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VIP]第71章
周一的早晨,李貌面色如常地回到了阿雅顿魔法学院，她表现得如常，可是难免有些心虚气短。
为此,她特意去了课表上由莫里哀教学的那一门高阶魔法课。
阶梯教室里,坐满了高阶魔法师，铃响过后,夹着魔法书进来的人却是霍尔克。
他神情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这门魔法课由我教学,直到学期结束。”
他没有提及换人教课的原因,更没有提及莫里哀。
李貌忐忑地坐在台下，开始听他讲授魔法课。
不得不说,霍尔克虽然神值只有那么一点点，聊胜于无，但是课讲得非常不错。
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不少高阶咒语，其中也包括了镜面世界的建立。
他把镜面世界形容为“幻想之地”。
台下有学生提问：“请问霍尔克教授，镜面世界有时限么？这个世界存在永恒的镜面世界么？”
霍尔克难得地笑了笑：“这是个好问题。理论上来说，如果创造镜面世界的魔法师技艺超群,镜面世界可以永恒存在，永无止境。”
“那沉溺其中的人,可以分辨现实与镜面世界么？”
霍尔克挑眉道：“那得取决于,对于沉溺其中的人来说,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镜面世界,或许对于他们而言，外面的,不常光顾的现实，才是他们的‘镜面世界’也说不定呢。话说回来,你怎么分辨混沌大陆不是神的镜面世界呢？”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了片刻。
李貌不禁出声道：“媒介，难道不是所有的镜面世界都有进入的媒介么？依靠媒介，不能分辨么？”
皮尔森俱乐部，有时是颠倒的草坪，有时是剥落的墙纸，白雾，白雾总是随时都会出现。而佩妮的镜面世界，是个气泡，就连她自己偶然创造的镜面世界，也是起源于一个不大不小的气泡。
“哦，原来是斯图亚特，我先前没注意到你，你也选了这门课程？”霍尔克有些惊讶地望向了坐在后排的她。
李貌一哽，只好说：“我没有选这门课，但是我打算先旁听一阵，再考虑要不要换课。”
霍尔克缓缓点了点头：“这一门魔法课，可要比魔药课，有用多了。”
此话一出，台下发出了几声哄笑。
按照魔法界不成文的歧视原则，善用魔药的魔法师似乎总是比善用咒语或其他技艺的魔法师低人一等。
因而，当年“离神最近的斯图亚特”艾玛姑妈选择投身魔药时，才会激起了整个家族强烈的不满。
李貌抿唇没有接话。
霍尔克徐徐答道：“你说的媒介，没有错，通常情况下，创造出的镜面世界确实需要出入的媒介，可是，我们这里谈的是假设，我们假设创造镜面世界的人，拥有与神相当的力量，那么祂所建构的镜面世界，便可以假乱真。我这样说，你理解么？”
“以假乱真，你是说，一旦人进入这个创造的镜面世界，她其实无法分辨对么，随着日子越长，她会渐渐忘却这是个镜面世界，直到她以为本来，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是这个意思么？”
霍尔克笑了起来：“没错，所以镜面世界，在医学上也有实践应用，作为催眠术的一种，可以弥补患者心中的伤痕，重塑过去失败的记忆，按照世俗人类的广告语来说，就是寻找心灵宁静的一处港湾，当然，我个人认为，这蠢极了，不过是内心脆弱的人类的一种逃避手段罢了。”
李貌脑中有个念头飞快闪过，可是快得她来不及捉住，来不及细想。
霍尔克转了话题：“好了，接下来的课程我们继续聊一聊催眠术，请各位把魔法书翻至95页……”
两个小时过后，下课铃准时响起。
李貌捏着魔法书刚刚站了起来，霍尔克叫住了她：“斯图亚特，你等等。”
李貌心头一跳，微笑道：“教授，还有什么事么？”
霍尔克收拾了书册，转瞬便移动到了她的面前。
他笑眯眯地说：“你的复试通知寄到了学院，你随我去办公室取一下？”
“真的！”这么快！
“神使的复试通知么？”
霍尔克颔首：“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由于你的举荐人，你进复试理所当然，不过我听说复试的流程与往年不同，鉴于眼下的状况，这也是必然的。总之，你先看一看流程，学院方面自然会全力支持你。”
虽然霍尔克如此支持，多半是为了阿雅顿的名誉，李貌依旧感激道：“多谢。”
到了院长办公室，拆了复试通知，李貌读后，皱起了眉头。
霍尔克忍不住道：“我可以看看么？”
李貌将红纸金字的纸张递给了他。
霍尔克读得很快，一面读，一面连连点头道：“这和预想得差不多，眼下大陆群魔肆虐，通过神使的复试，肯定与此相关，猎魔尚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个地点，的确出人意料，要去西区。”他放下信纸，转而问李貌，“你去过西区么？”
李貌摇摇头：“没有。”
