可是两人刚刚进门的瞬间，那金属鹦鹉便振翅高飞，口中扬声道：“文森特，文森特，出车祸，出车祸，小玫瑰，小玫瑰，没见过，没见过！” 文森特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闭嘴，乌鸦嘴！” “不是乌鸦，不是乌鸦，我是斯科特！” 金属鹦鹉张开翅膀掠过二人头顶，直挺挺地撞上了屋檐下的红漆门扉，砰一声巨响过后，金属鹦鹉跌落到了门前的地毯上。 地毯是亚麻做的，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不要打扰”。 李貌：“……” 这个艾玛姑妈大概真不是那么爱好社交？ 她刚一抬头，眼前的红门便被人拉开了。 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深棕发的女人立在她的面前。她戴着的黑框眼镜占据了大部分脸上的位置。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虽然年长了一些，可是她的五官和照片差别不大。 她就是艾玛姑妈！ 可她并未开口，只弯腰先捡起了掉落地毯上的金属鹦鹉，朝远处扔了过去。 金属鹦鹉没有落地，而是张开翅膀又飞回了铁门一角的位置，像他们来时一样地立在原地，宛如一件平平无奇的园艺装饰。 李貌转回眼，只见眼前的艾玛姑妈自顾自地转过身进屋，留下一句：“你们进来吧。” 李貌愣了愣，提起脚边的行李，进了屋：“艾玛姑妈。”她小声地招呼道。 文森特随之进门。 他的脚刚离开进门的地毯，红门便咚一声自己关上了。 房间内的布置，只能用不拘一格四个字来形容。 客厅里的家具其实并不多，一条三人座的长沙发，一个长乌木餐桌，配有三把椅子，壁炉的火烧得旺盛。 整个屋子暖融融，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个味道并不难闻，仿佛是混合了无数植物形成的某种天然的气味。 李貌再次扫过一眼餐桌上，椅子上，沙发上，甚至挂在壁炉上的各种扭曲纠葛的藤条绿色植物。 不难猜测，这些气味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艾玛姑妈终于回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扬手一指他们脚边的行李，道：“你们的房间在二楼，我在门上贴了你们的名字，不要走错房间了。” “谢谢。” “谢谢。” 二人齐齐道了谢。 文森特笑眯眯地又道：“好久不见了，姑妈，您过得好么？这是小玫瑰，你大概很久没见过她了吧。” 艾玛古怪地多看了一眼文森特，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 她把目光转到了李貌身上。 一双深棕色的瞳仁隐在厚厚的镜片后，直直地盯着李貌看了好一会儿。 看得李貌莫名心虚，正当她准备再次问好时，艾玛却道：“你看上去比照片机灵，小玫瑰，对吗，艾米莉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浪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选择叫你罗茜。” 艾玛居然对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李貌只觉受宠若惊，连忙点头道：“当然没问题，姑妈，您叫我什么都可以。” 第49章 [VIP]第49章 李貌提着行李来到二楼的房间,卧室的布置出乎意料地“正常”，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旁边立着藤条编织的衣柜。 只是书桌上摆着一页纸,上面醒目的大字写着：房屋规则。 除了你的卧室，客厅和一楼的洗手间,房子里的其他任何房间禁止入内。 不可晚于晚上九点回家。 不可早于早晨四点出门。 不能邀请陌生人进屋。 我们（指你和我,或者文森特和我,或者你们和我）不必在一起用餐,但如果你们（指你和文森特）要在一起用餐，请自便。 …… 李貌正在细读这一份房屋规则,她口袋里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短信提示音！ 她连忙翻出来，查看，是佩妮的短信。 佩妮：你到神都了么？ 李貌：刚到。 佩妮：你的地址是哪里？我来找你？ 李貌犹豫了一下回道：麦市街65号，你快到了告诉我，不要敲门哦。 佩妮：……好吧。 李貌想了想，补充道：哥哥可以和我们一起么？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文森特。 等了好一会儿，佩妮回道：……好吧。 李貌摸出了她行李箱中最保暖的白色鸭绒羽绒服,把灰色的圆帽子扣回了脑袋。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只孤零零地站了文森特一个人。 “艾玛姑妈呢？”李貌小声问道。 文森特指了指天花板,示意艾玛已经上了楼。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佩妮的短信来了：我到门口了。 李貌高兴道：“佩妮来了,我们出门吧,需要告诉姑妈一声吧。” 文森特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佩妮来了，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没时间换衣服了，我的头发也没梳。” 李貌上下看了他几眼：“你看上去已经穿戴整齐了。” 文森特长叹了一口气,扬声道：“艾玛姑妈，我们出门了哦。” 二楼并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 文森特耸耸肩，拉开红门前，又顿住了脚步，细致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我们走吧。”他深吸了一口气后，面色僵硬地对李貌道。 李貌：“……” 红色的铁栅栏外，已然停泊了一辆通身银色的汽车，像是寻常的汽车，却又不像，因为它有八个轮胎，并且每个轮胎上都有翅膀。 李貌想起来了：“这是飞轮号！”她记得当时佩妮过生日的时候，的确收到了一件这样的礼物。 佩妮摇下车窗，催促道：“快上车，今天太冷了。” 李貌和文森特坐上了宽敞的后座。 车内温暖如春，李貌脱下了毛绒绒的灰帽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佩妮扭回头，朝她眨了眨眼：“当然是去赛艇会的训练基地瞧瞧。我特意等着你来，一起去探望乔治。” 李貌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真的？我以为你已经去过了？” 佩妮笑了笑，脚下一踩油门，飞轮号宛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大概通行了五十米远后，飞轮号轮胎上的翅膀接连扇动了起来，飞出了麦市街的小巷。 李貌回头一看，艾玛姑妈家的小屋变得越来越小。 窗下的街道宽广了起来。车流与马车齐行，各种驯养兽拖拽的代步工具变得随处可见。 当然，浮在空中的交通也肉眼可见地繁忙了起来。 飞行线路交错，但不同高度之间的交通工具彼此之间都维持着安全的通行距离。 李貌俯瞰下方的城池，白雪点缀尖顶的教廷建筑，和她之前浏览的网页图片差不多。 城中心有一座金顶的教堂圣殿，正是混沌大陆教廷所在，传说里面供奉着一座巨大的混沌神无脸塑像。 眼看金色的尖顶越来越远，李貌开口问道：“赛艇会训练基地在城外么？” “不算吧，只是在城市的边缘。神都附近只有伊顿河的水域足够宽广，秋赛在伊顿河举行，训练基地在伊顿度假山庄里面。”佩妮答道。 汽车开始缓缓降落，最终停在了伊顿度假山庄之前。 早有服务人员殷勤地为他们打开车门，引他们去会客区。 佩妮扭头看了看两兄妹的打扮，笑道：“神都太冷了，对吧，还是阿雅顿比较可爱。” 文森特微笑地点了点头。 李貌拢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会客室里等待的人比李貌想象中多。 佩妮解释说：“所有的赛艇会都在这里集训，家属都可以来参观。” 四个区一共有八支赛艇队进入决赛。 难怪这么多人。 李貌刚刚落座，身后便传来一道惊呼：“罗茜斯图亚特！” 这里还有人认识她？ 李貌回头一看，见到罗伯特艾瑞斯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印有塞门斯标志黑狮的赛艇训练服。 “罗伯特！” 对，塞门斯赛艇会也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罗伯特看上去比她还惊讶。 他看了看她的装扮，一面伸手要去摸她头上的灰色的圆帽子，一面大笑道：“你有这么冷么？” 李貌偏头躲了躲：“真巧，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罗伯特依旧笑着：“训练了有几天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她身侧的文森特和佩妮，“你……是来看秋赛的么？” 李貌便把她拿到入场券的事情简单地说了说。 罗伯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之前遇到了吞梦魔，对么？学院里的人都在说，阿雅顿有个中阶魔法师摆脱了吞梦魔。我还没看那篇报道，要是早知道他们说的是你，我早就找来读了。” 不，求你了，别读。 李貌果断换了话题，状似关心道：“你呢？你这段时间过得好么？训练还顺利么？” 罗伯特正要答，却又突兀地停住了。 他的鼻子微微动了动，然后他警惕地侧身望了望会客厅的入口。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下一刻，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门边。 他穿着黑色的训练服，口袋处有红狮标记。 日光和白雪都亮极了。 他的金发极其耀眼，连同那一双湛蓝的眼睛也格外醒目。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不见，但感觉像是很久没见面了。 李貌笑了起来，高兴地连连挥手道：“乔治！” 乔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目不斜视地走来。 罗伯特的脸彻底黑了。 他冷冷地，极不情愿地打了个招呼：“艾略特。” 而乔治仿佛先前没看见他一般，面露惊讶地说：“原来你也在这里，艾瑞斯，你知道么，刚才轮到塞门斯使用模拟器械了。” 八支队伍轮流使用模拟伊顿河水流的赛艇器械。 错过一轮，总是会等上很久。 罗伯特冷漠地“嗯”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他走了两步，回过头对李貌笑道：“等过几天空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 佩妮笑了一声。 李貌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乔治微笑地也看了李貌一眼，他径自落座，问的却是文森特：“你们在这里安顿好了么？” 文森特大概没料到乔治会问他，愣了愣，才答道：“安顿好了，我和小玫瑰住在艾玛姑妈家。” “这就好，你们的住址是哪里？” 李貌有心问一问乔治，那天狼人夜的事情，可是乔治似乎却在专注地与文森特寒暄。 并且碍于众人在场，她也很难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 她只好仔细地端详眼前乔治的模样。 训练服是长袖，长裤，大概因为天冷的缘故，他还鲜见地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只有双手，脸孔和一小截脖子。 白皙无暇，没有伤痕。 李貌抬眼看了看他头顶金色的960。 神值也没有变化。 她适才反应过来，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 乔治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微垂，金色的眼睫毛落下阴影。 李貌故作镇定地吸了吸鼻子：“没什么，神都确实太冷了。” 乔治冷淡地移开了视线，转而与佩妮说话。 两人聊天的内容都是家常。 乔治来了神都之后，还没去拜访过佩妮的父母，也就是他的伯父伯母。 佩妮喝了一口热咖啡，“爸爸最近都不在家，你随时空了都可以来。不过嘛……”说着，佩妮看了看李貌后，对乔治又道，“皮尔森家过几天要来家里做客，还邀请了不少教廷的人，他们肯定也会拉你过去，这一帮麻烦的粘人精。” “对了。斯图亚特也可以来哦。”佩妮笑眯眯地望向了李貌，“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们家应该有好几个远方亲戚也会来。” 李貌疑惑地望向文森特。 文森特小声道：“我们当然愿意去，如果是佩妮，你邀请的话，只是我们和神都的斯图亚特久不联系，不是特别熟。” 乔治终于再度望向了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想做神使么？你应该多了解一下你们家的亲戚们。” “什么？你要做神使！”佩妮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不禁惊讶地扬声道。 她皱紧了眉头，看了看李貌，又看了看乔治，仿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缓缓摇了摇头。 李貌诚实地点点头：“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佩妮翻了一个白眼：“算了，我有点饿了，打算去买点甜点，你们想吃什么？” 李貌顺势站了起来，打算和她一起去。 佩妮却制止了她，对文森特道：“你和我去吧。” 文森特一张脸涨得通红，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同手同脚地快走了两步，追随佩妮而去。 李貌只得又坐了下来。 她转回脸，恰巧与乔治的视线相碰。 “你……”她没来由地心慌了慌，压低声问道，“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没受伤吧？” 乔治单手撑住下巴，直直盯着她，没好气道：“你希望我受伤么？” “当然不！”李貌立刻答道。 第50章 [VIP]第50章 意识到自己的音量陡然大了些,李貌沉默了小片刻。 好在会客厅人来人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务，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落地窗的窗帘大敞,外面的雪白将乔治的头发照得发亮。 李貌目光扫过他的发梢,斟酌着语调，缓缓说：“我,我只是在想,那一天月圆夜里,他们太多了,我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睡着了？那一天夜里,我记得你在，你在燃烧。”她想到了他当时的模样，嘴唇不禁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她艰难地鼓起勇气继续道，“我看见了，你在燃烧,不，至少你的头发在燃烧。” 李貌抬眼,他蓝色的眼珠颜色仿佛幽沉了些。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适时地闭上了嘴。 可是乔治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他眼帘微垂,更像是凝视她的嘴唇。 突然之间，他抬手按住了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斯图亚特。” 他的指腹比想象中热多了。 李貌紧张地不知所措：“我没有，我明明看……”她刚一张嘴反驳,他的手指擦过她的柔软的嘴角，赫然松开了。 “你记错了。”乔治斩钉截铁道，“或者，你受到了月夜狼人的影响，产生了幻觉。” 真是她记错了，难道真是幻觉？ 李貌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了。 “那……我们当晚是怎么脱身的？”她皱紧了眉头。 “加速咒，汽车甩开了狼群。”乔治毫不犹豫地答道。 真的么？ 李貌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从中分辨出一丝丝他是否在撒谎的蛛丝马迹。 他的眼睛清晰地映着了自己的脸孔。 她骤然意识到他此刻距离她是如此的近，他的呼吸轻缓地吹拂过她的面颊，明明刚刚还冰凉的脸颊忽然热了起来，连同嘴唇，对，嘴唇，不可抑制地滚烫了起来。 她的眼神情不自禁地也落到了他的嘴唇上，紧抿成一条线的微红的嘴唇上。 红得瑰丽，唇线起伏，像是秋日，饱满的，亟待采摘的果实。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大跳。 眼前的乔治却离她更近了，他金色的眼睫毛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冰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文森特惊诧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响在身后。 李貌恍然回神，立刻朝后倾身，转过头去，只听他手里端着的托盘发出几声碰撞的叮当声响。 文森特满脸震惊地立在原地，而他身后的佩妮抬手扶额，不晓得是对她，还是对文森特的行为表示无奈。 李貌只觉自己仿佛忽而生吞下了一颗火球，她的脖子，脸颊，耳朵都在发烫，宛如高烧。 “没什么。”李貌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惊讶的视线，随口答道。 她缓缓地，脖子僵硬一般地转回头，又看了一眼乔治，而他早已面色不变地接过佩妮递来的果汁。 文森特瞪大了眼，视线在李貌和乔治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终于也坐回了座位。 之后的时间，大部分都是乔治和佩妮在聊天。 文森特在发呆，而李貌也在发呆。 短暂的会客时间结束。 四人走出了温暖的会客厅，走进了冰天雪地里。 佩妮伸手拽住了文森特的衣袖，阻止了他继续往前的脚步。 文森特惊呆了，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佩，佩妮？” 佩妮不耐烦地挑眉道：“你是完完全全地不会察言观色，对么？” “什么，什么意思？”文森特紧张极了，看了看佩妮，又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眺望了前方，已经走得有些远了的小玫瑰和乔治二人。 “哦，我懂了。”他恍然大悟道。 佩妮这才松开了他的衣袖。 文森特有些失望，默了默，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小玫瑰？你是她的好朋友对么？” 佩妮脸色一僵，冷色道：“我只是不喜欢皮尔森罢了。” 走在前面的李貌，自然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风声不小，掩盖了不少来自周围的喧闹声。 乔治的脚步停在了庄园门口倾斜的坡道前。 这里是佩妮取车的地方。 李貌回头看了一眼，其余二人的身影还很遥远。 从刚才起便一直弥漫在她和乔治之间诡异的，尴尬的气氛，仿佛在冷风中稍稍等到了缓解。 她记挂着心事，拢紧了羽绒外套，终于再次鼓起勇气问道：“乔治，你那一天在车上想问我什么？” “嗯？”他的表情看上去极其疑惑。 李貌不得不进一步解释说：“满月夜那一天，在狼人出现之前，你问我，你能诚实地回答我么，你想问的是什么？” 乔治脸上露出了一点了然：“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他的表情云淡风轻，似乎已然不放在心上。 李貌执拗地问：“所以你想问的是什么？” 乔治唇角微扬，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所以，罗茜斯图亚特，你会撒谎么？” 你在撒谎么？ 李貌心头沉甸甸地一落，她竭力压下种种心虚，惊诧，犹疑等复杂心绪，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乔治脸上笑意未变：“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呢？” 善意的谎言…… 李貌思索片刻，对斯图亚特的家人隐瞒小玫瑰可能已经死了的谎言大概就可以被称作善意的谎言。 “不会。”李貌又摇了摇头。 乔治轻笑了一声。 他朝前走了一步。 漫天的风雪被挡在了他的身后。 他微低了头，右手掌按住了她脆弱的脖子。 李貌看见他的脸孔越来越近，近到他的五官近乎模糊了起来。 她的嘴唇忽然贴住了他冰凉的嘴唇。 蛮横的热浪席卷而来，仿佛一种奇异的，席卷一切的热浪朝她迎头打来。 蛮横的力道顶开了她的牙齿，追逐着她口腔中的软肉，她仿佛含住了一簇炙热的火焰。 可是，贴着她脖子的手掌冷得像冰，令她瑟瑟轻抖。 冰火两重天。 乔治艾略特，在她看来，一直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他冷冰冰的笑容，寒冽的气息，冰凉的眼神，奇怪的是，其实在旁人看来，乔治的态度总是温和的，凉凉的温和着，彬彬有礼地保持着一段适当的社交距离的温和。 更为矛盾的是，他的徽章是火焰，足以融化一切的滚烫，他的掌心可以轻而易举地跳跃炙热的火种。 白雪落在他金色的发梢上，凝结成一颗圆圆的水滴，李貌的眼睛瞪得太大，瞪得有些久了，眼眶微微地胀痛。 她只好也学着乔治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掌划过她的脖子，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她的耳边听到了海潮一般的声音，海浪混合着她过快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几乎就要跳出她的身体。 她的舌尖发痛，嘴唇也渐渐感到了窒息般麻木的痛感。 她用鼻腔深吸了一口气，憋闷的胸腔进去了一丝新鲜的氧气。 唇齿间的桎梏终于松开了。 席卷一切的热浪离开了她。 两人之间重又恢复了一段不远不近的空隙。 冰雪洒了进来。 她睁开眼睛，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她眼前升腾成白雾，滚烫的嘴唇即便被冰雪吹拂，依旧烫得惊人。 而眼前的乔治垂眸看她，唇色鲜红，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到他的唇上，转眼变成了湿润的水渍。 迟来的羞涩，迟来的震惊，迟来的感官，如同钢刃翻搅着她的心绪。 “我……你……为什么？” 李貌艰难地开口，词不达意地慌乱地，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表达这一刻的心情。 她和乔治接吻了。 再一次接吻了。 不，对比起来，上一次她蜻蜓点水般的“强吻”简直符合正规的社交礼仪。 根本不能算作强吻。 但是！为什么？ 乔治抬手擦干了唇上的雪渍：“蜗牛是不会撒谎的。罗茜。” 什么！ 李貌发胀的头脑根本无法理解他话中可能有的深意。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她不知道的隐喻么？ 他们是在说同一件事情么！ 她的声音还在发颤：“你……为什么？”要吻我？难道是一种可怕的咒语么？类似于真心话检验？灵魂的搜查？ 乔治却侧目望向了另一侧。 李貌顺势看去，这才注意到立在一侧，宛如两个僵硬的泥塑的佩妮和文森特。 两人齐齐避开了她的视线，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都看见了，但是我要装作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基本社交礼仪。 李貌：“……” 一直到坐进佩妮的飞轮号，李貌的脑筋还是缓慢的如同生了锈的齿轮。 她抬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脸颊。 热度还是烫得惊人。 文森特迟疑地偷偷斜瞄了一眼身侧表情“呆滞”的小玫瑰。 他欲言又止，眉头皱了又松。 内心深深地煎熬地抉择着，他该不该给艾米莉或者卡尔发个消息。 小玫瑰和乔治接吻了。 他们是在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么？ 这是真的么？天啊！ 文森特纠结地抬头，恰巧望见车内后照镜里佩妮投来的警告的眼神。 她用唇形，无声地对他道：闭上你的嘴。 50-60 第51章 [VIP]第51章 车流飞速在空中移动,麦市街的小巷出现在了眼前。 直到进了红门，李貌的思绪仍是浑浑噩噩。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治是在吻她么？ 到底什么又是蜗牛！ 文森特径自走进厨房，端了一杯热可可出来,塞到她的手里：“先喝一杯这个,神都真的好冷。” 李貌动作机械地接过热可可，喝了一口,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对了,曾经在佩妮的生日聚会那天，乔治也提到了蜗牛。 他当时说,没有人想要亲吻蜗牛。 对的！她想起来了。 所以，她就是乔治口中的蜗牛？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李貌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嘴唇。 他在怀疑她在撒谎，他始终都在怀疑她在撒谎。 该不会真的是个什么可怕的咒语吧？ 李貌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眼却正对上文森特探寻的目光，他一副欲言又止，憋得着急的模样。 对上她的视线,他重重地长叹一声：“小玫瑰，你真的……”他朝她竖了大拇指,“厉害！” 李貌哑然,以文森特的角度来看,她的确和乔治艾略特分享了一个热烈的,小别重逢后的亲吻。 李貌正想开口,二楼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两人脸色俱是大变,忙不迭地朝二楼跑去。 “艾玛姑妈！”他们着急地呼唤着艾玛。 走廊尽头的黑色木门已经碎成了数段。 那里是艾玛的卧室。 “艾玛搞砸了一切，艾玛搞砸了一切！” 金属鹦鹉斯科特从破碎的木门缝里飞了出来,高声叫嚷道。 脚下的木地板，与此同时，颤抖了起来。 两根粗壮的枝条，刺破地板，在地上蜿蜒爬行，转眼就要缠上李貌的脚腕。 这好像是艾玛房里一直挂着的藤蔓。 这难道是变异了吗？ 李貌来不及多想，立刻念了浮空咒，避开了疯长的藤蔓。 它们转眼已从两根分化成了十数根粗壮的枝干，藤蔓上长着肉芽一类的东西，在不停地膨胀，不停地分化成新的枝条，它们聚拢在一起，几乎已经掀翻了整个走廊的地板。 木屑四处乱溅。 李貌快速地飞进了艾玛的卧室。 现在是非常情况，房屋规则当然不算数了。 艾玛像是已经晕了过去，她整个人瘫坐在书桌前的高背椅上，她的身前摆着一个裂开的水晶球，绿色的液体，顺着桌面，一滴又一滴落到地板上，嫩绿的枝条顺着那些液体放肆生长。 “艾玛姑妈？”李貌着急地摇晃着艾玛的肩膀，想要将她唤醒。 文森特紧接着也漂浮了进来。 “好像是魔药出了差错！这些植物变得异常暴虐。” 李貌瞟向桌上的绿色液体，念了冰的法咒，汁液停止了流动，凝结成倒垂的绿色冰花。 植物生长的速度缓慢了些许。 “艾玛姑妈！”文森特走到艾玛的另一侧，加速摇晃她的肩膀。 在二人的“左右夹击”下，艾玛姑妈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她睁开眼睛，见到一左一右的两人，皱紧了眉头，正要说话，下一眼却发现了破碎的水晶球。 她的目光往桌下望去，顺带看到了整个面目全非的二楼走廊。 “天啊，我都搞砸了，搞砸了一切！” 说着，艾玛晃了晃脑袋，将头发里夹杂的玻璃碎渣抖落了下来。 她抬手朝空中一挥，飞快地念起了咒语。 她的嗓音暗哑，藤条停止了生长，慢慢地变小，变弱，逐渐缩回了它们本来存在的地方。 尽管如此，整个二楼的地板早就四分五裂，艾玛脸色难看地又念了几句咒语。 掀开的，断裂的木板，奇迹般地回复了原位。 虽然不能做到整洁如新，但是勉强使用，没有问题。 做完这一切，艾玛宛如心力交瘁般地跌坐回了刚刚的高背椅。 “暂时就这样，过几天，我约几个地板工匠来看看，能不能复原。” 她深棕色的眼珠转了转：“你们可以出去了。” 文森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桌上碎裂的水晶球：“姑妈，您没事吧？是魔药出了差错么？” 李貌闻言，也好奇地看了看她桌上碎掉的水晶球，残存的半个球形。 在刚才的整理过程中，球中的绿色汁液已经不见了踪影。 艾玛抿着嘴唇，看样子不愿多谈。 二人正要转身时，她才开了口：“我在研制一种后悔药。” “什么后悔药？”李貌惊奇地问道。 艾玛解释说，后悔药就是一种服下过后，当事人会全然忘记发生过某件特地事件的后悔药。 文森特听罢，疑惑地问道：“可是发生了的事情，如果有后果，忘记了也没有用啊。” 艾玛点点头：“所以真正的后悔药不存在，我研制的是一种安慰剂，至少在心理上，可以让当事人感觉到好受一点点。” *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突发的魔药事故稍稍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艾玛姑妈破天荒地和他们一起用了晚餐。 晚餐是李貌自告奋勇做的，土豆炖牛肉。 土豆入口即化，牛肉鲜香入味，用餐的氛围算得上愉悦。 文森特甚至斗胆问道：“姑妈，你的预知水晶球还在么？” 艾玛放下了刀叉，面露古怪道：“你不是很害怕那个东西么？” 艾玛就是用过预知水晶球之后，告诉了他车祸的预言。 文森特脸色变了又变：“我想通了，要是能够确切知道是那一天，我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艾玛垂下眼帘：“我找找吧，找到再说，好久没有用过预知水晶球了。” 预知水晶球，看到的都是未来的景象。 这样的天赋不是人人都有。 据文森特说，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艾玛姑妈会使用这个玩意。 * 九点将将一到，按照房屋规则，房门准时地落了锁。 艾玛回到了自己屋门紧闭的卧室。 李貌梳洗完，躺到了床上，脑中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她捂住脸孔，感觉到了一股热意升腾而起，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番天人交战过后，终于摸出了枕头下的手机。 她首先打开了搜索软件，输入：有什么咒语是需要接吻才能实现的？ 挑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 排名靠前的显然都没什么用。 生育，繁衍需求？ 世俗化，非魔法的需求，人类亘古不变的浪漫。 李貌喉头一哽，继续往下浏览。 在一个叫许愿池的网站里，看到了一张帖子。 【我今天的亲吻咒用的不错，对方毫无防备地吞下了我给他的毒药，他就要变成青蛙了，我好高兴，哈哈哈。】 呃。 她感觉乔治应该不会采取用亲吻给她下毒，这种过于迂回的策略，毕竟，他要是想让她变成灰斑海豹，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李貌翻来翻去，都没有找到与“接吻”有关的黑魔法教程。 她关闭了搜索软件，将手机塞回了枕头下方。 床头的闹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半。 李貌将双手平放在腹部上，尝试躺平，闭眼，深呼吸，陷入睡眠。 这样的步骤，她连续尝试了好几遍。 依旧毫无睡意。 啊！ 李貌捶了捶床，索性坐了起来，自暴自弃似地，又摸出了枕头下的手机。 短信页面，还停留在上一回，她给乔治发的短信，告诉他，她到神都了。 依旧是未读状态。 封闭训练下，手机无法使用。 李貌盯着未读状态，盯了好一会儿。 忽然之间，宛如奇迹，未读状态在她眼前变成了已读。 她手上不禁一抖，手机差点掉回床上，却被她稳稳拽了回去。 乔治在看短信么？ 她该给他短信，趁现在！ 不，万一，他在回复她上一条短信呢？ 她再等等么？ 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貌的手心不知不觉地出了汗。 正当她咬牙，准备输入的时候。 手机发出了清脆的“叮”一声响。 短信提示音！ 眼前盯得太久的页面，多了一行字。 乔治：你的速度太慢了。 什么意思？ 李貌：？ 乔治：我在麦市街56号。 扑通！ 她的心跳加快！ 李貌：！ 她留下了一个感叹号，便立刻起身朝窗外看去。 单人床摆放的位置，就在窗边。 她撩开了米色的窗帘。 窗外飞雪漫天，麦市街56号的门牌前，有一盏黑色的路灯，雪白的灯光在玻璃罩中发亮。 灯下果然有一道颀长的人影。 雪花落到了他金色的头颅上。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一件黑色的外套。 乔治！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捏着手机飞快地打字：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她的卧室窗正对着街道，灯亮着，说不定，外面人刚才还能看见她的影子！ 乔治：刚到，你出来。 李貌为难地皱眉：艾玛姑妈房屋规则，九点以后不能出门。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能邀请陌生人进屋。 乔治：……你不能想想办法么 想想办法。 李貌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卧室门，双脚刚踩到二楼略有些破烂的木地板，脚下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她果断地浮空而下，一直飘到那一扇红色的大门前。 缩小咒。 李貌想到的办法就是缩小咒。 她变成了拇指大小，飞到了门上信封的递入口。 她双手推开了遮挡信封递入口的金属门板。 飞了出去。 立在铁栅栏上的斯科特，扭动了脖子，盯着她。 在她面前，此刻的它俨然变成了庞大的金属鹦鹉了。 李貌立刻将食指竖在嘴唇上。 “小玫瑰……” 斯科特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黯无光泽的金属装饰品。 李貌立刻望向灯下的乔治。 他收回了食指，笑道：“这鹦鹉倒是不错。” 第52章 [VIP]第52章 李貌的身影停在了他的眼前,风雪铺天盖地般卷来，她的袖珍身躯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她勉强稳住身形，紧张地问：“斯科特怎么了？” 乔治抬手捏住了她的羽绒外套。 “它只是睡着了。” 缩小咒的时限是一个小时。 李貌需要维持袖珍的自己一个小时。 因而,她的处境极其被动,她被乔治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鼓噪的胸腔扑通跳着,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一连串地发问道：“你怎么来了？现在又要去哪里？你明天不封闭训练么？你是怎么从伊顿山庄出来的？” 乔治将她提得更高了些,换到了左手上,右手利落地扯开了外套的衣领，然后他一把将她塞到了高领毛衣的衣领里。 密密麻麻的黑色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我终于悟了,他这是想通了，要闷死我，杀人灭口。 李貌咳嗽了两声，奋力扭动着身躯，艰难地从高领毛衣里伸出了头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衣领挡住了漫天的风雪,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乔治的脖子，依偎着他的体温。 他脖子上的脉搏仿佛跃动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整个身躯。 李貌一时不敢乱动,耳边却听乔治沉声道：“抓稳了。” 李貌乖觉地抓紧了她摸到的黑色毛衣领。眼前的景象快速移动了起来。 乔治的速度极快。道旁的花丛在极速后退。雪花扑面而来,变得越来越疾。 他在夜中疾行,不加掩饰地逆风而行,像是运用了某种飞行法咒，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李貌攀紧了衣领上的毛线团。 他金色的碎发落到颈边,像巨大的毛刷不时扫过她的头顶。 “阿嚏！” 李貌不禁打了个喷嚏。 再度抬眼时，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广场上堆满了积雪,路灯在夜中闪耀着温柔的橘色光辉，教廷圣殿的金顶已然耸立眼前。 夜色之中，风雪之下的金色圣殿肃穆而庄严。 “这里是圣殿？”李貌好奇地仰望高耸入云的金色尖顶。 “你从前没来过神都，我以为你会想看看这里？” 李貌点头：“我的确想来参观，先前都只是从空中经过。不过，这会儿圣殿应该没有人吧。” 乔治笑了一声，引发的震颤传达到了李貌身上。 他的体温因为刚才的运动变得更高了。 李貌像是被烘烤的饼干，暖呼呼的趴在他的衣领间。 他的身影快速地移动了起来，仿若黑夜里的影子，他们穿过厚厚的积雪，绕过广场，穿过了一道石墙间的铁门。 眼前是修整得当的花园，灌木丛被整齐地修剪成了不同的几何形状，圆形，方形，五角形。 花园尽头有一间亮着灯光的红砖小屋。 “这是什么地方？”李貌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守夜人的小屋。钥匙就在门里。” 难道他们要拿钥匙，半夜参观圣殿？ 这个方法保险么？ 其实我也不是今晚非要进去。 李貌刚想开口劝一劝。 乔治的身影却宛如鬼魅一般，更加接近了红砖小屋。他的影子落在窗下，屋内传来了杯盘碰撞的声响。 脚步声近了，一道人影好像走到了窗边。 乔治！ 李貌朝下一趴，尽量地把自己隐藏起来，虽然，已经足够小了，要是乔治被人发现了，她躲在衣领里面，也无济于事。 可是，乔治本人显然没有躲藏的自觉，他直挺挺地，堂而皇之地站在窗前。 窗上的人影越来越近，然而，玻璃窗里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重物倒地的声音。 守夜人庞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窗外自顾自地打开了一道细缝，一串银色的钥匙从窗缝浮空而出，被乔治捏在了手里。 这么熟练的操作不得不让李貌怀疑，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了。 等到他们离小屋远了，李貌忍不住道：“你从前来过这里，你就这么干过？那个人是晕了？” “他睡着了。” 乔治走到圣殿的后门，轻松地用银钥匙扭开了花园的铁门，“我来过几次。” 夜半的圣殿空无一人，拱形走廊上没有灯火，唯有白雪隐隐发亮。 乔治领着她轻车熟路地走过拱形走廊，上了数级台阶，推开了眼前两扇巨大的木门。 圣殿之中，穹顶恍若天际。 彩色玻璃窗下，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 祂没有面目，但是神像之下，镌刻着熟悉的字眼。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这是混沌神的神像。 雪白的光晕透过彩色玻璃窗，在神像上留下诡异的瑰丽色彩。 四周安静极了。 李貌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 她能够清晰地看见，神像之上缠绕的黑色雾气。 她动了动鼻子，黑色的雾气便朝她飘来。 “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 乔治的声音低沉，响在空旷的圣殿，仿若回音荡漾，吓了李貌一跳。 她连忙顿住了动作，耳边只听他问道，“你听过降临的祈祷祝词么？” “没，没有。” 乔治笑了笑：“你不是想要做神使么？我可以教你。”他的声音缓了下来，“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 李貌心跳加快，扑面而来的黑雾并未停歇。 她一字一句地跟着念道：“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 “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乔治艾略特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空空荡荡的圣殿除了祝词，再无声响。 绵延不绝的，缠绕着她的雾气，令李貌心中陡然生出了几丝敬畏。 降临祝词。 她在心中默默念道。 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 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李貌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神像无动于衷，祂没有脸孔，落在祂身上的光晕依旧毫无变化。 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色的烟雾停止了流动。 李貌心中微微失望，是啊，要是降临有这么容易就太奇怪了，要是许愿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李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突觉身上一轻。 乔治把她从衣领里提了起来。 他捏着她的腰身，李貌忽然悬空，双脚在空中蹬了蹬。 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她。 圣殿里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双蓝色的眼珠隐隐透着光亮。 这样的注视令李貌不自在起来。 她别过眼，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带我来这里？” “哦？难道虔诚的斯图亚特不想来么？” 李貌连忙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说：“不，能和你一起来，我很高兴。” 乔治轻笑了一声，他脚步移动，离玻璃窗更近了一些。 他的面孔也自黑暗中露了出来。 他的唇角挂着一点笑意：“你好像总是擅长说一些漂亮话。” 这是嫌弃，还是指控？ 李貌双脚蹬了蹬，想要摆脱他的钳制。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管你信不信。” 乔治的指尖动了动。 李貌感觉到腰身一紧，差点喘不上气来。 “你放开我！” 乔治没有松手，又把她塞回了衣领里。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等回到广场前时，大雪已经停了。 雪后的夜空出现了几颗星子。 乔治仰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钟楼。 “一个小时快到了，你得赶在你变大之前，回到你姑妈家。” 李貌“嗯”了一声。 回程的路上，乔治却选择了正常的步行。 夜里的神都没了空中交通，地上也冷清了不少。 明天就是秋赛了。 李貌思索片刻，说：“希望明天红狮能够取胜。” “你又在说漂亮话么？” 李貌被她一噎，没好气道：“我是真心地祝福你。” 她以为他又要阴阳怪气了，可是乔治却说了一句：“谢谢。” 李貌惊讶得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又问道：“秋赛以后，你就会来神都了么？”彻底离开阿雅顿。 乔治轻轻地“嗯”了一声：“是有这样的打算。” “哦。” 两人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见皮靴踩过落雪的声音。 李貌抓紧了手中的一小簇毛线团，闷声道：“我会努力修习的，事实上，我已经报了明年的神使考试，也下载了考试训练包。我一定会来神都的。”她皱了皱眉头，“虽然从中阶升至高阶，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但是说不定我一年就能行呢，并且，假期的时候，我也可以来神都，再报个速成班什么的。” 这一两天在神都，她已经留意到了报纸上有这样的小方块广告，诸如“神使通关必备考试”，“模拟考验”。 李貌正要继续阐述她的学习计划，乔治却突兀地打断了她：“你不来神都也没关系，罗茜，神都不适合你。” 第53章 [VIP]第53章 太阳升了起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今天就是秋赛的第一天，共有两轮比赛，各有四支队伍,依靠抽签决定赛道顺序。 作为“骄傲的南区人”,按照文森特的话来说，我们不希望红狮和黑狮,也就是同为南区强队的阿雅顿和塞门斯分在同一轮。 “愿神保佑。”出门前,文森特一直在祈祷。 艾玛坐在客厅里翻看报纸,见到二人要出门。 她的眼神在李貌身上转了一圈,出声提醒道：“早去早回，房屋规则就是房屋规则。”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李貌分明感觉到这话是冲自己来的。 她羞愧地埋低了头，火速地出了门。 佩妮在门口等着他们。 文森特来神都时，没有秋赛入场券，佩妮特意帮他弄了一张入场券。 文森特十分感动：“等开学了佩妮，我请你吃饭。” 酷酷的佩妮只是冷淡地“唔”了一声。 而李貌只是坐在后排盯着窗外发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加入他们的对话。 “你怎么了？”佩妮望了一眼后照镜,仔细观察着李貌的表情。 李貌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没睡好昨夜。” 佩妮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是么？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 “没有,你想多了。” 李貌露出个笑容,又扭头去看空中穿行的车流。心中却感到有些诧异,扪心自问,无论是什么原因,乔治不希望她来神都的这件事情，的确令她微微气闷。 虽然,事实上来说，她想来神都不是为了乔治。 好吧,至少，不全是为了乔治。 * 城市中央的钟楼敲响，接连十下滞重的闷响。 十点整了，伊顿河旁的观赛席坐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观众。 他们的位置靠近前排，一眼就看见了提示板上标记的抽签分组结果。 阿斯顿与塞门斯分在了不同的组。 文森特握紧了拳头：“太好了!”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碰巧见到抽完签，正要归队的罗伯特。 塞门斯的比赛在第二轮，他并不着急折返，将起点线的各个航道来回看了好几遍。 大概是动物的本能，他抬头望来，恰好与李貌的视线相对。 罗伯特笑着抬手，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 李貌正准备抬手，却听身后传来几道声音： “那是塞门斯的杂种么？” “狼人能参加秋赛，赛艇协会那帮人可真该死！” “你知道么？今年不只是他，流塞里也有狼人，狗一样的东西，还有什么脸皮出现在神都！” 话中的恶意丝毫不加掩饰。 在阿雅顿的时候，罗伯特也曾经被人言语攻击，可是绝不是这样的恶意。 李貌扭头朝声源处看去，看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各类法袍交错，窃窃私语来自看台各处。 嘈杂的声调聚集在一起，刚才尚还清晰的声音，此时此刻已经无从分辨了。 “别管他们。”佩妮轻轻地拉了拉李貌的袖子，“比赛就快开始了。” 李貌的视线扫过人群，只得转回脸来。 提示板下的罗伯特已经离开了。 阿雅顿抽到了第一轮的签。 “快看，乔治他们出来了！”文森特兴奋地指着起点线的赛艇。 四眼红狮的徽章刻在赛艇船身上，极其显眼。 乔治作为队长，手臂上绑着红狮的徽章。 观众席爆发出呼唤声。 “红狮！” “海鹰！” “蓝色海豚！” “灰兔子！” 各个队伍的粉丝都不少。 李貌精准地捕捉到了夹杂其中关于乔治的只言片语： “天哪，那是艾略特！” “艾略特今年也参赛么？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参赛了吧！” “主教大人最心爱的侄儿终于要回归教廷了么？他们破格收了他，这可是谁都没有的待遇。” 另一道声音阴阳怪气地附和道：“不只艾略特主教，你知道么，教廷的皮尔森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他吧，他们的后代应该就是血统最为纯正的教廷血统了。艾略特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就是杀了人，也不用偿命，连惩罚都没有……” “注意，他杀的可是狼人。” 他们的声音低了下去，顷刻被更为热烈的欢呼声淹没。 哨声吹响了，示意航行的彩旗接连落下。 第一轮比赛开始了。 李貌强迫自己专注地盯着伊顿河面，而不是分心地，费劲地去追寻刚才的声音。 但是，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艾略特主教”与乔治关系匪浅，他真的是佩妮的爸爸？ 这也就能解释霍尔克对于佩妮的态度了。 皮尔森呢，他们说的是皮特皮尔森么？ 女儿，指的就是凯瑟琳么？ 乔治杀人？说的就是从前他和那个狼人的恩怨么？ 李貌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专注于眼前的比赛。 脑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 “小玫瑰，天啊，快看，流塞里居然反超了！”直到文森特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李貌的视线再次落回了伊顿河面的投影。 刻着蓝色海豚的赛艇的的确确超过了红狮的赛艇队。 文森特感慨道：“北区强队也太强了吧！” 李貌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影，对了，他们在盖伦时，见过他们，在通往机场的大巴上。 两轮比赛的前两名将参加明天的最终决赛。 投影幕布上，伊顿河上水花翻涌，他们所在的观众席既是起点，也是航程的终点。 水声响起的时候，众人循声望去。 领先的依旧是蓝色海豚。 终点的指引旗倏地落下，领先的是蓝色海豚。 红狮在他们之后，也划过了终点线。 文森特抚着胸口，长叹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好在红狮晋级了。” 李貌的视线在人群中径自落到了乔治身上。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失望，下船过后，他也只是随手摘下了左臂上的徽章。 其余三个队的队长彼此握了握手。 这时的乔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惯常的温和笑意，握过手后便朝摆放赛艇的木屋而去。 “其实没关系，红狮也晋级了，明天他们一定能发挥得更好。”文森特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在安慰她道。 李貌摸出了手机，想来想去，暂时决定给乔治发短信，还是待会儿当面说话比较好。 第二轮的比赛接踵而至，最终以塞门斯和西区强队瓦克达两支队伍顺利晋级。 观众席的人流开始离场。 李貌望向了伊顿河对岸，佩妮见状笑道：“你想要去找乔治，对么？” 李貌点点头：“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么？” 佩妮指着对岸的木屋：“赛艇会都会在那里休息。”她朝李貌眨了眨眼，“我想乔治也会在那里等你。” 李貌走到木屋附近的时候，散场的人潮空了不少。 佩妮和文森特先去了停车场附近的冰淇淋店，他们之后在那里汇合。 她推开木屋门，里面只有赛艇，并没有人。 她只好退了出来，站在原地，打算先给乔治发一条短信。 “罗茜。”一只不轻不重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也不是乔治的声音。 况且，乔治从来也不会这么拍她。 李貌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他看上去很年轻，一头金发，身上穿着印有蓝色海豚的外套。 他是流塞里魔法学院的人。 他叫她罗茜，是认识的人么？ 李貌客气地笑了笑：“你好？” “你就是罗茜斯图亚特，对吧？我没猜错吧，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认识你。” “你是？” “阿诺德，阿诺德怀恩，法斯特怀恩是我的哥哥。”金发男孩表情略微沉重地答道。 法斯特怀恩…… 李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法斯特怀恩究竟是谁。 他就是那个月夜里遇见的狼人，她怀疑是他伤害了小玫瑰。 罗伯特也说过法斯特怀恩说话是北方口音。 李貌本能地退后了一步：“你也是狼人？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面对她的戒备，阿诺德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最近见过我哥哥么？” “你哥哥怎么了？” “我哥哥失踪了。”阿诺德顿了顿，补充道，“准确来说，好多狼人都失踪了。” 李貌胸口骤然抽紧，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她和乔治上一次遇见狼人的月夜。 “你真见过他？”阿诺德表情急切地追问道。 李貌摇了摇头：“不是最近，是好几个月前，我好像在阿雅顿见过他，不过我也不能确定那就是他。” 阿诺德眉头皱了起来，李貌忙道：“那天是个满月夜。” 阿诺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和其他狼人在一起对么？他们在阿雅顿做什么？” 追杀罗伯特。 这样的真相，李貌说不出口，也不打算告诉眼前这个不熟的阿诺德。 她只得转而问道：“你呢？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照片？” 第54章 [VIP]第54章 阿诺德的声音低了些：“当然是从法斯特那里看到的。你给他寄的信件里面有你的照片,大概是你们刚开始通信的时候。” 李貌大吃一惊，她和法斯特怀恩竟然是这种会通信的关系么？她怎么在卧室里没找到这种信件，他们真是笔友么？ 但是如果是笔友,法斯特为什么会攻击她？难道是狼人形态的缘故？ 小玫瑰和法斯特怀恩是笔友,这着实令李貌始料未及。 他们的关系难道比想象中好得多，并不是敌对的关系…… 可是,眼下,法斯特失踪了。 “他失踪多久了？你报,警……”说到一半,李貌改口问道，“你报告教廷了么？” 阿诺德点头道：“已经快一周了,昨天我就去教廷登记了失踪，所以我才知道，不只他一个，很多狼人都失踪了。” 快一周的时间，和上一次月夜的时间真的相差无几。 李貌胸膛里沉甸甸地一落，盘旋在她脑中的猜测像是突然真实了起来。 真的是乔治么？ 面前的阿诺德却警惕地转过了身去。 木屋后面转出来一个人影,手中拿着一支红色船桨，正是乔治。 李貌眼中一亮,快步走上前去：“乔治,原来你在这里！” 阿诺德自然之前见过他,也听说过艾略特的名号。 见到来人,他微微颔首,说：“你好。” 乔治温和地笑了笑，点头说：“你们今天表现得尤其出色。” 阿诺德随之一笑：“多谢。”他看了一眼李貌,道别道，“既然你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他不再停留，径自朝河对岸的方向走去。 待他走得远了一些，乔治才笑问道：“你似乎认识不少狼人？” 李貌记得他先前“远离狼人”的提醒，着急解释道：“他没有恶意，他只是想找人。” “哦。”乔治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追问的意图。 李貌主动又道：“法斯特怀恩是他的哥哥，他好像失踪了。” 说话间，她牢牢地盯着乔治的脸。 听到法斯特的消息，他的脸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深知乔治的扑克脸并不能说明他知情或者不知情。 乔治温和的笑容不变，脚步一转，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走吧，佩妮还在等我们。” 被法斯特骤然打断了思绪，李貌别的想说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乔治把她送到停车场便折返回了营地，明天是秋赛的决赛，他今晚要和红狮队呆在一起。 “乔治。”趁他离开前，李貌出声叫住了他，“明天加油哦。” 乔治笑着点了点头。 * 决赛的当天，教廷的人来到了观众席最前排。 李貌一眼就认出了皮特皮尔森，他今天打扮尤其正式，穿着黑色的法袍，领口的纹路为金线编织的廷杖，而他身前站着另一个男人，年纪看上去比他大上几岁，鬓发微微发白，整个人不苟言笑地立着，除却法袍上金色的廷杖，他的中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金色戒指，上刻教廷圣殿，是主教才有的戒指。 赛艇协会的人介绍他为艾略特主教。 李貌细细打量着投放在大屏幕上，艾略特主教清晰的面孔，的确能从上面找到佩妮的影子。 她看了一小会儿，视线再次落回了伊顿河面，四支决赛队伍已经在起点线准备了。 经过昨天的比赛，最被寄予夺冠厚望的队伍是北区强队流赛里。 李貌听见了来自周围的议论声： “阿诺德怀恩，就是中间金发的那个小子。” “他就是狼人对么，难怪今天狼人联盟会的会长穆雷也到场了，赛艇决赛可是一件大事。” “穆雷来到神都，据说还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你听说了么？狼人猎杀组织的成员很多都失踪了，虽然是个不服管束的极、端组织，但毕竟是狼人，穆雷这几天为了找他们搞得焦头烂额。” 此时，高悬的屏幕上又出现了观众席，镜头扫到了艾略特主教身侧的人，其中几个是赛艇协会的负责人，他们在昨天的比赛中已经亮过相了，隔了几个人，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半长的灰色的头发垂在耳下，他的瞳孔是少见的琥珀色，整个人表情严肃，嘴唇紧抿，全然戒备的神色，和其余观赛的嘉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面的讨论声感叹道：“穆雷看上去果然糟透了。” 李貌眼神望向屏幕，轻声问身侧的佩妮道：“那个就是穆雷么？” 佩妮点点头：“对，听说他今早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好几个联盟会的狼人，不过他们都没有来观赛。” 下一刻，比赛的哨音吹响了。 四艘赛艇如箭般划了出去。今天的风有些大，赛艇逆风而行，比昨日吃力许多。 出人意料的是，塞门斯一直领先，以极小的优势，领先于紧随其后的流赛里，而红狮阿雅顿排在第三位。 李貌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赛艇已经划得远了，用肉眼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她牢牢地盯向高悬的大屏幕。 跟拍的摄影器实时转播着赛艇的画面。 整个红狮维持着整齐的步调，向前划行。 李貌终于等到了乔治的影像。水滴顺着他金色的头发滴滴下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乔治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时苍白。 她看过他训练，准确来说，她经常看他训练。 赛艇，世俗化的赛艇是个极其耗费体力的活动。 他的脸色也因而时常呈现出剧烈运动后的血色，唇色尤为鲜红。 可是，今天的乔治脸色苍白，唇色黯淡。 这是怎么回事？ 李貌眉心紧皱，不安地注视着屏幕中的画面。 航程逐渐过半。 流塞里加快了划桨的速度，赛艇间的距离缩短了，红狮的赛艇也随之往前超越。 三艘赛艇将最后一支队伍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红狮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眼见乔治的脸色越来越白，李貌不由地握紧了双手。 流塞里在航程的最后四分之一成功超越了塞门斯，而红狮在航程的最后五分之一，也超越了塞门斯。 最后一段河道，流塞里与红狮之间的差距微小。 猛烈的冷湿河风贴着水面吹拂，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掀翻赛艇，两支队伍分毫不敢松懈。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船行的速度宛如疾风，终点处的观众席听见河面上传来的划桨声。 他们离终点近了！ 李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不远处的河面，两艘赛艇齐齐驶来，划动的船桨仿佛水上不断扇动的翅膀，红色与蓝色交错。 李貌终于看清了乔治的脸孔，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划落，发间早已濡湿一片。 她手中一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隔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她清晰地看见他头顶的金色数字变成了100。 不是960，是100！ 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看见乔治的神值出现了倒退的情况！ 乔治！ 她情不自禁地朝前探身，赛艇的前端划过了终点。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是流塞里赢了！” “不，明明是红狮！” “蓝色海豚！” “阿雅顿红狮！” 两艘赛艇的距离太近了，光凭肉眼，几乎难以分辨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赛艇协会示意查询影像，整个伊顿河岸的人群屏息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后的影像再次投放在高悬的大屏幕上。 红狮的赛艇以极其微小的优势，率先冲过终点线。 “阿雅顿红狮！” 绚丽的白日焰火升空。 观众席陷入了巨大的欢呼声中。 李貌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她紧紧地盯着那金色的100。 乔治到底怎么了？ 直到佩妮晃了晃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怎么笑也不笑？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乔治拿到了冠军！这是他毕业之前最后的机会，红狮终于拿到了冠军！” 李貌勉强露出个笑容：“太好了，我真为他高兴！” 佩妮狐疑地多看了她一眼，才转过头去，加入欢呼的人群。 “红狮万岁！” 颁奖典礼紧随其后，各队队长代表赛艇队领奖。 艾略特主教将奖杯递给了乔治艾略特，笑容可掬道：“祝贺你，乔治！” “艾略特！” 有人热烈地呼唤着他们的姓氏。 乔治的脸色仿佛缓和了一些，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多谢你。” 李貌眨了眨眼，金色的数字100毫无变化。 罗伯特则由皮尔森颁发了银质奖杯。 白日焰火持续升空，在伊顿河上爆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白色的烟尘散去后，天空又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雪来。 赛艇会的成员被赛艇协会和教廷的人簇拥着往庆功的场所而去。 今天，这样的场合，赛后，李貌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乔治。 佩妮安慰她说：“明天家里的聚会，乔治肯定会在，你明天恭喜他也不迟，邀请函，我早就让人寄到麦市街56号了，你们一回去就能见到！” “谢谢你，佩妮！”文森特立刻答道。 李貌憋出个笑也道了谢。 等她忧心忡忡地到了家，顾不上细看邀请函，又着急地给乔治发了短信。 事实上，她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了，分别是： 祝贺你。 你还好么？庆功会什么时候结束？ 看到短信的话，能回我电话么？ 多晚都可以。 但所有的短信都还呈现出未读的状态。 哎。 她叹了一口气，瘫坐到了沙发上。 “你们回来了？” 李貌抬头看去，却见艾玛姑妈捧着一颗水晶球走下了楼梯，她一边走，一边道：“我总算找到这个玩意了，文森特，你要再试试么？” 不等文森特回答，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李貌：“亲爱的小玫瑰，我想，你也需要这个。” 第55章 [VIP]第55章 使用预知水晶球的程序比李貌想象得简单许多。 没有事先祈祷,没有幽暗的空间和古怪花哨的点缀。 艾玛姑妈就坐在餐桌前，将她手中的水晶球放在桌上，双手抚摸着球面,她叹了一口气,道：“好久没用过了，不晓得这玩意还管不管用？”她瞄了一眼腰背挺直,满脸紧张的文森特,说,“还是先从你开始吧。” 文森特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姑妈。” 艾玛小心翼翼地再次抚摸着透明的水晶球，白色的烟雾在球中慢慢升腾,顺着艾玛姑妈手指移动的方向，汇聚又分开，逐渐填满了原本透明的水晶球内部。 艾玛深棕色的眼珠一时之间也像是蒙上了白色的烟雾。 李貌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了身侧坐着的文森特的衣袖。 文森特见状，安慰她道：“不要害怕。这是姑妈在进入预知者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李貌目不转睛地望着艾玛,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一双眼呈现出全然的白色。 水晶球中的白雾变幻了形状，呈现出各种古怪的形状,像是被人随意拉扯出的云朵。 艾玛的嘴唇轻轻地抖动了起来,不连贯的语句从她的嘴里蹦了出来：“我仿佛,仿佛看见了银色的,车轮,飞翔的汽车，大雪,闪烁的交通灯，交错的航线,两辆，不，是三辆并驾齐驱的马车……” 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马车，飞翔的交通本身就是两件难以相关的事情。 文森特听得脸色发白，追问道：“还有呢，姑妈，你还看到了什么？” 艾玛的眼中宛若流动着白雾，她的手指牢牢地抓紧了水晶球：“我也想看到更多，但我很抱歉，文斯，我好像暂时只能看到这些。” “没关系，姑妈，我一定会注意的。”文森特勉强扯出个笑容。 艾玛的手指离开了水晶球。 她的眼珠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深棕色。 她的目光投向了李貌：“小玫瑰，你想试一试么？” 李貌目睹了刚才的一切，手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出了汗。 “这样的预知看到都是一定会发生的未来么？” 艾玛眨了眨眼，摇头道：“这样的能力不是馈赠，我时好时坏，看到的不一定都会发生，不过大致的方向总是没错的。” 她定定看了李貌一眼，又问：“你想试试么？” 李貌心里最大的疑问当然是，她究竟能不能回去，可是，她也害怕被艾玛真的瞧出了端倪。 不过，她看到的似乎都是破碎的影像。 李貌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想试一试。” 艾玛的手指又回到了水晶球上，而她深棕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貌。 一小会儿过后，水晶球中腾起了熟悉的白烟，而艾玛的眼睛也渐渐被白雾覆盖。 “小玫瑰。”她的声音低沉了一些。 水晶球中的白烟聚了又散，始终没有形成任何固定的形状，和先前文森特的状况大不相同。 文森特皱紧了眉头，和李貌对望了一眼。 他开口劝道：“大概是第一次，姑妈需要久一点的时间，才能预知你的未来。” 李貌不安地双手紧握，注视着水晶球里稀薄的白烟。 餐厅的挂钟滴答响了好一会儿。 六点整，木窗里的布谷鸟蹦了出来，啼叫了六声。 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晶球动静的李貌被着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 她浑身一颤，水晶球中忽然闪现出金色的光晕，比夕阳更为耀眼，光芒转瞬洒满了整张餐桌。 “艾玛姑妈！”李貌与文森特齐声惊叫道。 艾玛的双眼被白茫茫的雾气遮挡，她的手指紧紧地贴着水晶球，指尖由于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她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她的嘴唇紧紧地闭着，眉头皱了起来，咬牙切齿，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经受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艾玛姑妈？”李貌情不自禁地倾身上前，小声地又叫了她一声。 水晶球中的金色光芒突地大盛，金色的光晕像是在眼前炸开，光芒热烈而刺眼。 李貌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光芒，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飓风卷起了餐桌上的红色条纹桌布，整张餐桌，不，是整个屋子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李貌立刻睁开了眼睛，望向艾玛，惊得大叫道：“艾玛姑妈！那是什么？” 她抬头只见一条又一条黑色的纹路，宛如黑色刺青，在艾玛的脸上蔓延开来。 她扭头看向文森特：“文斯！”而文森特双目紧闭，瘫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她慌忙再度望向艾玛，而黑色的刺青恍若活物，在她的脸上爬动。 她的双眼依旧被白雾覆盖，手指依旧紧紧地抓住水晶球。 “艾玛姑妈？”李貌着急伸手，打算先移开那水晶球，不料艾玛霍然大声，朝她喊道：“背叛者！”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沉闷得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这根本不是艾玛的声音。 “叛徒，叛徒，叛徒！” 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尖利过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李貌吓得动弹不得，忽然之间，耳边只听一声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 桌上的水晶球猛然炸裂开来。 金色的光晕骤然消散，唯有无数水晶球的透明粉末在空中飘荡。 眼前艾玛浑身脱力，宛如一滩软泥地跌倒在了地上。 李貌立刻起身，前去扶住她：“艾玛姑妈！你怎么了？” 她的眼中已不见了白雾，只是双眼紧闭。 “姑妈，快醒醒！”她试着晃了晃艾玛的肩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文森特却先醒了过来，望着满桌的水晶球碎片和瘫倒在地的艾玛，他惊讶得立刻弹了起来，“我的神啊，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李貌两个人齐齐扶住艾玛，将她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文森特疑惑地看着李貌。 李貌惊魂未定道：“刚才，你好像晕倒了。水晶球炸了，姑妈也晕倒了。” “什么？”文森特眉头皱作一团。 他伸手又晃了晃艾玛的手臂，“姑妈，醒醒！” 艾玛终于被晃醒了，她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周围，问：“刚才是怎么了？” 于是文森特将李貌的话又向艾玛说了一遍。 艾玛晃了晃脑袋：“水晶球炸了？” 文森特着急问道：“刚才您看到了什么？水晶球为什么会炸了？” 艾玛抚着额头坐直了身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刚才我看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 李貌心头一跳，问道：“姑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水晶球中金色的光晕，我和哥哥都看见了，你也不记得了么？” 艾玛疑惑地反问道：“什么金色的光晕？” 即便文森特中途晕了过去，他也记得这一部分。 “对，就是白雾里出现了金光，十分闪耀。姑妈，没看见么，我和小玫瑰都看见了。那实在太不寻常了，我第一次见。” 艾玛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回餐厅，面对一桌的水晶球残骸，她拨弄着头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实在太过疲倦了，我要先躺一会儿，兴许，待会儿我能想起点儿什么来。” 什么是背叛者，什么是叛徒？ 李貌张了张嘴，又将满肚子的疑惑咽了回去。 艾玛姑妈记不起来了。 她很确定，刚才朝她说话的人，不是艾玛姑妈。 想到这里，李貌忽然打了个冷颤。 艾玛只是轻轻打了个呵欠，径自朝二楼卧室走去。 等到李貌和文森特将餐厅收拾得差不多了，墙上的挂钟已经来到了七点。 布谷鸟蹦出了木盒，咕咕叫着。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重响，某种金属撞击木门的声音。 “又是斯科特。”文森特无奈道，认命地去开了门。 果然看见金属鹦鹉静静地躺在鞋垫上，而它身边端端正正地放置着一顶黑绸圆顶男士礼帽。 “这是谁送来的礼物么？” 文森特弯腰将礼帽捡了进屋，放到了客厅的咖啡桌上。 礼帽将一落到桌上，一只洁白的兔子便从倒扣的圆帽蹦了出来。 它身上穿着黑色马甲，它甚至掏出了兜里的金色怀表看了看时间。 “七点了，竟然七点了。”它说。 李貌目瞪口呆：“白兔？白兔先生？” 文森特也大惊失色道：“你是谁，你找谁？” 楼梯口却传来艾玛的惊呼：“劳博特罗教授！” 她的头发乱蓬蓬地卷曲着，显然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不久，她激动地跑到了兔子面前，一连串地问道：“劳博特罗教授，您怎么有空来了，为什么不提前写信通知我一声，我好有所准备，您喝茶么？红茶还是绿茶？我的侄女侄儿也在，你想吃黄油小饼干么？我让他们出门去买，神都最好的那一间饼干店……” 李貌记得这个名字，传奇大魔法师劳博特罗，全名本茨安德鲁劳博特罗，明星飞船的缔造者，盖克山隧道的设计者，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艾玛的话音未落，那一只洁白的兔子便在一阵白雾之中变回了人形。他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左右，但李貌知道，事实上，他大概两百多岁了。 他长得俊朗有神，一头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黑色燕尾服却有些皱了。 劳博特罗捏着黑色礼貌，扣回了头顶，对艾玛摇头道：“亲爱的艾玛，先别忙这些了，黄油小饼干暂时也不需要，我需要在你这里躲藏几日，千万不能有……”他看了看李貌，又看了看文森特，“千万不能有第五个人知道，我在你这里。” 艾玛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能问问您，您在躲藏什么？” 劳博特罗摇头道：“追杀，艾玛，我正在被追杀。” 艾玛大笑了一声：“混沌大陆上，还有人能追杀您？” 劳博特罗浅蓝的眼珠黯淡了：“不是人，艾玛，是恶魔。” 第56章 [VIP]第56章 隔天一大早,李貌和文森特带着佩妮寄来的邀请函，前往艾略特家参加他们的小型聚会。 艾略特家的地址在距离教廷圣殿很近的麻雀巷。 麻雀巷是条窄小的由鹅卵石铺就的道路。 两侧的红砖高墙里耸立着恢弘的建筑群。 佩妮给的地址在麻雀巷五号，是其中一栋纯白的三层建筑,连同屋顶也是少见的纯白色,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的屋顶。 虽然是小型的聚会，进门之后,李貌还是被客厅和走廊里满满当当的客人吓了一跳,人数不比上次佩妮生日的时候少。 因为着装要求写着从简,他们今天来参加这个“小型宴会”,并没有刻意打扮。 李貌照旧穿了最厚的羽绒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部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客人相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佩妮见到她眼下的黑眼圈，惊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睡觉么？” 确实没睡好。 昨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李貌起初睡不着，后来睡着了，也睡不踏实,仿佛做了好多怪梦，但是起床后一点也不记得了。 李貌笑了笑,目光左右望了望,问：“乔治呢？” 佩妮指了指二楼：“他在二楼书房。”顿了顿,又补充道,“皮尔森一家也在那里。你上去找他就行,上了楼梯，左转第三间。” 李貌没有犹豫,径自上了楼。 她刚刚踏上二楼的平台，左侧第三间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皮特皮尔森和凯瑟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见到李貌,凯瑟琳皱紧了眉头：“怎么又是你？” 皮特皮尔森低声斥责道：“不要那么无礼，凯西，今天来的都是艾略特家的客人。” “她算什么客人。”凯瑟琳的眼睛转了转，小声嘟哝道。 皮特皮尔森脸上露出个客套的笑容：“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斯图亚特小姐。” “您好。” 李貌侧过身，让开了通道。 皮特皮尔森侧身而过，她这才看见他身后的人影。 乔治，以及另外一个女孩。 她的发色和凯瑟琳极其相似，是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她的瞳孔也是相似的浅绿色。 李貌猜测，这大概是另一个皮尔森家的女孩。 只是她坐在轮椅上，双腿上盖着厚厚的白色毯子，上面绣着小小的白色茉莉。乔治推着她的轮椅椅背，将她缓缓往外推。 李貌发现乔治见到自己，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唇角微扬，微笑了一下。 凯瑟琳见状，眼睛微眯，也笑了笑，扭头道：“茉莉，你还没见过她吧，这是斯图亚特家的女孩，她是佩妮的朋友。” 茉莉。 这是她的名字。 茉莉对着李貌微笑地颔首：“我是茉莉皮尔森，很高兴见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样貌虽然与凯瑟琳有些相似，但是气质大不相同。她看上去十分温柔，茉莉是个与之相称的名字。 李貌清了清嗓：“你好，我是罗茜，罗茜斯图亚特。” 茉莉脸上的笑容扩大，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好巧啊，我们都是某种花朵，你就是小玫瑰对么？我听妹妹提过你，你是乔治的修习伙伴。” 她是凯瑟琳的姐姐。 李貌点点头，想不出要再说些什么，只得笑了笑。 茉莉转回脸，对乔治笑道：“我先和爸爸下楼去，待会儿回家前，我再来找你。” 乔治松开了椅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皮特皮尔森转而扶住了茉莉的椅背，将她缓缓推走了。 李貌局促地立在原地，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乔治的头顶，确实是100，明晃晃，金灿灿的100。 即便她尝试屏住了呼吸，一丝一缕的黑烟还是由他的身上，飘到了自己的身上。 乔治伸手合上了书房的木门，“砰”一声大响。李貌本能地察觉道乔治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乔治？”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乔治，见他坐到了书房内摆放的三足沙发上。 李貌顺势坐到了他对面的，单人红色丝绒沙发里。 “你还好么？”她的眉心皱了起来。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神值的变化，乔治的异常，还有艾玛姑妈，预言者，劳博特罗，李貌憋着一肚子的疑问要问。 乔治单手撑住一侧下颔，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哦？你为什么这么问？” 李貌眨了眨眼：“昨天，昨天比赛的时候，你的脸色不大好，我很担心你，后来，我给你发短信，你也没有回我。” 话说出口后，她才惊觉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乔治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她。 李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眼帘垂了下来。 “我没事，罗茜，昨天从庆功宴回来后，实在太晚了，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乔治笑了一声，“我很抱歉。” 李貌惊讶地抬眼，她全然没有料到乔治真的会跟她道歉。 可是神值又怎么解释呢？ 李貌思索片刻，笑道：“哦，那就好，恭喜你昨天夺冠了。” 乔治直起了身，离她的距离又近了一些，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你呢，这一两天在神都，有遇到有趣的事情么？” 背叛者。 劳博特罗。 可是，无论其中哪一件，李貌都不能向乔治提起。 直觉上来说，这一两件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 李貌摇摇头：“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但是我报了一个神使补习班，等我回了阿雅顿，也能在线学习。” 乔治微微挑眉，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认真的，斯图亚特。” “当然。”李貌再次重申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来神都了。”她停顿了小片刻，又道，“不管你说什么。” “好吧。”乔治笑出了声，又靠回了沙发的椅背。 李貌抬眼又看了看他头顶上的100，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唯恐自己少看了一个零，就像上一回一样，其实是1000而不是100。 “你又在看什么？” 乔治倾身而至，声音响在耳畔。 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李貌瞬间回过神来，往后一退。 乔治却按住了她的手背，制止了她往后退的动作。 “你到底在看什么？我的脑袋上有什么东西么？为什么你总是在看那个地方？” 啊！ 乔治注意到了！ 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是她太过明目张胆了么！ 李貌听得心惊肉跳。她忙转过眼，想要避开乔治的眼神。 她的视线不由地落到了他的嘴唇上，他的唇色比昨天好了许多。 “罗茜，你到底在看什么？” 乔治离她又近了一些。 他的音量不大，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该怎么办？ 李貌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视线里唯有乔治的嘴唇， 一张一合，他耐心极佳地又问了一遍:“罗茜，你在我头顶上看到了什么？” 李貌紧紧闭上了眼睛，顺势朝前扑去。 她的嘴唇贴着乔治冰凉的唇瓣。 乔治沉默了。 四周静极了。 李貌尝到了熟悉的桃子汽水的味道。 她的脑海中却突然跳出了茉莉的脸，茉莉皮尔森笑眯眯的模样。 李貌一咬牙，张嘴咬住了乔治的唇瓣。 她碰到了他口腔里的软肉。 下一刻，她只觉脑后勺被一只手掌扣住。 快要窒息的，无孔不入的，熟悉的热浪卷来。 她的心跳剧烈，几乎要跳出了喉咙，乔治的吻绝对不是温柔的亲吻。 他们像两块磁石，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这样的亲吻，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样的亲吻，和黑魔法，和法咒，和难以摸清的魔法世界没有任何关系，而只是，因为乔治，或许，因为乔治，喜欢她，不，至少来说，是喜欢亲吻她。 而，她，也喜欢亲吻乔治。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脑后的手掌却转而按住了她的脖子。 他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她急遽的脉搏。 扑通扑通，一下快过一下，宛如脱轨前，疾驰的列车。 乔治终于松开了她。 “你得学会如何呼吸。”他说。 李貌脸颊，脖子俱是滚烫，恨不得立刻原地缩小，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垂首对她笑道：“走吧，我们先下楼去，还有客人在等待。” 李貌随之站了起来，一眼便看见了书柜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她的双颊通红，后脑勺的卷发翘了起来，而且，她的嘴唇鲜红如血。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到，刚才她究竟干了什么。 “我，我站一会儿再下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貌摸了摸脸颊，触手依旧滚烫。 反观乔治，他只是唇色比先前略微深了些许，他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我先下楼了。” 李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语气轻松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怀恩也来了，阿诺德怀恩和狼人联盟会的穆雷一起来的。” 第57章 [VIP]第57章 李貌下楼的时候,客厅里的人好像比她刚来时更多了一些。 壁炉前的两张长桌上摆满了点心和酒水。她的视线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文森特或者佩妮。 “斯图亚特。”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李貌扭头看去。 果然是阿诺德怀恩,狼人。 在他身后不远处,李貌也看见了决赛时出现过的穆雷，狼人联盟会的会长。 “我们又见面了,能在这里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真不错。”他叹了一口气道。 李貌微笑道：“你是和狼人联盟会一起来的？” 阿诺德点头,压低声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教廷的人,真有些不习惯。” 艾略特家的聚会,邀请的人大部分都是教廷的人。 “还有别的狼人么？”李貌左右又望了望，却没看见罗伯特的身影。 她眼下还不能准确地一眼辨别出狼人。 要是罗伯特在的话,兴许她还能打听打听猎杀组织的消息。 还有，恶魔的存在。 阿诺德摇头道：“今天只有我和会长一起来，是为了我哥哥失踪的事情。” 李貌见穆雷正和他身侧的人交谈，他们身上穿着纹有金色权杖的法袍，他们都是教廷的人。 李貌心头惴惴：“你哥哥有消息了么？” 阿诺德依旧摇头。：“没有消息，这么久了,只怕……”说话间，他的目光瞟向房间的另一侧,却突地生生顿住了。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刚刚被皮特皮尔森推进来的茉莉。 她的脸上还挂着柔和的笑容,她的左右围满了人,她似乎没有注意到阿诺德和她。 李貌惊讶地问道：“你认识她？” 阿诺德收回了视线,不答反问道：“那是茉莉皮尔森对么？” “对的。” 阿诺德摇头：“我不认识她，只是听说过她,我想大部分联盟会的狼人都听说过她。” 李貌不由地好奇问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茉莉皮尔森就是前几年狼人事件的受害者。”阿诺德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我以为你是乔治艾略特的朋友,他失手杀掉的狼人，当时攻击的人就是茉莉皮尔森。” 阿诺德脸上表情黯淡了：“因为皮尔森，因为艾略特，狼人联盟会和教廷在那几年关系变得非常紧张。” 李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客厅的另一侧。 皮特皮尔森推着茉莉，到了屋中央。 艾略特，主教艾略特，走到了茉莉身前，微笑地同她说话。 然后，穆雷，狼人联盟会的会长端着他的鸡尾酒杯出现在了艾略特的身边。 李貌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文森特兴冲冲地从另一侧迎了上来：“小玫瑰，原来你在这里，你去后面的房间看了么？佩妮有好多魔法道具，在阿雅顿，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新奇的魔法道具。你也应该去看看！” 他说话时，兴奋地拉了拉李貌的衣袖。 阿诺德打量了他一眼。文森特这才注意到他。 “你好？” “阿诺德。” “文森特。” 立在两人中间的李貌简单地为二人介绍了一下。 文森特并不知道阿诺德的狼人身份，但他认出了他是赛艇会的成员。 “你是盖伦流塞里的选手？恭喜你们了。你们在秋赛的表现真是出乎意料！” 阿诺德客气道：“谢谢。” 文森特并没有放弃，朝后面的房间看了看，“小玫瑰，你要去看看魔法道具么？” “走吧。” 穿过走廊，客厅后面的房间，客人少了，空间显得极其空旷。 巨大的两排陈列柜上放置了各式各样的魔法道具。有她从前见过的动物形状的魔法道具，也有一些可食用的糖果。 第一排的陈列柜上，最显然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晶莹的水晶球，球中不停地飘落白色的雪花。 雪花下面是一座金顶的圣殿，在圣殿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树立着四根金色的廷杖。 廷杖通体是闪烁的金色，但是廷杖上的装饰不尽相同，有三根是三角形，而圣殿前的廷杖上方是椭圆形，状如一只眼睛。 水晶球内不停地落着白雪。 雪中的圣殿看上去祥和而安宁。 “这是什么？” 李貌离得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球中的金色廷杖。 “这是廷杖，教廷拥有的，神赐予的力量。” 文森特惊喜道：“佩妮！” 李貌回过头去，见到佩妮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目光也落到了水晶球中。 “这样的廷杖，整个混沌大陆只有这么四根廷杖。” 李貌一瞬间就想到了她读过的关于《神的降临》的寓言故事，神的眼睛被信徒用金色的廷杖挖走了。 “你见过它们？” 令李貌意外的是，佩妮摇了摇头：“我可没见过这些东西，它们分布在大陆的各个角落，可不是想找到就能找到的东西。” 文森特眼前一亮：“我听过这样的传闻，听说其中一支权杖，其实是由大魔法师劳博特罗代为保管。”话说出口，他自觉失言，又赶紧闭上了嘴。 佩妮耸耸肩，不置可否道：“兴许是吧，但是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话音刚落，一声沉重的闷响，从屋顶砸了下来，不，不能说是屋顶，更像是一声沉重的闷响，自更高处的地方落了下来。 接连轰隆几声巨响，他们站立的整个地面也随之晃动了起来。 “地震么？这是！”文森特慌忙地拉住了李貌的袖子。 佩妮皱紧了眉头：“这不像地震，神都可从不地震，我们得往外走。” 三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屋外，大多数客人都已走到了室外。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绚烂的金光，从圣殿的方向笔直射入高空。 “快看，是圣殿的方向！” “这动静太不寻常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主教大人！” 人群中，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此时已经走到屋外的主教，艾略特。 他面色凝重地望着圣殿的方向。 金光很快散去，大地也停止了晃动。 可是艾略特仍旧匆匆地离开了家里的宴会，整个聚会也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 过了两天，神都新闻报对当天的事件做了大篇幅的报道。 埋藏在圣殿地下的金色权杖不见了。 这是混沌大陆上四根金色权杖之一。 教廷赶到的时候，整个地底的法阵已经被人用极其血腥的破解阵攻击，据报道，当时整个地窖蔓延血迹，是狼人的血迹。 这是整个大陆为之震惊的行为。 狼人联盟会的成员根据血迹可以确认是狼人猎杀会的成员。 尽管如此，舆论更是哗然。 狼人与教廷的对立几乎陷入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权杖下落不明，教廷要求对狼人进行严厉的审查，尤其是目前在神都的狼人。 “您怎么以为这则报道，劳博特罗？”艾玛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望向了长桌的另一头的黑色兔子。 伟大的魔法师劳博特罗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李貌渐渐习惯了他时常维持的兔子形态。 她猜想，这样的兔子形态，大概有利于他隐藏自己的行踪，毕竟他现在正被人追杀。 “亲爱的艾玛，我想当务之急，教廷还是最好还是先把那个该死的权杖找回来，不管是不是落在狼人的手里，那个鬼东西都该被彻底想办法销毁。” 艾玛抿了抿唇：“你还没有放弃摧毁权杖的想法么？” 黑色的兔子竖起了长长的耳朵。 “当然没有，要不是突然被追杀，我早就毁掉了我手里那一根鬼东西！” 艾玛喝了一口茶：“恕我直言，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您要执着于摧毁权杖，它们难道不是神的馈赠么？” 劳博特罗冷哼一声道：“艾玛，别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神的馈赠落在好人手里是馈赠，但要是被人利用，对于整个大陆来说，尤其是世俗的人类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李貌正听得专注，桌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呜呜两声震动。 她低头一看，是来自于罗伯特艾瑞斯的短信。 罗伯特：你还在神都么？我最近遇到点麻烦，你还在的话，我们能聊聊么？ 李貌正准备回，他的第二条短信也来了：丹尼尔死了，教廷可能也会通缉我，我得想办法尽快离开。 丹尼尔艾瑞斯死了！ 李貌吓了一跳。 艾玛见状，忙问：“你怎么了，小玫瑰，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将罗伯特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艾玛。 “……总之，他现在好像遇到了麻烦。”李貌斟酌了语调，“他不是个坏狼人，他甚至不吃牛肉派。” 第58章 [VIP]第58章 艾玛听罢,沉默地捏紧了报纸。 桌子另一端的黑兔子笑了一声：“亲爱的艾玛，或许你可以尝试帮助一下这个可怜的小狼人，顺便克服一下你的社交恐惧。” 艾玛不赞同地看了李貌一眼：“他遇到的麻烦听上去有些棘手,就算他来了,我们把他送走，往后教廷真要通缉他,我们也无法再帮助他了。” “或许我该先和他聊一聊,也许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李貌试探性地问道。 艾玛叹了一口气：“劳博特罗教授,这样真的好么？你不是不想别的人知道您在这里？” 黑兔子在桌面上原地蹦了两下：“我猜测,那个小狼人大概猜不出我是谁。” 艾玛看了看黑兔子，又看了看李貌,最终妥协道：“好吧，你让他来吧。” * 中午过后，罗伯特来到了麦市街56号。 他看上去比之前憔悴多了。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神色沮丧道：“我还是无法相信，丹尼尔居然会做这样的蠢事,居然会想到用献祭的方式去偷盗什么权杖，他从前虽然激,进,想和教廷作对,可是根本用不着什么权杖。” 李貌疑惑地问道：“他们是怎么发现丹尼尔在其中？” 罗伯特琥珀色的眼珠闪了闪：“狼人的嗅觉是极其敏锐的,血迹的味道,很容易辨认出狼人的具体身份，联盟会里几乎有所有猎杀组织的人员资料。”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怀疑你呢？”李貌不解道，“丹尼尔和你……不太合得来,他们没理由怀疑你啊。” 罗伯特嘴角一动，嘲讽似地笑了笑：“是的，丹尼尔认为我是个不纯洁的狼人，时常追杀我，狼人联盟会也知道，但是……但是我确实为他辩护，为他开脱了，我不认为丹尼尔会蠢到要靠自我献祭去和教廷作对。” 艾玛转过脸来：“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罗伯特沉默了一小会儿，慢慢说道：“大概是一两个星期前，上一个满月的时候，我感知到了丹尼尔。” “感知？”李貌奇怪道。 “感知，狼人血咒的一种，对么？”艾玛开口解释道，“丹尼尔在你身上下了血咒？” 罗伯特颔首道：“对，他一直在追杀我，下了感知血咒，是为了方便随时了解我的方位，但是感知是双向的，不管我想不想，我也能感知到他。” “你感知到了什么？”李貌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些。 “丹尼尔当天应该是和塔斯塔在一起，你可能不知道，塔斯塔是狼人猎杀组织的头狼，他们在一起那一天，然后我就听见了狼群的嘶吼。”罗伯特按住了额头，表情痛苦道，“不是一般的狼嚎，而是发自内心的痛苦的嚎叫，像是被烈火燃烧，我甚至闻到了皮毛烧焦的味道，还有大片大片的黑色羽毛……” 罗伯特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甚至觉得丹尼尔那一天就已经死了。我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联盟会，你知道的，很多狼人都失踪了。他们本来没有将这件事情联系起来，只是现在教廷认为是狼人盗取了权杖，这是蓄意的，有预谋的一次狼人行动。而我，是为了替狼人开脱，才会编造出荒唐的感知幻觉。” 罗伯特按住了额头：“教廷已经将许多狼人带到了圣殿，不管联盟会如何辩解，这一次，教廷态度十分坚决，宁可抓错，也绝不放过。” 原本蹲在艾玛座椅旁的黑兔子跳跃了起来，跳到了艾玛的膝盖上。 艾玛旋即问道：“你能……你能仔细回忆起你感知到的黑色羽毛是什么样的么？” “黑色羽毛？”罗伯特皱紧了眉头，“我能感知到的，就是像是遮盖了天空一般的黑色羽毛，但不是兽类的气息，不是飞鸟，就是宛如遮天蔽日的黑色羽毛。” “像是恶魔？”艾玛深棕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像是恶魔的羽翼，我这样形容确切么？” 罗伯特一怔，突地一笑：“我不这么认为，女士，混沌大陆上早就已经没了恶魔。” 艾玛点点头：“你说得对。” 李貌看了看蹲在她膝上的黑兔子，转而问罗伯特：“所以，你有什么打算？你想离开神都？” “对，我得先回塞门斯，确认家人的安全，他们可不能卷进丹尼尔引发的一系列风波中。” 李貌询问地望向艾玛：“艾玛姑妈？” 艾玛摸了摸黑兔子的耳朵，慢慢道：“我可以打造一条魔法通道，将你送到盖伦，可是到了盖伦以后，你能不能顺利回到塞门斯，我就爱莫能助了。” “多谢你了，女士。”罗伯特长舒了一口气，“小玫瑰，我又欠了你一个巨大的人情。” * 送走罗伯特之后，黑兔子变回了劳博特罗的模样，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你看，事情是不是已经脱离了控制，我怀疑，追杀我的恶魔已经拿到了圣殿的那一根该死的权杖。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得想办法把我那根彻底毁掉。” “对了！”说着，他顿住了脚步，“还有两根破玩意！不晓得在哪里？我听说有一根在北方，还有一根在西方，我希望教廷不要蠢到，让他们把东西都送到神都来。” 不幸的是，劳博特罗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为了防止狼人或其他可疑组织，对于权杖的觊觎。教廷连夜派人去取了剩余的两根权杖，然而因为劳博特罗的行踪缥缈，他们的召回令，发到了他原本的住址地。 劳博特罗通过转换信箱，看到了那一封召回令，气得瞪大眼：“蠢货，都是一帮蠢货！没想到，连艾略特都那么蠢，我还以为他有点聪明。” 李貌意识到他说的，大概就是主教艾略特。 “我得先失陪了，亲爱的艾玛。” 艾玛着急地站了起来，下一刻，一阵白烟在客厅升起，转眼，劳博特罗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艾玛坐回了沙发，看了看文森特，又看了看李貌，说道：“我得给艾米莉和卡尔写信，你们该回阿雅顿了，秋赛看完了，你们先回去吧。” 文森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可能严重性，乖乖地点了点头：“阿雅顿也开学了，我和小玫瑰也不再打扰姑妈了。” 李貌脑中一团乱麻，无声地点了点头。 回到卧室后，她下意识地拽住了衣领下的项链。 系统，在么？ 在呢，宿主。 我的神值是多少了。 宿主，你的神值已经三百了呢。 和她预料的差不多，在神都，神值的积累十分迅速。 这个混沌大陆真的有恶魔么？ 宿主，我也不知道呢。 李貌止住翻白眼的冲动。 那乔治呢？为什么神值会变化？ 我是说，为什么会降低？ 大概是因为他不虔诚？ 李貌不信。 之前，她就知道乔治艾略特从来都不“虔诚”。 她摸出了包里的手机，她和乔治好几天没见了。 最近的艾略特一家大概也没空。 她想了想，给乔治发了短信：我很快要回阿雅顿了，你呢？走之前，我们能见一面么？ 她以为会等一会儿，可是这一次乔治回复得很快：好，你今天有空么？我在植物园的咖啡馆等你，三点。 李貌：好，我马上出门，不见不散。 李貌简单地同艾玛和文森特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 植物园距离麦市街不远。 她找到咖啡馆的时候，还不到三点。 今天的天气难得地晴朗，天空没有飘雪。 植物园里满是闲散的游客。 近来神都的新闻似乎也分毫没有影响到他们游园的心情。 植物园的咖啡馆修建在一个球形的透明玻璃温室中，南方生长的耐热植物在咖啡馆随处可见。 李貌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桌旁摆放着一盆红叶无花的植物。 一只蜗牛停在红叶上，比寻常的蜗牛大了一些。 它伸长一对通红的触角，在空中晃来晃去。 “这是类蜗牛。”乔治走到了桌旁，说道。 第59章 [VIP]第59章 李貌见过类蜗牛,在阿雅顿的猎魔旅途中，她曾经见过这样的低阶魔物，但是和眼前的这一只类蜗牛比起来,两者在样貌上有细微的区别。 “不同的种类么？和阿雅顿的类蜗牛不大一样。” 乔治“嗯”了一声,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毛呢外套，深蓝色的毛衣遮挡住了他修长的脖子。 他的头发仿佛短了一些。 “你剪头发了么？”李貌好奇地问。 她的视线顺着他金色的发稍一点点地慢慢上移,明亮的温室咖啡馆里光线充足,他头顶的金色数字起初隐藏在金色的日光中,直到天空漂浮的云朵遮挡住了强烈的日光。 1000！ 没错,她今天看到的金色数字变成了1000。 李貌眨了眨眼，定睛又看。 果然是1000！ 她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光雾朝她汹涌而来。 怎么回事？ 乔治的神值回去了？ 不，是变成了1000！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值的波动为什么会这么剧烈！ 乔治湛蓝色的眼珠里流淌着笑意，答道：“头发是减短了一些，怎么了？你看上去实在太过惊讶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貌脑中杂乱的思绪转来转去，她想了又想，开口道：“我只是有几天没见到你了,所以有些惊讶。”她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又问,“你这几天过得好么？” 乔治摇摇头：“说不上好,家里来来往往许多人,没有静下来的时候。” 艾略特主教肯定为了权杖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李貌沉默了片刻,却听他问道：“你呢？斯图亚特？麦市街56号住得习惯么？” 她点了点头。 乔治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艾玛姑妈很照顾我们，可是最近神都发生了太多事情,况且，阿雅顿的新学期也开始了。” 李貌垂眼道,“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快离开，但是我还会回来的。” “这样么？”乔治微微笑了笑。 他的表情像是不信。 “我一直说的都是认真的，我真的打算之后来神都当神使。”她又问道，“你呢？你打算秋赛后和红狮队一起回阿雅顿么？” “不了，这一次来了神都以后，我不打算回阿雅顿了，斯图亚特。” 李貌心头一沉，虽然先前也隐隐猜测到了乔治会有这样的说辞，但是当听到他真的亲口承认的时候，她的心情不由地沉重了起来。 “是为了教廷么？” 乔治的笑容不变：“当然。” 依照乔治的魔法水平，他的确已经不需要在阿雅顿魔法学院继续学习了。 他这次来神都，可能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再回阿雅顿了。 “原来是这样。”李貌勉强露出个微笑。 咖啡馆的服务生，此时正好将两杯热咖啡端了上来。 香气扑鼻而来。 李貌佯装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暗暗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多保重身体，神都确实十分寒冷，不如阿雅顿温和。