“西区大部分地区是海洋与湖泊。总的来说，不如北区严寒，也不如南区温暖，因为水域的缘故，那里人烟稀少。你最好准备尽快启程，我也去打听一下，进入复试的还有什么人。”
“嗯，多谢。”
其实，李貌也倾向于暂时离开阿雅顿。
魔法教徒会显然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想来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留在阿雅顿，很有可能将噩运带给身边的人，比如文森特。
一想到文森特，李貌内疚地叹了一口气。
对啊，文森特还没有醒，她现在启程去西区，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前去医院的路上，李貌一直在默默酝酿说词。
可等到她走到病房门口，却听见了艾玛姑妈的声音。
“好了，这下你们可以放过我了吧。”
她的声音饱含惆怅。
“太好了！”然后是艾米莉的大叫。
李貌推门而入，恰好看见文森特悠悠转醒后的懵懂表情。
“我这是在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太好了，你醒了，文斯。”艾米莉喜极而泣地紧紧拥抱住了他。
文森特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艾米莉马上松开了手：“抱歉，我忘了，亲爱的，你现在需要休息！”
“没错，艾米莉。”
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艾玛姑妈？”然后他看见了门口进来的李貌，“小玫瑰！我这是睡了很久么？我只记得自己出了一场车祸。”
李貌快步走到床边，点头道：“对的，你的确出车祸了，你昏迷了好几天了。”
卡尔开口将这几天他的病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多亏了艾玛，不然，你还不知道要昏睡到什么时候？”
文森特听得心有余悸，连声道：“感谢神明，多亏了姑妈，谢谢你了，还连累你专程跑一趟。”
艾玛身上穿着黑色的法袍，李貌这才注意到她领口的徽章长得像一枚草种。
她皱着眉头：“好了，你也终于醒了。”说罢，她询问似地望向卡尔。
熟知她性情的卡尔无奈道：“是的，艾玛，你现在可以先回家里去了，我知道你有事务要忙。你至少得先休息一下，吃一顿饭好么？今晚我下厨。”
卡尔转而又对李貌道：“小玫瑰，你先将你亲爱的艾玛姑妈领回家好么？我和艾米莉随后就回来。”
文森特急不可耐地问：“那我呢？”
艾米莉柔声说：“你还得住院观察几天。”
于是，李貌先带着艾玛回家。
她手上还提着一只红皮皮箱，显然是刚来阿雅顿就径自到了医院。
走到医院外，艾玛问李貌：“你知道家的地址。”
李貌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她便觉艾玛的左手按住了她的右肩，像是一提，继而一拽，极快的风声响在耳旁。
她的耳朵嗡嗡乱响了一阵，整个人头晕目眩地跌倒在地。
等她抬眼一看，自己竟然已经倒在了家门口，斯图亚特家的家门口。
艾玛的头发也仿佛被风吹乱了，她揉了揉头发，轻松道：“这就到了吧？为了节省时间，我用了瞬移咒。”
李貌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道：“这太神奇了！”
这样的瞬移既可以节约时间，又可以节约交通开支。
艾玛冷淡地“嗯”了一声。
李貌快走了两步，先打开家门。
一进门，艾玛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们家养狗了？”
李貌不明所以道：“没有。”
答完，她才想起来，罗伯特还在地下室里！
好在艾玛，并不纠结，只“哦”了一声，走到客厅里，一面打开自己的红皮箱，一面问：“你们的客房在哪里？”
李貌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皮箱里的一顶黑色圆顶礼帽。
她惊喜地问道：“劳博特罗教授也来了么？”
她记得上一次他变成的黑兔子就是从这顶礼帽里蹦出来的。
艾玛垂眼收拾行李：“没有。”显然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李貌引她去了客房。
趁她洗澡的功夫，去了地下室，但是罗伯特眼下不在。
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只好匆匆又上了楼。
等到艾玛梳洗完毕，卡尔和艾米莉也到家了。
晚餐的气氛多以艾米莉和卡尔提问，艾玛心不在焉地回答为主。
对比起来，在神都时，艾玛对待她和文森特着实算得上是“热情”。
卡尔和艾米莉习惯了，因此并不放在心上，艾玛肯来阿雅顿，已经算得上是“破天荒”了。
吃甜点的时候，李貌终于将神使复试，要去西区猎魔的书信说了一遍。
卡尔和艾米莉又惊又喜：
“真的么！你太棒了，小玫瑰！”