不过，我想，你到了教廷，肯定也会像在阿雅顿一样。”如鱼得水。 乔治端起白瓷的咖啡杯，笑了笑：“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么？” 李貌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咖啡馆里播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周围人轻快的交谈声，笑声响在耳畔。 这样的场合，根本不适宜说她想问的别的更为敏感的话题，比如月夜的狼人，比如金色权杖。 李貌正要摇头，喧闹的咖啡馆霎时之间变得静默无声，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静音键。她扭头看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她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像是一场默剧。 李貌惊道：“你做了什么？” 乔治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你总是在怀疑我么？” 李貌慌张地望了望四周。 沉闷的哑剧没有任何变化，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还在“愉快”地享受咖啡和休闲时光。 “这是镜面世界，还是幻觉？”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和咖啡馆中彩色的桌椅像气泡一样地消失了。 四周白茫茫，雾蒙蒙的景象，宛若梦境。 “这是镜面世界！”李貌肯定道。 “好了，你猜对了，现在你可以说一说实话了么？” 乔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黑色的外套仿佛化作了黑色的影子，轻飘飘地朝前延伸，阴影顷刻缠绕，覆盖住了她的身体。 李貌试着动了动双腿，她根本动弹不得。 “什么，什么实话？” 这样的桎梏令她慌张了起来。 “小玫瑰，这两天你过得还好么？”乔治又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提问。 “我，我过得不错。” 乔治低声一笑：“你姑妈家来了别的客人么？麦市街56号由法咒保护，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窥见屋中的情况，就连我送去的信鸽也被拒之门外。” 竟然有这么一回事！ 劳博特罗！ 李貌一瞬间就想到了劳博特罗，着肯定是劳博特罗为了隐藏行迹动的手脚。 她不答反问道：“客人？” 乔治笑了笑，他走得更近了：“难道没有么？” 黑色的影子蜿蜒顺着她的双腿往上爬行。 李貌僵硬地动弹不得，她一咬牙，道：“罗伯特，是罗伯特艾瑞斯来了麦市街56号，他的哥哥丹尼尔死了，他很快也会被教廷调查，所以他来请求姑妈帮忙。” 和劳博特罗被恶魔追杀比起来，帮助狼人脱逃似乎变得无关紧要了。 抱歉了，罗伯特。 乔治挑眉道：“哦？罗伯特？你的艾玛姑妈真的帮助了他？” 李貌点头：“对，艾玛姑妈用魔法通道将他送去了盖伦。” “你的姑妈不像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李貌只得重申道：“罗伯特是个好人，他不是一个坏的狼人。” “你姑妈喜欢他？” 李貌一愣，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 她思索片刻，答道：“不，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你的好朋友想要逃离神都？这也是你想要这么快离开神都的原因么？”乔治上前了一步，如影随形的黑色遮天蔽日。 李貌眼睁睁地看见白茫茫景象被黑色逐渐吞噬。 “我的确不喜欢神都。”她扬声道，“神都确实糟透了。我不喜欢这里的天气，我不喜欢沉闷的教廷，更不喜欢狼人失踪引起的漩涡。” 不喜欢恶魔，不喜欢鬼鬼祟祟的你，也不喜欢你可能杀了狼人的可能性！ 乔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还有呢？” 李貌索性又道：“我不喜欢秋赛上装腔作势的观众，不喜欢神都烦恼。”黑色遮天蔽日，日光早已不在，李貌感觉到由内而发的冲动，她一鼓作气道，“我也不喜欢茉莉，不喜欢茉莉皮尔森。”她脱口而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令她的心跳加快，耳中嗡鸣。 乔治皱紧了眉头：“既然你这么不喜欢神都的一切，你为什么还想要回来？” 神值，当然是为了积攒神值。 李貌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她抬眼望着乔治的脸孔。 他的眼睛在黑沉沉的雾气中仿佛浸润了水色，宛如粼粼波光，他的嘴唇紧抿，扬起向上的微微弧线。 “当然是因为我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她冲口而出道。 “是么？” 黑色的影子像生长的黑色树木，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阴影覆盖了她的全身，黑暗吞没了她的脸孔。 她眼中的黑色遮天蔽日，只有乔治的身影，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金色的光晕从他的指尖流淌到了她的皮肤上。 无数的金色的光斑在黑暗中交错。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李貌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听到了乔治的声音：“你还记得阿雅顿的那一间糖果店么？” “嗯？” “你记得魔法糖果么？” “嗯？” 当然记得！震撼你糖果。 李貌睁大了眼。 乔治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我后来才知道糖果里面有一种让人说真话的糖果，其实说起来也是一个小把戏，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偶尔能听一听你说的真话也不错。” “什么意思？” 李貌浑身僵硬，呼吸着周围的雾气，他指尖流淌的金色也像雾气浸透了她的皮肤。 震撼你糖果！说真话的震撼你糖果！ 她的思路甚至还没有理清，她便听到自己说：“太可怕了，乔治竟然用这样的把戏逼我说真话。” 乔治的手掌顺着脸颊，落到了她的脖子右侧。 他的神情温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好了，亲爱的，小玫瑰，你在撒谎么？” 亲爱的小玫瑰，这个称呼令李貌头皮发麻。 她在心中大叫道：不！没有！我当然没有撒谎！ “是的，我的确撒过谎。” 李貌绝望地听见自己答道。 救命，谁来救救我！ 第60章 [VIP]第60章 乔治的笑容未减,继续笑问道：“谎言，什么样的谎言？” 李貌死死咬住嘴唇，下嘴唇痛得要命。可是即便用尽全力,她也只是沉默了一秒。 “客人不只是罗伯特。”李貌听见自己说,“劳博特罗也在麦市街56号。” 完了。 她想。 乔治挑眉，语气全无惊讶：“原来是这样。” 李貌一顿,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 她在脑中尖叫道,好了,我该闭嘴了！ “还有呢？还有别的么？” 显然,乔治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求求了！ 别再问了！ 李貌紧抿嘴唇，感觉双颊的肌肉都在这种无限的拉扯中,微微地抽搐。 身不由己，任人宰割，李貌欲哭无泪。 “我害怕，”是真的害怕！ “我害怕狼人失踪案和你有关，那天月圆夜里我们遇到的狼人，就是失踪的猎杀组织,不是么？” 快闭嘴吧，求求了！ 她的嘴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她太想让自己闭嘴了,她的表情近乎狰狞。 “乔治,是你么？是你杀了狼人么？他们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又要去偷金色的权杖？” 还有神值。 “还有你的神……” 不行了,住口吧！ 李貌急中生智，朝前迈步,双手捧住了乔治的脸颊，她的眼睛注视着他蓝色的眼珠,她仰头张嘴咬住了他的嘴唇。 “你的……为什么……忽高忽低……” 她的话音变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可是嘴唇像是有它自己的想法，还在试图继续说下去。 专注！我得专注！ 不能再说下去了！ 她急不可耐地攀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深蓝色毛衣摸上去极其柔软。 他金色的发丝落在脖后，亦如羽翼一样的柔软。 她情不自禁地揪住了其中一小撮金发。 李貌听见乔治冷笑了一声。 他忽地抬手捏住了她的双臂，将她推得远了一些。 “斯图亚特，你这么害怕么？” 他发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听见他的问题，李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很害怕你。但是，这样的恐惧不妨碍我喜欢你。” 李貌心头吃了一大惊，这就是她的真心话么？ 这真的是真心话么！ 乔治眨了眨眼：“今天的你实在太有趣了。” 李貌慌张地别开了眼。 “还有呢，亲爱的小玫瑰，你还说过别的谎言么？” 没有了，别再问了！ “我不是……” 我不是斯图亚特！我不是亲爱的小玫瑰！ 话一出口，李貌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绝对，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李貌耳中嗡嗡乱响，慌忙无措间，她忽然灵光忽至，她立刻默念了一句缩小咒。 下一刻，她整个人便如一颗沙砾般落到了地上。 “我不是罗茜斯图亚特。” 她的话音也瞬间变得微不可闻。 周遭黑暗的阴影遮天蔽日，身前的乔治变成了庞然大物。 李貌还来不及喘息，眼前巨大的阴影落了下来。 乔治转眼也变成了微小的模样，立在她面前。 “缩小咒？你总是不合时宜地充满了惊喜。” “乔治！” 身边的一切静默得可怕。 李貌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你再……” 话音刚刚起了个头，她朝前一扑，按住乔治的肩膀，将他扑倒在了雾蒙蒙，暗沉沉的地上。 然而，他们却没有落到料想中的地面。 咕噜咕噜，无数的水泡从四周涌来。 他们落到了蓝色的大海里。 透明的气泡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了他们的身体。 镜面世界！ 李貌还没有全然适应在水中自由地呼吸。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闲暇。 她要阻止任何可能听到的，来自于乔治的提问。 她迫不及待地贴上他的嘴唇，一连串的气泡在二人之间升腾。 她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头颅，阻止他推开自己。 乔治说过，真话的效果像是糖果，是短暂的。 既然是短暂的，她就要想办法拖延时间。 李貌听到了仿佛来自于乔治胸腔的笑声，震动贴着她的胸膛传来。 他终于伸手按住了她的背心。 水流像是旋风般卷住了二人的身体。 李貌拥抱得更紧了。 她耐心地描绘着他的唇形。 炙热的温度渐渐升了起来。 周围的水流变得温热，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来。 水声混合着细碎的黏腻声响，齐齐涌进了耳朵。 李貌想抬手捂住耳朵。 手掌却被另一只手掌极快地捉住。 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身体和乔治的身体密不可分地积压在一起。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另一个心跳，震动连接着震动，震耳欲聋。 她感觉身上一凉，温热的水花如同海浪，一下又一下冲刷着她的皮肤，托举着她的四肢。 身体宛若拥抱一股炙热的火焰，而火焰瞬间吞噬了她的身体。 她睁开眼睛，凝视着乔治蓝色的眼睛，里面仿若翻涌着海潮，也仿佛蕴藏了火焰。 她没有停止动作。 海潮与火焰通通袭来。 她看见乔治的眼睛里倒影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 陌生的触感，令她难受地皱紧了眉头。 用力的缠绵的亲吻，将她的痛呼淹没在了陌生的海潮之中。 刺眼的金色的光晕到来时，李貌下意识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 “罗茜。”文森特又叫了她一声，“小玫瑰，我说，你有在听么？” 闻言，李貌松开了紧握住项链的右手，将将回过神来，她调转目光，望向身侧的文森特：“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了？” 文森特连声叹气：“你这么心不在焉，是舍不得神都么？可是我们都已经到盖伦了，阿雅顿的火车还有一刻钟就要进站了，我知道你肯定是舍不得乔治，但是你不是也说了么？等你成为了高阶魔法师，你还会再回神都来的……” 眼前的文森特还在滔滔不绝地安慰她，可是李貌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地飘到了别处。 那天，对，其实是昨天。 她和乔治在植物园咖啡馆见面的昨天。 镜面世界，真言吐露，还有无尽的海浪。 她昨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麦市街56号。 顶着艾玛姑妈的眼神，李貌撒谎说，自己是通过变小咒从信箱投递口回来的。 但是，她其实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回的家。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她又可以撒谎了。 乔治。 一想到这里，李貌不禁用手捂住了脸颊。 神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吐露的真相不多不少，但更重要的是，她和乔治…… 天啊。 事情原本已经够复杂的了。 “小玫瑰！”文森特无奈地扬声道，“你同意么？我刚刚说的？”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李貌歉意地笑了笑，只得道：“我同意。” 文森特冷哼一声：“你果然根本没在听，刚刚的一小会儿，我甚至都没有说话。”他关切地看向李貌：“你还好么？小玫瑰？我总觉得你今天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大一样？” 李貌心头一跳，一向迟钝的文森特，今天竟然这么敏锐。 她挺直了腰背，忽略掉身上的略微不适，语气郑重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姑妈，还有些担心乔治，毕竟神都现在多事之秋，难保狼人和教廷的恩怨不会牵连更多的人。” 文森特脸色也不由地沉重了些：“姑妈会照顾她自己，劳博特罗教授不也是她的朋友么，至于艾略特，主教艾略特无论如何也能保护乔治和佩妮。”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彻底地黯淡了。 是的，佩妮也决定暂时留在神都，不回阿雅顿了。 听说，她的父母会将她转学到神都的坎特魔法学院。 文森特垂头丧气地总结道：“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艾略特一家，你该担心的是我们，要怎么样才能重回神都。” 李貌抬头看了一眼车站正上方的巨大钟摆，转了话题道：“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我们还是先去站台吧。” 盖伦车站的气氛比他们来时肃穆了许多，车站里，广场上，所有的交通工具上随处可见来回巡逻的黑袍魔法师。他们奉教廷的命令搜查行人，旅客。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非人物种。连同魔法师的驯养兽也要查问好几遍。 他们在找狼人，但仿佛又不仅仅是在找狼人。 李貌和文森特既有阿雅顿学院的入读证明信函，又有神都赛艇会的入场券，他们在神都的旅程合情合理。 盘查的魔法师只是看了看他们的信件，便放他们上了火车。 汽笛声响起的时候，李貌朝窗外看去，几个黑袍魔法师拦住了一个背着黑色背包的男人。 她不禁多看了一眼，他金色的头颅微微侧了过来，恰好看向李貌的方向。 那是怀恩，他其实长得和阿诺德有一些相像，但他不是阿诺德，她记得他！ 他是法斯特怀恩！ 60-70 第61章 [VIP]第61章 最初的月夜里见过的狼人,法斯特怀恩。 小玫瑰的笔友？ 但是，法斯特怀恩竟然没有死么？ 为什么阿诺德说他死了呢？ 李貌扭头还欲再看，但是火车已经缓缓地驶离了车站。 “怎么了？小玫瑰？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文森特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只能看见一排向后倒退的车站灯光。 “没什么。”李貌镇定地转回了头。 火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离开盖伦的城市范围之后，火车的速度提了上来。 李貌盯着窗外飞驰的结霜的麦田,思绪放空了一小会儿,才转而问文森特道：“哥哥,你记得我以前交过笔友的事情么？” “笔友？”文森特微怔一瞬,好像全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好像是有那么一两个笔友,你知道的，过去交笔友曾经也流行过那么一段时间，我记得你在魔法周刊上的确交到过笔友，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认识他们么，我的笔友？” 文森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认识，你从不向我提起他们。” 李貌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不安的情绪在慢慢发酵。 总感觉法斯特怀恩的突然出现，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 恰在此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叮”一声脆响。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我看见你了。 李貌浑身一僵,法斯特怀恩的脸一瞬间跳入了脑海。 她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这一条短信,将手机又塞回了口袋。 过了一小会儿,手机里又传来了短信的提示音。 李貌忐忑地拿出来一看，却是乔治的短信。 乔治：到了盖伦么？ 李貌心跳加快,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回复道：对的,正在回程的火车上。 乔治：祝你一路顺风。 李貌情不自禁地笑意更深。 祝你一路顺风，这样的话，由乔治说出来，感觉极其古怪。 因为他看上去虽然温和，但绝对不是一个会将“祝你一路顺风”这样的客套话挂在嘴边的人。 李貌：十分感谢你的挂念。 乔治：不客气。 /：. 李貌捏着手机，犹豫了一瞬后，决定发信道：我好像看见法斯特怀恩了，就是流塞里队阿诺德怀恩的哥哥。 乔治：你从前认识他？ 他太敏锐了，敏锐得一如既往的可怕。 李貌如实回道：我们从前是笔友。 她刚在手机屏幕上输入完“笔友”，车厢内，头顶上的白炽灯剧烈地闪动了两下，刺眼的强光继而照亮了整节车厢。 火车轰隆，疾驰入前方狭长的隧道，车身行进带来的震动传达到耳朵里，是一种另类的规律的轰鸣声。 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整节车厢陷入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周围陷入了一片混乱，抽气的嘈杂的声响由四面传来。 “小玫瑰。”耳边听见了文森特慌乱的叫喊。 李貌试探性地，伸手去摸文森特所在的方向：“文斯？” 她什么都没有触碰到，明明拥挤的车厢里，她伸手摸去，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文森特！”她扬声叫了一声，又低头去看手里方才还捏着的手机。 手机竟然也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李貌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黑暗之中，有一道呼吸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阴冷的微风吹拂过她的脸颊。 “斯图亚特，好久不见啊。”这是一道极其诡异的声音，“被献祭的斯图亚特还活着，真是令人惊讶，是你的信仰崩塌了，你反悔了么？小玫瑰？” 献祭的斯图亚特？ 是说的真正的罗茜斯图亚特？她是自愿献祭，自愿死去的么？ 为了信仰？什么样的信仰？ 阴冷的微风无孔不入，萦绕着她的整个头颅。 旋转，上升，吹得她透心凉。 “你是谁？”李貌颤声问。 那个诡异的声音笑了两声。 李貌追问道：“法斯特？” “呵，原来你还没有忘了我，我的小玫瑰。” 一丝丝凉风卷进她的耳朵，李貌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法斯特怀恩，真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真是一个无情的人，你就这么盼着我去死么？” 他语气里的故作亲昵，令李貌更觉惴惴：“你来找我的么？” “是啊，我的小玫瑰，作为虔诚的斯图亚特，我们需要的就是你！” 我们？ 谁是我们？ 难道是文森特以前提过的罗茜的激、进言论的由来？ 什么世界迟早要毁灭，魔法师才应该主宰凡人世界，一类的激进言论。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法斯特诡异的声线趋于平缓，听上去仿佛正常的男音，犹有回响，飘荡在空空荡荡的空间，“难道不是么？” “是。”李貌顺着他的话音，点头应道。 “真好啊，小玫瑰，想象那个世界，神的力量降临，洗涤大陆上的一切罪恶。” 他的嗓音变得暗哑：“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生命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这一切你反悔了么，小玫瑰？” 李貌在黑暗中，抚上了自己的领口。 防御，防御咒。 她要做好防御咒的准备。 法斯特的声音宛如鬼魅，缠绕着她：“既然上一次献祭没有成功，我的小玫瑰，恐怕还得再度麻烦你一次，你知道的，那一首歌谣唱的，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混沌大陆上，拥有降临的力量，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还有那一个背叛的女郎，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李貌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利刃般地爪牙朝她袭来时，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巨大的金色的麋鹿挡在了她的身前。 金色的耀眼光芒瞬间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面前的法斯特的脸上戴着金色的面具，一条又一条黑色的纹路，宛如黑色刺青，在金色的面具上蔓延，蠕动，犹如活物，将要刺破金色的面具。 她的鼻尖闻到了一阵腐臭，腐朽的皮肉气息，不属于活人或者活物的气息。 她扭头迅速往后退去。 法斯特脸上的金色面具呈现出一种狰狞的怒吼。 “站住！”宛如来自地狱的嘶吼。 她确信眼前的法斯特根本不是人，不是狼人，不是活人！ 金色麋鹿再次抵挡住了他的攻击。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利爪雪亮，朝她致命的喉咙处抓来。 李貌慌忙扬声道：“攻击！拟态！” 话音未落，金色麋鹿的形态幻化成了另一个法斯特，可是祂的影像却如白烟缥缈。 黑色的纹路爬满了祂的身躯。 “拟态，驯养兽，高阶魔法师。小玫瑰，你真是让我惊讶，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法斯特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可惜，你就要死了，为了伟大的，崇高的信仰而献祭。” 黑沉沉的狂风转瞬从地下刮来，腐朽的，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黏腻的，潮湿的血液自地面涌了上来。 法斯特浑身被黑色的纹身覆盖，他的声音平静而阴森：“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混沌大陆上，拥有降临的力量，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还有那一个背叛的女郎，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李貌浑身动弹不得，宛如一道不知名的力量，从天而降顷刻压在她的身上，力量死死地压住她的肩膀，像要碾碎她的骨肉，一寸又一寸地挤压她的胸腔。 她喘不过气起，根本无法呼吸！ “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小玫瑰。” 法斯特伸出手来，他的右手已被深灰色的皮毛覆盖，露出的利爪锋利得吓人。 他忽地扬起右爪。 完了，这一次，她死定了。 罗茜斯图亚特就是这么死了的么？ 李貌绝望地想。 利爪落下的刹那，一道金色的光晕却从她的体内迸发而出，随之而来是滚烫的，赤红的火焰，她整个人仿若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火光炫目，红色的星星点点顺着脚下的血液往外蔓延，面前的法斯特的皮毛急剧燃烧。 爆裂的火星燎原一般，顷刻窜上了法斯特的全身。 “啊啊啊啊！”他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哀嚎，整个身体宛如火中荡漾的黑影，扭曲地挣扎着，“这是什么该死的东西！这根本无法扑灭！没有东西，这大陆上没有东西，可以杀死死魂灵，没有东西可以杀死魔种！” 法斯特脸上的金色面具被烈焰炙烤得融化。 他的脸孔已成漆黑的焦炭，只有骷髅般的嘴一开一合：“保护咒！这是保护咒么！谁在你身上种下了这么狠毒的保护咒！啊啊啊啊！” 话音落下，眼前的人影已经变成了一滩黑黢黢的水影。 李貌身上的红色火焰顷刻熄灭。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幽凉，一点也察觉不到火焰舔舐过的温度。 第62章 [VIP]第62章 疾驰的火车轰隆隆地驶出了狭窄的隧道。 坏掉的白炽灯复又点亮。 乱糟糟的车厢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文森特一脸的如释重负：“刚才应该是灯坏了,好在恢复得很快，真是吓了我一跳。”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貌无言地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轻松。 他们都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她的幻觉？ 会有这么真实的幻觉么？ 她低头去看自己脚下的黑皮靴,上面光洁如新,看不见丝毫的血迹或者黑黢黢的水影。 空气中腐臭的气味也早已消散了。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风过无痕的梦境。 “怎么了？”文森特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安慰道,“你吓到了么？没关系的,灯已经修好了,前面的隧道不多了。” 李貌“嗯”了一声,摸了摸口袋，手机也还好端端地躺在口袋里。 手机屏幕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孔。 她看上去和刚才没有差别,除了头发有些乱糟糟地翘了起来。 打开屏幕，页面依旧停留在她给乔治发的最后一条短信上。 加速的心跳渐渐地平缓了下来，李貌径自打开了搜索软件，输入了“保护咒”。 保护咒，一种防御手段，被施咒人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其有效程度，取决于施咒人的保护咒强度,主防御,形态多为障碍物,如水罩,铁墙,可以在关键时刻，阻拦并延缓被施咒人受到的意外攻击。 这看上去和她刚才经历的“保护咒”大不相同,她的“保护咒”活生生地烧死了法斯特。 不，她想起了冲天的腐臭气味和源源不断上涌的血液,不，也不能说是“活生生”。 李貌在搜索栏，又依次输入了“死魂灵”和“魔种”，两个关键词。 死魂灵，死而复生的幽灵。人或兽死后，受到诅咒，起死回生。 李貌心头一跳，继续往下阅读。 因为教廷干预，复活咒术早已被广泛禁用，大陆上，死魂灵已经绝迹。 这一条信息编辑于两年前。 她翻到了下一个词条。 魔种，来自地狱的生物，标注：此处地狱泛指地下世界，无信仰的魔法生物，与恶魔为伍。 恶魔两个字下方有链接地址。 李貌顺势点了进去。 恶魔，地狱的主人，泛指，生物种群不定。 因为教廷干预，大陆上，恶魔已经绝迹。 这一条信息编辑于三年前。 往下翻阅的时候，另一条更为久远的词条，跳了出来。 备注：恶魔，泛指神降前，无信仰的半神。 李貌看罢，心烦意乱地关掉了手机。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李貌和文森特在隔天的清晨到达了阿雅顿的火车站。 艾米莉和卡尔早早地等在了车站。 见到兄妹两人从出站口走出来，艾米莉奔跑着迎了上去。 “天啊，我太想你们了，不到短短半个月，你们都变了好多。”说着，她的目光左左右右地打量着二人。 她先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李貌：“尤其是你，小玫瑰，你好像一瞬间就长成大人了！” 李貌：“……” 莫名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卡尔从容上前，接过二人手里的皮箱：“先上车回家吧，艾米莉今天特意做了烤牛肉。” “太棒了！”文森特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四人上了车后，艾米莉又问了问艾玛和神都的情况，轻松愉悦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卡尔扭开了车上的交通广播。 “请注意，神都教廷发布了新的禁行通告，自盖伦出发的航班被暂时中止，请有近期前往神都的魔法师同僚，尽快修改旅行计划。具体航班恢复时间，教廷会另行通知。”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貌从前听过车载广播，大多是打发时间的音乐和谈话节目，绝对没有这么严肃的声明时间。 艾米莉扭头，欲言又止，她看了看卡尔，才开口道：“幸好你们及时回来了，要是再晚一天，兴许连你们都无法离开神都了。” 文森特皱紧眉头，追问道：“是神都发生了什么大事么？比狼人窃取权杖还要大的事情么？” “亲爱的。”艾米莉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愁，“是北部出现了恶魔，你知道的，大陆上已经好几百年没有恶魔了。劳博特罗通知了教廷，他亲眼见到了恶魔，所以无论是盖伦，还是神都，现在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艾米莉停顿了片刻，又温言安慰道：“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阿雅顿，南区没有发现疑似恶魔的踪迹，至少我们是安全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李貌心头往下沉沉一坠。 艾米莉微微侧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小玫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艾略特一家本来就不一样，乔治艾略特在神都，不需要你太过担心。” 文森特也转脸认真地看向李貌。 李貌心想，我不是担心乔治，我是替旁人担心乔治。 “好的，我知道了。”她只得道。 * 晚餐的氛围复又轻松了一些。 阿雅顿距离神都，距离盖伦太远。 哪怕是大事，在这座南方小镇，人们的生活依然照旧。 傍晚过后，李貌终于有了回卧室独处的时间。 她拨通了乔治的电话。 等待的声音，嘟嘟响了几声。 “你好。”她终于听见了乔治的声音。 “你好。” 她诡异地客气了起来。 乔治仿佛笑了一声：“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 李貌回答完，简直想自己唾弃自己。 “还不算坏。”乔治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筒紧紧地贴着她的耳朵。 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浪卷了上来，让她的耳朵，脸颊发烫。 李貌暗暗地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是你么？我身上的保护咒是你，对么？” “当然。”乔治毫不避讳地，就这么承认了。 李貌一呆，几乎忘了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我想，这样可以免去你不少的麻烦，不是么？”乔治的声音和缓，“那个死魂灵大概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找你的麻烦了。” “死魂灵？”果然是死魂灵！“你能看见他？” “法斯特怀恩，对么？”乔治笑了笑，“不过，他的爱有些沉重，不是么？” 李貌手中一抖，险些将手机扔了出去。 他不仅看到了法斯特，甚至听到了他的话？ 法斯特确实对她说过，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小玫瑰。 “我……”李貌急得太阳穴乱跳，她着急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我……” “好了。”乔治竟然又笑了一声，“他不再是你的烦恼了。” 李貌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如果保护咒能够感知到她的所见，所听。 她是不是，其实一直处在保护咒的“监视”之下？处在乔治目光所及之处？ “乔治……”李貌又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恐惧，“你不相信我么？”她情不自禁地问。 “当然不。”乔治笑道。 呃。 这样的坦白令李貌哑口无言。 “你是个爱撒谎的人，不是么？” “我不是！”李貌反驳道。 乔治朗声而笑：“你又在撒谎了，不是么？” 李貌沉默了片刻，手心里的细汗令手机摸上去滑滑的，她换到了左手。 乔治的清晰的呼吸声绵绵传进了左边的耳朵。 她听见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乔治，你呢，你从不撒谎么？”话说出口，覆水难收，“你能诚实地告诉我么？你……是不是……恶魔？” 她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眶微微有些难受：“你在神都时见过劳博特罗，对么？他受伤了，他躲到了艾玛姑妈家，是因为你，对么？” 大概就是因为攻击劳博特罗，乔治秋赛那一天的神值才会骤减，而他当天的状态也有些虚弱。 “我说的对么？乔治？” 电话另一端寂静无声，有一瞬间，她几乎听不到乔治的气息。 “如果我是呢？小玫瑰，你会怎么做呢？”乔治声音含笑。 李貌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我想，我什么都不会做。”她顿了一瞬，补充道，“你知道的，乔治，爱是盲目的。” 第63章 [VIP]第63章 旭日将将升起,李貌便已收拾妥当，踏上了返校的路程。 过了一整个暑假，阿雅顿魔法学院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图书馆的建筑抖了抖屋顶上落下的鸟粪,以一种“崭新”的姿态迎接返校的学生,不得不说，语调略有些敷衍：“欢迎各位的归来。” 李貌脚步不停地穿过图书馆前的草坪,她先回涟漪城堡,换上了法袍,下午的课程就算正式开始了。 正午时分,三面钟楼的钟声敲响。 李貌整理了身上的深灰色法袍，抱着魔法解药大典,前往教学楼上课。 新的学期，她选了魔药课。 同学们隔了一个暑假不见，课前的寒暄犹为热烈，仿若林子里的小鸟叽叽喳喳。 李貌左右看了一圈，并没有多少熟悉的面孔。 说起来，她在学院里,最常交往的人，就是乔治和佩妮,以及文森特。 艾略特兄妹不在阿雅顿了。 她一时之间,好像没了别的朋友。 李貌倒也不觉得寂寞。 她的视线在众人的头顶扫过。 零零星星的神值,对她来说,聊胜于无。 她只暗暗地深呼吸了几口气,便埋头去翻手里的药典。 从神都回来之后，她压根没时间预习材料。 “罗茜斯图亚特。” 有人走到了她的桌前,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桌面。 李貌抬头一看，是一张圆脸,他的头发卷成一小圈一小圈的卷发。 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迎着她陌生的视线，他的五官皱成一团，冷哼道：“你压根就不记得我是么！亏我还想起来，感谢你特意去神都看我们比赛，说到底，你就是去看乔治艾略特的，对么！” 啊，她想起来了。 她露出个微笑：“你是……亚当？也是赛艇会的成员，从前总是和乔治在一块，对吧。” 闻言，亚当的脸色没有变好，他将厚厚的药典书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径自坐到了李貌身侧。 “没了艾略特，你的日子不好过吧。”他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你这会儿你应该在哭泣吧，早就说过，乔治不可能长久留在阿雅顿，你就算用什么修习伙伴的破烂借口接近他，他也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是把眼泪留着，偷偷哭吧。” “当然，你也是吧。”李貌不温不火，笑着附和道。 她可以迁就乔治，但也只愿意迁就乔治。 亚当被她一噎，立刻瞪大了眼，不悦道：“斯图亚特！” 李貌脸上的笑容不变：“你非要坐在这里么？” “我愿意坐在这里！”亚当硬声道。 话音落下，上课的铃声响了。 魔药学讲师抱着竹篮，走了进来。 “亲爱的小家伙们，你们好么？”她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头发发白，可是脚步却极快，行动矫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人便从阶梯教室的最末端，瞬间移动到了讲台前。 “废话不多说了，魔药是一门极其严肃的课程，你们中的有一些人，一定会挂科。” 教室中顿时哀鸿遍野。 这么直白的讲师，李貌是第一次见。 两个小时的课程过后，李貌意识到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魔药课是真的难学。 她深深地后悔了，后悔选了魔药课。 动听的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白发的讲师微笑道：“好了，今天的第一课就上到这里了，接下来你们就分组，互为药物实验对象，将第一课讲解的毒药和解药通通试一遍。” 随着她的话音，无数条金色的丝带在空中闪现，将邻座的两个魔法师绑在一起，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金色的丝带便消失。 “好了，我已经热心地将你们的组分好了。”说罢，讲师捧着竹篮，人已消失在了教室里。 亚当一脸厌恶地看向，二人之间消失的丝带，对李貌道：“真倒霉，怎么会和你一组。” 李貌点点头，站了起来：“是啊。” 她再不看亚当，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等等！”亚当追了上来，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臂。 李貌闪身避过：“劝你最好不要随便碰我。” 亚当气恼道：“我没想到你的态度原来这么恶劣，从前的天真果然都是你装的！” 李貌平淡地说：“我说真的，是为了你好。” 鬼知道“保护咒”的触发条件究竟是什么，她可不想光天化日之下，在学院里意外伤人。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我们既然分在了同一组，你再不开心，我们还是要完成作业，不是么？忍耐一下吧，亚当。” 亚当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可是，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道：“明天下午我有空，我给你发传信鸽，在药学实验室里见面，你最好提前预定。”说罢，再度转身，走远了。 李貌耸耸肩，朝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她可没功夫应付青春期别扭的少年。 她抱着魔药典，再度穿越阿雅顿校园。 她需要神值，需要很多的神值。 没了乔治，她得尽快找到别的替代渠道。 修习魔法，祷告当然也有帮助，可是她不能等得太久，她得尽快晋升到高阶，前往神都，才能……才能顺利回家，回到外婆的身边。 她在阿雅顿的校园里扫荡了数圈，收效甚微。 李貌不由得有些沮丧。 难道，她真要再去皮尔森俱乐部么？ 不！ 她暗自摇头，除非万不得已，她绝对不去。 * 隔天下午，亚当如约来到了魔药实验室。 第一堂课讲解了八种魔药极其对应的解药。 搜集药材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他们从相对简单的药材开始练习。 “一片薄荷叶子，一小勺小苏打调制的液体，两只红色蜘蛛，以及一颗充满希望的心灵，默念思念的人儿，充满希望地默念。” 李貌捧着药典，念完了准备步骤。 钳锅已经准备好了。 “你先来。”她对亚当道。 亚当依次将药材倒进了锅里，表情不屑道：“充满希望的心灵，这可真为难人。” “你试试。”李貌抱臂看着他。 亚当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充满希望的“思念”。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好了。” 钳锅里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冒了两个气泡，红色蜘蛛已经融化进了黏糊糊的液体里。 李貌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沾了一点液体尝了尝。 亚当忙问：“有效果么？” 液体粘稠，苦涩，还有一股酸酸的怪味，李貌忍住想吐的冲动：“这得问你，喝下魔药的虽然是我，但是能看见‘思念的人’是你。” 没错，这一款魔药类似于催眠，许愿的人能够从服药的人身上看到思念的人。 亚当缓缓地眨了眨眼，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貌的脸。 短短片刻过后，亚当的眼神变了。 李貌惊讶道：“你看见了。” 他看见了。 亚当承认道：“是的，我在你的脸上看见了我妈妈的脸。” 李貌多了几分兴致：“真的？只有脸么？” 亚当点头道：“只有面孔变化了。不过，现在也不是了，药效持续的时间相当短暂。” “好了，轮到你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李貌走到钳锅前。 李貌顺势走到钳锅前，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祈祷：我真心地，充满希望地，希望见到外婆。 再不见到外婆，我都害怕自己会忘记了她的模样。 钳锅里深红色的液体，咕嘟冒了两个气泡。 “好了。” 亚当跃跃欲试，尝了尝锅中的药剂。 “啊。”他的脸色大变，“这味道太难喝了！” 李貌立刻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亚当的脸孔。 绿眼高鼻梁，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 他和外婆真的完全不像！ 等等！ 她现在看见亚当，她身上的保护咒，是不是也能看见亚当。 如果她见到外婆，是不是意味着乔治也能看见外婆？ 李貌一念至此，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乔治先前能够见到法斯特，听见法西特的话语，那是在保护咒未激活状态下的见到的，听到的。 没错，乔治绝对能够看见眼前的亚当，或许还能看见外婆！ 不，我不能看见外婆！ 绝对不能！ 我真心地，充满希望地，希望见到思念的人。 对，乔治，我真心地，充满希望地，希望见到乔治！ 然而，下一刻，亚当的面孔在她的眼前模糊了起来，像是出现了重影的，照片，他的整个脸孔被来回拉扯，变成了虚虚的黑影。 药效生效了么！ 李貌紧张地不敢喘息，亚当脸上的黑影慢慢凝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确看见了外婆的脸。 花白的头发，慈祥的笑脸，额头的纹路。 外婆！ 李貌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不不不，绝对不能见到外婆！ 乔治！ 亚当的脸孔又模糊了起来，黑影散了又聚，昏暗的影像再次凝聚。 蓝眼，金发，微微扬起的唇角。 乔治！ 她终于见到了乔治！ 李貌刚刚松了一口气，面前的亚当却忽然开口道：“小玫瑰，你真的很想见到我么？” 她一听，心头悚然，这赫然是乔治的声音。 药效诚如亚当所说，极其短暂。 亚当的面孔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湛蓝得如同大海。 他开口又唤道：“小玫瑰。” 她绝对没有听错，这是乔治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凝视着蓝色的双眼：“乔治？是你么？” “是啊。”他语调轻松道。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刚刚思念的人不是我么？” 李貌心跳狂跳，他看到了多少？他知道了多少？ “当然是你，我很想你，我在亚当的脸上见到了你。” 第64章 [VIP]第64章 李貌说罢,紧张地注视眼前的面孔，亚当的表情极为呆滞，只有那一双蓝眼睛里仿若流转有光,蔚蓝的潮汐在其中起起落落。 她在这样的目光了迷失了片刻,旋即回过神来，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什么样的法咒让你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么？” 她的思绪接二连三,是类似于上身还魂的一类法咒么？为什么会是亚当？乔治也能在其他人身上出现这样的效果么？ 乔治的声音平淡：“选择亚当,当然要容易些,朝夕相处的队友,我在他身上打上通感咒烙印，总比别人容易。亚当也是高阶魔法师了,不是么？” 通感咒烙印。 李貌默默记了下来。 “原来如此。”她正准备岔开话题，却听乔治问道：“小玫瑰，那个黑发的老妇人是谁？” 李貌瞳孔猛地一缩，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外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中登时大乱，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后，李貌缓了缓语调,慢慢答道：“我其实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我曾经梦见过她,不,老实说,我总是梦见她。艾玛姑妈说,这可能是预知梦的副作用。你兴许不知道,艾玛姑妈曾经用水晶球为我做过预兆，不晓得为什么进行得不太顺利,但是或许这个黑发的老妇人，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也未可知。” 艾玛姑妈，对不起了。 面前的“亚当”沉默地听完，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她听见乔治的声音说：“哦？是么？原来艾玛斯图亚特的预知天分，也有不灵的时候。” 李貌脖子后面出了汗，她尽量平静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真诚说道：“乔治，我真的很想你。” 没有你，这个阿雅顿学院的神值攒得太过艰难。 等等！ 如果保护咒能使乔治感知到她的所见和所闻，他，他能看见神值么！ 骤然想到这里，李貌不禁头皮一麻。 乔治的话音含笑：“真的么？你的表情可不像是这样。” 不，乔治应该看不见神值，不然，他肯定早就会透过什么通感咒来试探她了。 她绝对不能慌张！ 李貌顺势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在的阿雅顿，一点也不有趣，除了哥哥，我也没有别的朋友，每一天还要应付亚当这样的笨蛋，我真的好想你啊，乔治。”说到最后，李貌由衷地又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要是能真的见到你，触碰到你就好了。” 李貌说罢，等了一小会儿，耳边却没有听见任何回音，她抬眼一看，亚当的眼睛已经慢慢变回了先前的正常的绿色。 “呼……你刚才的魔药生效了么？你看到我的脸变化了么？”他一边说，一边端起一旁的清水喝下，想要冲淡，洗刷尽魔药古怪的气味，他浑然不觉自己之前的异样。 乔治走了？ 通感咒失效了么？ 李貌挤出了笑脸：“魔药生效了，我看见了，多谢你了。” 亚当“唔”了一声，转而又去翻课堂笔记：“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药剂？” “嗯。” 实验室里的挂钟滴滴答答作响，午后的日光随时间流逝慢慢变淡。 整个下午，她和亚当尝试完了所有的魔药配方，并按照要求记录下了观察结果。 当然通感咒语这样的“意外”，李貌没有写进报告。 * 三日飞速划过，在此期间，乔治并没有联络她，既没有正常途径的短信和电话，也没有非正常途径的通感。 但是，只要保护咒在她身上，她其实无时无刻地不活在他的目光之下。 李貌因而谨慎地生活着。 好在，她和阿雅顿大部分的同学都半生不熟，也不会有太多的意外发生。 然而，令她头疼的是，因为没有“意外”，她的神值积攒得实在缓慢，甚至停滞不前。 她辛辛苦苦积攒的三百点，长此以往，说不定很快就要面临倒退。 李貌正急得头疼，阿雅顿却真出现了“意外”。 正午已经过去，三面钟楼顶传来了久违的警报钟响。 广播一般的声音在整个阿雅顿学院回荡：“各位同学请保持冷静，有序排队，此警报钟响只是演习，确保在意外与突发情况下，阿雅顿魔法学院会全力保证各位同学们的安全，四眼红狮限制令现已解除，请各位同学有序排队，进入钟楼地窖，耐心等待演习结束。” 熟悉的演习说辞，经过上次的“演习”，李貌几乎确信，这根本不是“演习”，肯定有什么东西闯进阿雅顿了，是魔兽，还是魔种，死魂灵，或者恶魔？ 李貌随着人流，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往三面钟楼的地窖缓缓移动，她不时地四处张望，她没有看见霍尔克院长，维持秩序的讲师也只是资历相对较浅的高阶魔法师。 难道霍尔克又去猎魔了么？ “小玫瑰！” 昏暗的，闹哄哄的地窖里，李貌看见文森特着急地拨开人群，朝她而来。 “可算找到你了。你不要害怕，这只是演习。”文森特贴心地安慰她说。 她不害怕，与其困在地窖里，李貌有个大胆的想法，她想出去看看。 如果真是类似于人鱼一类的魔物，对她来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能达到积攒神值的目的。 她摇摇头，对文森特道：“我不害怕，你不必担心我，只是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呆多久，希望不要太久。” 文森特往阶梯的方向望去：“我猜，应该只是小型的演习，毕竟来维持秩序的讲师，人也不多。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人看守钟楼的大门，只有四眼红狮的防卫咒生了效。” 李貌静默了片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能意味着这次的“意外”真的非同小可，就连阿雅顿魔法学院都不得不慌张应付。 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出去看看。 就算真遇到什么危及性命的危险，她身上的保护咒大概也能救她一命。 不远处的队伍还在移动，还有源源不断的学生从楼梯下来。 李貌扭头对文森特道：“我得去趟卫生间。” 文森特皱了皱眉：“我们还是不要走散了，我就在原地等你，你快去快回。” 李貌低应了一声，逆着人流，往旋转楼梯的方向穿梭而去。 她旋即默念了一句缩小咒，浮空而起，沿着地板急速飞行。 她没有把握能够躲过四眼红狮的防卫咒，可是她想尽力试一试。 三面钟楼沉重的石门紧闭，四眼红狮留下的咒文如同红色的蛛网，密密麻麻地凝结在门上。 石门中央的缝隙大小，目测仅容缩小后的李貌险险通过。 李貌伸手触摸自己的领口，义无反顾地朝那缝隙飞去。 朱红的法咒网瞬间点亮。 与此同时，金色的麋鹿自她领口飞出，大小只比她本人略大一点点，麋鹿的影像与她重叠，金色的光晕如同罩子，细密地包裹住了她。 金光与红光刹那交错。 李貌周身感觉到了一阵微微的刺痛，可是她飞出了石门的缝隙，她挣脱了防卫咒，整个人成功飞出了三面钟楼！ 外面下着雨，瓢泼大雨。 珍珠大小的雨滴一连串地砸在地面上，溅起水烟。 除了急促的雨滴声，整个学院静极了。 没有鸟声，没有人声，也没有风的声音。 李貌视线转过一圈，朝着北边望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滚滚黑雾，遮天蔽日般从北方的天空涌来，仿佛无尽的阴云汹涌奔来。 李貌轻轻地呼吸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加速朝她涌来。 她将其通通吸入身体，顿觉神清气爽，四肢同时变得轻飘飘，她整个人宛如空中飘荡的羽毛。 世界末日般的漆黑如潮涌至，她安然置身其间，贪婪地，大胆地深深地呼吸。 一种强烈的渴望自她的身体萌芽，破土而出，迅速茁壮。 她强烈地，近乎饥渴地渴望这种力量。 她的身体还在金色麋鹿的包裹下。 下一刻，第二只麋鹿，自她的领口跃出，紧接着，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第七只金色麋鹿接连跃出，重重金影如蝉蛹坚固地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她。 金色慢慢地变淡，变得稀薄，金色逐渐剥离，转变成沉沉的，漆黑的色泽。 耳边依旧是，雨声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腾起的雨雾，和汹涌而来的黑雾混作一团。 天与地之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李貌深深地呼吸着，有那么几个瞬间，近乎忘记了思考。 七只麋鹿虚影却在此时，离开了她的身体，四散开去。 她睁大眼睛，望着它们远去的影像，脑海中忽而想起了文森特告诉过她的那一首民谣。 她记得，它是这样唱的，倘若你见到一只金色麋鹿，那便意味着悲伤， 两只麋鹿，意味欢笑， 三只麋鹿，意味葬礼， 四只麋鹿，意味新生， 五只麋鹿，意味天堂， 六只麋鹿，意味地狱， 七只麋鹿，七只麋鹿意味着恶魔祂自己。 第65章 [VIP]第65章 李貌悚然一惊,转瞬回过神来。 不对劲，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蛰伏，慢慢逼近,阴冷的风从高空而下,雨丝斜刮。 李貌耳边听见了呼呼风响，想要转身浮空,飞回三面钟楼。 可是黑暗之中,一条细长的软弱的枝条突然缠住了她的左边脚踝,一股野蛮的力道,将她拖拽而起，枝条继而朝高空扬起,拽着李貌抛向更高处。 “啊！”她惊叫了一声。 缠住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缩小咒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就算不能变回原来的身型，她也得想办法挣脱这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枝条。 李貌朝下望去，定睛再看，黑雾中的“枝条”却不再像是枝条，它虽然是绿色,可看上去却像是皮肤一般滑腻，饱满,沿着她的脚踝,轻轻蠕动。更像是……更像是一条绿色的触手！ 恶心的触手！ 李貌再不耽误,默念了法咒。 明亮的赤色火焰点亮,落到了触手之上,触手若有所觉，灵火地往回一缩,避过了火种。 趁现在！ 李貌疾驰往下飞去，风与雨带来的强大阻力,令她的速度减缓了一些。 要是，没有这倒霉的阴风和急雨就好了。 她心想。 她可以顺畅地浮空起落，躲避攻击。 如果这里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就好了。 她脑中的念头不过瞬息而过。 她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气泡，她一头扎进了这个气泡。 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巨变。 狂风和急雨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万里无云的碧空。 李貌朝下望去，地面是青草，远处还有一片宁静的澄澈湖泊。 这是什么地方？ 这……难道是……镜面世界？ 是她创造的镜面世界！ 因为她的想法，随之诞生的镜面世界！ 可是，创造镜面世界是高阶魔法师才会拥有的技能。 难道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升入了高阶？ 李貌低头查看自己的法袍，颜色确实仿佛比深灰色的色调又加深了一点点，但似乎也不是全然的漆黑。 李貌还来不及多想，几声巨大的轰隆声从天而降下，数团黑色的影子在碧空中极为显眼。 那些东西竟然跟来了镜面世界。 必须要拦住它们。 李貌举目远眺，渐渐发现，那几团黑影显现出了人类的模样。 不管它们是不是人！ 必须要拦住它们！ 她甚至不需要念法咒，水流自湖泊涌起，在它们落下前，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水障。 对啊，这里是她的镜面世界，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在这里，她创造了一草一木，一颗水滴，一簇火焰，在这里，她的想象飞驰，她主宰万物。 半空中的人影被水障团团包围，困在其中。 李貌浮空而上，离人影又近了一些。 一共有三个人，身上穿着黑色的法袍，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金色的面具。 见到李貌，他们转过了头来。 金色的面具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貌指着金色的面具问：“这个是什么？” 她在火车上见到的法斯特怀恩也曾经戴着这样的面具。 她十分确信，那时遇见的法斯特根本就不是人。 她追问道：“这是什么伪装么？” 一旦脱去金色的面具，它们是什么？ 先前见到的那一条绿色的触手，绝对不是人类拥有的东西。 她抿了抿略微干涩的嘴唇道：“还是说，你们脱去了面具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三人仿佛终于听懂了她的话。 它们张开了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可是它们好像不会说话，只是不停地吸气，呼气，嘴里发出恫吓般的霍霍声响。 李貌心念一动，包围住它们的水流瞬间幻化出一只手臂，直朝其中一人的脸颊而去。 水流将要掀开那一层薄薄的金色的面具。 它的口中发出一声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利叫喊，它尝试着逃跑，可是另一侧的水流行如绳索，死死地捆缚住了它。 李貌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脸。 死魂灵，魔种，来自地狱。 她想看清它的模样。 金色的面具跌落一侧，露出它原本猩红的，斑驳的脸孔。 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整个脸孔上唯一能分辨出的只有一张满是尖牙的圆嘴。 它的身体开始膨胀，绿色的交错的躯体宛如扭曲的树干，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李貌下意识捂住鼻子，一点火星从它的底部开始燃烧，顷刻将它燃烧成灰烬。 其余“两人”见到同伴的下场，急欲挣脱水的束缚。 水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它们，纤细的丝线，涌入了面具之下，掀开了面具，露出了它们原本的模样。 绿色的触手怪物。 它们大概都是魔种？李貌不禁猜测。 火焰再次从底部升起，它们扭曲地挣扎着，渐渐化为了灰烬。 在这里，她创造的镜面世界，她宛如无所不能的神明。 李貌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依旧汹涌澎湃。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怎么在那里？快下来？” “你是阿雅顿的学生？你怎么没去三面钟楼？” 然后，她听见了几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李貌睁开眼睛，乌云依旧笼罩头顶，可是黑雾已经散开了不少，露出了三面钟楼前的青草坪和白石地砖。 一道人影朝她急速飞来。 啊，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身量，而像她奔来的光头，正是霍尔克，院长，霍尔克。 他身上的法袍漆黑，袍边被雨水沾湿。 “是你！”他皱着眉头，不确定地说，“你是斯图亚特，对么？佩妮艾略特的朋友？” “是的。” 霍尔克左右望了望，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在外面？那三个魔种……”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深深地望向李貌，“是你，驱赶了魔种？” 原来真是魔种。 李貌沉默了小片刻，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魔种，不过我刚才确实看见了怪物，它们在镜面世界里消失了。” 面对霍尔克，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当然，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霍尔克没必要知道。 “镜面世界？”霍尔克惊诧地瞪大了眼，目光落在她的法袍之上。 恰在此时，天空中的乌云被金色的阳光穿透，洒下的光束照亮了半空中的二人。 在他的目光下，李貌法袍的深灰色慢慢变成了漆黑的色泽，恍若黑曜石，在日光下折射出些微光泽。 高阶魔法师！ 李貌晋升成了高阶魔法师！ * “这太不可思议了，小玫瑰，短短四个月，你就从中阶魔法师变成了高阶魔法师，在我知道的人里面，只有艾玛姑妈比你强，要知道，她可是曾经被称为斯图亚特中离神最近的人，她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从中阶魔法师升为了高阶魔法师，但是四个月！四个月也实在太了不起了！”文森特激动道，“小玫瑰，说不定你也是离神最近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距离李貌升级成为高阶魔法师，已经过去了三天，距离魔种入侵阿雅顿学院，也已经过去了三天。 阿雅顿魔法学院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只是余波犹在。 魔种入侵，本身就是个令人惊惧的话题，并且一个中阶魔法师创造了镜面世界，驱散了魔种，也是一个爆炸性的话题。 即便过了三天，李貌的存在仍然引人注目。 就像此时此刻，她和文森特坐在学院餐厅里，身旁经过的人也不时向她黑色的法袍投来好奇的目光，更何况，她领口的徽章，是一对耀眼的金色麋鹿角。 李貌转回了视线，问文森特道：“意味着什么？” 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当然意味着，你可以参加神使的选拔了，立刻，马上就可以参加神使选拔了。” 李貌噗嗤一笑：“我已经报名了。” “真的？”文森特惊讶得扬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她回到涟漪城堡后，立刻登录报名官网报了名。 “你……”文森特近乎敬畏地看着她，“你真是……”他顿了顿，追问道，“那你找好你的两个举荐人了么？按理说，越是影响力举足轻重的魔法师，越好，你想好找谁了么？要不然，你去霍尔克院长那里碰碰运气，我打赌，你现在去邀请他做你神使选拔的推荐人，他肯定会同意的？” 李貌摇摇头：“我已经找到举荐人了。” 事实上，是她的举荐人找到了她。 两天前，她回到涟漪城堡的时候，那一封举荐信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她的书桌上。 “是谁。” “艾略特，主教艾略特。” 那一封红漆封住的举荐信来自于查尔斯艾略特。 第66章 [VIP]第66章 “真的！是真的么？” 文森特的脸颊涨得通红,“是乔治和佩妮的帮助吗？这太好了！小玫瑰！” 李貌其实不确定究竟是乔治还是佩妮，毕竟佩妮是个热心肠的酷女孩。 只是她倾向于是乔治。 保护咒在身，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报名神使选拔,乔治肯定知道。 李貌于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另一个举荐人呢？你也想好了么？”文森特追问道。 “我本来想找艾玛姑妈,我前天给她发了邮件，希望她能做我的举荐人。” 文森特惊奇道：“姑妈同意了？” 李貌摇摇头：“没有,她拒绝了我。” 意料之中的事情。 文森特大叹一口气,正想安慰她一两句。 李貌却又道：“不过,她帮我联系了劳博特罗教授。” “什么！”文森特不禁瞪大了眼,“你太厉害了，小玫瑰,有了艾略特和劳博特罗的举荐，我确信，你甚至不用初选，就能进入复试！” 诚然，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令李貌不免忐忑。 文森特握拳,在空中挥了挥，激动道：“太好了,小玫瑰,你离神都不远了。” 他听上去兴奋极了,好像马上她就能去神都了。 李貌微笑道：“神使选拔是个极为严苛的过程,就算过了初选,进了复选，也不一定能够选到我,每年阿雅顿选中的人寥寥，甚至不一定每一年都能选上。” 文森特不赞同地摇头道：“小玫瑰,你首先要相信自己，你知道的，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成功呢，退一万步来讲，盲目的自信总比盲目的自谦强上一百倍，不，是一万倍！小玫瑰，你仔细回想一下，自从进了阿雅顿魔法学院，你从初阶，晋升到中阶，再到高阶，光凭努力，肯定是不够的，你有天分，你绝对有成为传奇魔法师的天分，你可千万不要忘了，你也是斯图亚特中，离神最近的人！” “文斯……”李貌被他夸得脸热。 文森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可能你会觉得我的话没有说服力，说到底，我还只是个卡在中阶多年，一事无成的中阶魔法师。” “我没有这么想！”李貌急切道。 文森特又笑了笑：“不过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小玫瑰，你很厉害，虽然乔治，佩妮也很厉害，但是你的厉害和他们不一样，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作为你的哥哥，我很为你自豪。” 哥哥…… 李貌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进了浸湿的棉布，胸膛软作一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森特拍了拍手：“好了，接下来，让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艾米莉和卡尔，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云朵状的传信鸽从他的掌心振翅飞了出去。 * 当天晚上，涟漪城堡外，无风也无语。 夏日的尾巴，余热被夜色冲淡。夏虫没了踪影，窗外静谧无声。 李貌睡得很沉。 她在梦里，见到了久违的乔治。 奇怪的是，她在梦里的时候，十分清醒地意识到她自己在做梦。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是阿雅顿的校园，又仿佛不是，枯枝凝结的图书馆大门，向外大敞着，油墨和枝干的熟悉气味扑面而至。 她缓缓地穿过无人的走廊，沿着吊顶的旋转楼梯拾阶而上，在楼梯最高层的平台见到了乔治。 身穿黑色法袍，领口跳跃火焰的乔治艾略特。 他的金发一如既往的耀眼，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李貌如同往常一样地和他打招呼：“乔治！” 乔治笑容深了一些：“好久不见，罗茜。” 明明是在做梦。 李貌听见她自己以冷静的语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会在我的梦里？这是什么新鲜的法咒么？” 乔治慢慢地向她走来，他湛蓝色的眼睛似乎盈满了波光：“为什么是法咒，难道不能是你太想我，因此梦见了我？” “也有可能。”她听见自己闷闷道。 乔治轻声而笑，说：“恭喜你，小玫瑰，你很了不起，我没想到魔种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魔种！对了，魔种！ 李貌渐渐蹙眉：“它们？它们是怎么来到了阿雅顿？它们不是只在北方出没么？” 乔治淡淡道：“教廷失去了两根权杖，大概支撑不了太久。” “两根权杖？先前不是只丢失了一根么？”现在变成两根了？ “北方送来的那一根在盖伦就消失了。” “什么？”李貌惊讶万分，顿了顿，迟疑道，“又，又是狼人么？ 乔治不答反问：“你最近似乎过得不错？” 李貌拼命摇头：“我过得不好，我每天都在想，想尽快去神都。” “你比我想象得有天赋，你晋升高阶，快得不可思议。” 李貌心头一跳：“不，也不算什么，艾玛姑妈当年比这快多了，我想，这大概是斯图亚特的天赋？” “是么？”乔治听上去不以为然。 李貌忙不迭地点头，即便在梦中，她也希望乔治能够真正地相信她。 “我想这的确是不错的天赋，成为高阶魔法师以后，乔治，你知道么，我真的高兴极了，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去神都，去神都找你了。” 乔治终于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领口跳跃的火焰如有温度，比他的体温更为炙热。 李貌的脸颊仿佛被火焰照亮，滚烫。 她情不自禁地想倒退半步。 “你紧张么？”乔治忽然问道。 李貌下意识地摇头：“不，当然不。” 乔治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像是火焰，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肩膀上。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李貌不由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额前的头发碰到了她的额头，宛如小小的昆虫翅膀，痒痒的，擦过她的脸颊。 唇上仿佛也落下了温热的火焰。 这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亲吻。 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准点在早晨六点响起。 李貌猛然惊醒，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 她真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乔治？ 还是乔治到了她的梦里？ 要真是做梦的话，她是不是也太…… 李貌脸红心跳了小片刻，正准备穿鞋，忽然发现手边摸到一块凉凉的，硬硬的，物件。 她扭头一看，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下端挂着椭圆形的银壳吊坠，状若水滴。 这是什么东西？ 李貌好奇地提起银色的项链，将那吊坠捏在手心。 银壳的椭圆吊坠，可以从中间捏开。 她轻轻一捏，吊坠便从细缝弹开，露出了其中的照片。 是一只蜗牛。 银色的，熠熠发光的项链的吊坠里竟然是一只蜗牛的照片。 李貌：“……” 好吧，她大概可以确定昨晚不是一场梦。 她又低头看了看吊坠里的蜗牛。 好吧，她承认，看久了之后，蜗牛有一种怪诞的可爱。 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顺势给乔治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了。愿神眷顾你。 乔治回复得很快：不客气。愿神眷顾你。 * 得知李貌晋升高阶魔法师，并且得到了艾略特与劳博特罗的举荐，艾米莉和卡尔隔天就送来了一个巨大的包裹。 里面是李貌平时爱吃的零食，艾米莉烤的巧克力饼干，以及一件华丽的红色的连身长裙。 长裙背后垂坠腰带，丝滑的缎面流光，是一件极其华丽的裙子。 包裹中附信一封： 亲爱的小玫瑰， 首先衷心的祝福你，你能够晋升高阶，我想，肯定不容易，尽管你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你要经历的恐惧和付出的代价，妈妈和爸爸都为你骄傲，你做得很好，非常出色。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些礼物，但是千万不要误会，不是因为你晋升高阶，或者拿到举荐信，我们才送你这样的礼物，我们送来这些东西，是因为我们爱你。 无条件的爱你！ PS.希望你和文森特周末能回家一趟，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吃一顿饭。 卡尔会特意去挑选牛肉，做烤牛肉吃。 PPS.红裙子，特意为你挑选的，希望你喜欢，原本打算等到你毕业那天送给你，可是卡尔说，眼下的你大概离毕业也不远了，不如早点给你。 上一次的黄裙子，你穿上去也很可爱，但是是妈妈的旧裙子，我想你也应该拥有一条自己的新裙子。 永远爱你的艾米莉和卡尔。 PPS.顺便向文斯问好。 李貌将红裙子收进了衣柜，把零食和点心分给了文森特。 两人计划周六一早开车回家。 然而，周六一早，李貌却被霍尔克叫到了办公室。 文森特要先去镇里替艾米莉买东西，她只好坐晚一点的火车回家。 文森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我不用等你么？” “不用了，你还是先回家吧，我们在家里见。” 文森特耸耸肩，没再坚持，开着他的银灰色甲壳虫小汽车先走一步。 霍尔克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记者，魔法周刊的实习记者。 李貌一进门，她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斯图亚特，我们又见面了！” 是她，先前写过《一个勇敢的中阶魔法师的非凡历险》的实习记者。 “今天又要采访你了！你太了不起了！” 李貌一哽，霍尔克已经满面堆笑道：“没错，斯图亚特是我们阿雅顿学院出色的学生！” 她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好在，采访只进行了一个小时，主要是围绕她成为高阶魔法师以及之后报考神使的志愿展开的。 采访到最后，实习记者的眼睛闪闪发光：“哇，主教艾略特，劳博特罗教授，斯图亚特果真名不虚传，你们不愧是古老的，虔诚的家族。” 李貌只得抿嘴而笑。 “过几天，我就会把初稿发给你，当然，我也会发给院长您。” “谢谢。”霍尔克笑答道。 对于阿雅顿来说，这是一次不错的宣传机会。 李貌也道了谢。 从霍尔克的办公室出来，天空飘起了小雨。 李貌先回了涟漪城堡拿了度过周末的行李，然而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天空中一只水做的传信鸽俯冲而下。 李貌认了出来，是卡尔的传信鸽！ 鸽子焦急地开口，卡尔的声音又急又快：“小玫瑰快去城里的医院，文森特出了车祸进医院了！” 车祸！文森特！ 李貌心头狠狠一沉，迅速调转方向，朝医院的方向奔去。 她正准备念浮空咒，加快速度，一只黑色的飞蛾，飞到了她的耳边。 一道陌生的声音说：“好了，罗茜斯图亚特，这下我终于能够得到你的回音了么？你自愿为魔法教徒会，向神献祭，却又反悔，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么？斯图亚特，你太天真了。” 第67章 [VIP]第67章 “你想要文森特斯图亚特死去么？” 那个声音在消失前,最后说道。 话音落下，黑色的飞蛾如同一阵黑烟消散。 你是谁！ 李貌的话根本没来得及问出口，烟雾不见了踪影,声音也消失了。 魔法教徒会？向神献祭？ 它说的每一个字都令她茫然。 原本的小玫瑰到底是卷进了什么样的风波？ 李貌的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也顾不上想明白,她得先按照卡尔给的地址去医院看文森特。 李貌到达医院的时候,卡尔和艾米莉也到了。 他们一见到李貌,艾米莉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小玫瑰，别害怕,你哥哥一定没事！” 可是，艾米莉的声音在颤抖，她拥抱住自己的身体也在发颤。 李貌轻轻地“嗯”了一声，苦涩的味道在喉头酝酿。 艾玛姑妈早就预测过文森特的车祸。 但是，但是真如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的，文森特是因为她才受伤的么？ 李貌不禁紧紧地抱住艾米莉的腰身。 艾米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道：“别害怕，我的小玫瑰,文斯肯定会没事的。”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怀抱,抬头问：“文斯现在在哪里？” 卡尔朝走廊尽头望去：“还在手术室里,大概需要等一段时间。治疗师也来了。” 李貌点点头,三人沉默地走到了手术室门口的长椅坐下。 卡尔握住了艾米莉的手，而艾米莉顺势紧紧握住了李貌的手。 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红灯终于灭了。 白袍医生和黑袍的治疗师一道走了出来。 “斯图亚特的家属,对么？”医生看上去有些疲惫，“文森特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骨折情况比较严重。好在有治疗师，内脏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艾米莉连忙拍了拍胸口，“太好了，医生。”她转而望向治疗师，“真是多谢你了，愿神眷顾您。” 治疗师客气地点点头，“您也是，愿神也眷顾您。”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又道，“不过，文森特还没有醒过来，因为治疗，他大概会沉睡一到两天，之后才会醒来。” 卡尔也向他道了谢。 李貌默默听罢，终于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文森特没有大事。 然而，两天过去后，文森特依旧没有醒。 他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呼吸轻缓，脸色几乎与床单一样苍白。 “怎么回事？”艾米莉焦急地找来了医生和治疗师。 治疗师表情严肃，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的双手被一道莹亮的黄色光晕笼罩。 他闭上眼睛，隔空，仔细地顺着文森特身体的轮廓，搜寻他的伤处。 他来回检查了好几遍，继而低叹了一声：“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他扭头，对上艾米莉急切的表情，叹息道，“女士，我恐怕，眼下我并不知道具体昏迷的原因，他身体上的伤口都在愈合，我想，他沉睡的原因，大概和医学没有关系。” 医生也检查了一遍文森特的各项指标。 按道理，他该醒了，他没有沉睡的理由。 “再过一天看看，兴许是他的身体太疲倦了，需要休息。”医生如是说道。 艾米莉和卡尔忧心忡忡，可是此时此刻，除了等待，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貌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她总觉得，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趁着出门买东西的功夫，她去了一趟文森特出车祸的地点。 是个繁华的城市中心地带，据说当时是一辆重型卡车突然失控，撞向了文森特的小汽车，速度极快，他当时根本没有闪避的可能。 可是，这听上去和艾玛姑妈的预言不一样。 李貌记得她的预言。 我仿佛看见了银色的，车轮，飞翔的汽车，大雪，闪烁的交通灯，交错的航线，三辆并驾齐驱的马车…… 不一样。 可等到李貌到达文森特出事的路口，她才终于明白艾玛的预言没有错。 依然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繁忙如旧，正对着闪烁的交通灯的方向立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正播放着一则香水产品的广告。 广告镜头唯美典雅，在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宛如身临其境。 漫天的飞雪，空中交通彼此交错，一个人影架着银色的马车由远及近，她的身侧还有另外两架并驾齐驱的马车，三道银光在屏幕之上闪烁。 艾玛的预言说得没错！ 尽管与她的想象相距甚远。 当时听到大雪，她还以为文森特出车祸的地点会在神都。 是她想错了。 艾玛的预言真的没有错！ 一种更为不祥的预感在李貌心中越来越明显。 如果预言都是真的。 她真是背叛者？ 叛徒！ 叛徒！ 叛徒！ 艾玛厉声的叫喊，似乎还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真的是叛徒？ 想到这里，李貌立刻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她转身打算往医院的方向折返。 一只眼熟的黑色的飞蛾迎面而来。 她心头狂跳，定住了脚步。 那一只飞蛾围着她的脑袋飞了两圈，停在她的肩头。 “斯图亚特，不要不识好歹哦。” 是那天的声音！ “你是谁？” 那个声音自顾自又道：“想要救你的哥哥么？只要你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给我们，你的哥哥就不会死。” 什么东西？ 她根本不知道那不属于自己的究竟是指什么东西？ “怎么……怎么还给你们？” “好女孩，跟着引路人来吧，我们等着你。” 话音落下，停在她肩头的飞蛾翩翩飞舞了起来。 李貌跟着它来到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有不少酒吧，因为是白天，大多的酒吧都还没开门。 飞蛾停在了一间名为“白兔酒馆”的木门前。 李貌抬头敲了敲，门扉“吱呀”一声兀自开了。 她走进门内，又是“吱呀”一声，木门自动地合上了。 原本昏暗的大厅骤然亮了起来。 天花板极高，上面吊着的黑色金属的树状大灯，张牙舞爪，一一点亮。 随意摆放在地上的零散桌椅，自顾自地动了起来，为李貌让出了一条通行的通道。 “谢谢。” 她缓缓地沿着通道前行，四周没有人，只有木桌和黑色金属椅子，吧台上空空如也，地上却有打扫过的，湿漉漉的痕迹。 她闻到了一大股啤酒花的味道。 “有人么？”她稍稍扬声道。 周围没有回音。 她停下了脚步，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轻响。 “呵。”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笑了半声。 她的脖子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退远了一步：“是谁！” 没有回答。 气息却像近在咫尺。 “呵。” 李貌低头去看湿漉漉的地板，不期然地看见了半个不算清晰的脚印。 她心念一动，默念了一声水咒。 涌泉似的水珠从地面咕噜噜冒了出来，淋湿了面前的身影。 他的影像被水光勾勒。 是个人形？ 是什么隐身咒么？ “够了！”她听见他抱怨了一声。 水珠瞬间消失无踪。他整个人也显影而出。 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个子不高，白胡子，白头发，穿着黑色的法袍，头上还带着一顶黑泥高帽。 “罗茜斯图亚特，我们又见面了。”他笑了笑。 这是谁？ 李貌紧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却见他突然朝着她身后的方向望去，笑道：“莫里哀，你说的没错，我想，我们的小玫瑰是不记得我了。” 莫里哀！ 李貌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莫里哀的身影也而出现在了酒馆里。 莫里哀，阿雅顿魔法学院的银发讲师，她从前的债主。 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李貌开始真正地有些紧张了。 说实话，有保护咒在身，她其实无所畏惧。 救文森特心切，她来了这里。 可是莫里哀也在。 难道他们的关联不仅仅是因为皮尔森俱乐部？ 她警惕地注视着他。 莫里哀反而笑了：“小玫瑰，你看见我，好像有点太惊讶了。”说着他望向了老者的方向，“福利希斯大人，您看，我说的没错过，斯图亚特好像已经把我们忘了。” 福利希斯唇角微弯，深棕色的瞳仁牢牢盯住李貌：“呵，我听说神都的艾玛斯图亚特在研制一种魔药，可以让人忘却往事，小玫瑰，你该不会是喝了你好姑妈的魔药吧？” 他们知道，他们连艾玛姑妈在研制什么魔药都一清二楚。 这个福利希斯是什么人？ 对了，他们说过，他们好像叫什么魔法教徒会？ 又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文森特从前提过“小玫瑰”的确有过非常激进的观点与言论，世界毁灭，魔法主宰一类的构想。 就是受到这个魔法教徒会的影响么？ 李貌脑筋飞转，当下决定开口道：“不，我没有喝过艾玛姑妈的后悔药。” “哦？”福利希斯挑眉道，“原来那种药被她叫做后悔药么？” 李貌故作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第68章 [VIP]第68章 “你果然反悔了。”莫里哀的语调肯定道,“但是这也没关系。” 他的话锋陡转，慢慢向她靠近，他的语调沉了下去,像是逗弄宠物一般,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罗茜斯图亚特。” 李貌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卷土重来。 “莫里哀先生？” 莫里哀脸上露出个满意的微笑，语气愈发亲昵：“小玫瑰,法西特怀恩把东西给你了么？” 法西特把东西给她了？ 李貌听得一头雾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不能不要做谜语人,把话说清楚,说明白。 可是，她不能露馅。 她必须跟他们周旋下去,先找到唤醒文森特的方法。 “你先告诉我，你们对我的哥哥究竟做了什么？” “想知道？”莫里哀伸手勾住了她肩膀上的一小捋深棕色的头发，“不如你先告诉我，献祭那一天，红狮酒窖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按照法斯特所言，他当时确实‘杀’了你,为什么你还活着？是你的小情人不忍心么？他撒谎了？” 原来是真的！ 是法斯特怀恩杀了小玫瑰！ 可是，这听上去是小玫瑰自愿献祭。 并且,小情人？ 法斯特真是小玫瑰的情人！ 李貌额头渗出了一点细汗。 她能听见莫里哀的话。 别人同样能听见莫里哀的话。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莫里哀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 他轻佻地玩/弄他手中的发丝,贴着她的耳朵道：“小玫瑰,你要不肯说,就别怪我下手粗鲁了，我可不是法斯特,不会被你迷惑，不过说起来,献祭那天，你穿的裙子可真是迷人。” 他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垂，李貌皱着眉头，忍耐地躲闪了一下。 一簇青色的火焰跳上了她的肩头。 李貌吓了一跳，低头望向莫里哀的领口。 他的徽章也是火焰。 滚烫的火苗炙烤着她的肩膀，滚烫却还没有灼伤她的皮肤，只是她身上的衣服被点燃了，露出了肩头。 “好好说一说，好么，我的小玫瑰。” 李貌正要默念水咒扑灭肩头的火焰，却觉身上骤然沉重，她低头看去，自己手臂的皮肤接连渗出一滴又一滴饱满的水珠。 圆润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滚到了木地板上。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莫里哀冷笑道。 不是她！ 她根本没有念咒。 水珠滚到地面后，朝莫里哀移动。 莫里哀嘲弄地挑眉，手中一挥便将地上聚拢的水珠扫开了。 “雕虫小技！”他的表情极其不屑。 李貌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她！ 那么，就是保护咒！ 就是乔治！ 莫里哀拨弄了一下头发，倾身又朝她而来。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可是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大张着嘴，脖子上的血管一根又一根地暴起。 李貌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青色的血管渐渐爬满了他的整张脸。 莫里哀大口地喘息着，样子痛苦至极。 “莫里哀？”他身后的福利希斯出声问道。 但是莫里哀无法回答，他双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痛苦地摔倒在了地上。 “莫里哀。” 福利希斯正要上前一步，李貌的眼前便是一花，无数飞溅的红色的小点在眼前爆开。 噗一声响，如同爆裂的气球。 莫里哀的身体爆开了，不过瞬息，又急速地干瘪了下去。 莫里哀死了！ 正如当初乔治杀死斗兽场的雪狼一般，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凝固，膨胀，全身爆裂而亡。 血液宛若喷泉，溅湿了李貌的脸颊和衣袍。血液甚至还是温热的。 她杀死了莫里哀。 乔治杀死了莫里哀。 整个酒馆，一时之间，寂静极了。 耳边唯有水滴溅落的轻微声响。 眼前血色弥漫，李貌耳中嗡嗡轻响了两声，她觉得有点晕眩，抬手擦了擦眼帘上沾到的血珠。 面前的福利希斯，脸色瞬息而变 他转眼就立在了李貌的眼前。 他伸手将要掐住了她的脖子。 “禁锢保护咒……有意思呵。” 可是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她。 金色麋鹿的影像从她的领口跳跃而出。 福利希斯的脸色变了变，语调古怪道：“ 神的宠儿？谁在你的身上种下了保护咒？” 他伸手穿过麋鹿的虚影，又要捉住李貌的喉咙。 李貌恍然回神，倒退了数步，躲开了他枯枝般的双臂。 “是谁！”福利希斯厉声吼道。 他的话音像是卷起了飓风，一股猛烈的力道直冲李貌面孔而来。 “攻击！”她扬声对金色麋鹿叫道。 金色的麋鹿瞬间幻化作了一把金色的长柄镰刀，朝福利希斯的头颅砍去。 拟态。 金色麋鹿的攻击是拟态！ 镰刀？为什么是镰刀？ 福利希斯身影一晃，躲过了这一击。 “斯图亚特。”他的声音好似鬼魅，“难道，你也与恶魔交易，出卖了灵魂，与恶魔的交易换来了禁锢保护咒？” 福利希斯苍老的脸颊慢慢变得年轻，干涸的皮肤恢复了弹性，他的皮肤宛如在游动，逐渐呈现出斑斓的仿佛某种生物的皮肤。 变色龙，对，就是变色龙！ 他变成了和四周木地板一样的褐色皮肤。 李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在她眼前消失了！ 李貌下意识地朝地面看去，想要找寻他的脚印，可是哪里都没有，只有莫里哀血淋淋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干瘪得如同一个破败的袋子，可是血液还在缓缓地蠕动，地板上深色液体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 四周充满了血腥的气味。 李貌干呕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四肢变得僵硬，冰凉。 不，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对！她得赶紧离开！ 李貌刚要转身，身后靠近吧台的地板却传来“哒”一声响。 还有人么！ 难道福利希斯回来了？ 李貌顿时警觉地捏住了领口，待她正要再次召唤金色麋鹿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吧台跳了出来。 “我的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来人惊声道。 李貌认出了他！ 狼人，罗伯特艾瑞斯！ “罗伯特！” 金色麋鹿瞬间散去。 罗伯特此时也认出了她。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我的神！这是什么！斯图亚特？” 许久不见，罗伯特看上去略有些憔悴，他一头黑发乱糟糟地翘着，眼下两片青黑，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身上的黑色T恤也皱巴巴的。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道。 罗伯特又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勉强能辨认出的尸体，再次抬眼看了看李貌。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这么大的动静，警、察或者教廷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了，我们得先逃出去！” 说罢，罗伯特不再多看地上的血迹，两步跳上了酒馆中央的一张木桌，双腿微弯，再次朝高处跳跃，他伸长了手臂抓住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垂悬的圆环，一道暗门被他拉了下来。 他身手矫健地跳上了斜下的木板，回身来拉李貌：“快上来！” 李貌握住了他的手掌。 一拉一拽，两人终于跳上了木门前段， 拉开的暗门，骤然回弹，两人置身于暗门之上的空间。 罗伯特指着头顶道：“天花板上有条密道，顺着高耸的通道，直达屋顶。”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里躲藏了三天了。” 李貌安静地跟随罗伯特往上方爬去。 天光渐渐照了下来。 他们爬上了屋顶。 罗伯特左右一看，敏锐地注意到了西边街角的监控录像。 他迅速按着李貌的左肩，迫使她转了个身，避开了监控的角度。 “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藏一段时间，确保下面躺着的那个人引发的事件，追查不到你我身上。” 李貌当即摇头道：“不行，我得回医院去，文森特还没清醒，我还得去找那个福利希斯，他才能唤醒文森特。”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罗伯特皱紧了眉头：“没时间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警笛声越来越近。 李貌慌张了起来：“怎么，怎么离开？” “你变小试试看。” 李貌连忙念了缩小咒。 与此同时，罗伯特变成了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狼，毛发浓密的黑狼。 它低头将迷你李貌甩到了背上。 李貌落到了毛从里，立刻死死地揪住了她能抓住的一撮软毛。 黑狼腾跃过屋顶，沿着城镇的屋脊奔跑。 狼人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疾如闪电，只如一道黑影穿梭于城市上空。 黑狼一直奔到城市的边缘，隐入麦田另一侧的森林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罗伯特变回了人形，将李貌从泥地里捡了起来。 “你救过我，我也救了你，我们总算打平了一回。”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李貌不在意这个，急急地一连串地发问道：“你在白兔酒馆隐藏了这么多天，为什么选那里？教廷还在找你麻烦么？今天你怎么会出来？是听到上面的动静了么？你之前见过酒馆里的人么？那个死了的人怎么办？教廷，会追查么？他是魔法师，应该会的吧？” “嘿，冷静点，斯图亚特。”罗伯特劝说道，“你先冷静下来。” 李貌一愣，这才意识到她的脉搏跳得依旧很快，胸腔里的心脏像要跳出喉咙，她有些晕眩，仍然耳鸣。 她试着深深呼吸了一口森林里潮湿的空气。 罗伯特慢慢地说：“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可是你能先告诉我，那人是怎么死的么？” 罗伯特眨眨眼，又缓了语调：“我没有评判你的意思，只是这样更便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是你杀了他么？” 李貌沉默了片刻，太阳穴随之突突跳了两下：“是的，算是我杀了他。” 第69章 [VIP]第69章 乔治听见了她的声音稍快地承认道。她好像总是这样,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撒谎。 是不愿意向狼人吐露保护咒的存在，还是想要维护他在她心中岌岌可危的名誉？ 狼人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有些难以置信,即便这样的震惊并没有在他脸上维持多长的时间。 两人开始低语如何躲藏过警察和教廷,将小玫瑰送回住处。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乔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又恢复了往日的蓝色。 “请进。” 茉莉皮尔森推着轮椅,进了祈祷室。 她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祈祷室是整个教廷里最为安静的地方。 尤其是最近,鲜有人至。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祈祷室的彩色玻璃窗紧闭，日光在白玉地板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斑。 “茉莉。”乔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中捧着黑色皮革包裹的厚重神典，态度温和道，“今天也是来祈祷的么？” 他身上的黑袍流动着太阳的光泽。 金色的头发服帖地往后背梳，黑色的领下金色的廷杖纹路极其醒目，他宛如一个合格的神使，就连他的目光,也谦和而温柔。 茉莉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最近神都是非太多了,我很担心爸爸。”她顿了顿,又说,“我也很担心你。” 乔治微笑道：“我想,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教廷最近增派了不少人手,守卫金色权杖，况且,劳博特罗教授肯定能守护好他手中的那一支权杖。” 茉莉低低地“嗯”了一声，只见乔治捧着神典,转身道：“我不打扰你祈祷了，愿神眷顾你。”说罢，他转身便要往祈祷室的出口走去。 “等等！”茉莉鼓起勇气，拉住了他身上的黑袍，颤声问道，“乔治，你不会娶我了对么？我听爸爸说了，艾略特不打算和我们联姻了，不是我，也不是凯西，你不喜欢我，对么？”说着，她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脸，“我知道，你从前救我，是出于好心，我不该妄想你真会喜欢我，只是我一直以为艾略特和皮尔森是那么的好，说不定，你说不定……” “茉莉。”乔治脸上的表情不变，依然微笑道，“当然，我不会娶你。你值得更好的。” 他的袍角从她的手心轻飘飘地滑落。 乔治不在意她。 她早就知道了，乔治谁都不在意。 茉莉皮尔森抬起头来：“你怨恨我，对么，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杀了那个狼人，对么，弑杀狼人者，让艾略特的名号蒙了羞，对么？” 乔治停住了脚步，终于垂眸，再次看向了她：“不，我当然不怨恨你，我该感谢你。倘若不是杀了那个狼人，我兴许永远不会觉醒。” “觉醒，你是说，从那天起，你才真正有了信仰？”茉莉疑惑地问道。 信徒的觉醒，是里程碑式的时刻。 虽然，身为艾略特，乔治本该有信仰，可是也有人总是晚一些时候才能找到信仰。 乔治低笑了一声：“大概真是这样。” 被教廷审判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金色权杖。 沉睡在身体的力量被熟悉的气息唤醒。 在此之前，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和虔诚的信徒艾略特家族成员不同，他没有信仰。 他不信奉混沌神，不信奉任何神明。 他学习魔法的时候，也不是靠神的眷顾得以顺利进行。 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以为靠神的眷顾就能完成修习。 他学习礼仪，待人温和，可是他其实觉得周围的魔法师都很愚蠢，和低阶的无智力的魔物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甚至不清楚他是从何时有了这个主意的。 他杀死的第一只，魔物，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是一只类蜗牛，黏糊糊的魔物，比寻常的蜗牛大数倍。 可用最简单的杀兽咒语杀死，可是他还太小，根本没学过什么咒语。 他一脚踩死了它。类蜗牛在他的鞋底汁水四溢，肉液飞溅。 他谁都没有告诉。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神经兮兮的叔父们。 他的母亲是个谨慎小心翼翼的人，连招待客人的饼干都会上好几种，一种软的，一种硬的，一种甜的，一种咸的。 她最害怕得罪人。 他的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曾经毕业于阿雅顿魔法学院。 他的资质好像也不错。 可是他毕业以后一直在追寻他的神，按照古籍追寻神的踪迹，以神典为一切的统领，他猎魔，除魔，探索森林和大陆。 他对于他们，没有感情。 他其实一直疑惑，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自己的秘密。 直到，见到金色廷杖的那一天。 他才明白。 可是他的身体被黑色的咒文密布，他的力量被禁锢，他的力量被诅咒。 从那一天起，他才终于记起，他要找回他丢失的眼睛。 他要惩罚背叛他的人类。 他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一点一滴地增强，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丢失的眼睛。 他身上的咒文名为祝福，实为诅咒。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而祂也会长眠于混沌的永夜。 他杀死的第一个狼人，是他献祭的第一个礼物。 金色的廷杖到手，他仿佛能感觉到力量的回归。 可是，他暂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眼睛。 “所以茉莉，我总是对你多了一点耐心。可是也只是多了一点而已。”他微笑地再次道，“愿神眷顾你。”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 茉莉皮尔森的浅绿色眼珠中压抑着怒火：“是因为斯图亚特，对么？你喜欢她对么？哪怕是个不起眼的斯图亚特！ 小玫瑰。 而小玫瑰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起初就被魔物纠缠，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接近他，亲近他，她别有用心地想要和他呆在一起。 她害怕他，畏惧他。 她会哭着对他说，你太恶劣了。 他当然怀疑她的用心。 可是，这不妨碍，她身上有他的气息。 他天生地，从不排斥她。 乔治露出个迷人的笑容：“小玫瑰，很有趣，不是么？” 茉莉皮尔森大叫道：“她休想来神都，并且乔治，她喜欢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你!她知道你在皮尔森俱乐部的那些肮脏勾当么？他知道你为了获取力量，不择手段么？她不可能像我一样地真正了解你！” “哦是么？”乔治的笑容渐渐淡了，“我说过了茉莉，我对你有那么一点耐心，可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金色的光晕流淌在他的指尖。 一丝金光穿过眼前的空间，朝茉莉而来。 她的面孔顿时僵硬，她张了张嘴，想要尖叫，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噤声咒！ 她难以相信，乔治竟然对她使用了噤声咒！ 乔治！ * 与此同时，李貌也在心中默念乔治的名字。 她苦恼的是，莫里哀死了，这么大的事情，乔治，她要怎么收场？ 她垂首丧气地沿着林间小路，走得缓慢。 按照她和罗伯特的计划，他们要沿着这一条罗伯特熟悉的道路，偷偷潜回家中，到了家，她再与艾米莉和卡尔联系，编造她得提前回家的谎言。 哎。 怎么办？ 