“可是过两天就要走么？时间太赶了！我们什么都还没有准备，虽然你进阶成了高阶魔法师，但是猎魔绝不是一件小事！”
“对，现在大陆这么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着急地说了一小会儿，李貌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她转过眼却见艾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姑妈？”
艾玛仿佛才回过神来，低声说：“没想到你真的成为了高阶魔法师。”她放下里手里的银色小勺，缓缓道，“我来之前，教廷也派了人去西区，想来，也是为了猎魔，无论如何，既然有教廷的人在，我想，你们的安全应该能够保证。”
李貌手中的小勺“叮”一声响，应声滑落到了餐桌上。
“抱歉。”她小声道。
教廷的人也要去！
卡尔和艾米莉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这就好，有教廷在，若真是遇上难缠的魔物，也可以应付。”
当天晚上，卡尔和艾米莉便激动地帮她收拾行李。
艾玛将自己关进了客房。
等到夜深人静时，李貌悄悄走到了地下室。
“罗伯特？”她轻声叫道。
“斯图亚特。”她的耳边听到了一声极为小声的呼唤。
第72章 [VIP]第72章
李貌循声望去,只见角落堆积的废报纸后露出了罗伯特的身影。
他目前的身高只到报纸堆的三分之一。
“原来你躲在这里？难怪之前我来找你的时候，没见到你？”李貌两步走了过去，蹲下,压低声音道。
罗伯特叹气道：“下午的时候,我闻到了旁人的气息，所以才用缩小咒,先躲了起来,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算什么麻烦,是艾玛姑妈来了,对了，文森特也醒了！”李貌高兴道。
“我听见了。”罗伯特坦诚地说,“你知道的，我们的听觉向来不错，你要去西区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李貌有点吃惊：“为什么？”
“因为教廷也会去。我想，狼人联盟会大概也会去，与其留在这里等待，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还不如去西区和他们汇合，兴许还能找到新的线索。”
话虽如此,可是李貌下意识地想拒绝。
魔法教徒会,福利希斯,都不像是好惹的。她不想将罗伯特也卷入其中。
“除此以外,你不是提到过法斯特怀恩么？”她耳边却听罗伯特继续道,“你怀疑法斯特和那个什么魔法教徒会的人有牵连不是么？”
李貌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罗伯特自嘲地说：“我说过了，我的听觉不错,那天在白兔酒馆，虽然没有全部听明白,但我也知道，你卷入了很大的麻烦不是么？你之前说过，你在火车上见到了法斯特的死魂灵？如果教徒会可以操控狼人成为死魂灵，我想，穆雷，大概很需要知道这个信息。”
李貌动摇了，罗伯特趁势道：“我们一起去西区，当然表面上我不会露面，绝对不会给你惹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西区，虽然就在教廷的眼皮底下，如果狼人联盟会在，罗伯特大概能找到脱身的办法。
李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秋天倏然而至，李貌只等待了短短的三日，便被通知到了阿雅顿当地的教廷集合，准备前往神使复试的西区。
南区选拔的复试人选都在这里汇合。
出发之前，霍尔克便已将详细的人选告诉了她：“除了你以外，阿雅顿还有一个学生，叫做克莱姆，他是高阶魔法师，徽章是水纹，塞门斯也来了两个人，艾伦，擅长火咒，还有一个亚历克斯，徽章是草木。你们四个人就是今年南区的代表。东区也有四个人，但是北区有六个人，西区作为东道主，今年有八个人。”
李貌回忆完，抬眼只见一个红发的青年径自朝她走了过来：“你一定是罗茜斯图亚特，你好，我是克莱姆波顿。”
他法袍领口上的水纹荡漾，是一种介于蓝与绿之间的色泽。
“你好。”李貌笑了笑。
两人简短地寒暄了几句，塞门斯的人也到了。
徽章是草木的亚力克斯率先朝两人走来：“日安。又见面了。”
李貌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
亚力克斯于是解释道：“我是赛艇会的成员，先前来过阿雅顿比赛，也在这里训练过一段时日。”说着，他不由地多看了李貌一眼。
李貌微微有些紧张，这个人是罗伯特的队友。
她笑容未变道：“你好。”
过了一小会儿，所有人都到齐了。
教廷准备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大巴。这一辆大巴有特许通行权，会一直开到西区与南区的交界城市南顿，一行人再由南顿坐船前往西区的中心城市，海顿。