罗伯特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显然已经有了经验。 加之，狼人的五感敏锐，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总会停下脚步，或者临时改变一段路线。 等到，李貌终于见到熟悉的街区，天边的弦月已经高高挂起。 好在，今天不是满月。 “今晚，你先在地下室休息，等明天再走。”李貌打开家门，先将躲藏的罗伯特安置在了地下室里。 罗伯特欲言又止，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道：“我能洗个澡么？你知道的，清洁咒和真实的澡还是有区别。” “当然可以。” 李貌安顿好罗伯特后，心虚地给艾米莉打了个电话，谎称学院有急事，她得回家取要紧的资料，明天回学院一趟。 艾米莉不疑有他，还安慰她不必每天都守在医院。 李貌无奈挂了电话，心头愈发愧疚，正捏着电话不知所措时，屏幕上跳跃起乔治的名字。 她心跳遽然加速，双手发抖，立刻接了起来。 “喂？” “喂。你今天过得好么？” 乔治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极了。 好！个！屁！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想，大概是不大好。” 耳边却听乔治笑了一声。 他居然笑得出来！ 李貌只觉一阵热血涌上头颅，她的嘴比她的思考要快：“你知道么？乔治，莫里哀死了，像一个塑料袋一样，死在了我的面前，他喷出的血迹多得像是一场红雨，简直是一场灭顶灾难，我当时没有哭，也没有尖叫，简直是个伟大的奇迹，可是，你还在问我，今天过得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我过得不好么？简直糟透了！我现在依旧恶心得想吐。” 一口气说完，她的耳边仿佛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缓缓变慢，扑通扑通，苟延残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 “可是，你没有，不是么？” 李貌懵了：“什么？”什么没有？ “你没有哭，没有尖叫，也没有恶心得吐了。”乔治的声音里还有薄薄一点笑意，“你比我想象得冷静多了，说起来，从前，在斗兽场，你也从来不哭，不是么？” 李貌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所以，你其实不厌恶杀戮，不是么？至少，我觉得，你渴望拥有力量，不是么？” 胡说八道！ 李貌的拇指已经移向了挂断键。 乔治却叹了一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莫里哀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想教廷大概没功夫追究他的死亡。至于，文森特，你的姑妈大概能有办法。” 第70章 [VIP]第70章 李貌握住手机,急促的呼吸渐渐放缓。 她不确定地问：“真的么？” 莫里哀的身份毕竟是阿雅顿魔法学院的讲师，一个高阶魔法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不在意？ 乔治云淡风轻道：“真的。” 卧室安静,他的声音入耳,李貌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好受了一些。 她于是“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片刻过后，她开口问道：“神都还在下雪么？” 乔治笑了一声：“你想听雪的声音么？” 雪的声音？ 隔着电话,她大概要仔细听才能听见。 “嗯。”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呼呼风响,李貌屏息凝神地试着去听雪的声音,可是雪落时,轻盈无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一小会儿,她只好老实承认道：“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听到。” 乔治的声音带着笑：“当然，此时此刻，神都没有下雪。” 李貌：“……” 又有点生气了。 乔治听上去心情却不错：“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晚安，小玫瑰。” “晚安。” 李貌挂了电话。 她本来以为自己今晚肯定无法入眠,没想到，她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夜色沉沉,弦月的月光疏淡,穿过云层,宛如薄薄一点轻纱。 一只金色的甲壳虫穿过云与纱，振翅高飞。 安妮追随着金色甲壳虫来到了白兔酒馆。 无人的酒馆里,血流成河。 腐臭的气味飘散，安妮轻车熟路地打了个响指,赤红的火焰顷刻将莫里哀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金色的面具上全无表情，她只是抬手轻轻一挥，蔓延的火光覆盖了血迹，木地板燃烧了起来，火光跳跃，噼里啪啦作响。 她不想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至少这个烂摊子压根不是她该收拾的烂摊子。 她没有用更为“巧妙”的方法，她选择了最为直截了当的方法，打算将整个酒馆付之一炬。 火势熊熊而起，深夜的酒馆突然起火的原因实在太多了。 做完这一切，安妮正打算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离去。 一团黑雾骤然从天而降，幻化成一把长柄镰刀的形状，锋利地如有实质，抵住了她的喉咙。 “谁！”安妮旋即发动攻击。 可是黑色的雾中忽然伸出一只枯枝似的手臂，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金色面具。 面具之下，失去遮盖与束缚的，腐烂的皮肉一团又一团地蠕动着，随之成块地掉落到地面。 “死魂灵，有意思，为什么会是一个死魂灵来收拾残局，那个斯图亚特呢？” 缠绕着她的声音阴冷低沉。 “小家伙，你的主人是谁？” 安妮感觉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冷，仿佛钻进了她的骨头。 这样的寒冷与周围滚烫的烈焰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你是谁？” 恐惧几乎刹那攫取了她的心房。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 安妮着急地想要夺回，漂浮在黑雾之中的金色面具。 她此时此刻的样子恶心极了。 腐烂的黄褐色的皮肉争先恐后地落到地上。 啪啪的声响，响个不停。 可是黑雾中的面具在逗弄她，每当她接近一点点，就会随之飘远，躲闪不定，可是又像是在原处等她。 安妮浑身的力量想被一股可怕的压力遏制。 她连简单的防御咒都做不到。 “你是谁！”她的五官变得模糊，声音尤其尖锐地厉声叫道！ “你的主人是谁？是斯图亚特么？” 安妮来白兔酒馆收拾残局前，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她只知道罗茜斯图亚特惹上了麻烦。 可是眼前的这个东西，显然是个大麻烦！ 她索性放弃了维持人的形状。 无数腐肉转瞬落了满地。 原始的状态令她更加敏锐，分辨出了来人身上，来自地狱的熟悉气息。 “你是恶魔！”她的声音颤抖道。 黑色的长柄镰刀砍碎了地上逐渐聚拢的腐肉。 “是的，亲爱的小家伙，我大概猜到了你的主人是谁了，或许我们还是老朋友？” “你是？”腐肉一瞬停止了蠕动。 “我是福利希斯。” 老朋友？福利希斯？ 这是个古怪名字。 福利希斯。 安妮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然，她一瞬明白了过来。 这是个颠倒的名字！ 斯希利弗！ “死神！” 腐肉飞快地朝四周加速蠕动。 她得逃跑！ “原来如此，除了祂，大概也无人知晓我们的名号，你果真是凯厄斯的死魂灵，没想到，凯厄斯终于降临了。” 话音落下，黑色的光雾席卷，腐肉被雾气吞噬，烈火继而也被雾气吞噬。 整个白兔酒馆不留一物，只剩地上黑黢黢的一个慑人大洞。 夜色归于沉寂。 天光渐明。 * 李貌起床以后，第一件事便是登录最近新闻的网站，浏览所有的当地新闻。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疑似关于莫里哀死亡的可能新闻。 她又用白兔酒馆作为关键词，搜索新闻，仍旧一无所获。 她继而换了好几个平台，又浏览了一圈。 暂时没有相关报道。 她忐忑地放下了手机。 七点过后，地下室里的罗伯特也醒了过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貌问他道，“难道教廷会一直追踪你么？这样四处躲藏大概也不是长久之计？” 罗伯特喝光了杯子里的红茶，点头道：“狼人联盟会还在神都积极斡旋，这样挑起狼人与教廷的仇恨，于事无补，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听说，神都里已经又丢了一根金色权杖。再找不回来，教廷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 李貌心道，沉默了一瞬后，她转而问道：“你……听说过魔法教徒会么？” “魔法教徒会？”罗伯特挑高了眉，不解道，“那个难道不是一个乱七八糟的邪、教么？” 呃。 “为什么这么说呢？”李貌追问道。 “他们是一群有古怪信仰的人，我只听说过，并没真见过魔法教徒会的人，他们的教义很简单，就是追求神降。” 李貌不解地问：“追求神的降临难道不也是教廷的信仰，不是所有人的信仰？” “不。”罗伯特摇头说，“他们追求的神降，是哪一个神都可以，诸如瘟疫之神，灾祸之神，甚至是死神都可以。” 李貌听得懵了：“我以为混沌大陆，只有一个神明，那就是凯厄斯？” 罗伯特想了想：“你这样说，确实也没错。凯厄斯诞生了万物与万神。按照神的旧典，其余所有的神都只是凯厄斯一时兴起，创造的产物。不过，按照魔法教徒会的教义，称为‘神’者降临，即为神降，他们遍寻稀奇古怪的方法促使神降，当然，至今也没听说他们成功过。” “为什么呢？”李貌心道，大神请不动，小神难道也请不动？ 更何况，他们连献祭斯图亚特的‘不道德’手段都想到了。 罗伯特深深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里像有疑惑，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的。因为，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在混沌神降临前，没有任何一个神能够降临。只有混沌降临，诸神才会降临。” 李貌胸中涌起一阵古怪的感觉：“诸神降临，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像你所说的，灾祸之神，瘟疫之神，甚至死神都会降临，为什么，为什么人们会期盼神降呢？凯厄斯难道不是一个眷顾世人，仁慈的神明么？而魔法师不应该是神的追随者么？” 罗伯特笑了笑：“你现在听上去真像是研究神典的老学究，或许，你假设的神降永不会降临呢？何必多虑呢？” 李貌想到自己铁定亲眼见过的无面的混沌神像上一闪而过的金光。 神的降临，神的降临，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远了。 “你不信神的降临？” 罗伯特耸耸肩：“不太相信。我小的时候就常常在想，如果凯厄斯真的存在，祂为什么会是没有面目的神呢。并且众说纷纭，祂听上去无所不能，却又喜怒无常。真的会有这样的神明么？” 混沌，凯厄斯，喜怒无常，变化多端，已经写进了祂的名字里。 李貌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领下的项链。 “你怎么了？”罗伯特微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些？” 李貌摇摇头，岔开话题说：“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其实也可以在这里多躲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家里的人很少，艾米莉和卡尔都经常在医院。如果狼人联盟会说服了教廷，说不定狼人们也无须再躲藏太久了。” 罗伯特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多谢。” 三日转瞬即逝，每天查看新闻的李貌，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莫里哀死亡的只言片语。 只有当地一家小报纸，以小豆腐大小的版面报道了白兔酒馆夜遇火灾，正积极申请保险赔偿的不起眼的新闻。 这大概是乔治的手笔？ 李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点点。 这三日间，艾玛姑妈为文森特寄来了一种‘万能解药’，据说能缓解他昏迷的症状。 文森特喝下后，脸色似乎确实好了一点点。 艾玛姑妈叮嘱，文森特需要每日服用，坚持一个礼拜，才能见效。 在艾米莉和卡尔的央求下，她最终改口说，如果实在不行，她也可以慎重考虑前来阿雅顿一趟。 如此一来，对于李貌来说，寻找福利希斯，寻找文森特的解药，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紧要了。 70-80 第71章 [VIP]第71章 周一的早晨,李貌面色如常地回到了阿雅顿魔法学院，她表现得如常，可是难免有些心虚气短。 为此,她特意去了课表上由莫里哀教学的那一门高阶魔法课。 阶梯教室里,坐满了高阶魔法师，铃响过后,夹着魔法书进来的人却是霍尔克。 他神情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这门魔法课由我教学,直到学期结束。” 他没有提及换人教课的原因,更没有提及莫里哀。 李貌忐忑地坐在台下，开始听他讲授魔法课。 不得不说,霍尔克虽然神值只有那么一点点，聊胜于无，但是课讲得非常不错。 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不少高阶咒语，其中也包括了镜面世界的建立。 他把镜面世界形容为“幻想之地”。 台下有学生提问：“请问霍尔克教授，镜面世界有时限么？这个世界存在永恒的镜面世界么？” 霍尔克难得地笑了笑：“这是个好问题。理论上来说，如果创造镜面世界的魔法师技艺超群,镜面世界可以永恒存在，永无止境。” “那沉溺其中的人,可以分辨现实与镜面世界么？” 霍尔克挑眉道：“那得取决于,对于沉溺其中的人来说,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镜面世界,或许对于他们而言，外面的,不常光顾的现实，才是他们的‘镜面世界’也说不定呢。话说回来,你怎么分辨混沌大陆不是神的镜面世界呢？”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了片刻。 李貌不禁出声道：“媒介，难道不是所有的镜面世界都有进入的媒介么？依靠媒介，不能分辨么？” 皮尔森俱乐部，有时是颠倒的草坪，有时是剥落的墙纸，白雾，白雾总是随时都会出现。而佩妮的镜面世界，是个气泡，就连她自己偶然创造的镜面世界，也是起源于一个不大不小的气泡。 “哦，原来是斯图亚特，我先前没注意到你，你也选了这门课程？”霍尔克有些惊讶地望向了坐在后排的她。 李貌一哽，只好说：“我没有选这门课，但是我打算先旁听一阵，再考虑要不要换课。” 霍尔克缓缓点了点头：“这一门魔法课，可要比魔药课，有用多了。” 此话一出，台下发出了几声哄笑。 按照魔法界不成文的歧视原则，善用魔药的魔法师似乎总是比善用咒语或其他技艺的魔法师低人一等。 因而，当年“离神最近的斯图亚特”艾玛姑妈选择投身魔药时，才会激起了整个家族强烈的不满。 李貌抿唇没有接话。 霍尔克徐徐答道：“你说的媒介，没有错，通常情况下，创造出的镜面世界确实需要出入的媒介，可是，我们这里谈的是假设，我们假设创造镜面世界的人，拥有与神相当的力量，那么祂所建构的镜面世界，便可以假乱真。我这样说，你理解么？” “以假乱真，你是说，一旦人进入这个创造的镜面世界，她其实无法分辨对么，随着日子越长，她会渐渐忘却这是个镜面世界，直到她以为本来，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是这个意思么？” 霍尔克笑了起来：“没错，所以镜面世界，在医学上也有实践应用，作为催眠术的一种，可以弥补患者心中的伤痕，重塑过去失败的记忆，按照世俗人类的广告语来说，就是寻找心灵宁静的一处港湾，当然，我个人认为，这蠢极了，不过是内心脆弱的人类的一种逃避手段罢了。” 李貌脑中有个念头飞快闪过，可是快得她来不及捉住，来不及细想。 霍尔克转了话题：“好了，接下来的课程我们继续聊一聊催眠术，请各位把魔法书翻至95页……” 两个小时过后，下课铃准时响起。 李貌捏着魔法书刚刚站了起来，霍尔克叫住了她：“斯图亚特，你等等。” 李貌心头一跳，微笑道：“教授，还有什么事么？” 霍尔克收拾了书册，转瞬便移动到了她的面前。 他笑眯眯地说：“你的复试通知寄到了学院，你随我去办公室取一下？” “真的！”这么快！ “神使的复试通知么？” 霍尔克颔首：“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由于你的举荐人，你进复试理所当然，不过我听说复试的流程与往年不同，鉴于眼下的状况，这也是必然的。总之，你先看一看流程，学院方面自然会全力支持你。” 虽然霍尔克如此支持，多半是为了阿雅顿的名誉，李貌依旧感激道：“多谢。” 到了院长办公室，拆了复试通知，李貌读后，皱起了眉头。 霍尔克忍不住道：“我可以看看么？” 李貌将红纸金字的纸张递给了他。 霍尔克读得很快，一面读，一面连连点头道：“这和预想得差不多，眼下大陆群魔肆虐，通过神使的复试，肯定与此相关，猎魔尚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个地点，的确出人意料，要去西区。”他放下信纸，转而问李貌，“你去过西区么？” 李貌摇摇头：“没有。” “西区大部分地区是海洋与湖泊。总的来说，不如北区严寒，也不如南区温暖，因为水域的缘故，那里人烟稀少。你最好准备尽快启程，我也去打听一下，进入复试的还有什么人。” “嗯，多谢。” 其实，李貌也倾向于暂时离开阿雅顿。 魔法教徒会显然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想来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留在阿雅顿，很有可能将噩运带给身边的人，比如文森特。 一想到文森特，李貌内疚地叹了一口气。 对啊，文森特还没有醒，她现在启程去西区，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前去医院的路上，李貌一直在默默酝酿说词。 可等到她走到病房门口，却听见了艾玛姑妈的声音。 “好了，这下你们可以放过我了吧。” 她的声音饱含惆怅。 “太好了！”然后是艾米莉的大叫。 李貌推门而入，恰好看见文森特悠悠转醒后的懵懂表情。 “我这是在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太好了，你醒了，文斯。”艾米莉喜极而泣地紧紧拥抱住了他。 文森特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艾米莉马上松开了手：“抱歉，我忘了，亲爱的，你现在需要休息！” “没错，艾米莉。” 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艾玛姑妈？”然后他看见了门口进来的李貌，“小玫瑰！我这是睡了很久么？我只记得自己出了一场车祸。” 李貌快步走到床边，点头道：“对的，你的确出车祸了，你昏迷了好几天了。” 卡尔开口将这几天他的病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多亏了艾玛，不然，你还不知道要昏睡到什么时候？” 文森特听得心有余悸，连声道：“感谢神明，多亏了姑妈，谢谢你了，还连累你专程跑一趟。” 艾玛身上穿着黑色的法袍，李貌这才注意到她领口的徽章长得像一枚草种。 她皱着眉头：“好了，你也终于醒了。”说罢，她询问似地望向卡尔。 熟知她性情的卡尔无奈道：“是的，艾玛，你现在可以先回家里去了，我知道你有事务要忙。你至少得先休息一下，吃一顿饭好么？今晚我下厨。” 卡尔转而又对李貌道：“小玫瑰，你先将你亲爱的艾玛姑妈领回家好么？我和艾米莉随后就回来。” 文森特急不可耐地问：“那我呢？” 艾米莉柔声说：“你还得住院观察几天。” 于是，李貌先带着艾玛回家。 她手上还提着一只红皮皮箱，显然是刚来阿雅顿就径自到了医院。 走到医院外，艾玛问李貌：“你知道家的地址。” 李貌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她便觉艾玛的左手按住了她的右肩，像是一提，继而一拽，极快的风声响在耳旁。 她的耳朵嗡嗡乱响了一阵，整个人头晕目眩地跌倒在地。 等她抬眼一看，自己竟然已经倒在了家门口，斯图亚特家的家门口。 艾玛的头发也仿佛被风吹乱了，她揉了揉头发，轻松道：“这就到了吧？为了节省时间，我用了瞬移咒。” 李貌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道：“这太神奇了！” 这样的瞬移既可以节约时间，又可以节约交通开支。 艾玛冷淡地“嗯”了一声。 李貌快走了两步，先打开家门。 一进门，艾玛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们家养狗了？” 李貌不明所以道：“没有。” 答完，她才想起来，罗伯特还在地下室里！ 好在艾玛，并不纠结，只“哦”了一声，走到客厅里，一面打开自己的红皮箱，一面问：“你们的客房在哪里？” 李貌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皮箱里的一顶黑色圆顶礼帽。 她惊喜地问道：“劳博特罗教授也来了么？” 她记得上一次他变成的黑兔子就是从这顶礼帽里蹦出来的。 艾玛垂眼收拾行李：“没有。”显然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李貌引她去了客房。 趁她洗澡的功夫，去了地下室，但是罗伯特眼下不在。 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只好匆匆又上了楼。 等到艾玛梳洗完毕，卡尔和艾米莉也到家了。 晚餐的气氛多以艾米莉和卡尔提问，艾玛心不在焉地回答为主。 对比起来，在神都时，艾玛对待她和文森特着实算得上是“热情”。 卡尔和艾米莉习惯了，因此并不放在心上，艾玛肯来阿雅顿，已经算得上是“破天荒”了。 吃甜点的时候，李貌终于将神使复试，要去西区猎魔的书信说了一遍。 卡尔和艾米莉又惊又喜： “真的么！你太棒了，小玫瑰！” “可是过两天就要走么？时间太赶了！我们什么都还没有准备，虽然你进阶成了高阶魔法师，但是猎魔绝不是一件小事！” “对，现在大陆这么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着急地说了一小会儿，李貌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她转过眼却见艾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姑妈？” 艾玛仿佛才回过神来，低声说：“没想到你真的成为了高阶魔法师。”她放下里手里的银色小勺，缓缓道，“我来之前，教廷也派了人去西区，想来，也是为了猎魔，无论如何，既然有教廷的人在，我想，你们的安全应该能够保证。” 李貌手中的小勺“叮”一声响，应声滑落到了餐桌上。 “抱歉。”她小声道。 教廷的人也要去！ 卡尔和艾米莉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这就好，有教廷在，若真是遇上难缠的魔物，也可以应付。” 当天晚上，卡尔和艾米莉便激动地帮她收拾行李。 艾玛将自己关进了客房。 等到夜深人静时，李貌悄悄走到了地下室。 “罗伯特？”她轻声叫道。 “斯图亚特。”她的耳边听到了一声极为小声的呼唤。 第72章 [VIP]第72章 李貌循声望去,只见角落堆积的废报纸后露出了罗伯特的身影。 他目前的身高只到报纸堆的三分之一。 “原来你躲在这里？难怪之前我来找你的时候，没见到你？”李貌两步走了过去，蹲下,压低声音道。 罗伯特叹气道：“下午的时候,我闻到了旁人的气息，所以才用缩小咒,先躲了起来,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算什么麻烦,是艾玛姑妈来了,对了，文森特也醒了！”李貌高兴道。 “我听见了。”罗伯特坦诚地说,“你知道的，我们的听觉向来不错，你要去西区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李貌有点吃惊：“为什么？” “因为教廷也会去。我想，狼人联盟会大概也会去，与其留在这里等待，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还不如去西区和他们汇合，兴许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话虽如此,可是李貌下意识地想拒绝。 魔法教徒会,福利希斯,都不像是好惹的。她不想将罗伯特也卷入其中。 “除此以外,你不是提到过法斯特怀恩么？”她耳边却听罗伯特继续道,“你怀疑法斯特和那个什么魔法教徒会的人有牵连不是么？” 李貌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罗伯特自嘲地说：“我说过了，我的听觉不错,那天在白兔酒馆，虽然没有全部听明白,但我也知道，你卷入了很大的麻烦不是么？你之前说过，你在火车上见到了法斯特的死魂灵？如果教徒会可以操控狼人成为死魂灵，我想，穆雷，大概很需要知道这个信息。” 李貌动摇了，罗伯特趁势道：“我们一起去西区，当然表面上我不会露面，绝对不会给你惹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西区，虽然就在教廷的眼皮底下，如果狼人联盟会在，罗伯特大概能找到脱身的办法。 李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秋天倏然而至，李貌只等待了短短的三日，便被通知到了阿雅顿当地的教廷集合，准备前往神使复试的西区。 南区选拔的复试人选都在这里汇合。 出发之前，霍尔克便已将详细的人选告诉了她：“除了你以外，阿雅顿还有一个学生，叫做克莱姆，他是高阶魔法师，徽章是水纹，塞门斯也来了两个人，艾伦，擅长火咒，还有一个亚历克斯，徽章是草木。你们四个人就是今年南区的代表。东区也有四个人，但是北区有六个人，西区作为东道主，今年有八个人。” 李貌回忆完，抬眼只见一个红发的青年径自朝她走了过来：“你一定是罗茜斯图亚特，你好，我是克莱姆波顿。” 他法袍领口上的水纹荡漾，是一种介于蓝与绿之间的色泽。 “你好。”李貌笑了笑。 两人简短地寒暄了几句，塞门斯的人也到了。 徽章是草木的亚力克斯率先朝两人走来：“日安。又见面了。” 李貌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 亚力克斯于是解释道：“我是赛艇会的成员，先前来过阿雅顿比赛，也在这里训练过一段时日。”说着，他不由地多看了李貌一眼。 李貌微微有些紧张，这个人是罗伯特的队友。 她笑容未变道：“你好。” 过了一小会儿，所有人都到齐了。 教廷准备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大巴。这一辆大巴有特许通行权，会一直开到西区与南区的交界城市南顿，一行人再由南顿坐船前往西区的中心城市，海顿。 因为魔法的加持，大巴的行驶速度极快，轻而易举地穿梭过城市繁华的交通，驶入旷野。 刚开始，李貌有些担心罗伯特会暴露行踪，可是他躲在行李箱里那么久，似乎都没有被人发现。 抑制剂的作用果真不错，掩盖了他身上特有的狼人的气息。 早晨的时候，罗伯特接连灌下了两瓶。 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变小，呆在她的皮箱里。 为了以防万一，李貌特定设了闹钟，提醒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一定要查看罗伯特缩小咒的情况。 罗伯特的这一趟“随行”只有他和她知道。 不，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乔治应该也知道。 想到这里，李貌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心虚。 自从上一个夜晚，她和乔治通过电话后，这几天，她一直无暇顾及再次联络他。 然而，乔治也没有联系她。 她猜测，乔治大概会随教廷前往西区。 这是一种隐隐的直觉， 当然，也可以说，这是一种隐隐的期盼。 她想见到乔治，毫无疑问。 哎。 她扭头望向窗外，金色的残阳照耀周遭的景象飞速倒弛，黑漆漆的天空慢慢沉了下来。 车上有几个魔法师因为受不了过快的车速，选择服下了昏睡药。 李貌同样感觉到身体的轻微不适，但是她没有选择睡觉。 直到车上的电子钟跳到了晚上11点，领队的教廷人员终于宣布道：“各位，我们到南顿了。船已进了船坞，船上有为各位准备的单人间，希望大家能在船上度过舒适的一晚，明天一早你们就会到达此行的终点，水域之城，海顿。” 车速随即缓缓变慢，黑黢黢的大巴停在了幽暗的船坞，一盏昏黄的油灯漂浮在车门前。 李貌提着自己的黑皮箱走下大巴。 油灯淡淡的光线点亮了面前的大船。 与劳博特罗号相似，面前的木船一侧竖着两对金属翅膀，只是看上去比劳博特罗号小上几号。 李貌仰头望去，黝黯的甲板上已经立着三个同样身穿黑袍的人影。 他们身上的黑袍与接应他们的教廷人员相似，只是领口下，金色的廷杖纹路闪耀。 “教廷的人也在船上，他们是神使！”她身侧的克莱姆惊诧地开口道。 李貌耳边听到几声风向，迎面吹来的潮湿的夜风，带来了水汽，黏糊糊地吹拂着她的脸颊和头发。 周围传来了或大或小的谈话声，可是她再也没有心思去观察周围的情景。 她的眼睛，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甲板上的人影。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他头顶闪耀的金色数字上。 10000。 李貌甚至没来得及倒吸一口气，她的双脚率先动了起来。 她快走两步，将引路的教廷人员抛在了身后，一口气跳上了登船的木板。 漂浮的油灯在空中飘动，淡淡的橙黄色的光晕，仿佛一颗虚弱的太阳，照亮了甲板一角。 甫一登上甲板，她便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气息与光雾齐齐涌来。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扬声道：“乔治！” 她见到了乔治，毫无疑问。 人影中，他就站在距离甲板最近的位置。 他微微侧过身来，白色的灵火从他的背后漂浮，照亮了他脸上露出的温和的笑容：“你好，来自阿雅顿的斯图亚特。” 话音落下，他身侧其余两个神使也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她。 李貌顿时回过神来，同样彬彬有礼道：“晚安，诸位神使。” 身后的人路陆陆续续地此刻也登上了船。 “晚安。”一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貌沉默地细致地观察着乔治。 他的姿态挺拔，金色的头发服帖地往后背梳，他看上去比在阿雅顿时，似乎成熟了一点点。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蔚蓝色的眼中流淌着温和的笑意，与来人寒暄。 等到，洁白的灵火纷纷升起，整艘木船被照得亮如白昼。 乔治身侧的，稍显年长的一位神使，挥动了一下黑色的袍袖，一连串金色的钥匙，飘落而下，次第落到每个人的手中。 李貌接过了金色的钥匙，上面写着9。 他的声音浑厚，慢慢说道：“这是你们的房间号，晚安，诸位，明早到达海顿，我会给你们下发猎魔任务，在此之前，你们都该好好睡一觉。” 她手心的金色钥匙再次漂浮了起来，指引着房间的方向。 “晚安，好梦。”乔治面对众人，微笑地说道。 * 等到李貌进入了9号房间，适才想起她携带的“行李”。 对了！罗伯特！ 她先锁上房门，然后匆匆地将黑皮箱平放到木地板上，一把拉开皮箱，找寻罗伯特的身影。 “罗伯特？”她小声地唤道。 可是，她翻来翻去，也没在自己的行李箱中，发现罗伯特的身影。 完了！ 李貌心中一沉，罗伯特丢了？ 她仔细回想，其实不记得刚刚开箱的时候，箱子有没有露出缝隙。 “罗伯特？”她起身，在这个不大的卧室里转了一圈，小声地又叫了一声。 咚咚咚。 门扉忽然被敲响。 李貌吓了一跳，连忙合上皮箱，转身前去开门。 门外的人，脸上的笑意未减。 李貌却稍显冷淡地说道：“你好，来自神都的艾略特。” 乔治轻笑了一声，径自进了门，随手将门扉合上，语调轻松道：“你在找什么东西么？” 可怕的保护咒。 李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如实答道：“罗伯特。” 乔治眉骨微扬：“他走了，上船前，他就离开了，不然他早就暴露了，抑制剂可骗不了所有人。”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她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乔治敛了笑容：“你登船前，我看他跳入了湖泊。” 她竟然毫无察觉。 李貌皱起了眉头：“但愿他会游泳。”她转念又想，赛艇会的人常年和水打交道，肯定会游泳。 抬眼却见乔治似笑非笑道：“狼人当然会游泳。” 李貌一噎，低头“哦”了一声。 她瞄了一眼地上的行李，抬头又道：“神使，找我有什么事么？这么晚了，我还要花些时间，收拾行李。” 乔治的脸孔在她眼前忽地更为清晰。 他朝前走了一步，她的耳边几乎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声，以及她的心跳声。 他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脸颊，冰凉的掌心令她浑身一抖。 “你……”话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在甲板站得太久的原因，乔治的嘴唇也是冰冰凉凉的。 李貌闭上了眼睛，周围的温度渐渐升温，从幽凉到温热，再到滚烫。 她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时，卧室里的白炽灯也随之熄灭了。 两团掌心大小的火焰，跳到了桌上的玻璃杯里。 唇瓣分开的刹那，李貌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呼吸着。 木船开动了，整个船身开始摇晃，船坞入海处，被夜风掀起巨浪。 金属翅膀煽动起来，维持航线，随海浪浮浮沉沉，剧烈地颠簸起伏。 狂风卷起巨浪时，蓝色的水花拍打窗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圆形的窗户密不透风，纵然夜来风疾，卧室中依旧温暖如春。 李貌分神去看，却被乔治扳回了脸，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他的发梢轻柔地落在她的颈后，又痒又热，身后仿若密不透风地压着一座山丘，潮湿的热气紧紧地包裹着她。 海上像是忽然落了雨，风吹雨打，绵绵不绝。 第73章 [VIP]第73章 旭日初升,风暴散去，木船进入了水域之城，海顿的港口。 李貌合上了自己的黑皮箱,整装待发。 9号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乔治在太阳升起前，便离开了这里。 神都里的神使大多禁欲,是她从前搜索时得到的结果。 所以,她想,尽管乔治生性叛逆,但她还在神使复试的开端，低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木船缓缓减了速,李貌整理了一下自己新换上的黑色法袍，领口的一对金色鹿角光晕流转，她提着皮箱走出了房门。 海顿的港口比南顿繁华许多，大大小小的船舶正排着队进入港湾。 “早啊，罗茜。”有点陌生的声音响在她身后。 李貌回身望去，是同校的克莱姆。 “早上好。” 他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你昨晚睡得好么？” 李貌愣了一瞬，点头道：“还不坏。你呢？” “糟糕透了。”克莱姆抱怨道,“昨夜风雨太大,船摇晃得太厉害了,就算是吃了昏睡丸,我也没有睡着。”他疑惑地眨眨眼,“你难道没感觉到么？” 呃。 李貌正打算这个尴尬的话题，昨晚那个年长的神使便已走出了船舱,来到了众人身前。 “日安。” 清晨的日光下，他的灰发显现出银亮的光泽。 “我是神使特里克。”他的视线转向身后,“其余两位神使分别是布鲁克和艾略特。”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乔治不紧不慢地也从船舱走上了甲板。 他身上的黑袍光洁如新，袍下的竖领白衬衫遮挡了他小部分的脖子，一头金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抬头望来，正好碰到她的目光。 李貌慌忙调转了视线。 特里克继续又道：“入港之后，你们就要依照你们分配的猎魔任务，前往不同的目的地。至于猎魔任务的分配，当然是由抽签决定的。” 一轮金色的轮/盘凭空出现在了半空。 “念到名字的人，上前一步。” 李貌定睛看去，盘面被切割成了六个不同大小的三角形状。 其中三个三角里有醒目的动物图案，一头长耳的四足动物，像是大象，一只兔子，以及一只似鱼非鱼的三条鱼尾，圆胖头的动物。 剩余的三个三角中没有动物图案，只有炫目的金色。 “抽到同一三角的成员会分到同一分组。”特里克进一步解释说，“抽到金色的三角，意味着，你暂时不参与猎魔，但是你会有别的考核内容。”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提问道：“难道我们不需要先和其余三区的人汇合么？” “并不需要，如果分配到同样的猎魔任务，你们一定会见到他们的。” 人员依次上前，李貌转动金色的盘面，抽到了那个形似大象的图案。 克莱姆在她身后，抽到了同样的图案。 他的表情仿佛大松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太好了我们分在了同一组。” 来到西区以后，即便她从前并不认识克莱姆波顿，但同时阿雅顿的学生，这的确令他们比旁人要亲近一些。 李貌垂眼看了看他领口摇晃的水纹徽章：“在水域之城，海顿，我想你的徽章肯定能为你加分不少。” 克莱姆挠挠头：“是的，最初我听说在西区复试的时候，我也很高兴。”他眨了眨眼，望向李貌的徽章，好奇道，“不过我也很想看一看你的鹿角徽章究竟是怎么用的，在阿雅顿的时候，你还驱除过魔种对么，能和你分到一组，我真的感觉着实轻松了不少。” 李貌笑了笑，正要答话，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乔治的声音：“日安，二位，看来你们就是第一组的成员了。” 李貌回头望去，悬浮于半空的金色圆盘果然已经消失了，所有人都完成了抽签分组。 乔治手中捏着一枚金色的硬币走到了二人面前，他将硬币往空中抛去，其中一面的图案正是那一头貌似大象的动物。 硬币划出一道抛物线，行过之处，金色的丝线在空中显现，转眼便是一幅地图。 乔治笑容可掬道：“好了，我就是第一组的引路神使，这是你们即将前往猎魔的目的地，我会全程陪伴你们，在正常情况下，需要你们自己完成猎魔的任务，当然，如果情势十分危急，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 乔治说罢，克莱姆兴奋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太好了，是您，艾略特神使，您不知道，早在阿雅顿时，我就十分仰慕您。” 对啊，他们第一组俨然是阿雅顿三人小组。 李貌吸了吸鼻子，识趣地闭上了嘴。 乔治温和地笑道，如同其他两个神使一般，说道：“愿神眷顾你，克莱姆波顿。” 他的目光适才投向李貌：“也愿神眷顾你，罗茜斯图亚特。” “多谢。”克莱姆兴奋的声音将到一半。 头顶笼罩的金色地图宛如薄暮落下，将三人从头到尾地套住。 巨大的吸力托着李貌直往下坠，片刻之后，头顶尚还温热的暖阳不在。郁郁葱葱的树叶遮盖了天空，脚下泥泞的潮湿土地，盖住了她黑靴的靴底。 “我们到了。”乔治宣布道。 李貌左右看了看：“这是哪里？” “我们的目的地，海顿周围的湿地森林，这里有魔兽出没的痕迹。” 克莱姆警惕地抚上了领口。 乔治微笑道：“祝你们好运。” * 猎魔任务是神使的复试内容。 李貌猜测，大概是以魔兽的难度和数量为衡量标准，如果不幸，碰上来自地狱的魔种或者死魂灵，大概衡量的标准也会相应提高。 李貌侧头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克莱姆，心里反倒一点也不害怕。 一来，乔治跟着他们。 二来，她身体里那个可怕的保护咒。 西区猎魔对她来说，利大于弊。 她见到了乔治，神值已经10000点的乔治。 她要是见到魔物，还是再努力吸取一波神值。 最大的难处，约莫是要瞒过乔治的眼睛，做出合情合理的“吸猫行为”。 李貌脚下踩过一团落叶，发出啪叽一声响。 她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乔治跟在他们身后，为了保证不干预的态度，他的步伐缓慢，与他们之间维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幽暗的丛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耀眼的金发。 耳边忽然刮过一股疾风，落在地上的枯叶被卷入了半空。 黑色的烟雾从四周涌来。 “罗茜！”在她身前的克莱姆紧张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李貌扫视一圈，见到了一棵半截树桩后漂浮着88的黑色数字。 来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克莱姆手中凝成了水球。 树后一道灰色的身影径自朝他们扑来。 它的身型不大，但是速度极快，宛如小型的林中猎豹。 它的尾巴翘起，突然朝二人喷射出黑色的液体。 “当心有毒！”克莱姆大叫道，他手中的水球顷刻化成了一道巨大的盾牌，遮挡住了两人。 李貌心念将动，金色的麋鹿跃出了她的领口。 在二人的眼前化作了金色的动物。 它同样扬起了尾巴，朝对面的魔兽喷射毒液。 “拟态！原来鹿角徽章是拟态，这太不可思议了！”克莱姆感叹道。 麋鹿的出现比她预想得快，应对的方式也极其敏锐。 李貌感觉到随着神值的积累，她的鹿角徽章也在不停地变化。 灰色的动物扭头想跑，克莱姆手中的水球朝它砸去，将它团团围住。 “道具，对，道具，猎兽的道具。”克莱姆慌忙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终于摸出了一个布袋子。 黑色的袋子甫一被拉开，水球包裹的灰色魔兽便被收入了袋子里。 李貌看得呆了：“这是你的道具？” 克莱姆立刻捆好了黑色袋子，布袋复又恢复了先前的大小。 他将布袋放回了口袋后，方点头道：“这是我花大价钱在道具商店买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失策了，她可根本没买什么猎魔的道具！ 李貌顿觉后悔，来之前，她准备得实在太匆忙了。 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乔治，他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远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 克莱姆斗志昂扬道：“这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难，罗茜，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领先了，也不知道这一片湿地森林里还有多少魔兽，还有没有别的魔法师。” 二人朝前又走了一小会儿，林地里的温度却在慢慢地变低。 脚下潮湿的土壤变得越来越软，李貌朝前迈了一步，泥浆似的土壤突然淹过了她的脚踝。 “等等，克莱姆，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李貌决定停下脚步。 可是，过于兴奋的克莱姆没有听见，他朝前迈了一大步，整个人倏忽间，便也被突地吞没了半截。 “啊！” 脚下的泥土瞬间如同沼泽，开始吞噬着二人的身体。 “救命！” 克莱姆陷在泥地里，挣扎得厉害，可他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李貌心头一紧，扭转脖子，去看不远处的人影。 可是乔治不在！ 她也在慢慢往下陷落。 可是，她身体里的保护咒似乎全无反应。 李貌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沼泽兴许并不致命。 “克莱姆，你冷静一下。” 她再次抬眼，黑色的泥土已经淹没了眼前克莱姆的头颅。 李貌闭上了眼睛，任由黑色的桨土盖过自己的脸颊。 果然，没有预想中的窒息感，她依旧能自由地呼吸。 她的双脚重新接触到了地面，黑暗的空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有黑黢黢一片，和脚下触摸得到的，坚硬的地面。 李貌慢慢眨了眨眼，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乔治？” “克莱姆？” 她试着出声，可是周围空空荡荡，唯有自己的回音。 片刻过后，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朝她走来。 李貌按住了自己的领下：“是谁在那里？” 人影走到了近处，显露出轮廓，来人个子不高，白胡子，白头发，穿着黑色的法袍，头上还带着一顶黑呢高帽。他脸上戴着金色的面具，在黑暗中仍然熠熠发光。 他枯枝般的手臂露在袍外。 李貌立刻认出了他：“福利希斯！” “我们又见面了，小玫瑰。”他的声音粗嘎，难听极了。 “是你，你是福利希斯，对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貌本能地倒退了一步。 他的声音却带着笑意：“这一次，我想，我们就不用说太多的废话了，小玫瑰。” 他枯枝般的手臂朝前延伸，空荡的袍袖轻轻摇晃，一支长柄的漆黑的镰刀转瞬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刀刃泛着冷光，他的手臂晃动了一下，镰刀已至李貌的眼前。 “好了，让我来看一看，是谁在你身上种下了保护咒。” 李貌闻到了血的气味，腥甜的，血的气味，从眼前咫尺之距的镰刀飘来。 第74章 [VIP]第74章 李貌不敢轻举妄动,血的味道浓郁，除此以外，她的鼻尖嗅到了冷铁一般的气味。 她不确定的是眼前的福利希斯是不是真的想杀她,还是单纯地试探她,因为她并没有感受到身体里的保护咒发生作用，并且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泥地下的空间是镜面世界么？乔治去哪里了？ 这个福利希斯来头不小。 但是,大概也不是乔治的对手。 他为什么戴着金色面具,难道他也是死魂灵么？ 不对,上一次在白兔酒馆见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没有戴面具。 他不应该是死魂灵。 那他脸上的面具是哪里来的？ “小玫瑰？你在走神么？”他的语气变得不高兴,手中的镰刀又朝前递了递。 刀刃擦过了她的睫毛。 李貌耳边听到一声极其细碎的声响。 她的领口忽地发热，一只金色的麋鹿虚影转瞬挡在了她的身前。 福利希斯语含嘲弄：“神的宠儿？你的保护咒不起作用了么？” 金色的麋鹿化作了一柄长柄镰刀，与面前漆黑的镰刀，除了色泽，近乎一模一样。 福利希斯反手一挥，两柄镰刀在空中铮然相撞,黑色与金色的光雾霎时迸溅开来。 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福利希斯的余光敏锐地瞄见，一道身影倏然一闪,一丝阴冷的凉风吹拂着他的后背。 这里是他创造的镜面世界,无风无雨也无情。 除了罗茜斯图亚特,他并没有允许任何旁人进入这里的空间。 任何人都不可以。 李貌察觉到了福利希斯的变化,她虽然看不见面具下他的表情,可是他周身的气势明显变了。 他的脸孔朝四周转了一圈。 李貌随之望去，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先前镰刀相撞的光雾已经散去。 可是冥冥之中，她像是有某种诡异的直觉。 乔治在这里！ 李貌只听福利希斯轻笑了一声。 他的身影在眼前慢慢变得透明,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对的，她差点忘了他变色龙的体质。 他是想逃跑么？ 李貌脑中念头急转，连忙望向眼前的金色镰刀，它的形状在下一刻发生了变化。 金色的光雾散了开来，追随着福利希斯的身影，像是空中落下金色的印迹，尽力描摹出他试图躲藏的影像。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了，小玫瑰。”福利希斯冷酷的声音响在李貌的左边耳畔。 李貌迅速地向左瞥去，右肩上却突然被冰冷的，枯枝似的手臂死死按住。 她整个人猛地往下一坠，蛮横的力道将她定在了原地。 面前金色的光雾重又聚拢，金色麋鹿的虚影飞奔到了眼前，旋即化作金色的镰刀，斜斜地朝眼前的虚空挥去。 右肩上的钳制松懈了一瞬，李貌趁势飞速念了一句浮空咒，挣脱了束缚，向空中飘去。 可惜，她的双脚刚刚离地，黑色氤氲便如影随形。 她闻到了熟悉的，腥甜的血的气味。 李貌开始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她不由地向一侧栽倒，身体软绵绵地朝下坠。 这难道是某种催眠气体么！ 四周昏暗无比，她的眼皮愈发沉重。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黑暗之中仿佛有更为深沉的黑暗。 可是，她闭上眼睛前，似乎看见了巨大的，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席卷而来。 “斯希利弗。” 聆听自己的名字再次被呼唤，斯希利弗的心中流淌过瞬息的惶恐。 可是，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闯入镜面世界的人，有着他不熟悉的声音。 目之所及，巨大的黑色羽翼稳稳包裹住了下落的罗茜斯图亚特。 “你是谁？”他仰头望去，来人有一张年轻的面孔，火红的发色恍如火焰。 无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他记不得祂的模样了。 可是，他似乎能够感知到一丝祂的气息。 “我的主神，是您么？是您在呼唤我的名字么？” 乔治俯瞰去，他枯木般的身体在黑暗中若影若现，唯有长柄的漆黑镰刀清晰可见。 “斯希利弗，你怎么了，为何找了个这么不中用的身体？” 倘若真是祂，斯希利弗十分清楚，这一切根本逃不过祂的眼睛。 “我醒来时，被困在一截木头里，我试过找寻别的容器，可是似乎只有这一截枯木可以暂时充当我的容器。”说着，斯希利弗脱下了金色的面具。 他的瞳孔呈现出树木般的深绿色。 “您呢，我的主神，你为何有人类的身躯？” “当然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人类。” 乔治收起了羽翼，包裹其中的人影缓缓漂浮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接住了人影。 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呼吸轻缓。 斯希利弗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您，真的降临了么？” 乔治落到了他的身前，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没有，斯希利弗，你难道忘了么，我失去了我的眼睛” “我的主神。我当然没有遗忘，卑贱的，人类，肮脏的，叛徒，夺走了您的眼睛。” 说话间，斯希利弗试探地朝前迈了一小步。他收起了自己的镰刀。 “这也是您来到此地的原因么？为了金色的权杖，不是么？您想必也知道，西区送到神都的廷杖是假的，不是么？” 他抬头只见眼前的年轻人用一双蔚蓝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斯希利弗慢慢地在体内积蓄力量。 他缓缓地又朝前迈了一小步 “或许，我可以替您分忧，我知道西区的魔法师将真正的权杖藏在了何处” “哦？”乔治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天真的年轻人呵。 斯希利弗默默想道。 他身体内的力量倾巢而出，无形的死亡镰刀即将挥向年轻人的头颅。 可是，他的身体霍然一震，仿佛炙热的火焰瞬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 他的手，年轻人修长的手臂不知何时竟穿过了他的胸膛。 烈火焚烧过枯枝，他的躯体瞬时四分五裂。 第75章 [VIP]第75章 斯希利弗惊惶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在燃烧。 “你做了什么！”他尽力想浇灭身上燃烧的火种,可是无论他如何尝试，火种星星不灭。 然而，面前的人就像是在嬉戏,逗弄他。 火种变成了小小的一颗,在他空空荡荡的胸膛飘荡摇曳。 年轻人蔚蓝色的眼珠依旧冷漠。 他错误地预估了他的实力。 不管凯厄斯是不是真的降临了，面前的年轻人至少拥有凯厄斯一部分的力量。 “我请求您的宽宥。”他垂低了头颅,手中无形的黑色镰刀显影而出,被他放置在了身前,他恭顺而谦卑,如同做过，说过千千万万遍,“沐浴在圣光种的，圣洁凯厄斯，我请求您的宽宥，我请求您的眷顾。” “斯希利弗。西区的权杖在何处？” 斯希利弗垂首答道：“在海底，他们将真正的权杖藏在了海底。” * 蔚蓝的泡沫涌了上来，一颗又一颗细小的水珠,悬浮在眼前，细腻的触感,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她的深棕色的头发向上飘荡,连同她软绵绵的四肢好像都在蔚蓝色的液体中漂浮。 五颜六色的珊瑚群,银灰色的沙丁鱼群在头顶游动。 李貌感觉自己在做梦,梦境和曾经她到过的，佩妮的海底镜面世界极其相似。 对,这肯定是一场梦，她明明已经离开了阿雅顿,她离开了神都，她没有见到佩妮。 这肯定是一场梦。 蔚蓝色的水光在她眼前变成破碎的色块，光斑。 无数的破碎的蔚蓝色在她面前旋转，变化，它们通通变成了蔚蓝色的眼睛。 “醒醒！斯图亚特！” “罗茜斯图亚特！” 人的声音响在了耳畔。 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李貌骤然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乔治的蔚蓝色的双眼。 他的身旁是克莱姆焦急的面孔。 他惊呼道：“愿神眷顾你，你终于醒了，斯图亚特！” 乔治正抱着她，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耳边能听见他的心跳。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挣扎着起身。 克莱姆解释道：“是乔治救了我们，罗茜，你还记得么？我们刚刚遇见了沼泽。” 福利希斯呢？ 克莱姆似乎根本不记得福利希斯。他根本没见过福利希斯！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们被困在了沼泽里，之后的事情，她见到了福利希斯。 他似乎根本不知情。 但是乔治呢？ 刚才在黑暗之中，她明明感觉到了乔治的存在。 李貌扭头看了看身侧的乔治，他的面色如常，一双眼睛流露出些微的担忧：“你还好么？罗茜？” 李貌狐疑地盯着乔治，刚刚的一切难道是她在做梦么？ 可是冰凉的，黑暗的触觉仿佛还萦绕身侧。 她确定的是，至少，她刚才的的确确见到了福利希斯。 乔治的唇角微微扬起：“我想你大概还惊魂未定，不过你们已经捉到了魔兽，至少你们目前的猎魔行动做得不错。” “说得正是。”克莱姆兴奋道，“你可以再休息一小会儿，前面北区的人要来和我们汇合。之后我们就会从这一片湿地森林里脱身了。” 李貌惊诧道：“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么？” “对，教廷发来了通知。他们在西区的海底发现了死魂灵和魔种。所有的魔法师都要前往海底，绞杀这些来自地狱的生物。” 李貌想到了她蔚蓝色的梦境，心中的疑惑更深。她侧目望向乔治温和的笑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临近正午，强烈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了下来。 一阵强风刮来，枝叶和树干都被吹得哗哗作响，李貌仰头望去，惊讶地发现北区的队伍乘着飞船而来。 他们乘坐的飞船与先前他们乘坐的飞船类似。 金属翅膀连续不动地扇动着，他们并没有打算降落。 克莱姆撇了撇嘴：“浮空咒，他们甚至不愿意停下，他们指望我们使用浮空咒。” 话音刚落，天空中果然降下了催促的声音：“快点上来，阿雅顿的伙伴！” 李貌和克莱姆只得浮空而上，乔治紧随其后。 甲板上立着一排黑袍的魔法师。霍尔克说得没错，北区的复试者有六个人，在他们身后同样立着神使。 他领下的金色权杖流光，径自朝乔治点了点头。 北区六人之中，立在最前面的魔法师率先开口，她的目光转过两人：“你是罗茜，你是克莱姆？很高兴见到你们，我们来自北区，我是布蕾。”然后她依次介绍了剩下的五个人。 “你们好。”李貌和克莱姆齐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短暂地寒暄过后，飞船全速前进，很快将郁郁葱葱的湿地森林抛在了身后。 他们站立的甲板的色泽，由木头的色彩渐渐变得透明，西区广阔的地貌在脚下展开。 大片大片的水域密布，深浅不一的蓝色与绿色交织。 直到他们见到了纯粹的蓝色，纯粹的大片的海洋在脚下蔓延开来。 阳光下的蔚蓝大海，风平浪静。这使人近乎难以想象，在这一片平静的蔚蓝里，充斥着来自于地狱的死魂灵和魔种。 “女士们先生们。”北区魔法师身后的神使扬声道，“这是你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和你们先前的猎魔之旅差别巨大。你们都该明白，它们是与魔兽全然不同的生物。它们既危险又难以捉摸，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它们了，你们虽然都是高阶的魔法师，但是今年的复试和往年的复试都不太一样。” 气氛转瞬之间冷淡了些许。 众人沉默了片刻，飞船开始缓缓下落，海平面上出现了其他的大大小小的飞船。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一片海域之上。 面对未知的危险，教廷建议所有人集体行动，并且保险起见，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一颗魔药丸和入海的防护罩魔法道具。 防护罩魔法可以确保使用人能够在深海中自由呼吸和移动，而魔药丸可以在短时间内，紧急情况下，将使用人转移出既定范围以外。 李貌和克莱姆下水后，随着人流缓慢地向前移动。 淡蓝色的保护罩像是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了李貌的身躯。 气泡在水中上下沉浮，他们前行的目的地是深海。 李貌回头望了一眼，乔治的周身也笼罩在淡蓝色的光晕下。 她放缓了速度，她和乔治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越往深海之下行走，海平面以上的光亮越来越稀缺。 周围暗了下来。 她的气泡终于接触到了乔治气泡的边缘。 你在找我？ 她在脑海中听到了乔治的声音，如同从前他教他咒语一样。 传音咒语。 李貌尝试着答复。 她的表情不变，嘴唇未动。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脑中。 是的，刚才我见到了福利希斯，不是梦，是真的见到了他。 是你救了我？ 第76章 [VIP]第76章 李貌听见乔治轻轻地“嗯”了一声,虽然声音响在脑中，可是她依旧清晰地听见了他声音里特有的鼻息，使他的声音听上去莫名有些温柔。 福利希斯并不是死魂灵。她在脑中肯定道。 对,他不是。 李貌又问,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是哪里来的？ 乔治脸上的神色不变，淡蓝色的两个气泡在往下沉,相互碰撞,光晕交织在一起。 他夺走了安妮的面具。 果然是这样！ 自从见到了戴着金色面具的死魂灵后,李貌便开始怀疑皮尔森俱乐部的安妮也是死魂灵。 果真是这样！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你，是你复活了安妮么？死魂灵可以为人所用,对么？ 当然。 乔治轻笑了一声。 李貌行走于黑黢黢的深海，前面的人声和旁人的淡蓝光晕渐渐远了。 乔治放慢了速度，她也随之放缓了速度。 她脑中堆满了无数的疑问，却又不知要从何处问起。 你，你杀了福利希斯么？ 没有，我杀不了他。 李貌一愣,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是什么人？ 顿了顿，又问,他是人么？ 乔治沉默了小片刻。 不算人,他现在大概算是一棵树。 一棵树？ 李貌还欲追问,宁静的深海陡然掀起暴动的水流。 无数的气泡,仿若煮沸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冒泡。 黑黢黢的海域中，传来刺耳的,风啸一般的声音，黑色的影子在水中穿行而过。 李貌的耳边听到了诡异的笑声。 呵。 呵。 呵。 断断续续的声音自脚下的黑暗升起。 “魔种,魔种来了！” 前面扬起的人声，扩音似地响起，在深海里传得很远。 李貌警觉地四下张望。 无数淡蓝色的气泡在水下，缓缓升起，魔法师的道具照亮了深海中的这一片小小的水域。 法咒引爆的亮光在水中此起彼伏。 黑色的影子徘徊其中，一大波黑沉沉的魔种从更深的海底翻涌而出。 它们的形态各异，但颜色都是黑色，与黯淡的浑浊的海水混为一体。 其中几只径自朝李貌涌来，它们像是章鱼一类的软体动物，可是皮肤疤痕交错，宛如无数黑色的肉、体躯干堆积而成，全然不似普通章鱼一般光滑。 它们的触角刚一接触到淡蓝色的气泡，便被猛地弹开。 更多的魔种疯涌而上。堆积的黑色在眼前迸溅，游弋，永无止境。 李貌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她的鼻子轻轻地翕动着，魔种飘来的黑色光雾穿透了气泡，被她吸收。 就像那一天一样，在阿雅顿漫天的阴云下，当她面对魔种的来袭，她轻而易举地吸收着它们身上的气息。 一种难以遏制的渴望在身体内被唤醒，她渴望这样的力量，极度渴望这样的力量。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遗忘了身侧的人影，她想要尽情地呼吸。 她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可是这样的渴望难以遏制。 “罗茜。” 乔治周身的淡蓝色光晕转瞬遮盖了她。 两个人所在的气泡不知何时竟融为了一体。 李貌闻声，愣愣地转了转眼珠。 乔治蔚蓝色的眼珠倒映着她此时此刻的面孔。 她的深棕色的眼睛微微失神。 她的唇色鲜红如血，脸色苍白，仿若一幅色彩鲜明的画作，不真实得可怕。 李貌遽然回过神来，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怎么办？乔治，这些魔种是怎么回事？我有些害怕。” “不。”乔治的唇角扬起了一点点，“不，你不害怕。”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她发烫的脸颊，顺着脖侧，往下，停在了她滚烫的胸膛上。 她的心跳快得不可理喻，她浑身的血液都像在沸腾着，燃烧着。 淡蓝色的气泡外汇聚了更多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影子，变化莫测的魔种们游弋在这一片水域，庞大的阴影遮掩了淡蓝色的光晕。 尖啸，哭泣，低沉的啼叫，无数的声音充斥着深海。 她听见乔治的声音清晰又冷淡：“你一点也不害怕，你在享受着，这样的混乱，混沌，不是么？” 李貌深深吸了一口气，乔治的手掌按住了她的后背。 她的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 她的嘴唇比他的更为滚烫。 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包裹了两人。 她的头发，一缕又一缕向上扬起。 他们所在的气泡在急速下沉，在无所徘徊的黑影的包围下，飞速下沉。 乔治的左手按住了她的衣领，李貌立刻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十指交错，她匆忙地避开了项链所在的位置。 她的耳边听到了乔治的轻笑。 片刻之间，他往后移开了稍许。 几颗细小的透明气泡从两人脸前缓缓上升。 李貌微微张开嘴唇，缓缓平复了呼吸。 乔治的目光下移，望向了他们的脚下。 金色的光晕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渐渐点亮。 她定睛望去，见到了一截粗壮的干涸的树干，根须密布，紧紧包裹着一个生了锈的金属方形的箱子。 乔治抬手朝下一扬，那树木的根须缓缓移开，箱子的盖子被掀了开来。 一柄金色的权杖，赫然漂浮而上，权杖上面是一枚金色的三角。 权杖！ 这里为什么会有权杖！ 李貌震惊地望向乔治平淡的面孔。 权杖悬浮在二人之间，三角形的顶端似乎在犹犹豫豫地转向，指向李貌的脸，又缓缓地转向了乔治。 “这不是很有趣么？小玫瑰？”乔治目不转睛地望着金色的权杖。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金色的碎屑，自廷杖浮起。 “太有趣了。” 乔治用掌心慢慢划过权杖，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权杖在他的掌心一点一滴地消失。 金色的光晕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唯有他的眼睛里，盈满了金色的光晕。 李貌试着抬手，试图触碰权杖，可是她根本无法动弹。 她纹丝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柄金色权杖在乔治的掌下消失，尽头的三角消弭无形。 深海的深处复又归于黑暗，魔种的哭啸尖叫，盘旋在头顶。 魔种在这里，是因为权杖在这里！ 乔治在这里，是因为权杖在这里！ 而魔种，而这一切，是因为乔治！ 李貌脑中的念头起起落落。 一直以来，寻找金色权杖的人，都是乔治！ “为，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颤声问。 杀死狼人，夺取权杖。 为什么！ 再往前一点点，再多知道一点点，她好像终于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那一个背叛的女郎，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她的脑中想起了，法斯特怀恩，哦，不，是死魂灵唱过的歌谣。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混沌大陆上，拥有降临的力量。 她艰涩地喘息着：“乔治，你是……” 骤然点亮的水域打断了她未说尽的疑问。 法咒亮起的光亮，驱散了头顶盘旋的魔种。 淡蓝色光晕的气泡重见光亮。 他们被更大的气泡包裹，直直冲上海平面。 比先前更多的飞船聚集在了这一片水域。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振奋地通知您，该区域的魔种已被教廷驱散。这一片水域又恢复了和平。” 根本不是魔种，根本就无关魔种。 权杖才是关键。 教廷似乎还不知道权杖在这里，至少，曾经在这里。 李貌四下而顾，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 一艘巨大的飞船缓缓降落，金属翅膀停止了煽动，船身停靠在平静的海面上。 甲板上立着一个男人，鬓发发白，额头的皱纹愈深，神情严肃，除却法袍上金色的廷杖，他的中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金色戒指，是查尔斯艾略特，是主教艾略特。 而更为醒目的是，他的身侧还站着另一个熟人。 他难得地也穿了一身黑色的法袍，一头灰白的头发照例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捏着一顶眼熟的黑色礼帽。 “劳博特罗！”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道。 劳博特罗向来行踪隐秘，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主教艾略特身边，实在太过稀奇。 比主教突然出现在西区更令人咋舌。 他的风头直接盖过了查尔斯。 不过查尔斯艾略特看上去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冷淡地逡巡过海面上的众人。 他的视线望向了乔治。 同为艾略特，他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乔治颔首，似乎也在向他微微致意。 李貌仰头看去，不期然地撞见了劳博特罗的目光，只见他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 她听见了四周更多的窃窃私语： “教廷的人为什么都来了西区？” “就连劳博特罗教授也来了？说不定这根本不是什么复试，就是正式的神使选拔！” “或者，是为了魔种和死魂灵而来？” “你刚才没听到么，这里已经没有魔种了？” “肯定是为了选拔神使，除了神使，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惊动主教和劳博特罗。” 第77章 [VIP]第77章 西区的水域之城,海顿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魔法师。 他们大多来自教廷。 狼人联盟会也来到了这一片海域。 海顿变得热闹非凡。 教廷对外宣称，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年的神使选拔做准备。 但是李貌猜测，这大概只是个幌子,要是真只为了神使,劳博特罗压根不会现身。 他想摧毁金色的权杖，一直都想这么做。 教廷是不是知道了西区藏匿的真的权杖。 只是他们晚了一步,乔治已经得到了权杖。 不过他拿到了权杖,是暂时保管,还是已经以某种方式“消化”了它们？ 尽管,教廷将它们称之为神的“馈赠”，但如果从前的降临传说是真的,于神而言，它们不是馈赠，而是渎神的凶器。 李貌随众人回到了先前的飞船上，船舶陆陆续续地起飞，迎面刮起的海风吹得她的法袍猎猎作响。 她领上的金色鹿角流转光芒，而她的胸前依旧滚烫。 不被人察觉的项链仿佛在燃烧。 她逆风而行,走到了避风的船舱中。 四周都是人影。 但是乔治目前不在这里。 他先前上了主教艾略特所在的船舶。 李貌绕过一根木柱，坐到了船舱角落的绿绒单人沙发上。 她侧过身,抚过滚烫的胸膛。 在脑中呼唤道,系统。 在呢,宿主。 机械音响起,和从前无别。 我的神值现在是多少？ 稍等宿主。 恭喜宿主,你的神值达到了一千！ 魔种，大概是魔种,给予了她力量，以及那一柄金色的权杖。 乔治艾略特是什么？ 李貌如此问道,哪怕对于系统的回答根本不抱希望。 不知道呢，宿主。 但是他的神值是目前你见过的最高值。 果然如此。 关于乔治艾略特，系统什么也不会吐露。 那你呢？ 你究竟是什么？ 李貌捉住了吊坠，椭圆形的蓝色眼睛在她手心发烫。 系统没有回答。 冰冷的机械音沉默着。 她的脑中空寂一片。 系统！ 李貌烦躁地自沙发站了起来。 她的脚踝处却突然一痒，一根嫩绿色的枝条从绿绒沙发下探了出来。 李貌旋即跳开了半步，躲过了枝条。 “是谁？” 嫩绿色的枝条转瞬干瘪了下去 李貌再不耽误，迅速离开了角落的位置。 * 船舶飞离水域，来到了海顿城市中心的教廷。 白石的建筑是海顿城中少有的高大建筑。 聚集的魔法师人数众多，海顿城市的管理政、府增援了不少人力维持交通与秩序。 海顿和阿雅顿相似，是世俗与魔法混居的城市。 李貌被分配到了教廷背后的住宿区的单人间。 参与神使复试的魔法师都住在这里。 进门不久后，一张红色的请柬便从门上的信件投递口飞了进来。 人声旋即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海顿教廷魔法协会诚邀您加入今晚的接风舞会，在紧张的神使选拔前，我们需要你放松片刻。我们准备了美好的音乐和食物，期待您的到来。” 金色的字符一一浮现在红色的请柬上。 舞会？ 李貌捏着手里的请柬，惊诧极了。 这样的“忙里偷闲”听上去真不像是教廷的做派。 兴许，是为了“神使选拔”，做戏也要做全套，尽力地尽善尽美。 李貌为难地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在最底层，她见到了一条华丽的红色的连身长裙。长裙背后垂坠腰带，丝滑的缎面流光，是艾米莉和卡尔送给她的礼物。 出发前，艾米莉特意为她打包了这一件长裙，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舞会的时间定在下午六点，教廷里的钟声敲过数声。 白石大门的晚宴厅徐徐拉开了大门。 众人换下了沉重的，颜色黯淡的法袍，各色礼裙与燕尾服入眼，气氛骤然轻松了不少，一扫先前魔种带来的阴霾。 李貌提着裙角，登上了进门的阶梯。 克莱姆见到她，迎了上来。 他吹了一声口哨：“斯图亚特，你看上去就像变了个人。” 脱却沉闷的法袍，她身上的红裙光彩照人，她总是乱糟糟的深棕色长发，在头顶盘成了圆髻，发丝间点缀一两朵，洁白的细小花朵。 她深色的眉毛弯成温柔的弧线，一双圆眼睛也微微弯曲，唇上带着淡淡的粉色，温柔地笑道：“你看上去也不错。” 克莱姆波顿是个长相俊俏的小伙，深蓝色的西服，使他看上去朝气蓬勃。 “多谢。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伴跳今晚的第一场舞？” 李貌正要开口拒绝，原本有些喧哗的大厅骤然静了静。 大厅尽头的大门拉开，教廷的人鱼贯而出。 他们看上去也和寻常的魔法师相差无几。 只有为首的查尔斯，他的手指上还戴着醒目的教廷戒指。 旋律舒缓的圣歌响起，萦绕在大厅之中。 在连绵不绝的人群中，李貌依旧第一眼见到了乔治。 白色的衬衫竖领高竖，黑色的礼服勾勒他修长的身形。 他金色的头发背梳，额前落下一小捋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轻晃。 不少人径自走向了长桌，挑选晶莹的酒杯。 乔治走向了她。 圣歌的音符发生了变化。 人群开始接二连三地走向了舞池。 李貌立在原处，乔治停在了她的面前，朝她微笑着，伸出了右手：“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舞么，斯图亚特小姐？” 胸腔里的心脏加速跳动了一下。 “当然。”李貌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乔治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左手停留在她的腰后。 音乐的旋律变得稍快了一些。 “希望你今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的声音缓缓入耳。 李貌脸颊一热，点头道：“我会的，你也是。” 他的步伐不快也不慢，李貌跟随着他的节奏，旋转，分离，左右交叠。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颊愈发滚烫，她鼓起勇气，抬起低垂的眼帘，直视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璀璨的水晶灯盏下，熠熠生辉。 大海一样的蔚蓝，天空一样的蔚蓝。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 可是他在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的脸孔在他的目光中。 乔治艾略特。 她想，她肯定不会忘了他。 就算，就算，有一天，她不在这里，回到没有魔法的世俗世界。 就算回到外婆的身边，她也绝对不会忘了乔治，忘了混沌大陆。 “你在想什么？”乔治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李貌眨了眨眼，敛了表情，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此时此刻教廷明明有这么多的麻烦，为什么他们还会特意举办这一场舞会。” 乔治的笑声响在耳畔：“如同教廷所言，选拔前的放松，不是么？斯图亚特，你还想做神使么？” “嗯。”李貌随之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不但想做神使，我还期盼着神的降临。” 乔治按住她腰后的手掌不由地紧了紧。 她的额头撞到了他的下巴。 “抱歉。”连同她的舞步也乱了一瞬。 乔治笑了笑，却没有推远二人之间的距离，可是他也没有再说话。 二人距离之近，近到她听到了乔治的心跳声，与背景音乐呼应般，舞曲的节奏和音符如同蜿蜒流淌的溪流，轻柔缓和地抚过堤岸。 他的手却牢牢地捉住她的手，不移分毫，引领着她旁若无人地起舞。 舞会上，无数道目光投在二人身上。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劳博特罗细致地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年轻的，美好的爱恋。 呵。 他转开视线，握紧了手中的高脚杯，将其中深红的酒液一饮而尽，才转身慢慢走向了大厅另一侧的查尔斯艾略特。 皮特皮尔森站在他的身侧。 两人正低声交谈，他们肃穆的神色和整个舞会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 “嗯。先生们。”劳博特罗假咳一声，宣布自己的到来，“真挚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教授！”皮特皮尔森殷切而笑，“怎么会，您能大驾光临，实在是教廷的荣幸。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了。” 劳博特罗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转而望向查尔斯艾略特，只见他露出一点矜持的微笑：“晚上好，先生。” 劳博特罗捏着黑色礼帽颔首：“主教。” 他并不打算与之寒暄太久，而查尔斯眼下恐怕也没有社交的兴致，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先前说得不错，对么？你们派去深海调查的魔法师们回来了么？” 查尔斯蓝色的眼珠黯淡了，他的声音低沉，甚至用了传音咒。 独独劳博特罗听到了他的声音：“您说得不错，西区的权杖已经被人调包了。我们的人感到深海的时候，权杖没了，我们也的确察觉到了恶魔的气息。它们利用了魔种作为掩护，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令权杖消失了。” 劳博特罗眼珠转了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查尔斯额头的皱纹更深：“按照您的方法，找到标记，一旦找到标记，我们就找到了恶魔。” 一旦找到了恶魔……接下来，至少他们可以想尽办法，消灭恶魔。 劳博特罗抬手用黑色的礼帽轻轻地扇着脸颊。 他的嘴唇未动，神色自若。 可是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被查尔斯听到：“听着查尔斯，我想，今晚我已经找到了标记。” 查尔斯蔚蓝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可他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这是一件显然需要谨慎隐秘处之的大事。 劳博特罗的声音像是苍老了许多：“总有这么一天的，你我都知道。标记，我留在权杖上的标记就在今夜的舞会场上。” 早在教廷将几支权杖收归神都时，劳博特罗便想留下魔法印记，无论是谁，碰了权杖，短时间内，他都能感知到印记，从而追踪到究竟是谁窃取了权杖。 他从来都不信是狼人窃取了权杖。 先前的两支，他错过了追踪的最佳时机，而西区的权杖到达神都的时间最晚。 他及时地留下了印记，并且任由魔法教徒会的人将它调了包，带回了西区。 深海的权杖消失了，他们等待的就是那印记出现在今夜。 劳博特罗的视线扫过偌大的舞池，白玉的地板倒映着翩翩的影像。 她身上摇曳的裙摆如同燃烧的火焰。 罗茜。 斯图亚特。 第78章 [VIP]第78章 教廷的钟声再度敲响,夜色早已昏沉，天空云朵密布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子。 舞会的乐章临近尾声,大厅之上的喧闹却没有停歇。 乔治早被教廷的人呼唤至一侧,神使的祷告，是每个夜晚不可或缺的一环。 李貌离了舞池,转身往长桌而去,一连跳了几支舞,她口干舌燥地端起了一杯橙汁,喝了好几口。 玻璃杯中的冰块尚未融化，酸酸甜甜的橙子味道凉幽幽地在口中化开。 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晕眩来得猝不及防,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耳中继而嗡鸣不止，像有一只手无情地翻搅着她的大脑。 她几乎站立不住。她连忙伸手按住了长桌的一角，试图稳住自己晃晃悠悠的身躯。 她的耳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夜间祝祷：“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 乔治！ 李貌晃了晃脑袋,想张嘴出声，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骤然暗了下来,祝祷词戛然而止。 略微惊慌的声音在周遭响了起来：“这是停电了么？怎么忽然暗了！” 停电,对于魔法师们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无数由法咒点亮的灯火在大厅之中飘飘荡荡。 李貌却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飘荡的萤白光团,整个人便一头向下栽去。 一股大力拖拽着她的身体,宛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头晕目眩,头疼欲裂，整个身体在急速地下坠,毫无阻拦地下坠，直到她的身体突地顿住，凭空漂浮了起来。 一盏又一盏的微弱烛火亮了起来，黑铁的烛台镶嵌在墙面，四周黑洞洞的墙壁逐渐显现出了本来的轮廓。 李貌低头望去，赫然发现自己的腰间捆绑着金色的锁链。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鬼地方！ 救命！ 她再次试着张嘴，可是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得出去！ 她猛烈地挣扎了起来，这才发现她的四肢也被极为纤细的金色锁链牵引，锁链的另一端被固定在墙面上。 这里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就像是一座囚牢。 她头顶的发髻早已乱了，碎发垂落下来，发间那几朵装点用的细白花朵也摇摇欲坠。 有人么？人都到哪里去了？ 李貌急切地四下张望：“救……命……” 她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道脚步声。 “罗茜斯图亚特，你是魔法教徒会的忠实拥趸。” 不是提问，是一个陈述句。 “谁？”李貌循声望去，首先见到的是他中指上的教廷戒指。 查尔斯艾略特！ 是他捉住了她？ 是教廷要捉她？ 为什么！ “主教？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挣扎着身体，慌忙说道。 能不能先把她放下来！细长的锁链勒得她浑身发痛。 查尔斯走到了她的头颅一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罗茜斯图亚特，你是魔法教徒会的忠实拥趸，对么？ 是为了魔法教徒会，把她抓来了这里？ 教廷发现了小玫瑰从前和教徒会的牵连？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发作？ 李貌定了定神，解释道：“从前，曾经有一度，我确实鬼迷心窍，误入歧途，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魔法教徒会联系了，我不再是教徒会的成员了。” 查尔斯蓝色的眼睛来回扫视过她的身体，最终落在了她脚踝处的印记上。 劳博特罗留在权杖上，特有的魔法印记。 念诵法咒时，便会出现一只兔子的微型剪影。 李貌感觉到脚踝处一阵灼烧的痛感，她扬起脑袋，艰难地向脚踝看去，只看得见一个形如纹身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脚踝上。 那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夺取权杖？”查尔斯的语调低沉了不少，说话间，他兀自抬起手来，掌心距离她的额头只有一寸的距离。 一道金色的光晕自他的掌心往下流淌，没入了她的额头。 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李貌惊恐地叫道：“我没有！我没有夺取权杖！你在做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查尔斯没有答话，金色的光晕已经全然渗透进了她的额头。 她昏昏沉沉的头脑，更加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宛若一双大手持续不断地翻搅她的脑子，痛得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了尖叫声，像是自己的尖叫声。 眼前的景象，从漆黑一片渐渐成了色彩鲜明的图景。 她看见了她和乔治在白玉地板上起舞，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场景走马观花似地移动，她看见了艾米莉和卡尔担忧的脸孔。 她甚至看见了莫里哀！ 不，停下来！ 她好像知道查尔斯在做什么了？ 他在读取她的记忆！ 可是，一切没有停止。 眼前的景象在飞快地变化。 莫里哀在她眼前干瘪，流血，死亡。 不！ 停下来！ 她看见了法斯特怀恩，看见了狼人联盟会。 神都的风雪夜，漫天的白雪下个不停。 乔治把她塞进了自己的高领毛衣里。 金属鹦鹉飞翔，撞到了木门上。 记忆在快速地倒弛，阿雅顿灿烂的骄阳，波光粼粼的莱恩河，赛艇会，月夜的狼人。 直到，直到…… 潮湿的昏暗的红狮酒窖，她的面前立着一尊没有脸孔的白玉神像。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她听见响动，扭头便看见了乔治。 不，不，不，停下来！ 李貌心惊肉跳，想要大叫。 停下来，立刻停下这一切！ 你回来了啊。 她终于看见了外婆的脸。 求求你了。 不，停下来！ 她小声地啜泣着。 天空的雪花落了下来，又是一个风雪夜，风声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斜刮下来。 雪花下面是一座金顶的圣殿，在圣殿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耸立着四根金色的廷杖。 她眼前的廷杖通体是闪烁的金色，廷杖上顶端立着一只蓝色的眼睛。 天空不停地，不停地落着白雪。 纯白的世界，一道刺眼的亮光忽地射来，她抬手虚虚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亮光的尽头，红色的血涌了上来。 “停，停下来！”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李貌陡然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期然地对上了查尔斯有些骇然的神色。 他的脸在她的眼中一片血红。 “你……”他张开嘴，只来得及说出了一个字。 一节嫩绿色的枝条，软绵绵地从他的嘴里伸展而出。 枝条转瞬变得粗壮，膨胀，几乎将要撕裂查尔斯的面孔。 查尔斯蓦地瞪大了眼，一团金色的光晕从他的领口汹涌而出，缠住了疯长的枝条，枝条停止了生长，一点一滴滴干瘪了下去。 查尔斯抬手一拽，生生将他嘴里的枝条拽了出来。 皮肉撕裂的声音萦绕耳际，枝条落在地上，还在不断地蠕动着。 “呵呵。” 李貌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教廷的囚牢就是这里么？” 她认得这个暗哑的古怪的男音。 福利希斯！ 查尔斯皱紧了眉头：“恶魔的气息。” 墙上的烛台遽然点亮，噗噗几声大响，这个地底囚牢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墙面上满布咒文。 金色的，黑色的法咒交织而成。 这都是抵御恶魔，死魂灵，魔种最为有效的咒文，一旦恶魔入内，便回被咒文遏制力量。 “露出你的真容来！” 查尔斯手中的金光迸溅而出，他的目光扫视过空荡的囚室。 金色的光晕落到地上，照出了半个脚印。 查尔斯紧随而上，巨大的光团刹那笼罩了福利希斯的身躯。 他苍老的面孔，枯枝一般的四肢显影而出。 “你是什么？恶魔？”查尔斯警惕地望向他。 福利希斯干笑了两声：“我是你的噩梦。主教大人。” 话音未落，枯枝从地面破土而出，像绳索一般缠住了查尔斯的脚腕。 他的脸色发青：“你，怎么会？” 墙面上遏制恶魔的咒文开始剥落。 福利希斯高扬右手，一柄长长的漆黑镰刀，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查尔斯的眼中露出了真切的恐惧：“你怎么可能冲破这里的禁制！你到底是谁！” 福利希斯撇嘴道：“在你折磨可怜的小玫瑰的时候，我当然要想办法解开这里的禁制，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噩梦。” 黑色的镰刀破空划过，径自朝他的头颅砍去。 查尔斯咬紧牙关，金色的光团与镰刀相撞，轰然巨响，囚室随之晃动了片刻。 大半的咒文还留在囚室之中，查尔斯满头冷汗，凝视着面前的黑影。 黑色的镰刀。 “斯希利弗。”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是斯希利弗！你是死神！” 死神！ 李貌的身体被金色的锁链捆绑。 她的眼睛又痛又热，她强撑起眼皮，侧目望去，她看不清福利希斯的脸孔。 她只能看见他的轮廓。 他是死神？ 福利希斯的身体忽地朝前狂奔，如一团黑影，牢牢地缠住了查尔斯的身躯。 “你知道么？我早就受够了这具身体，腐朽的树木，凋零的枝叶，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以为他是谁，等我，拥有了新的身躯，崭新的身躯，更为强大的力量，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掐住了查尔斯的脖子。 金色的光晕和他身体散发出来的黑雾相撞。 他狞笑了几声：“这次我得小心点，我可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削了。” 查尔斯的眼睛圆睁：“死……死神……” “在你临死之前，能够见到我，也算死得其所了。主教大人。” 黑色的烟雾顷刻吞噬了金色的光团。 斯希利弗俯身而下，黑色的雾气朝查尔斯的身体涌去。 李貌睁大了眼，他在吞噬另一具身体！ 她试着挣脱，金色的锁链哗哗作响。 斯希利弗侧目看来，他的脸孔恍惚间，已是枯树般的树皮。 李貌眼中血红一片，她看得不太清楚。 斯希利弗仿佛笑了笑：“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李貌心头狂跳，依旧头痛欲裂，她仰头看去，黑漆漆的天花板密不透风。 她注视着其中一段金色的咒文，正准备召唤金色麋鹿之时，天花板的中间露出了一点金光。 起初只是圆圆的一个小点，然后突然扩大，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贯穿了整间囚室，也贯穿了斯希利弗周遭的黑雾，他的身体从中间断开了。 “见鬼了！”她听见他低声咒骂道，“权杖！居然还有人会用那该死的权杖。” 第79章 [VIP]第79章 金色的权杖击碎了死神的身体。 劳博特罗落地过后,震惊地望向倒在地上的查尔斯，目光又缓缓移到了被捆绑的李貌身上。 “我的神啊，查尔斯,这都发生了什么！” 李貌双眼仍然又痛又涨,她眨了眨眼，两道鲜血混着眼泪流淌了下来。 劳博特罗知道她在这里？她知道查尔斯要做什么？ 血泪朦胧中,她愣愣地盯向他,却发现劳博特罗不自在地转开了眼。 他抬手一招,他手中的金色权杖转眼变成了他惯常捏着的那一顶黑色礼帽。 他伸手又是一招,淡蓝色的光晕从他的指尖流溢，笼罩住了地上的查尔斯,他脖子那一道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缓慢地复原。 劳博特罗接着回身，手指轻轻拂过，淡蓝色的光晕落到了李貌的眼皮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眼皮上，缓解了灼烧的疼痛感觉。 这大概是个治愈类的法咒。 李貌感觉到她身上捆绑的金色锁链慢慢地松懈了一些。她的身体随之落到了冰凉的地上，可是束缚并没有完全松开。她并不能自由地行动。 她动了动手脚，依旧可以听见金链晃动的哗哗声。 “劳博特罗教授,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她尽量语调平缓地问道，尽管查尔斯已经窥探到了她的秘密。 她勉强转了转头,离她不远处,查尔斯躺在地上,他的双眼紧闭,像是已经晕了过去。 “我恐怕目前不能告诉你,罗茜，等到排除了你的嫌疑,我再向你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艾玛姑妈的原因，劳博特罗的语气远比查尔斯艾略特客气,可是更多的内情，他也不肯对她说了。 是她的脚踝出了什么问题么？ 查尔斯是见到她的脚踝以后，才开始不顾一切，蛮横地搜索她的记忆。 脚踝上，纹身一样的东西，大概和福利希斯有关，不，大概是和死神有关。她清楚地记得，从海域回来的飞船上，她的脚踝曾被枝条一类的东西碰触过。 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猜测，当时“碰”到她的就是“死神”，暂时是“一棵树”的死神。 乔治呢？ 乔治预料到了死神的行踪么？他知道查尔斯和劳博特罗的打算么？ 就算之前不知道，他眼下也该知道了。 对啊，她身上还有可怕的“保护咒”！她的所闻所见，都在乔治的眼里。 可是，刚才，保护咒并没有立刻产生作用。 是她并没有置身于危及性命的危险之中么？ 还是…… 李貌心头猛地一落，她不禁侧目看了看墙上斑驳的咒文痕迹，难道这些驱逐恶魔的咒文，能够限制“保护咒”的作用？ 不然的话，乔治已经目睹了刚才所有的一切。 她的眼珠慢慢地转动着，视线落在劳博特罗手中的黑色礼帽上。 原来，他一直把自己保管的那一根金色权杖带在身边。 谁能想到呢，他就这样被它堂而皇之，显而易见地带在身边…… 这是最后一根权杖了。 这就是乔治需要的最后一根权杖了。 李貌忽然想起了，劳博特罗躲避追杀，到达艾玛姑妈家时，最先进门的便是这一顶黑呢礼帽。 难怪先前，乔治一直没有得到，后来，劳博特罗兴许也将礼帽交给姑妈保管了一阵。 李貌想起了艾玛行李箱中，她匆匆一瞥过的黑呢礼帽。 现在呢，现在三根权杖通通丢失了，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使用这一根权杖的时候了么…… 劳博特罗环顾四周，谨慎地观察着先前斯希利弗留下的踪迹。 落在地上的绿色枝干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囚室之中，早没了斯希利弗的气息。 但他还是俯身，用手指捏过一点绿色的粉末，装进了从口袋里摸出的玻璃小瓶里。 “这间囚室已经不管用了。”他低声说道，不晓得是在同李貌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哦，神啊，查尔斯。”他垂首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查尔斯，嘴角沉下，他抬手朝他的身体一挥，空中念念有词，查尔斯被一团云雾包裹，缓缓地朝空中飘去。 直到李貌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看见劳博特罗低头朝自己的方向看来。 他沉默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李貌紧抿着唇，不言不语，却听他忽然出声问道：“艾玛说过，她曾为你占卜过，是这样么？”他在细致地审视着她的反应，“艾玛说，她不记得她当时看见的征兆，你呢？你还记得么？” 李貌继续不言不语。 她当然记得。 艾玛姑妈当时脸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纹路，宛如黑色刺青，她大声地称她为“背叛者”。 沉默流淌在二人之间，囚室的天花板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白色的光斑透了下来。 劳博特罗掏出口袋里的金色怀表看了一眼：“今天的时间不早了，我得再找个地方，安置你。我想，不管今天缠上查尔斯的到底是什么，我想，祂还会找你。”他深深地看了李貌一眼，“我们的时间大约不多了。” 话音落下，李貌听见耳边传来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 金色的锁链自顾自地动了起来，将她层层包裹了起来，如同一个结实的蚕蛹，只有她的脑袋完整地露在外面。 她的身体随着白色的光团往上漂浮。 室外微冷的空气迎面吹来。 她并没有回到先前的大厅。 她看见的是一望无垠的漆黑夜空，一点月色，一颗星子都没有，漆黑的，无垠的夜空，静静地凝视着她。 教廷的尖顶和最高处悬挂的铁钟就在不远的眼前。 “小玫瑰，天啊，小玫瑰，你们在做什么！” 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艾米莉的声音。 李貌骤然回神，她迫切地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草坪上立着的人影已经有些小了。 她的视线依旧模糊，可是她能辨认出艾米莉。 “艾米莉？”她嘴唇动了动。 “小玫瑰！” 艾米莉激动地想要上前，她身侧的艾玛斯图亚特阻止了她：“你冷静一点，教授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什么破烂理由，让他们像对付魔种一样地对付小玫瑰！”卡尔激烈地扬声道，他挥舞手臂，正欲念出法咒。 可是，劳博特罗眸光一转，便将卡尔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李貌低头再看，草坪上立着更多的身穿黑袍的魔法师。 他们好像都是教廷的人。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咒。 他们好像在等待。 对，他们在以她为诱饵，在等待着什么。 狡猾的斯希利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现身了。 就算是为了金色的权杖，他也不会…… 可是…… 乔治！ 李貌心头骤然一跳，仿佛某种预感使然，她抬头，望向了漆黑的，无垠的夜空。 温柔的夜风拂面而来，宛如一只轻柔的手掌吹开她额前的碎发，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头。 她的眼皮沉重，灼痛。 她强撑起眼帘，注视着漆黑的夜空。 下一刻，风声陡然而变，呼啸着袭来。 劳博特罗手中的黑色礼帽开始不停地旋转。 他脸色一变，高呼道：“准备攻击，祂来了！” 遮天蔽日的黑暗沉沉而下，比夜色更为漆黑。 黑色的羽翼，掀起了一阵飓风。 “恶魔！是恶魔！”草坪上的人群惊呼道。 狂风卷起了地面的草皮，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白石堆砌的喷泉倒涌。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劳博特罗扬手一招，口中念过咒文。 草坪上古怪的图腾发出了金光，赫然变成一只金色的眼睛。 他瞬时将黑帽扔向光源中央。 转眼之间，黑帽落地变成一柄长长的金色权杖，耸立在金色的瞳仁中。 “神的力量，永远歌颂。”众人吟诵道。 金色的光晕自权杖射出，朝空中黑色的羽翼击出。 金光击穿了黑色的羽翼一角，柔软的羽毛轻柔地落到了李貌身上。 她感觉到捆绑住她的金色锁链松动了开来。 她旋即转了个身，这样的角度，她能够更为清晰地望向草坪上的金色权杖。 光晕笼罩着地上的眼睛，权杖耸立其中沐浴金光。 她的脑中想起了那一首歌谣：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第80章 [VIP]第80章 李貌默念了一句浮空咒,用尽全身力气朝上飞跃，她终于完完全全地摆脱了锁链的控制。 权杖发出的亮光更加刺目，数道光柱接连射向黑色的羽翼。 羽毛漫天飞舞,如同一场黑色的大雪,飘然落下。 乔治！ 李貌朝空中飞去。 黑色羽翼后的身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他的上身□□，金色的光柱早已撕裂了他的衬衫。 巨大的羽翼垂悬在他的身后,他的身上满是黑色的印记,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纹身。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李貌惊讶地捂住了嘴。 他背对着她,黑色的羽翼刺破了他的脊背。 “恶魔！” “快看，他！是乔治艾略特！” “我的神啊,恶魔竟然是一个艾略特！” 恶魔！ 乔治在众人眼中无疑是一个恶魔！ 乔治…… 李貌嘴唇微动，可是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朝他飞得更近。 “小玫瑰！快回来！”远处传来了艾米莉焦急的呼喊。 李貌只见乔治转过了身来，他的面孔苍白，显得他的瞳孔愈发醒目，大海一样的蔚蓝,天空一样的蔚蓝，他的唇角微扬,似乎对她微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转向了草坪上耸立着的金色权杖。 权杖顶端发出的金色光晕强烈而刺目,草地上古怪的金色眼睛,仿佛也在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 “神赐予的力量么？”她听见他轻声道。 李貌的胸腔突突而跳,她扭头凝视着地上的金色眼睛。 权杖就是神赐予的力量。教廷依靠神赐予的力量主宰大陆,将神的力量彻底封印于权杖之中。 凯厄斯的力量就是权杖么…… 传说神之所以没有降临，是因为被金色的权杖挖去了眼睛。 权杖之所以能封印神的力量,是因为权杖里藏着的是神的眼睛？ 李貌急促地喘息了一口气，手中不自觉地捏住了她领下的项链。 项链在她手中发烫,在隐隐跳动，如同活人的脉搏在突突地跳动。 她的耳边听见劳博特罗扬声道：“真的是你么？乔治艾略特？是你窃取了权杖么？即便窃取了权杖，你也无法完全地拥有神的力量，不是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恶魔觊觎神的力量！乔治你是被恶魔附身，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只要驱逐你身上的恶魔……” 乔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缓缓：“哦？觊觎神的力量？”他背后的黑色羽翼再次掀起了狂风。 劳博特罗皱紧了眉头。 地上金色的眼睛迸溅出两道光晕，速度极快，在空中变作两条金色的锁链。 “捆缚咒！”劳博特罗话音落下，教廷的魔法师齐齐念诵咒文。 金色的捆缚咒撕扯着他的黑色羽翼。黑色的纹身更加深刻地浮现在他惨白的肌肤上。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宛如一个诅咒，他的脸孔开始出现了碎裂的细小纹路。 “乔治！”刺目的金光，令李貌的眼眶又酸又热，再次疼痛了起来。 锁链撕扯着他的羽翼。 金色的圣光似乎要将乔治杀死了。 “乔治！” 李貌的身体比她的思绪敏捷，她再次朝乔治的方向狂奔而去。 “斯图亚特，回来！” “罗茜，退下！” 远处传来了人声与叫喊。 乔治转眼，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极为陌生。 蓝色的瞳孔一刹那变作了金色。 羽翼扇动，三根金色的权杖，自空中将落，开始不停地旋转。 剧烈的狂风呼啸而来。 它们被黑色的光雾缠绕。 光雾朝金光涌去。 黑色与金色在空中相撞，大地开始了颤动。 被赐予的神的巨大的力量在大地相撞，光波推开雾霭。 劳博特罗惊惶道：“你要做什么！你要毁掉一切么！” 乔治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静默地立在半空之中。 神的惩罚。 被窃取的力量，总有被收回，被毁灭的一天。 劳博特罗几乎在那一个瞬间才回过神来。 乔治艾略特不是觊觎神的力量，他搜集权杖，是要摧毁神的力量。 他怔愣了一瞬。 黑色的光雾冲破金色的光柱，击打向远处的教廷尖顶建筑。 白石修的高大建筑轰然陷落。 无数石屑在光雾中飞舞。 草坪上的古怪金眼，如同一团薄雾，绵绵而起。 金色的廷杖似乎预感到了即将面临的命运，迸发出炽烈的金光，霎时穿透了重重光雾，击中了乔治的眼睛。 教廷的最后一支权杖，交由劳博特罗保管的权杖，是神的力量的真正所在。 劳博特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半空中的他。 恶魔。 半神。 必须在神降之前，阻止这一切！ 他发出了攻击。 光刃如同利剑，直朝乔治的胸膛而去。 李貌刹那转身：“荣耀，荣耀为你俯首……”口中念起了乔治教过她的降临的祈祷祝词，“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期盼你的降临。”金色的光雾从她的身体飞出，幻化出金色麋鹿的形状。 “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她的身体迸发出更多的金光，一只又一只的金色麋鹿幻化成形。 一为悲伤，二为欢笑，三为葬礼，四为新生，五为天堂，六为地狱，七为恶魔，他自己。 七只金鹿，朝乔治齐齐奔去，挡住了光刃，而廷杖投射的金光却击穿了七只金色麋鹿。 “小玫瑰！”李貌听到卡尔惊恐的吼叫，“快回来，求你了，你会死的！” 系统，系统！ 李貌浑身颤抖地拽住了领下的项链。 神失去了祂的眼睛。 神史写过。 你，你就是神的其中一只眼睛，对么？ 你并没有被权杖封印，没有被权杖夺取。 你是其中一只眼睛，对么！ 廷杖迸溅的光辉宛若烈火灼烧着李貌的身体。她身上的红色裙摆燃烧了起来。 七只金鹿围拢在乔治周围，承受着廷杖的袭击。 影像由虚变实，再由实变虚。 系统，系统！ 李貌拼住全力，念了一句浮空咒，再次朝空中的乔治飞去。 系统，系统，不要再装死了！ 宿主。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李貌“呵”得一声冷笑，从乔治能看见你开始。 从你长得像他的眼睛开始。 你……你早就猜到了。 机械音终于出现了波动。 李貌忍住喉头涌起的腥甜，只问，我该怎么做？ 我要怎么把神的眼睛还给祂？ 神，不愿意降临。 没有用的，小玫瑰，要是神想降临。 乔治，不会被他们轻易抓住。 乔治就是凯厄斯么？ 为什么不愿意降临呢？ 李貌看着被金光击穿的羽翼。 他不痛苦么？ 她的眼眶又酸又热，脑中忽然记起了乔治从前的模样。 他耀目的金发，他漆黑的法袍，还有今晚早些时候，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珍珠白的西服，邀请她共舞的模样。 “乔治！” “乔治！” “乔治！” 李貌的眼睛瞬间盈满了眼泪。 系统的声音响在脑海，神没有哪一刻不痛苦。 被遗忘的痛苦，被背叛的痛苦。 所以，只有毁灭这一切。 李貌径自朝金光风暴中心的乔治飞去，将远处的声音甩在身后：“停止你愚蠢的举动，罗茜斯图亚特！你不要与恶魔，与黑暗为伍！” 廷杖的金光朝李貌追击而去。 金色的光辉打在她的背心，像是雷霆电光，疼得她浑身犹负千钧之重。 乔治。 李貌终于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的双眼紧闭，脸上灰白，唇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她伸手急切地去摸他的脸颊，碰触的刹那，像是被电击一般地刺痛。 李貌收回了手，掏出怀中的项链。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没有用的，小玫瑰。 他现在已经不全然是乔治了。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貌死死地捏住了项链。 机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叹息地说，呼唤神的名字。 乔治，不，不是乔治。 李貌开口唤道：“凯厄斯。” 然而，乔治依旧双目紧闭。 金色的光柱，令李貌的眼泪流个不停。 “乔治！” 她双手捧住了他冰凉的脸颊。 剧痛自她的指尖传达到全身。 转眼，她已经痛得将要没有知觉。 可她仍旧不放手，她固执地又喊了一声：“乔治！” “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乔治！ 鲜血混合眼泪从她疲惫的脸上划过。 她勉强自己，用尽全力地眨了眨眼。 面前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仿佛蕴藏大海与星辰，里面藏着金色的影子。 祂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她。 祂身后的天空滚过了一道金色的雷电。 金色的光柱停止了，耸立的，旋转的金色权杖纷纷化作粉末。 世界寂静无声了片刻。 魔法师们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法咒再也无法生效。 李貌的耳边听到了陌生的声音：你有愿望么？罗茜斯图亚特。 她继而听见了震惊的细小声音从远处传到耳边：“是神降临了么？是神的荣光降临了么？” 李貌浑身剧痛，手已然抬不起来，她挣扎着抬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 “乔治，我累了……我想回家。” 眼前的金色瞳仁骤亮，她的身体落了下去，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仅仅过了须臾的时间。 艾米莉喜极而泣的声音萦绕耳际：“我的神啊，感谢您，歌颂您，送回了我的小玫瑰。” 啊，好累。 李貌浑身脱力般地闭上了眼睛。 艾米莉快步上前，接过从天而降的罗茜斯图亚特的身体。 她身上的数不清的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愈合了。 然而，艾米莉脸上庆幸的笑意只停留了一秒。 她怀中的罗茜斯图亚特的心跳停止了。 她的呼吸，心跳都消失了。 “不，不，不，不，我的小玫瑰！” 她着急地去摸她的胸口，她的脉搏，什么都没有。 她急迫地，抬头望去，云端之上的乔治适才再度将目光投向地面。 他平静的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 罗茜斯图亚特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 艾米莉怀中拥抱的是一具再无生气的躯体。 艾米莉的眼泪汹涌而出：“救救她，救救我，我的神，我不能失去我的小玫瑰！” 神明面无表情的脸孔渐渐变了。 空中方才耀目金色的光芒被黑压压的乌云遮盖。 红色的雷电闪过，轰隆几声巨响，大雨瓢泼而至。 80-90 第81章 [VIP]第81章 滴滴滴。 滴滴滴。 陌生的闹铃声,在早晨七点准时响起。 李貌习惯性地，艰难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按下了闹钟的开关。 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她的脑中空白一片,约莫过了小片刻的时间，她才突地回过神来。 我这是在哪里？ 回家了么？ 她掀开身上的薄毯,立刻翻身而起。 米色的亚麻窗帘严丝合缝地遮住了窗外的日光。 她望了一圈,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食物气味。 这是她的卧室！ 她真的回来了！ 李貌慌张地在床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六月六日。 这和她印象中，她死掉的那一天差距太远。 她记得,她好像是死在了一个风雪夜里。 这是怎么回事？ 李貌愕然地捏着手机，脑中警铃大作，等等！ 难道这又是梦魇，就像上次她遇到吞梦魔一样！ 一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地啊地换上了床前摆放着的熟悉的橙色拖鞋，跑到了客厅。 外婆已经起了床,正站在阳台上浇花。 厨房里飘出了白粥的香味。 “外婆！”她大叫了一声，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七点零五分。 外面的天光已经很亮了。 “一大清早的,咋咋呼呼地做什么？”外婆放下了手中的细嘴铜壶,转过身来。 李貌情不自禁地屏息凝神,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十分清晰。 她看上去气色不错,头发虽然花白，可是精神很好，此时此刻，皱着眉头，却笑道：“难得你今天没有多睡一会儿，快换衣服，今天有你爱吃的点心。” 真的是外婆！ “外婆！”李貌快步走到她身前，结结实实地抱了她一下。 真实的，柔软的，触感。 还有外婆常用的椰子洗发露的味道。 李貌眼眶一酸，又奋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抬头，只见外婆古怪地盯了她一眼：“做噩梦了么？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有。” 外婆拍了拍她的背，再次催促道：“快去洗漱，准备吃早餐了。” 等到李貌洗漱完，用过早餐，出门的时候，她依旧感到周围的一切好像不真实。 她真的回来了？ 乔治呢？ 李貌心头猛地一坠，胸膛骤然抽紧。压抑的情绪卷土重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 对，乔治肯定没事了。 既然凯厄斯已经降临了，她因为神的降临，神赐予的愿望，才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混沌大陆上，唯有神才是主宰。 乔治……肯定没事了。 她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可是她的脖子上空空荡荡，银链消失了，蓝目一般的项链吊坠消失了。 神之眼。 项链真的是神的眼睛，而她也成功将它还给了神。 再没有项链了。 大概……她再也不会见到混沌大陆了。 真像是一场梦。 她再也见不到乔治了。 * 混沌大陆真正地成为了神主宰的世界。 距离神的降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神都天空上的飞雪与雷电一直没有停歇。 青色与红色的雷电交加，令雪白的城池倒映阴森的色彩。 整座城市人心惶惶。 教廷的法咒失去了效用。 他们连最简单，最浅显的法咒都无法使用。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糟糕的是，神降临了，诸神降临了。 凯厄斯降临后的混沌大陆，迎来了诸神。 美与丑，善与恶，瘟疫与治愈……诸神降临，一片混沌。 世俗与魔法的界限消弭在了混沌之中。 教廷的守则，魔法师的守则再无用处。 失去了魔法的教廷，世俗的机构，人类与神的力量从来都不在对等的范畴。 魔种，死魂灵，魔兽肆虐神都。 午夜的钟声敲响后，街上空无人影，唯有青色和红色的光晕在雪上交织。 空中的雷声滚滚，如同压抑的鼓点，响个不停。 城中央的金顶圣殿被金色的光晕笼罩，如今，它的的确确是神的处所。 乔治艾略特，不，凯厄斯，坐在殿中的黑色长椅上，他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 他金色的头发像是又长了一些，发梢轻落于他的肩头。 他的身上甚至还穿着那一件惯常穿的黑色法袍。 只是他的领下已经没有了火焰徽章，当然也没有金色权杖的教廷装点。 他看上去就是乔治。 他看上去就像是在静静地沉睡。 可是，佩妮知道他并没有睡觉。 神不需要睡觉。 神已经从长眠中醒来了。 佩妮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嗯，乔治，不，我是说，您特意召唤我来是为了什么？如果还是为了爸爸，主教艾略特的事情，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没有回家，我们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您知道的，那一天以后，他和劳博特罗一样，失踪了。” 乔治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上去和从前，湛蓝色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是么？佩妮？” 就连语气也同从前无异。 佩妮点点头：“这样的事情，我想，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她的语气却比从前谦逊了不少。 虽然依旧穿着深灰色的法袍，可是她领上原本流光的徽章已经黯淡了。 她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她就像个世俗的普通人。 乔治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好了，你可以走了。” 一阵微风拂面，佩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倒退，倒退回黑漆漆的大门前。 她忙不迭地大叫道：“等等！还有刚才我的请求呢？我还想去看看罗茜，看看小玫瑰，可以么？” 她的身体停顿了片刻。 乔治抬眼朝她望来，他的嘴角扬起了一点微笑：“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也是她的朋友。” 佩妮愣了愣，眨眼的瞬息，乔治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 她吓了一跳，不知不觉地退后了半步。 “乔治？” 话音落下，他们所在的空间宛如扭曲了一瞬。 白石铺就的圣殿像是颠倒了过来。 她的头顶上是白石地板，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穹顶天花板。 “乔治！” 她慌忙地想要抓住他。 可是乔治身影一晃，已然行在了前头。 她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来得及抓到。 可是，诡异的是，她也没有坠落，她只是战战兢兢地“走”在颠倒的地面与穹顶之间。 她刚“走”了一两步，便看清了不远处的一个巨大的盒子。 巨大的透明的，四四方方的水晶盒子。 好吧，其实也可以称作为棺材。 佩妮的眼睛瞪大了。 水晶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罗茜！” 小玫瑰！ 佩妮迫不及待地快步来到了盒子前。 盒子里的罗茜斯图亚特神情恬淡，双目紧闭，躺在盒子里，她身上穿着一条红裙子，光泽如新。 她的深棕色的头发柔软地停留在她的肩头。 她的脸颊上甚至还有一点微微的红晕。 她的身体没有腐败。 仿佛，她根本没有死。 她就像是在睡觉！ “罗茜！” 佩妮刚想抬手拍一拍那诡异的水晶盒子。 可是，面前的水晶盒突然莫名变得很远。 “好了，你见也见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乔治转眼立在了水晶盒一侧，淡淡地说道。 佩妮激动道：“你把她怎么了？她是不是还能复活？对啊，您是神，您是不是可以复活罗茜斯图亚特！” 乔治没有回答，他只是侧目看了一眼斯图亚特的脸庞。 暗影掩盖了他脸上的大半神情。 佩妮还欲再说，她的身体却也被推得很远，直到黑漆的两扇大门在她面前合上，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圣殿。 小玫瑰！ 小玫瑰没有死！ * 啊嚏。 李貌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进了地铁站。 六月的海滨城市温度越来越高。 公共交通上都开了空调，尽管如此，拥挤的人潮，炙热的气流都令她难以忍受。 神都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她想。 李貌脸上变了变，立刻阻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 她匆匆地从地铁站出来，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 她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句整理咒。 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鞋带还是松散地落在两侧。 又忘了。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去绑鞋带。 回到家时，刚好六点。 外婆刚刚打开了电视，新闻播报跳了出来： “受气流影响，今明两天，本市将有局部大降水，部分居民出行或受阻，请提前规划出行计划，本台也会在天气预报节目进行实时更新。” “又到了下雨的季节了。”外婆感叹道。 李貌没有放在心上。 六月本来就多降雨。 要是出行受阻，大不了，她可以远程上班。 当夜，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一直没有停，足足下了三天。 城市交通瘫痪了大半。 新闻台的播报频率和语调都有了显著的变化。 李貌和外婆一面吃饭，一面看电视。 气象台的专家在屏幕里说道：“本次气候异常，影响了多地，不仅是本国，并且邻国还遭遇了海啸，他们将它命名为‘神之怒’。” 主持人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称呼呢？” “大概是因为海啸来得毫无预兆，波及甚广，他们才会这样命名。” 主持人追问道：“依您看，那我们是不是也需要提前发出红色气象警报，安排疏散。” 专家笑了笑：“这倒不必，因为它的影响不会达到这么远的距离，并且海啸的时间也不会这么长，从历史数据和近年来的数据来看，本市及周边地区，虽然临海，但从来都没有遭遇过海啸。” 第82章 [VIP]第82章 城市的大雨落个不停,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白天昏沉得宛如黑夜，入夜之后，震耳欲聋的雷声猛然惊醒了熟睡的李貌。 她拉开窗帘,见到青色的雷电持续不断地滚过天边。 接连不断,整个夜空都呈现出诡异的青色。 雷声响个不停。 李貌拉开卧室门，打算去看看外婆,而她的卧室门并没有关上。 她探身往房间内看去,外婆安稳地躺在床上,雷声似乎并没有惊醒她。 只是她身上盖着的薄被,滑到了床的一侧。 她于是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将薄被轻轻地盖回了她的身上。 外婆依旧睡得很沉。 李貌转开眼,目光却被床头柜上的东西突然吸引。 细细的银链映着雷电，幽幽发亮，银链下挂着一枚半掌大小的吊坠，蓝色的宝石宛如一只眼，雷电的青色光芒在上面诡异地闪烁，仿佛圆睁的诡异蓝目。 李貌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条项链怎么还会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把项链还给凯厄斯了么！ 怎么会在外婆这里！ 李貌双手难以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银色的链条，将项链举到了眼前。 蓝目吊坠在她眼前左右摇晃,仿佛在凝视着她。 她没有认错,这就是那一条她在古董店里买到的项链！ 这就是神之眼！ 天边忽然又滚过一道惊雷。 青色的光影照进了卧室,继而一声巨响。 李貌手中一抖,险些脱手将项链扔下。 不,她得冷静下来！ 她不能慌张。 李貌将项链轻轻放回了床头柜，转眼一看,外婆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半坐了起来,轻声问道：“怎么了？你做噩梦了么？” 李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口中答道：“没有，我刚才听见雷声太大，来看看您。”顿了顿，又问，“外婆，你睡得还好么？” 外婆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雨影，笑道：“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我睡得很沉。” 李貌心中涌起了一点古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压在她的心头。 她看了看窗外的雨影，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外婆，这里下雪么？” “嗯？”外婆慢吞吞地转回了头，似乎没听懂她的问题，“什么？外面没有下雪啊？” 她牢牢地注视着眼前外婆的脸：“不，我是问，这座城市会下雪么？冬天的时候，会下雪么？” 外婆笑了：“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这里暖和着呢，从不下雪。” 李貌心头一沉，皱紧了眉头。 的确如此，她记忆中也是这样，这是一座海滨城市，气候温和，她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雪，那一个冬天据说是受到来自北方的寒流影响，因而下了雪。 可是…… 可是，同样在她的记忆里，她之所以成为罗茜斯图亚特，是因为她好像死了，死在了一个雪夜里。 当时，她甚至还能听见暴风雪，寒风呼啸的声音仿佛还在她的耳朵里打旋，呜呜呜呜的风雪让她耳鸣。 她记错了么？ 对啊，她到底是怎么成为罗茜斯图亚特的？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响。 青色的雷电刹那照亮了夜空。 整座城市的警报拉响。 外面喇叭传来的声音几乎被暴雨吞没： “海啸来了，海啸来了！请居民尽快前往指定的避难地点！” 海啸！ “外婆，我们得出去！”李貌来不及多想，飞速地换上了外套，拉着外婆径自往外走。 楼下空地的集合点站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李貌握紧了外婆的手，发现她的双手冰凉。 李貌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她道：“进了避难场所，就没事了。” 外婆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李貌更加拽紧了她的手。 人群开始向指定地点移动。 他们要往更高处去。 暴雨连绵不绝，耳边的风声越来越急。 雨水的重量斜刮到身上，像是细小的石子击打在身上。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道：“快看，你们快看，海面！” 李貌立刻扭头，望向大海的方向，蜿蜒海岸线的灯光早已熄灭，可是青色雷电下的海面依旧清晰可见，暗沉沉的海水翻涌巨浪，白色的水花在暗沉的浪尖咆哮。 海浪朝着海岸一波又一波袭来，耸立的海水宛如黑色的高墙，势不可挡地朝陆地奔涌而来。 海面嘶吼着，宛若沉睡于海底的巨兽，猝然惊醒。 黑沉沉的一切犹如末日尽头。 耳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李貌望着逐渐遮天蔽日的海浪，瞪大了眼。 眼前的世界在她的眼中慢慢地倾斜，慢慢地颠倒。 她的深棕色的瞳仁倒映着无尽的海水。 永无止境。 * 洁白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地落到地上，有几朵小小的雪花在风里打着旋，飘落到她的脸颊上，飘落到她的眼皮上。 冰凉的触感散去，她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金色麋鹿。 祂的鹿角散发着金色的光晕。 祂伫立原地，静静地看了她一小会儿，然后转身狂奔而去。 等等。 她慌忙追了上去。 金色的麋鹿体型巨大，但是动作矫健。 四足腾跃，祂在雪地上飞驰。 她根本追不上祂的速度。 等等！ 你要去哪里！ 等等！ 李貌用尽全力朝前奔跑，她双腿挣扎着往前，这样的动作令她顿然惊醒。 是一场梦？ 四周的温度极低，她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眼前透明的晶莹的水晶，她左右而望，发现自己俨然置身于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晶盒子里。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一条红裙子，深棕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了肩头。 李貌定睛望着水晶上模糊的倒影。 小玫瑰！ 罗茜斯图亚特！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前，又摸到了似曾相识的冰凉触感。 她抬手，仔细一看，蓝目项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项链！ 李貌悚然一惊，下一刻，脚步声隔着水晶盒传到了她的耳边。 熟悉的脚步，缓缓地向她而来。 李貌循声扭头看去，他身上的黑袍遮盖住了水晶盒的一角。 深沉的底色使得她的倒影更加清晰。 她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回来了！ 她怎么又回来了！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上移，隔着透明的水晶罩，她看见了他的脸。 他正垂目温柔地凝视着她，他的唇边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 乔治！ 不，凯厄斯！ 她真的又回来了！ 他金色的头发映着神殿内跳跃的烛火。 金色的光晕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四方空间。 她凝视着他，然而，他的笑容渐渐淡了。 李貌回过神来，她必须得说点什么。 快，说点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我伟大的主啊，你最忠诚的信徒罗茜斯图亚特终于重回了你的身边。” 面前那一双蓝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乔治的声音如旧：“我最忠诚的信徒？” 李貌迫不及待地想起身，可是水晶盒的大小，不允许此刻的她直起身来。 她只能躺在原地，点头道：“我伟大的神，凯厄斯，我正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哦？我最忠诚的信徒？我该如何称呼你？”他倾身而下，水晶盒子骤然消散。 她与他之间再无阻隔。 “我该称呼你为，罗茜？斯图亚特？小玫瑰，还是珀莱特？” 她的心跳快了一瞬。 “珀莱特斯图亚特。” 第83章 [VIP]第83章 珀莱特斯图亚特。 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原本毫无意义,毫无关联的音节跳动于她的脑海。 珀莱特斯图亚特。 几个音节跳动于她的脉搏。 我是珀莱特斯图亚特？ 李貌紧紧地皱着眉头，内心彷徨，迷惑,巨大的空茫随着这个名字的到来而到来。 “我……我是谁？” 乔治的手掌落到了她的颊边,他的指腹缓慢地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鬓角。 他将她额前落下的一缕碎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斯图亚特,你知道么？你总是在撒谎,一次又一次地撒谎……我不太确定,我愿意再次相信你。” 他的掌心温热,可是温度在一点一点地升高，她的心头鼓噪,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乔治……”她刚开口，便被他打断， “好了，斯图亚特，我们还是谈一谈你拿走的，我的东西吧。”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脸颊,顺着她紧绷的脖颈来到了她的胸前。 他摸到了她胸前的项链！ 蓝目吊坠被他紧紧地拽进了手心里。 系统！ 李貌的脑中发出了一声尖叫。 没有回应。 没有机械音的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 乔治，凯厄斯能够看见她的项链！ “你用它做了什么,我的亲爱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语气听上去极其亲昵。 它又是什么？ 她心慌到了顶点,未知的恐惧牢牢地捕获了她的全副心神。 她的耳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什……么……”她的声音压抑极了。 乔治的表情未变,蓝色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了一点罕见的兴致：“另外,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让所有人都遗忘了你,大陆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记得你了，不记得斯图亚特家族里,曾经有个，整个大陆上，离神最近的人，珀莱特斯图亚特。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似乎自嘲地笑出了声：“就连我也一样，我竟然都忘了你曾经的徽章也是金色麋鹿。” 她的脸色苍白，浑身的力气像在渐渐流逝：“我不知道，乔治，我没有撒谎，我根本不知道珀莱特斯图亚特是谁，更不知道你说的东西是什么？” 她鼓起勇气握住了他捏住项链的右手。 乔治没有挣脱。 她颤抖地，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乔治，我的确不是罗茜斯图亚特，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我在那一个世界死了，这一条项链将我带到了混沌大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的真相。” * 圣殿的钟声敲响。 夜幕降临风雪中的神都。 黑色的影子覆盖了洁白的街道。 死魂灵在游荡。 透过圣殿塔楼的小窗望出去，李貌能够清晰地看见游荡的，死魂灵。 它们形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它们都是黑黢黢的，宛如幽灵一般在游荡。 它们的身体在发光，淡淡的黑雾笼罩着它们。 侧耳细听，她能听到风里裹挟着的哭嚎。 李貌试着抬了抬手，金色的光晕凝固在她的食指尖。 缩小。 放大。 浮空。 水流。 火焰。 传信鸽…… 可是，无论她默念什么样的法咒，依旧毫无变化，唯有金色的一点光晕停留在她的指尖。 她失去了魔法。 准确来说，整个混沌大陆的魔法师似乎都失去了魔法。 雪中的街道因此充满了游荡的死魂灵。 人人都关闭了门和窗，唯恐避之不及。 李貌又试着推了推面前紧闭的玻璃彩窗，照旧纹丝不动。 同样，她也被困在了紧闭的窗棂之后。 距离她回到混沌大陆，已经过去了三天。 至少，她认为是三天。 她见到了三次日升日落。 乔治把她关在了圣殿之上的塔楼。 水晶盒虽然消失了，可是塔楼的铁门紧锁，她出不去这个四方空间。 李貌收回了食指，金色的些微光晕旋即熄灭。 她坐回了冰凉的地砖上，再次回想发生的一切。 在过去的三天里，她无数次回想过去的场景。 外婆…… 她的胸膛像一颗石子再次沉入了湖底。 外婆的存在是真实的么？ 她的记忆是真实的么？ 海啸到来的时候，她分明亲眼看见了倾斜的世界，颠倒的世界。 就像是……就像是她第一次进入皮尔森俱乐部的斗兽场一样。 镜面世界。 霍尔克说过，镜面世界被称为“幻想之地”。 理论上来说，如果创造镜面世界的魔法师技艺超群，镜面世界可以永恒存在，永无止境。 当时他假设创造镜面世界的人，拥有与神相当的力量，那么祂所建构的镜面世界，便可以假乱真。沉溺其中的人，一旦人进入这个创造的镜面世界，她其实无法分辨真假，随着日子越长，她会渐渐忘却这是个镜面世界，直到她以为本来，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他说的，假设存在，如果外婆，气候温和的海滨城市，她从小到大，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镜面世界呢？ 不！ 这不可能！ 李貌再次顿住了脑中的想法。 她颓丧地将脸埋进摊开的手掌。 不！ 这不可能！ 她再一次摇头否认。 可是，可是，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 如果是呢？ 如果她存在的世界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镜面世界，是谁虚构了那个以假乱真的世界？ 那个几乎拥有神力的创造者是谁？ 为什么要创造那样的世界？ 目的究竟是什么？ 珀莱特斯图亚特。 这个名字陡然跃入脑海。 会是她么？ 被所有人遗忘的珀莱特斯图亚特？ 如果艾玛姑妈一再尝试研制的“后悔药”在她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有人遗忘珀莱特斯图亚特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李貌烦躁地又站了起来，在小小的四方空间来回踱步。 项链是神的眼睛。 如果珀莱特从凯厄斯那里夺走的，祂的东西，就是眼睛呢？ 难道归还项链，神明降临，凯厄斯也没有成功拿回祂的眼睛么？ 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乔治不肯告诉她。 乔治好像是真的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自从上一次她告知他真相过后，整整三天，她都再也没有见过他。 珀莱特斯图亚特，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人，是一切的关键。 为什么凯厄斯会称呼我为珀莱特？ 我，真的是珀莱特斯图亚特么？ 如果能准确无误地看见过往的记忆就好了。 被掩埋的，过往的记忆…… 等等！ 的确有个人曾经窥探过她的记忆。 查尔斯！ 查尔斯艾略特！ 身后的铁门忽而发出一声滞重的闷响，吓了李貌一大跳。 她的背上出了一点冷汗，她立刻转过身去。 推门而入的人是乔治。 他身后的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她等得脸，他身上的黑袍流动光泽。 “斯图亚特，你跟我出去走走？”他的语调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在闲暇时光，发出一个“一同走走”的邀请。 他依旧称呼她为“斯图亚特”，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罗茜”或者“小玫瑰”。 “好的，乔治。”她硬着头皮，出声唤道。 他没有纠正她，只是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间，容她走出那一扇半敞的铁门。 李貌跨步而出，双脚越过铁门的刹那，金色的锁链萦绕在她的脚踝。 只有须臾的功夫，锁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像个囚徒。 “那是什么？”她疑惑地望向乔治。 乔治温和地笑着：“无伤大雅的东西。” 他伸手递到了自己身前，李貌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抬手挽住了他的左边胳膊。 两人沿着塔楼的旋转楼梯，一步又一步缓缓往下，明亮的灯火追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层又一层地点亮。 空中飞舞的金屑落在塔楼的白玉石阶上，与先前幽深可怖的塔楼判若两样。 李貌出声问道：“外面是指哪里？” “神都，当然是神都。”乔治侧目朝她望来，蓝色的眼睛含笑，“新的世界已经来临，斯图亚特，你不想亲眼看看么？” 第84章 [VIP]第84章 乔治口中的新的世界令李貌不由战栗。 她挽着他走出了圣殿。 漫天的风雪迎面刮来,入眼皆是纯洁的白色雪花，可是，她几乎立刻闻到了空气中甜丝丝的血腥味。 腐臭的气息自地面缓缓上升。 乔治的脚步缓慢,黑色的皮靴踏进雪里,他拉着她迎着风走进了雪地里。 黑色的游荡的死魂灵在不远处若隐若现，面前的城市仿佛没有活人的气息。 没有路人,没有车马,没有汽车,也没有曾经繁忙的飞舞于空中的交通工具。 整座城市死气沉沉。 雪花飘落到了她的手臂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冷,只是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出现在了她的手臂上。 “乔治？”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任由死魂灵游荡街头？ 为什么魔法师失去了魔法？ 难道这一切都是所谓的对于背叛者，对于曾经的信徒的惩罚？ 她的嘴唇无声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他侧目望来，注意到了她的手臂，“是感觉到寒冷了么？” 话音未落，无数红色的火球在他们的背后慢慢腾空。 温热的火焰漂浮在他们的身后,驱散了雪夜的寒冷，她的后背渐渐热了起来。 李貌抬眼看了看夜空,云朵之后竟然还有月亮。 夜风吹过,红色的圆圆的月亮自云后露了出来。 满月之夜。 下一刻,她听到了远处的数声狼嚎,此起彼伏,几道身影急速地穿梭于空空荡荡的街巷。 狼人！ 这样的新世界里，似乎连狼人也无需再四处躲藏。 她的耳边又听见乔治笑了一声：“喜欢你看到的世界么？” 他虽然在笑,可是表情看上去极其淡漠。 突如其来的愤怒忽然涌上了心头，她脱口而出道：“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新世界！” 李貌扬手，一点点金色的光晕停留在她的食指尖，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她抬眼直视他，“为什么魔法师不能使用魔法了？” “为什么？”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嘲讽地扫视过四周的建筑，“因为所有人，人类，不配拥有魔法。” “他们生来就不会魔法。”他顿了顿，笑道，“因为他们不配。” 他们？ 李貌心头跳快了一瞬，他有意将她与他们区分开了。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恶意还没有扩大到她的身上。 但是，她很清楚地感受到。 乔治不是凯厄斯，而凯厄斯也不是乔治。 他们相似，却又相异，暂时困在同一具躯体里。 神远比人残酷。 乔治冷漠，她当然一清二楚。 可是乔治喜欢赛艇，喜欢飞船，偶尔在人前，也要维持温和的模样。 可是，神远比人残酷。 凯厄斯绝对不会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想到这里，李貌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轻声道：“我想，我已经看够了新的世界，我想回去了，我累了。” 乔治没有反对。 她挽着他走回了圣殿。 沿着旋转楼梯而上，乔治依旧打算将她留在塔楼里。 铁门合上前，李貌着急地开口道：“乔治，我可以拿回我的手机么？我想给艾米莉，卡尔和文森特打个电话，哪怕只是一个电话？” 她困在塔楼，身上并没有与外界沟通的工具。 魔法失灵了，传信鸽自然也不存在了。 “哦？我以为他们不是你真正的家人？”他的语调恶劣道。 此刻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戳破她的谎言了。 李貌垂低了眼：“我是真的将他们看作我在混沌大陆的家人。” 乔治笑了一声。 面前一阵风过，铁门嘭地一声合上了。 太阳又升了起来，日光穿透彩色玻璃照到了她的脸上。 李貌焦躁不安地醒来。 她不能长久地困在这里。 外婆！ 珀莱特！ 斯图亚特！ 她的想办法脱困，搞清楚这乱糟糟的一切。 如何才能找到办法，先出去？ 呲。 李貌一愣，她好像听见了一声细小的响动。 呲。 呲。 她马上转过头，声音仿佛来自于窗外！ 她快步走到窗前，隔着玻璃窗往外望。 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正站在窗外狭窄的窗沿上。 李貌定睛一看，惊喜道：“罗伯特！”说罢，她立刻捂住了嘴。 你怎么在这里！ 她惊呆了！ 罗伯特此时此刻的身躯只有拇指大小。 缩小咒，肯定是缩小咒。 对，他是狼人！他不是人类！ 他还可以使用魔法！ 罗伯特仰头望来，小小声，一连串地说：“天啊，斯图亚特，你竟然真的还活着，昨晚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了，你还和艾略特那个家伙在一起么？天啊，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他真的，真的就是凯厄斯么！” 李貌笑了起来，她将额头小心翼翼地抵在彩色玻璃上，低声说：“说来话长，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出去，出去以后，或许我就能弄清楚一切，你知道艾米莉，文森特他们在哪里么？还有艾玛姑妈，劳博特罗都在哪里么？”她顿了顿，又问，“还有查尔斯艾略特，他在哪里？” 罗伯特贴着窗户，戒备地四处望了望：“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能闻到其他东西的气息在靠近。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的下落，可是我会去向穆雷打听打听，至于你要怎么出来？我们都得想一想，圣殿是神的处所。你要想出来，可不容易。”罗伯特突然皱起眉头，“我真要先走了。有东西来了！” 说着，他的身影变作了黑狼，朝旁侧一闪，消失在了窗外。 有东西来了？ 片刻过后，李貌便看见了圣殿外究竟来了什么“东西”。 他的身影依旧是黑黢黢的一团。 他仿佛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袍，袍角长长地拖曳在地上。 兜帽遮盖住了他的大半脸孔。 李貌之所以认出他，是因为他手上举着的长柄黑色镰刀。 斯希利弗！ 死神！ 祂还活着！ 被金色的权杖贯穿之后还活着！ 不过也对，死神大概是不会再“死”了。 李貌眼睁睁地见他朝圣殿走来。 他走到圣殿门前，却突然抬头，朝塔楼的方向望来。 李貌吓了一跳，连忙离开了窗前。 斯希利弗嘴角一扬，提着镰刀，穿过了紧闭的大门。 “日安，我伟大的神明。” 入殿过后，祂将镰刀横放于白玉无瑕的地板上。 坐在黑色长椅上的人看上去是那么年轻，显得那么稚嫩。 斯希利弗憋出个笑，恭敬问道：“我伟大的主，您为何召唤我来？” 祂睁开了蓝色的眼睛，瞳仁宛如天空与汪洋。 “见到祂们了么？” 斯希利弗颔首道：“按照您的意思，我找到了美，爱，希望，邪恶，仇恨，贪婪……至于其他的，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降临。”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混沌降临后，诸神降临。 凯厄斯静默地听罢，微微颔首，却问道：“斯希利弗，你找到劳博特罗了么？” 斯希利弗埋低了头：“我实在无能，还没有找到他。不过一旦我找到他，我将确保他必死无疑。” 日影缓慢上升，停至最高点时，斯希利弗顶着日影，从圣殿走了出来。 日光并没有在他的身后，留下他的影子。 虽然太阳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这样行走在日光下，始终令他难受。 难受极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 任由身体下坠，转而行走于地下。 他本就在黑暗中诞生，在黑暗中行走才让他感到自由自在。 更何况，他烦透了自己目前的身体。 他试着伸展自己的双脚，绿色的根须从黑袍下伸展而出，在泥土里四下蔓延。 烦透了。 斯希利弗加快了前行的脚步，他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同样诞生于黑暗的，祂的同伴。 “普拉格？” 瘟疫之神，普拉格。 普拉格的样子看上去比他更加不堪，祂灰色的脸庞和身躯，石头一样的僵硬，真是倒足了胃口。 斯希利弗却笑了起来：“日安，普拉格。” 普拉格刚刚降临不久，祂不太习惯地扭动着自己僵硬的身躯，转过祂的脸庞。 祂的这张脸像是女人。 “普拉格女士？”斯希利弗笑眯眯地称呼道。 普拉格开口，话音也如石子僵硬，几乎是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往外蹦：“见到你，真不幸，死神。” “亲爱的普拉格，你可真不客气，你难道不想听听我特意为你带来的好消息么？” “好消息么？斯希利弗，你是说凯厄斯降临后，我们都降临了的好消息么？你不觉得这实在有点多此一举么？” 斯希利弗摇摇头：“当然不是。” 普拉格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吧，你又在谋划什么？我感应到在此之前，你差点被凯厄斯的力量彻底消灭。” 斯希利弗脸色沉了沉。 它们都是神的造物。 它们彼此感应。 它们也能感知到神。 “这一次，我是说真的，我发现了凯厄斯的弱点。”斯希利弗的声音低沉了些，尽管他确信眼下的凯厄斯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话音。 “弱点？”普拉格的胸腔发出两声闷响，似乎是在笑，“你沉睡得太久了么，因而变得十分愚蠢？” 斯希利弗忽略了她的讥讽。 “女士，听我说，祂现在，唯有现在，降临不久的祂，有个致命的弱点，除了这个弱点以外，在混沌大陆上，我们还有许多帮手，你难道没有感知到仇恨么？如果你没有，我想，仇恨之神，赫翠德会愿意同你详细聊一聊。”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干涸的树皮有了开裂的迹象，“混沌大陆上的魔法师恨透了祂，这些原本神的追随者，事到如今，他们的信仰已经摇摇欲坠。” 第85章 [VIP]第85章 太阳的影子缓慢西移,李貌立在窗前，见到斯希利弗走后，圣殿前的广场空空荡荡。 原本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花园,植物似乎生长得过于繁茂,树冠与花丛的形状有些张牙舞爪。 她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瞧见远处,走来一个红发的女郎。 她走得近了,脚步却停在圣殿前的广场,徘徊不前。 李貌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佩妮！ 殿前的人是佩妮艾略特！ 李貌不由地凑近了窗户。 她想伸手拍一拍彩色玻璃,吸引她的注意。 或者，干脆大喊一声,不晓得佩妮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 “佩妮！”李貌开口，声音不大。 塔楼高耸，圣殿前的佩妮根本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 李貌焦急地俯瞰了好一会儿，只见佩妮犹犹豫豫地停在原地，然后终于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徘徊在外面,没有走进圣殿。 “佩妮！”李貌大叫了一声。 走远了的佩妮，并没有回过头来。 她失落地望着她越走越远。 “你很失望么？你的朋友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乔治的声音忽然响在身边。 李貌浑身一颤,回头望去,乔治正站在铁门边。 他双手抱臂,身体歇斜靠在门边,他换下了黑袍,身上穿着服帖的黑色燕尾服，两排金属纽扣被日光照亮,他微笑地望着她。 他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么？ 他为什么会来？ 她体内的保护咒是不是已经不起作用了？ 对，应该不起作用了,不然的话，他早该阻拦变小后的罗伯特。 李貌艰难地暗暗深吸一口气：“我的确想见到佩妮，我只是想知道斯图亚特一家是不是还安好？你知道的，没有魔法防御，死魂灵，魔兽，魔种，对于人来说，是极其难缠的东西。” “你果然是个善良的人，我记得怜悯弱小，仿佛是斯图亚特传承的美好品质。”他离开门框，向她走来。 李貌轻轻地握了握拳，鼓起勇气道：“你能和我说说她么？说说你知道的珀莱特斯图亚特？” 他的笑容淡了：“哦？这可真有趣。我以为你会更清楚珀莱特是什么人。” 李貌紧张地双手合十：“乔治，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知道珀莱特，可是你似乎认定我就是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 他湛蓝色的瞳仁露出一瞬间的迷茫，转而却被金色的光辉取代，即便那金色的光晕只是一闪而过。 “斯图亚特。” 她又听到了那个陌生的声音。 曾经问她有什么心愿的声音，独独属于凯厄斯的声音。 “是的，我伟大的神？” 李貌说罢，心跳加快，她听见那一道陌生的声音宛如冷冽的疾风，灌进了她的耳朵里。 音量不高，却若咆哮：“珀莱特斯图亚特就是那个用金色权杖挖去我眼睛的人，斯图亚特，你想起来了么？” “你夺走了我的眼睛！” 李貌的呼吸猛然一滞，在那一个瞬间，她像是忽然喘不过气来。 “不……不……”她艰难地开口道。 面前的乔治表情微变，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压在她胸腔上无形的重量骤然一轻。 “啊。”李貌抚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乔治抬手轻柔地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我想，你也察觉到了，祂并不喜欢珀莱特。”甚至是怨恨。 祂是指凯厄斯。 珀莱特竟然就是挖去神眼睛的那个人！ 李貌挺直了腰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果然，乔治在一定程度上，果然是与凯厄斯分离的！ “乔治，你也知道她么？”李貌抬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别离开，别任由祂来，乔治，你告诉我，好么？” 乔治沉默了一瞬，慢慢答道：“珀莱特曾是整个混沌大陆技艺最为纯熟，最为高超的魔法师，她是劳博特罗的老师，并且也是混沌大陆上，第一个学会魔法的人。她也曾经是神的信徒。” 背叛者斯图亚特。 背叛者珀莱特斯图亚特。 李貌脸色不禁变了变。 她竭力想露出一点笑容，可是她的脸颊僵硬，她根本笑不出来。 既然凯厄斯怀疑她就是珀莱特，她的下场注定凄凉。 只是……只是乔治…… 李貌抬眼，急切地凝视着面前的乔治。 他的目光温柔，仿若湛蓝的海洋无风无浪，亦无波痕。 他的容貌未变，与她当初在红狮酒窖里见到的他一模一样。 他是乔治，不是残酷的神明。 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他金色的头发。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更为急躁地吻住了他，她迫切地含住他冰凉的唇瓣。 彼此追逐，嬉戏。 短暂的远离，试探地接近，相互交融。 对，这依旧是乔治的亲吻！ 砰一声巨响，似乎是铁门被重重地合上。 彩色玻璃下的光斑投照在他的额头上，他如同从前一般，手掌牢牢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热烈的拥吻，灼热的气息缓缓上升。 她的耳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唯有彼此的气息和她的心跳。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察觉到他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浑身暖融融的，像是被和煦的阳光笼罩包裹。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愿意作为您的引路人。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她听见了别的声音，不属于她的记忆宛如潮水般涌来，转瞬淹没了周围的一切。 塔楼仿佛消失了。 她立在无垠的空间里，目睹着发生的一切。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今天尝试了水的咒语，树林后的水井倒流，吓坏了几个小孩子，是我的罪过，我真心地感到羞愧。”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今天尝试了树木的咒语，院子外面，凋零了一整个冬天的红色玫瑰又重新绽放了，这太不可思议。”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今天尝试了火的咒语，如您所说，火焰的确温暖，即便没有柴火，小屋也温暖如春。它们就在屋中飘荡，好像是飘荡的烛台。”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今天尝试着用铁匠做好的钳锅，熬了一种魔药，喝下去以后，我一直打喷嚏，原本我是想做一种让人讲真话的药剂，你知道的，它可以帮助很多人。”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今天见到了一头麋鹿，你绝不会相信，它竟然是金色的，它的皮毛是金色的！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它美得，不像世间的动物。”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想我终于想明白了，昨天我见到的麋鹿就是你的化身，对么？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徽章，它们就像是一对金色的鹿角，我实在太高兴了，因为我感觉，这样一来，我就离你更近了一些。”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 ……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得到你的眷顾，我全心全意期盼你的降临。” “珀莱特。” “是的，我的神，我永远爱你。” 第86章 [VIP]第86章 天上的月亮缺了一角,乌云飘散后，银白的月光晃到了她的眼皮上。 李貌再次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她还在塔楼里面。 冰凉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滚落，她抬手擦了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梦境真实得可怕。 她又梦见了珀莱特,珀莱特斯图亚特。 自从上个星期,她偶然见到了她,她每晚都会梦见她。 梦里的珀莱特也有一头深棕色的卷头，一双深棕色的眼睛。 她的面孔因为常常见不到太阳而变得苍白。 她是个多病的小孩,多病的少女。 她日夜祈祷，希望自己能有个健康的体魄，至少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出门，可以同其他的伙伴嬉戏，可以在日光下穿上美丽的红裙子。 可是她不能,她得了一种怪病，她好像不能接受日光长时间的照射。 因为太阳会灼烧她的皮肤,她的眼睛。痛苦难以忍受,她会在阳光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即便是斯图亚特家的小姐,他们也不得不将她送到了遥远的,僻静的乡下休养身体。 她是斯图亚特家族,见不得光的存在。 字面上地，同时也是社交上地,见不得光的存在。 她想交到朋友，她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所谓的“贵族”。 可是村落里,无知的人们，劝导他们的孩子远离她，他们背地里称呼她为“小巫婆”，“该死的，害怕阳光的，吸血鬼”。 光是想到这样的梦境，就足以使她痛苦。 李貌捧着脑袋，晃了晃脑袋，竭力想摆脱这样的念头。 她从四脚床上站立起身，索性走到被月光照亮的窗边。 纠缠她的梦境，令她甚至不想再睡觉了。 她的目光落到难得无雪的窗外，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 “斯图亚特。”她听见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声音呼唤她。 李貌低头看去，见到了罗伯特，变小的罗伯特艾瑞斯。 “你来了！”她惊喜道。 罗伯特点点头：“你总算醒了，不然我今天可就白跑一趟了，快，时间不多，我们的动作得快些！”说罢，他张开双臂，试着推了推面前的彩色玻璃。 玻璃纹丝不动，然后，过了两三个眨眼的功夫，一点小小的缝隙从彩色玻璃的边沿透了出来。 罗伯特的脸上露出了由于过于用力，而略微狰狞的表情：“嘿，斯图亚特，你不要愣着，你快想办法出来！” 李貌焦急地说：“我怎么出来？缩小咒已经不管用了！” 罗伯特眼睛往缝隙处一瞄：“你看到那个小东西了么，那是一颗药丸，大概可以帮你的忙！” 药丸！ 李貌定睛看去，窗沿的缝隙处的确有个沙砾一般大小的粉色药丸！ 这是哪里来的？能恢复魔法的药丸？ 李貌心头满是疑问，可是她知道她来不及问。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用食指尖拨弄缝隙处的药丸，缓缓地将它拨到了窗户的另一侧，她捏起沙砾般大小，径直吞进了嘴里。 一股薄荷的味道在口腔萦绕，酸酸麻麻的感觉从舌头底下开始酝酿，她的嘴唇发麻，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快，尝试念咒！”罗伯特催促道。 李貌强忍着嘴巴的古怪感觉，默念了缩小咒与浮空咒。 她的身体变得轻盈，升腾的黑色烟雾瞬间笼罩了她。 她开始变小了！ 她又可以使用魔法了！ 她的身躯在一点一滴地变小，直到变成了拇指大小。 她立刻朝玻璃的缝隙浮空飘去。 罗伯特双臂用力，将那玻璃缝隙拉得更宽。 李貌即将抵达窗沿的时候，天空忽然响过一声雷电。 金色的光晕瞬间如蛛网一般覆盖了椭圆形的彩色玻璃。 他发现了！ 李貌心头狂跳。 罗伯特大叫道：“快点，斯图亚特！” 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先出去！ 李貌用尽全力穿过那一道细微的缝隙，金色的光晕打在她的身上，她浑身像是过电一般地刺痛。 “站住！” 她听见凯厄斯的声音从空中降下。 雷电轰然而响，昭示着神的愤怒。 罗伯特变作了黑狼，朝着墙面，笔直往下飞奔。 李貌浮空俯冲而下。 一道红色的雷电在她的身后炸响，击碎了白石的墙面。 石屑漫天飞舞，像白雪盖住了她的发顶。 李貌难以置信地抬眼，只见黑压压的乌云在空中翻涌。 一道雷电朝罗伯特袭去。 黑狼被击中了尾巴，口中发出一声哀嚎。 缩小咒，缩小咒有一个小时的时限。 他们太渺小了！ 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要是，要是再快一些就好了，要是能快速地飞翔，躲避就好了！ 李貌咬了咬牙，在另一道雷电之下，浑身赫然一轻，她张开了黑色的羽翼，她变得更快了！ 她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猎鹰！ 她往下俯冲，叼住了坠落的黑狼脖颈，张开双翅，飞速地朝空中飞去。 罗伯特的声音饱含震惊：“我的天，斯图亚特，你是怎么做到的！拟态！这是魔法拟态！” 不是金色麋鹿的徽章，不是麋鹿的拟态！ “斯图亚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自身拟态！” 劳博特罗会变成黑兔子，大概就是魔法拟态。 李貌默默地想，原来她也会拟态！ 她可以变成任何形态么？ 下一刻，她变成了高速旋转的龙转风。 地上的积雪与枯枝卷地而起。 雷电之下，她的速度更快了。 狂风朝圣殿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对，劳博特罗是个不错的学生，他学会了拟态，他可以变化成十二种形态，黑色的兔子是他最喜欢的一种。 而她，斯图亚特…… 不，而是我，斯图亚特！ 珀莱特斯图亚特，我可以变成任何我想成为的形态！ 我是自由自在的风，斜刮的雨，曾经难以忍受的太阳，夏夜鸣叫的飞虫，海底银灰色的沙丁鱼…… 我可以变成任何人，任何物，任何我想成为的形态！ 第87章 [VIP]第87章 雷电照亮了夜空,接连不断的闪电，让整个夜空宛如阴森的，阴晴不定的白天。 青色的闪电和红色的闪电划过夜空,天空落下一声又一声巨响。 天空没有雨,唯有狂风。 客厅里的窗户被风撞得砰砰乱响。 艾米莉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毯子，走到窗边,将窗户上的第二道金属栓扣下。 窗户发出的震动小了一点点。 她口中低声念道：“愿神庇佑,我的主,愿神宽宥。” 面前的窗户却又是重重地一声响,狂风吹拂着雪渣子，哗啦一声,撞到了窗户上，壁炉上的金属鹦鹉，斯科特口中发出一声尖叫：“来了，有东西进来了！” 话音未落，飞溅的雪渣子挤进了窗户的缝隙。 细碎的成堆雪花落到了窗下米色的地毯上。 白色的雪花转眼化成了水珠，一捧晶莹的水珠了,赫然躺着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艾米莉疑惑地凑近了一些，终于辨认出了黑狼的轮廓。 “狼人！”她惊诧道。 身后的楼梯噼里啪啦响了几声,艾米莉 扭头一看,竟是艾玛匆匆跑下了楼梯。 她转眼已来到了眼下,低头看着地上小小的黑狼,惊呼出声道：“罗伯特,是你么？” 黑狼的尾巴还有被烧伤的痕迹。 它像是晕了过去。 艾玛正打算俯身将它捡起来。 它周围的地毯上的水珠却忽然动了起来。 它们一颗接一颗地连接起来，慢慢聚拢,再慢慢升高，逐渐幻化成一个人影。 透明的人影有了色彩,她的五官，身体逐渐成形。 艾米莉深吸了一口气：“哦！神啊，是我的小玫瑰！” 她一把抱住了李貌刚刚复原的身体。 艾米莉亲吻着她的脸颊：“感谢神！我的小玫瑰回来了！” 李貌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艾米莉。” 艾米莉的眼泪早就流了下来。 “太好了，这太好了，我就知道神将你带走，不会让你真正地离开我们，祂复活了你！” 她抹了抹眼泪，松开了手：“卡尔和文森特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也会欣喜若狂。” 李貌左右看了看，问：“他们不在这里么？” 艾米莉摇摇头，叹息道：“暂时不在，他们今天没能在日落前赶回来，肯定是去了临时的避难场所度过难熬的夜晚。” 死魂灵，魔种游荡的夜晚，不属于普通人。 李貌默然了一小会儿，抬眼却正对上艾玛审视的目光。 “艾玛姑妈。” 这里麦市街56号，这里是艾玛姑妈在神都的住所。 她能找来这里，也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处斯图亚特家可以落脚的地方。 夜空的雷鸣不绝于耳，凯厄斯找到这里，只是时间的问题。 李貌焦急道：“我希望我的到来不会带来麻烦，但是我想我们得想办法掩藏踪迹。” 她在脑中搜寻可能的方法，她脑中的魔法知识库前所未有的充盈。 “障眼法。” “障眼法。” 两人异口同声道。 艾玛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地望向她：“你会障眼法，对么？” 李貌点点头：“这不是完美的办法，但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说罢，她默念了法咒。 金色的图腾从半空轻盈落下，印在了米色的地毯上，整个房间像是水波一样地抖动了一下。 障眼法暂时掩盖了屋中的气息，暂时转换了房屋的方位。 可是，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何回归正途，重新达到平衡。 神的降临无疑使得大陆失去了平衡。 她正欲开口，却听艾玛先说道：“在二楼，劳博特罗教授在二楼的书房，如果你想找他的话。” 劳博特罗教授，李貌心里霎时涌起了古怪的感觉。 一来，他是伟大的传奇魔法师。 二来，此时此刻的她无法甩掉脑海中，他是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的脆弱印象。 李貌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谢谢。”她道了一声谢后，便往二楼的书房而去。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虽然也是她自己的声音：好了，你听我说，你得把项链拿回来。 那是珀莱特！ 李貌紧张地深吸一口气：那是神的眼睛？ 不全是。她答道。 李貌：你就是系统么？ 珀莱特：也不全是，系统是神的碎片，也是我的碎片。 正如你所猜测的，我把自己封印在了镜面世界里，我对自己说，我要忘掉自己，从此以后，我要过一种与从前全然不同的生活，因而，才诞生了你。 李貌。 我这样说，你明白么？ 李貌：明白了一些，其余地，我想，我会慢慢地试着去明白。 罗茜斯图亚特呢？她是真实地存在的人么？ 当然。 李貌一愣，立刻想起了二人相似的容貌，怀疑道：罗茜是你的后代么？不，我是说是我的后代，不，我们的后代？ 珀莱特的声音急道：当然，不，天啊，当然不！ 我二十一岁那年就“死”掉了，我不可能有小孩！ 哦，那就好。 李貌不由地也松了一口气。 她的眉头轻轻地皱着：那……凯厄斯，你和祂是……是恋人么？ 当然不！我从来都没真正地见过祂！ 祂没有降临！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变得低沉了一些：我和祂按照，镜面世界里，时髦的话来说，应该是……网恋…… 网恋。 李貌想笑，却又憋了回去。 眼下有更棘手的事情。 现在呢？要怎么办？ 夺回项链！让凯厄斯再次沉睡！ 珀莱特的话音斩钉截铁。 李貌的眉头皱得更深：乔治呢？乔治会怎么样？ 她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明白么？ 乔治就是祂，祂也就是乔治！ 李貌胸腔紧紧一缩，像是被人用力地拽紧。 所以……你一点也不心软？ 毕竟你们曾经是网恋的恋人？ 不，大陆上的所有人加起来难道都不比祂重要么？ 李貌已经走进了二楼的书房。 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她顿住了脚步：不，我是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让神再度沉睡以外的方法？之前神没有降临之前，乔治艾略特存在的世界不也很好么？ 珀莱特的声音沮丧：天啊，斯图亚特！ 她听上去一点也不赞同。 李貌还欲再问，书房门却从外面被人轻轻敲响了。 “我可以进来么？”是一道有点陌生的声音。 “请进。”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劳博特罗，一头灰白的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黑色燕尾服也笔挺服帖，只是他常常拿在手中的黑色礼帽没有了，而他的身后还站着另一道身影，查尔斯艾略特。 “日安。” “日安。” 两人客气地同她打了招呼。 查尔斯的脸色并不算太好。他看上去仿佛依旧还未完全康复。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只是几个瞬息，便转了开来。 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局促，对她又道：“抱歉，我想我该和你道个歉。” 李貌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你也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缘由。”她顿了一小会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你当时窥探到了我的记忆？我是指我全部的记忆？” 查尔斯湛蓝色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没错，你……您说得没错，我的确看到了全部的记忆。”说着，他和劳博特罗对望了一眼。 显然，他将他看到的记忆告诉了劳博特罗，或许，也一同告知过艾玛。 劳博特罗开口道：“查尔斯，你能暂时离开，让我和她单独聊一聊么？” “当然。” 查尔斯离开了书房。 待书房木门再度合上之后，劳博特罗扯了扯自己胸前白色的领结，缓缓地走上前来，他躬身，抬起她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然后，他直起身来，放下了她的手，道：“好久不见，我敬爱的老师，您不在的日日夜夜，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全然忘了您。我的学艺不精，按理说，就算所有人都被魔药抹去了关于您的记忆，我也不该忘记，毕竟您教导了我，我的一切都来自于您。” 他的语气诚恳，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丝哀伤的表情。 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的表情极为相似。 她自然而然地说道：“亨利，别这样，这不是你的过错。” 亨利本茨安德鲁劳博特罗。 亨利的名字早已被他舍弃。 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会称呼他为亨利。 久违的激烈的情绪回荡在他的胸腔之中，他的喉间涩然。 他静默了片刻，待到收敛了情绪，才再度开口：“依您所见，我们目前该如何做？金色的廷杖已经被神消灭，您还能想到，别的东西，阻止祂么？我们必须不得不再次想办法，使祂沉睡，或者消灭祂，对么？” 不！ 李貌听见了自己心中急切的呐喊，然而，她听见自己开口，仿佛毫不迟疑地说道：“当然，亨利！这是我们不得不承担的使命，面对的命运。” 第88章 [VIP]第88章 眼前的书房门被再度拉开,李貌眼睁睁地望着自己走向二楼尽头的卧室。 她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目睹着她的身体在自顾自地行动。 珀莱特！ 她在脑中大喊,可是她根本没有理睬。 她唤来了艾玛姑妈。 “你研制后悔药的材料都还在么？” 艾玛姑妈目光露出一两分警惕,她犹豫了小片刻，依旧点了点头：“所有的材料都被我仔细收藏在了水晶球里。” “你带我去看看。”她微笑道。 艾玛将她引到了卧室的书桌前,捧出了书桌下的一个桃木箱子。 里面赫然是一颗水晶球,球中凝固着深绿色的液体。 艾玛抿唇道：“不过我一直没有成功过,我不太确定,这依旧可以成功。” 她听罢点了点头，肯定道：“魔药,我知道怎么做，我知道怎么做成，万无一失，成功的后悔药。” 李貌望着自己的十指，捧住了书桌上的水晶球。 金色的光晕从指尖流出，在球面上形成金色的网络。 球中深绿色的液体在沸腾,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李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深绿色的液体一点又一点地变得透明。 液体继而在球中旋转了起来，慢慢缩小成一颗透明的小圆球。 艾玛惊诧道：“真的成功了！” 这就是后悔药么！ 能够让人忘却的后悔药！ 可是你想用它做什么！ 李貌焦急地问道。 珀莱特的目光却转向艾玛：“罗伯特给我的药丸,是你给他的么？” 艾玛一愣,点头道：“是的,前天他来找到了我,说罗茜在塔楼里,那一颗药丸可以暂时恢复魔法，不过只是暂时。” “是你做的药丸？” 艾玛摇头,“不全是，我尝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最后使药丸生效的，是神。”她的眉头蹙拢，“他虽然没有明言，但我猜，他是死神。劳博特罗教授曾经见过他。他有一柄黑色的镰刀。” 斯希利弗依旧在和凯厄斯对着干。 他竟然暗中帮助了艾玛姑妈。 珀莱特没有再说话。 她双手捧起了水晶球。 它的表面在她的掌中融化，像是白雾一样升腾，消散，独独留下球中的变成圆球的透明液体。 圆球变得更小，最终停留在了她的指尖。 她抬起了手。 你在做什么！ 李貌惊恐地叫道，住手！ 你太软弱了，她说。 这是一个好办法，你要是能忘掉一切，这样最好不过。 她想让她忘掉乔治！ 不！住手！ 李貌眼睁睁地看见她舔了舔指尖的水珠。 轰隆一声巨响。 雷电重新找到了他们。 艾玛急道：“障眼法咒失效了！” 凯厄斯找到了他们！ “珀莱特！” 李貌听见了一声来自于神的怒吼。 黑色的烟雾瞬间充斥了整栋房屋。 她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动弹不得。 她试着扭头，可是脖颈僵硬。 艾玛姑妈不见了！ 准确来说，黑色的烟雾吞没了一切。 一个人影自浓雾中走来，他满面怒容，他脚下的黑靴踏过重重黑雾，宛若来自地狱，温和的表面已经彻底粉碎，此刻的他看上去简直就像另一个人。 “珀莱特！” 李貌听见自己同样扬声道：“把项链还给我！” 他湛蓝色的眼珠被金色的光晕遮盖。 “你把你夺走的东西还给我！” “您的眼睛，您不是已经拿回了眼睛！” “别的东西，珀莱特！你把别的东西还给我！” “没有别的东西，我的神！” “撒谎！背叛者！” 珀莱特硬声道：“反抗您，是我的命运，是我的使命！” 凯厄斯一步又一步地走近，祂金色的头发逐渐呈现出火焰般的鲜红色彩。 “命运，什么是命运？使命，什么又是使命？” 祂走到了她的面前。 祂与她隔着咫尺之距，数百年的光阴横亘在二人之间。 祂与她终于相隔咫尺之距。 祂火红色的头发恍如火焰燃烧。 “斯图亚特，我对你不好么？我还不够眷顾你么？” 她咬紧了牙关，死死地闭上了嘴。 “回答我！珀莱特！你的忠诚在哪里？你的永远的爱意在哪里？” 神的怒火在燃烧！ 祂背后的黑色羽翼遮天蔽日，只是轻轻一挥动，似乎可以焚烧一切的炙热的风吹拂，席卷而来。 珀莱特！ 李貌瞪大了眼睛。 她的头发被狂风吹起。 她终于再次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将舌头底下藏着的结成冰块的魔药小球吐了出来。 她没有吞下魔药，没有吞下后悔药。 她的结冰的咒语在吞下的刹那生效了。 她才不要吞下那个鬼东西！ “乔治！”她伸手急切地去抚摸面前凯厄斯的脸颊，“乔治，醒醒，你听我说！” “我们真的得想想办法！醒醒，乔治！” 平衡，大陆要恢复到从前平衡的模样。 “乔治！” 她牢牢地捧住了祂滚烫的脸颊。 凯厄斯金色的眼睛直直朝她望来。 祂的怒气丝毫未减：“珀莱特！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逃脱么？你以为当初你不顾一切，自己吞下魔药，遗忘一切，躲进镜面世界，就可以忘记你背叛我的事实么？” 李貌拼命地摇头：“乔治，不不不不，你得看着我。” “你得看着我！” 李貌目不转睛地盯着祂的眼睛，执拗地捧着他的脸颊，目光毫不转移。 乔治！ 她大叫道：“我爱你！” 她大声地接连道：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凯厄斯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他火红色的头发渐渐恢复成了耀眼的金色。 “可是，你逃掉了不是么？”他缓缓道，“你和狼人逃掉了不是么？” 他背后黑色的羽翼舒展开来，遮蔽一切的黑暗开始慢慢包裹李貌的身躯。 李貌任由黑色的羽翼束缚了她的身躯：“乔治，你听我说！我没有，并不是逃脱，而是想要找到复原的方法，祂，凯厄斯的心里满是仇恨，可你不是。” 乔治嘴角轻轻扬起：“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祂，祂也是我，正如你是珀莱特，珀莱特也是你。” 李貌拼命摇头：“不不不！” 他的眼神晦暗难辨：“你为了你所谓的家人，再度背叛了我，不是么？” 巨大的羽翼将她送到了他的眼前。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面孔。 “你编造的虚幻世界，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 “不……”她的反驳显得有些心虚。 “你……” “乔治！”李貌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念你，即便回到了外婆的身边，我也无时无刻地不在想念你。看海的时候，我也在想你，看天空的时候，我在想你，见到蓝色的一切，我都在想你，甚至不是蓝色，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你都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终于意识到了镜面世界的存在。你知道么？两百年的光阴，我将自己沉浸在镜面世界里，倘若不是遇见了你，我根本不可能真正地醒过来。乔治，我爱你，我说的这一切都不是撒谎。” 说着，她用尽全力，碰触到了他的脸颊。 她的唇贴着他的嘴唇。 缠绕她的羽翼松懈了短短片刻，她耐心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熟悉的气息涌来，她追逐着他。 温柔的，热烈的，熟悉的亲吻。 黑色的羽翼松开了捆缚，李貌伸展双臂，抱住了他。 他的发丝重又变得柔软。 她稍稍后退了一些。 透明的，圆形的小水滴从她的手掌冉冉漂浮到了半空。 魔药，遗忘一切的后悔药。 “乔治，让我们忘记他们好么？忘记凯厄斯，忘记珀莱特。我们可以重新回到阿雅顿，或者留在神都，河水不结冰的时候，我们可以再去莱恩河，或者伊顿河划赛艇，或者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大陆上，我还有许多的地方没有去过。” “乔治，让我们忘记他们好么？从此以后，彻彻底底地忘记他们。” 第89章 [VIP]第89章 你在做什么！ 李貌意识到自己的嘴唇依旧在一开一合,她失去了对于身躯的控制！ “乔治，这样难道不好么？我们忘记他们，从此以后,混沌大陆上再也没有凯厄斯。” 珀莱特！她在哄骗乔治吞下魔药。 为什么！ 这个该死的东西,她刚才怎么就没把它扔了呢。 圆形的小水滴悬在两人面前，晶莹剔透。 “乔治,让我们一起忘掉他们,世界就能恢复原本的秩序。” 住口！ 李貌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如果这个方法真的这么“一劳永逸”,当初珀莱特为何不给凯厄斯服下魔药，而是自己服下魔药,用金色的权杖挖去祂的眼睛，重创祂，使祂沉睡。 “乔治，你还在犹豫什么？” 住口！ 乔治！ “罗茜。”面前的乔治轻轻地呼唤了她一声，“你还记得项链么？” 她的眼中蓦然迸发出更亮的神采：“当然，乔治,你可以把我的项链还给我么？” 乔治扬手，他的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一条银色的项链,下端挂着椭圆形的银壳吊坠,状若水滴。 她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将那冰凉的吊坠紧紧捏在手心。 银壳的椭圆吊坠,可以从中间捏开。 她轻轻一捏,吊坠便从细缝弹开，露出了其中的照片。 是一个生物？ 是一只蜗牛！ 银色的,熠熠发光的项链的吊坠里赫然是一只蜗牛的照片！ 珀莱特哑口无言，着急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湛蓝，唇角带着微笑：“你不是她，对么？” 李貌想要发笑，可是她暂时做不到。 珀莱特或许就是她，她或许就是珀莱特。 可是，珀莱特没有拥有她全部的记忆。 她压根不知道乔治曾经送给过自己另一条项链，吊坠里面是一只蜗牛的照片。 “蜗牛，这是什么玩意！你在开玩笑么？” 她语带恼怒，身体开始挣扎，她要浮空逃脱，红色的裙摆骤然被风吹鼓。 然而，乔治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抬手捏碎了漂浮的后悔药，晶莹的水珠在他的指尖升腾起黑色的烟雾。 他唇边的笑意愈深：“你知道么，我从不后悔。过去不，现在不，将来也不。” 黑色的羽翼伸展开来，宛如桎梏，牢牢地捆缚住了她的身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把她带回来，把我的斯图亚特还给我。” 她的瞳孔陡然放大。 乔治的话音缓缓地继续着：“我想，你的力量也不如从前，对么？你并不能完全掌握这一具身躯，你和她，也不能完全相容，因为你们彼此无法认同彼此，对么？” 她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可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我猜，你如果不能融合，你大概会遇到麻烦，我猜，你的意识会消失，对么？所以，你着急地想要用魔药，清除你的另一个自己，对么？” 她的目光幽暗了下来，颊边的肌肉绷得死紧，束缚在背后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乔治扬起嘴角：“珀莱特斯图亚特，你是一个对自己狠心的人，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你试图清除自己的记忆。还给我，把我的斯图亚特还给我。”说话间，他的瞳孔渐渐染上了瑰丽的金色光晕。 “你的心肠硬如铁石，你根本不懂感恩，你毫无信仰。最重要的是，你带走了我的，我的斯图亚特。” “珀莱特，你的使命，你的命运就这么重要么？你难道忘了，曾经，他们那样对你，他们甚至叫你巫婆。” “住口！闭嘴！”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没有你的斯图亚特，没有曾经的斯图亚特！” 她怒视着那一双金色的瞳仁。 祂的愤怒仿佛已经平息，祂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她。 “人类……人类……做错了什么，无非就只是想得到一点神的眷顾，神的力量，这样就错了么？”她激动地说，“诸神降临，带来了瘟疫，死亡，渺小的人类如何反抗，诸神降临，大陆一片灾难，你就是一场灾难，不应该降临的灾难！” “你呢？”凯厄斯火红的头发飞扬，祂的语调平淡，无情，没有丝毫的喜怒与哀乐，“你呢？珀莱特？你甚至连问也不肯问你的神，便在我的身下许下了恶毒的咒语。在你自己身上许下了恶毒的咒语。灾难，死亡降临，可是美与善也同样降临，这不就是人类的生活么，混乱，无逻辑，但也精彩至极，大多数时候，全无意义，可是在无意义的混沌之中，人类渴望秩序，渴望规律，渴望神秘的力量主宰一切。贪婪就应该受到惩罚，欺凌就应该受到惩罚，口蜜腹剑，满口谎言就应该受到惩罚。” 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脑中晕眩，耳朵嗡鸣：“闭嘴！你住口！” 珀莱特！ 李貌感觉到四肢沉重无比，她的力量在流失，她的信念在崩塌。 珀莱特！ 李貌挣扎着，她终于眨了眨眼。 她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面前的金色瞳仁淡漠了下去，湛蓝的色彩再度回到了眼前。 “乔治……”李貌刚一开口，捆缚住她的黑色羽翼松懈了一瞬。 她正欲再言，地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宛如土地轰然塌陷。 下一刻，她的耳边听到了人声，人的尖叫声，奔跑逃窜的哭喊声。 乔治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挥动着巨大的黑色羽翼，遮盖一切的浓雾散去。 新世界的样貌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一切宛如地狱。 房屋，土地，植物，车辆，陆地上的一切都沉入了地下的深坑，绵延流淌的血液浸湿了黑色的土壤。 人类的尸骨和动物的尸骨零零碎碎地遍布于深坑。 刺鼻的血腥味的腐朽气息充斥在空中。 一切宛如地狱。 “天啊！”李貌喉间涌起无尽的涩意。 她像是刚刚回过神来，目光扫视四周，焦急地问道：“艾米莉呢，艾玛姑妈呢，还有其他所有人呢？”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她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从地面而起，震耳欲聋。 “多么残酷的诅咒，诅咒毁灭了您，我最敬爱的神。” 乔治冰冷的眼珠循声望去。 三道面容，体态各异的身影在黑沉沉的深渊升起。 他缓缓念诵祂们的名字：“斯希利弗，普拉格，赫翠德。”死亡，瘟疫，与仇恨。 “是的，我的神。”斯希利弗手持黑色镰刀，立在最中央。 “您还满意您看到的么？这是我们为新的世界献上的礼物。” 毫无疑问，是祂们掀起了这一场风波，为混沌大陆带来了一场莫大的浩劫。 “斯希利弗，你违背了我的命令，你不该擅自行事。”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径自射向斯希利弗。 雷霆之力，单凭斯希利弗一己之力，无力阻挡。 然而，红色的雷电被黑色的光盾阻拦。 灿烂的金色光晕宛如盾牌，遮挡在了死亡，瘟疫与仇恨的头顶。 三个人，不，是三个神。 祂们难道拥有足以与凯厄斯相较的力量。 李貌心念一动，默念法咒，一头巨大的金色麋鹿浮现在了半空。 它朝斯希利弗奔去，化作一柄金色的镰刀。 黑色的光雾与金色的光雾相撞。 砰然一响，大地剧烈地颤抖了刹那。 李貌眼睁睁地看见金色的镰刀在空中如光点散去。 斯希利弗的力量变强了，同之前她见过的斯希利弗绝不可同日而语。 乔治的嘴角扬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你想到的违抗我的方法，找到瘟疫与仇恨，同样诞生于黑暗的，你的可爱的同伴们。” 普拉格石头一样的胸腔发出两声闷响：“不止这些，我的神，死亡还同我们分享了一则有趣的新闻。” “哦？”乔治微微挑眉，仿佛在示意祂继续说下去。 普拉格石像般的脸孔，面无表情道：“斯希利弗信誓旦旦地向我们保证，说您有了弱点，您的力量大不如前。我原本不信，你知道的，斯希利弗总是非常愚蠢。” 小男孩模样的赫翠德发出一声窃笑，斯希利弗皱了皱眉，任由普拉格继续说下去：“不过，我今天见到了您，我终于见识到了你的弱点。你的确有了弱点。” 李貌听得心中一沉。 祂的声音毫无波澜：“譬如，刚才，如果是从前的凯厄斯，我们三个大概已经成为了灰烬，然而我们没有。” 斯希利弗枯槁的面容有了光泽。 “我的神，普拉格虽然嘴巴坏一些，但祂从来都是我们中间比较聪明的那一个。” 普拉格没有理睬祂的打断，自顾自又道：“我的神，我刚醒来不久，原谅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我的思绪。你知道的，睡醒以后，总要过一会儿才能完全地清醒过来。” 她转过僵硬的身躯，白石子样的眼睛直直向李貌望去。 “我最近几天总是回想起那一天，您被迫沉睡的那一天，那个斯图亚特用恶毒的诅咒，金色的权杖让您沉睡的那一天。” 李貌心头没来由地跳快了两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升腾。 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普拉格。 她的嘴唇不自然地张开，话音却很流畅：“起初我一直想不通，一个人类，即便是了不起的魔法师，出自您的教诲，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区区人类。你被挖去眼睛的刹那，神光乍泄，足以摧毁一切，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恶毒的诅咒，即便你无力反击，或者无心反击，在那样的神光之下，便是灵魂也无法保留，我是说，一丝一毫的灵魂也无法留下。” 祂发出了两声闷响：“但是，她还在这里，不是么？那个斯图亚特！” “她就是那个斯图亚特，珀莱特斯图亚特！我就知道！”斯希利弗激动地附和道。 “闭嘴，好么？”赫翠德不耐烦地瞪了祂一眼，然后转向普拉格，“所以呢？” 普拉格露出个僵硬的笑脸：“是您，是您，在沉睡之前，在陷入永夜之前，是您为她打造了避风的港湾，幻想之地。 镜面世界，你为她打造了镜面世界，作为她的破碎的灵魂的避难所，你把她的灵魂安放在了里面。数百年来，您费尽心思为她打造的世界，容纳了她的灵魂，您甚至将其中一只眼睛留给了她，没有留在金色的权杖之中。” 普拉格大笑了起来：“多么感人！又多么愚蠢！倘若你当初将所有的力量封印在金色的权杖里，血咒降临就能召唤回你全部的力量，可是你要拯救斯图亚特，你要庇佑你的背叛者，斯图亚特，哈哈哈哈！你要让她被摧毁的灵魂重新降临！你要让她重获躯体！你的降临，哈哈哈哈！” 第90章 [VIP]第90章 乔治！ 凯厄斯！ 李貌的身躯转瞬已入石头般僵硬,她扭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地转过头，头颅如重千钧,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乔治。 凯厄斯。 她的呼吸急促，嗓音干涩极了：“这是真的么？祂说的都是真的么？” 而乔治紧抿着唇,没有回应,他只是不悦地注视着普拉格。 普拉格的话音依旧徐徐,祂的眼睛直视着李貌：“太愚蠢了！” 赫翠德低低笑了两声：“我的神,我们一直在试图找寻您失落的神力，我原以为你将它藏在了什么地方,不轻易显露于人前。可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小男孩模样的赫翠德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圆圆的眼睛像是被光明骤然点亮：“是她！是斯图亚特！ 她就是你失落的神力！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她还以为神不爱世人。” 祂咯咯咯笑个不停，语意尽是嘲讽：“你为她编造了美梦，你让她充满希望地尽力活下去，你甚至不惜为她颠倒了黑白。” 李貌直视着赫翠德锐利的眼睛。 祂脸上的笑容十分残酷：“你甚至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的罗茜斯图亚特，现在的珀莱特斯图亚特,就是你自己最为厌恶的死魂灵！” 不…… 李貌本能地否定。 “仔细回想一下，斯图亚特,魔兽,魔种不正是给予你力量最多的存在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一个为人类厌恶的死魂灵！” “而你,我的神，曾经的您光芒万丈,如今的你，甚至在最紧要的关头,都不愿彻底地醒来……哈哈哈，多么感人，可是令我恶心！” 赫翠德的脸孔突然扭曲了。 黑色的风暴从祂们的身后卷起。 金色的链条从风暴中伸展而出，像是柔软的枝条，但是牢牢地捆缚住了三道身影的脚踝。 “斯图亚特！这点雕虫小技，就能困住我们么，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拟态。 金色麋鹿幻化出了风暴，而金色的锁链…… 李貌抬头看去。 劳博特罗和查尔斯艾略特紧紧拽住了锁链的另一端。 他们暂时解除了魔法的禁忌，他们服下了死神给的药丸，尽管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他们只能操纵金色的锁链，短暂的一小段时间。 风暴愈演愈烈。 普拉格石头般的身体散发出滚滚浓烟，顺着金色的锁链蔓延，锁链另一端的劳博特罗和查尔斯的脸上呈现出了死灰一般的脸色。 “屏住呼吸！”劳博特罗大叫道。 查尔斯的眼睛已然流出了鲜血。 瘟疫，是该死的瘟疫！ 赫翠德转身而来，怨毒的目光射向劳博特罗，话音犹如诅咒：“你恨他，你恨他的无能，你狠你自己的无能。你也怨恨她，怨恨她将不该你承担的重担压到你的肩上，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讨人厌的小男孩罢了。” 仇恨的话音足以蛊惑人心。 “闭嘴！”劳博特罗的眼眶也开始流出了鲜血。 他就快支撑不住了。 他掏出了西服夹层的东西，是金色的怀表。 他用力将金色的怀表抛向了空中，金色的锁链在半空中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轻响。 乔治目光倏然一凝，盯住了空中的金色怀表。 他伸手一挥，想要将怀表紧握手中，可是她的动作更快。 她转眼化作一道旋风，奔向了空中，将怀表牢牢地捏在了手中。 劳博特罗的耳朵也开始流出了鲜血，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您说得没错，项链就在圣殿里，祂出来找寻您，祂将项链留在了圣殿里，没有……没有带在身上。” 珀莱特！ 够了！ 李貌望着自己手心里紧紧拽住的金色怀表，它逐渐变回了它原本的样貌，银色的项链下，悬挂着蓝目吊坠。 住口，你这个恋爱脑！ 住口，你这个自私鬼！ 我自私？我是为了拯救世界！ 放、屁，你拯救世界是要用什么方式，你可不要想撒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让祂沉睡，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吧，退一万步讲，凯厄斯沉睡了，斯希利弗，赫翠德，普拉格怎么办！祂们的力量太过强大了。 诅咒，诅咒你懂我，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只要凯厄斯沉睡，死亡，仇恨，瘟疫都会陷入沉睡！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刚才没听到么？你之所以还能存在，是凯厄斯庇佑了你，不惜用祂的力量，祂的眼睛庇佑了你！ 珀莱特沉默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所以呢，我并没有要求祂那样做！ 珀莱特！喝下后悔药的你，真是令人讨厌！ 我知道。我原本没打算活下来，我说过，永远爱祂，我是真的永远爱祂。忘掉自己的爱，诅咒神明，挖去祂的眼睛，你以为我不痛苦么，我痛苦得想要立刻死去，我愿意随之死去，永远不要醒来。 珀莱特！不要那么做！ 她抬起了手，蓝目的吊坠在她的眼前摇摇晃晃。 “晚安，我的亲爱的。”她小声地说道。 祂们说得没错。 斯图亚特，珀莱特斯图亚特也好，如今的罗茜斯图亚特也好，其实就是神的失落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使她破碎的灵魂得以复原，使她得以苏醒，使她，作为一个死魂灵，逐渐拥有了完完全全的生命。 所谓神值，所谓外婆，所谓回到原本的世界，都是诱导她不得不继续下去的把戏。 蓝目项链是凯厄斯的眼睛。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为什么除此之外，她还能感觉到别的熟悉的东西。 思考，仔细思考，尽快思考，斯图亚特，你的时间不多了。 蓝目吊坠在她的手心逐渐融化。 一颗跳动的蓝色眼珠缓缓显影而出。 对了！ 珀莱特说过，项链之中还有她的一部分碎片。 她说系统是神的碎片，也是她的碎片。 系统！ 宿主？机械音不确定地响起。 你是我？对么？你是我失去的记忆，你是珀莱特忘掉的爱意？你是我的一部分对么！ 宿主…… 用你本来的声音！我要听听你本来的声音！ 哎，斯图亚特。 冰冷的机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她自己的声音！ 我就知道！珀莱特舍不得！她舍不得从此以后真正地忘却。她为自己留下了记忆的碎片。哪怕她吞下了后悔药，哪怕她大义凛然地要牺牲自己拯救世界，她痛苦万分，她毫不手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她也为自己留下了记忆的碎片！ 这才是凯厄斯一直在找的东西，祂的，祂的斯图亚特。 没用的，斯图亚特，你太过软弱，你根本无法完全掌控躯体，无法掌控珀莱特。 让我试一试！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赶在她自暴自弃，彻底摧毁自己之前。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与凯厄斯抗衡，用祂失落的神力，祂的眼睛和祂抗衡！ 告诉我，怎么，怎么得到她记忆的碎片！ 掌心里已经出现了完整的神的湛蓝色的眼珠。 她的五指在慢慢收拢。 不！ 李貌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金色的光晕。 乔治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嘴唇轻轻一抖，正欲说话，黑色的光雾瞬间阻隔了两人。 普拉格的身型在两人之间无限膨胀，祂宛若黑石堆砌的山丘遮盖了李貌的视线。 李貌暂时夺回了身躯，她的手中握着湛蓝的眼珠。 “把它给我！”她的耳边响起了普拉格的咆哮，“把它给我！” 普拉格的脸色暗沉到了极点：“还有你，你的力量。” 乔治！ 李貌目光想要穿透巨石，想要尽力看清另一端的身影。 她敏捷地往旁侧一闪，躲开了朝她飞来的巨石。 红色的雷电在空中闪个不停。 轰隆隆的巨响恰如激荡的乐章。 “终曲么？这就是大陆末日的最终曲么？” 小男孩微笑着，立在了李貌的身后。 仇恨已然来到了她的身后。 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向赫翠德射去。 就是现在！ 李貌的身影赫然消失在了祂们中间。 黑沉沉的雾气中央，唯有一颗湛蓝色的眼珠在漂浮，向着巨石堆砌的山丘的另一侧漂浮。 “抓住那颗眼珠！” 斯希利弗挥舞着黑色的镰刀，闪身到了蓝色的眼珠之前。 祂张开五指，虚虚一握，湛蓝色的，跳动的眼珠，终于落到了祂的手中。 “哈哈哈哈哈，我拿到了，你的眼珠，我的神！”枯木裂开了狭长的笑容，几乎来到了祂枯叶般的耳边。 “神的力量么！我终于得到了！” 斯希利弗高举着眼珠，张开了破碎的嘴巴，祂正要吞下眼珠之时，那金色的眼珠发出“砰”一声轻响，祂眨了眨眼睛，蓝色的眼珠变成了烟雾，继而恢复成了金色麋鹿的虚影。 “拟态，这是该死的拟态！斯图亚特！”斯希利弗愤怒地挥舞镰刀，将金色麋鹿的剪影切割成了碎片。 祂举目四望，找寻真正的斯图亚特的身影。 李貌化作了黑色烟雾，裹挟着蓝色的眼珠，朝巨石的另一端飞去。 求求你了，让我拥有破碎的记忆。 求求你了。 她在心中默念着，默念着，直到她终于又听见了声音，见到了自己的过去。 过去的过去。 斯图亚特小姐，你会单脚站立么？ 就像这样。 童年的玩伴单脚立在原地，仰脸，笑盈盈地注视着她。 你可以做到么？ 有着深棕色长发的小女孩也试着用右脚，单脚站立原地。 我可以，我做到了！ 她露出个略微腼腆的笑容，她的双眼在发光。 直到，太阳升了起来。 日光穿透云层，照到了她的身体。 她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小小的身躯发出了非人般的嚎叫。 同伴脸色惨白，尖叫着跑开。 她被匆匆赶来的仆人，拖回了阴暗的房间。 她哭了起来。 天空下起了雨，可是太阳没有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见到了窗外的两道彩虹。 彩虹彩虹，是你么？我的神？你听见了我的祈祷，来安慰我么？ 神没有应答。 神从来都不应答她的祷告。 直到，有一天，祂回应了祂的祷告。 祂让乌云落在她的头顶，让她从容地顶着乌云，行走在日光之下。 很多天，很多年。 晴天，阴天，雨天，下雪天，她得到了神的眷顾，而神也得到了她的爱意。 直到，她不得不面临降临带来的后果。 她听见了她的哭声： 我不愿神明睡去。 我不愿我的爱人永远地睡去。 分离，长眠，流转的岁月。 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没有神的世界，没有凯厄斯的世界！ 我不愿意！ 【全文完结】 第91章 第91章 破碎的记忆在复苏,浑身的血液在流淌，李貌的心口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继而传导到她的四肢。 痛苦之中,她却再也感觉不到珀莱特的挣扎，感觉不到珀莱特的反抗了。 她的身躯细细密密地包裹着那一颗跳动的蓝色眼珠。 空中的黑色的镰刀紧随身后。 她化身而成的烟雾终于冲破了阻挡在身前的黑色山丘。 巨大的羽翼铺天盖地而来。 乔治！ 黑色的烟雾齐齐涌入了羽翼的怀抱。 她挣扎着,径自扑向他的面颊。 “拿回去！”黑沉沉的烟雾一口气涌到了他的眼前,“是时候真正地把你的眼珠拿回去了。” 乔治低垂着眼睛,湛蓝色的眼睛十分温柔。 “斯图亚特。”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是她在凯厄斯身上许下的恶毒的诅咒。 让祂沉睡。 让诸神沉睡。 “让我回到你的眼中。” 李貌终于记起了诅咒的语言，她也终于记起了完完整整的降临血咒。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请让我为你献上， 三头凶猛的恶狼，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那一个背叛的,背叛的女郎， 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金色的麋鹿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我为你献上, 麋鹿的哀伤, 金色的麋鹿闪烁光亮， 我把祂送给我最心爱的女郎, 一为悲伤， 二为欢笑, 三为死亡， 四为希望， 五为天堂， 六为幽徨， 七为恶魔， 为了我心爱的女郎。 金色的爱人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黑色的镰刀夹杂着凶猛的狂风朝她袭来。 黑色的烟雾转眼幻化成七只金色麋鹿，祂们环绕在巨大的黑色羽翼之下，祂们围绕着祂，簇拥着祂。 “拿回去！”一丝稀薄的烟雾，被长风卷起，钻入了祂的眼眶。 湛蓝色的眼珠在黑压压的天空下绽放出万丈光芒。 金色的光晕在空中点亮。 圣光，真正的，全然的，觉醒的圣光。 七只金色麋鹿在圣光中渐渐消弥。 神再一次睁开了祂的双眼。 雷霆之光，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粉碎了黑色的镰刀，黑石堆砌的山丘被光柱劈开，石块迎风瓦解，仇恨的声音从呼啸到无声。 黑暗的一切，黑暗的世界，被金色的光柱彻底驱赶。 天空缓缓恢复了湛蓝的色彩，海水缓缓恢复了湛蓝的色彩。 地上的深渊，在慢慢隆起，土块，植物，建筑，缓缓地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李貌感觉到了湿润的，冰凉的雪花落到了她的眼皮上。 她眨了眨眼，自己的身躯却如轻烟一般，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斯图亚特。” 乔治张开了双臂，收拢住了她烟雾似飘荡的身体。 她靠在他的臂弯，精疲力竭地轻轻喘息。 “所以，我现在真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魂灵了？”她的脸上憋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不算吧，斯图亚特，至少，你还拥有一个尚且可用的躯体。只是……你恐怕得重头再来了。” “嗯？”李貌的脸颊碰到了他衣领下，冰凉的金属纽扣，她稍微直起了身体，“什么意思？” 下一刻，她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天旋地转。 面前，乔治的脸孔宛若旋转的螺旋一样，她尽力将视线凝固在面前的一点。 她注视着他蓝色的瞳孔。 晕眩的视线稍稍缓解了一些，眼前却突然跳动起了金色的数字。 60， 59， 58…… 李貌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又来了么！ 积攒神值！ 一念至此，她抬头望向了乔治的头顶。 她看清了他头顶金色的数字。 “这样不是很有趣么，我的亲爱的，在你恢复生机的途中，或许，我们可以一直进行这样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乔治俯身亲了亲她半是透明半是苍白的脸颊：“你不需要再祈祷了，神会一直眷顾你。只是你需要重新修习了，初阶魔法师。” 李貌深深地呼吸着他周围的空气，一缕又一缕的金色光雾，缓缓地从他的那一端，传到了她的这一端。 数字停至了跳动。 他身上飘来的烟雾像是云朵缠绕住了她，又顷刻被她吸收，身体内的躁动，连同耳朵内的嗡鸣都被一一平抚，像是春日里被太阳照射过的温热的水流浸润全身，知觉，感官如同被人释放，脑中复又清明。 她哭笑不得地回应了他的亲吻。 “好吧。乔治。” 一片又一片柔软的雪花扑簌簌下落，周遭的一切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夜幕慢慢沉下，遥远的星子闪闪烁烁。 神都的夜，雪白一片，静谧无声。 * 混沌大陆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仿佛经历了一场灾难般的神的降临。 仿佛，没错，是仿佛。 隔天清晨，橙色的日光再次洒满大地。 人们从噩梦中醒来。 迎接他们的是新的世界，不，也可以说是旧的世界。 李貌依旧住在麦市街56号的二楼客房卧室里。 她拉开卧室门，顺着楼梯走到了客厅，金属鹦鹉斯科特在客厅里来回盘旋。 “艾玛做了司康，艾玛做了司康，难吃极了！” 厨房里果然飘出来一阵，食物烧焦的气味。 李貌探头进去，只见艾玛姑妈手忙脚乱地施展了一个清洁咒，清理了狼藉的烤箱。 艾米莉和卡尔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热闹，见到李貌，艾米莉扬了扬手中刚煮好的咖啡：“小玫瑰，你起来了么？你能去叫一下文森特么？今天是你们转学道神都坎特魔法学院的第一天，我可以不想你们第一天就迟到。” 转学到神都坎特魔法学院…… 李貌消化着这条新鲜的信息，她扭头又看了看客厅的电子日历，上面的日期写着六月五日。 时光好像倒流了。 正如乔治昨夜告诉她的那样，世界会回到，仿佛神并未降临的时刻。 对的，仿佛。 李貌回到了二楼，叫醒了文森特。 短暂的早餐过后，她基本已经拼凑出了目前混沌大陆的现状。 魔法师们恢复了魔法。 教廷与世俗依旧存在。 在大众的认知里，神依旧没有降临。 但是，教廷并没有所谓的金色的权杖。 魔法师的魔法是神的馈赠。 哦，对了，艾米莉和卡尔申请了房屋贷款，要购买麦市街55号的独栋房屋，原本55号的拥有人要搬到温暖的南区居住。 艾玛姑妈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听完他们的购房计划后，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祝你们一切顺利。”艾米莉兴奋地挥舞着手臂，送李貌和文森特出了门。 往坎特魔法学院去的路上，李貌试探性地问文森特道：“你还记得佩妮，我是说佩妮艾略特么？她也转学到了坎特魔法学院么？” 文森特皱着眉头：“你在取笑我么？小玫瑰！当然，佩妮，佩妮是我愿意转学来坎特的主要原因！不然，谁愿意搬来这么冷的地方。”说着，他拢紧了自己的灰色围巾。 李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法袍和灰色的厚厚围巾，为了御寒，她还在法袍下穿了两件厚毛衣。 不得不说，她臃肿的样子，其实有点像灰斑海豹。 李貌微微放下了心来。 在新的世界里，他们和艾略特兄妹也不是陌生人。 他们踏着白雪，走了一小会儿，终于来到了神都坎特魔法学院。 黑铁栅栏高耸，学院的大门外蹲着两头白石做成的巨龙。 他们按照指使，刷了临时的学生卡进门。 巨龙开口道： “欢迎，罗茜斯图亚特。” “欢迎，文森特斯图亚特。” 声如洪钟，吓了他们一大跳。 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进大门。 文森特被分到了中阶魔法师的课程，而李貌自然进了初阶魔法师的班级。 她凭借记忆给乔治发了短信，可是号码显示是个空号。 她尝试着念起了传信鸽的法咒，但是她目前甚至连徽章都没有。 好吧。 真的是，从头再来。 讲台上的黑袍魔法师滔滔不绝道：“作为初阶魔法师，为了你们尽快完成修习与升阶，我建议你们都去好好找一找自己的修习伙伴，钟楼后面是学生登记处，你们可以去登记处碰碰运气，最近高阶的志愿者都在那里，你们或许可以找到合适的修习伙伴。” 下课后，李貌在学院里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艾略特兄妹的身影。 她只好先去了登记处。 登记处的前台端正坐着一只黑色的兔子。 李貌惊奇地，不确定地，小声道：“劳博特罗教授？” 黑兔子没有理她，只是用一只爪子将登记表推到了她的面前。 李貌只好捏着笔，认认真真地填写了登记表。 从钟楼出来，空中棉花糖似的，洁白云朵飘散开来，灿烂的日光照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暖融融的春日，一瞬间冲淡了神都的严寒。 “斯图亚特。”然后，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李貌心跳陡然加快，她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从楼前的阴影处走进了日光里，他的面孔就宛如白玉雕琢的古神雕像，眼窝深邃，一双眼睛如天空湛蓝，睫毛恍如金辉，他的发色是略带火红的耀眼金色。 他身上穿着高阶的黑袍魔法师袍，火红的烈焰纹路浮现在在领口，赤色的火苗轻轻地晃动着。 “斯图亚特，我刚刚看见了你的登记表，我想我可以做你的修习伙伴。” “哦？”她唇角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在扩大，“真的么？那作为修习伙伴，初次见面，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乔治随之而笑，他的眉毛温柔地微微弯曲，柔和的笑意跳动在他的眼中。 他抬起手来，一条银色的项链缓缓显影而出，蓝色眼睛般的吊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我想，作为你的修习伙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将项链再度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冰凉的蓝色眼睛紧贴着她的胸膛。 他低头温柔地亲吻了她的嘴唇。 “愿神眷顾你，我的斯图亚特，永远眷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