因为魔法的加持，大巴的行驶速度极快，轻而易举地穿梭过城市繁华的交通，驶入旷野。
刚开始，李貌有些担心罗伯特会暴露行踪，可是他躲在行李箱里那么久，似乎都没有被人发现。
抑制剂的作用果真不错，掩盖了他身上特有的狼人的气息。
早晨的时候，罗伯特接连灌下了两瓶。
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变小，呆在她的皮箱里。
为了以防万一，李貌特定设了闹钟，提醒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一定要查看罗伯特缩小咒的情况。
罗伯特的这一趟“随行”只有他和她知道。
不，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乔治应该也知道。
想到这里，李貌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心虚。
自从上一个夜晚，她和乔治通过电话后，这几天，她一直无暇顾及再次联络他。
然而，乔治也没有联系她。
她猜测，乔治大概会随教廷前往西区。
这是一种隐隐的直觉，
当然，也可以说，这是一种隐隐的期盼。
她想见到乔治，毫无疑问。
哎。
她扭头望向窗外，金色的残阳照耀周遭的景象飞速倒弛，黑漆漆的天空慢慢沉了下来。
车上有几个魔法师因为受不了过快的车速，选择服下了昏睡药。
李貌同样感觉到身体的轻微不适，但是她没有选择睡觉。
直到车上的电子钟跳到了晚上11点，领队的教廷人员终于宣布道：“各位，我们到南顿了。船已进了船坞，船上有为各位准备的单人间，希望大家能在船上度过舒适的一晚，明天一早你们就会到达此行的终点，水域之城，海顿。”
车速随即缓缓变慢，黑黢黢的大巴停在了幽暗的船坞，一盏昏黄的油灯漂浮在车门前。
李貌提着自己的黑皮箱走下大巴。
油灯淡淡的光线点亮了面前的大船。
与劳博特罗号相似，面前的木船一侧竖着两对金属翅膀，只是看上去比劳博特罗号小上几号。
李貌仰头望去，黝黯的甲板上已经立着三个同样身穿黑袍的人影。
他们身上的黑袍与接应他们的教廷人员相似，只是领口下，金色的廷杖纹路闪耀。
“教廷的人也在船上，他们是神使！”她身侧的克莱姆惊诧地开口道。
李貌耳边听到几声风向，迎面吹来的潮湿的夜风，带来了水汽，黏糊糊地吹拂着她的脸颊和头发。
周围传来了或大或小的谈话声，可是她再也没有心思去观察周围的情景。
她的眼睛，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甲板上的人影。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他头顶闪耀的金色数字上。
10000。
李貌甚至没来得及倒吸一口气，她的双脚率先动了起来。
她快走两步，将引路的教廷人员抛在了身后，一口气跳上了登船的木板。
漂浮的油灯在空中飘动，淡淡的橙黄色的光晕，仿佛一颗虚弱的太阳，照亮了甲板一角。
甫一登上甲板，她便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气息与光雾齐齐涌来。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扬声道：“乔治！”
她见到了乔治，毫无疑问。
人影中，他就站在距离甲板最近的位置。
他微微侧过身来，白色的灵火从他的背后漂浮，照亮了他脸上露出的温和的笑容：“你好，来自阿雅顿的斯图亚特。”
话音落下，他身侧其余两个神使也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她。
李貌顿时回过神来，同样彬彬有礼道：“晚安，诸位神使。”
身后的人路陆陆续续地此刻也登上了船。
“晚安。”一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貌沉默地细致地观察着乔治。
他的姿态挺拔，金色的头发服帖地往后背梳，他看上去比在阿雅顿时，似乎成熟了一点点。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蔚蓝色的眼中流淌着温和的笑意，与来人寒暄。
等到，洁白的灵火纷纷升起，整艘木船被照得亮如白昼。
乔治身侧的，稍显年长的一位神使，挥动了一下黑色的袍袖，一连串金色的钥匙，飘落而下，次第落到每个人的手中。
李貌接过了金色的钥匙，上面写着9。
他的声音浑厚，慢慢说道：“这是你们的房间号，晚安，诸位，明早到达海顿，我会给你们下发猎魔任务，在此之前，你们都该好好睡一觉。”
她手心的金色钥匙再次漂浮了起来，指引着房间的方向。
“晚安，好梦。”乔治面对众人，微笑地说道。
*
等到李貌进入了9号房间，适才想起她携带的“行李”。
对了！罗伯特！
她先锁上房门，然后匆匆地将黑皮箱平放到木地板上，一把拉开皮箱，找寻罗伯特的身影。
“罗伯特？”她小声地唤道。
可是，她翻来翻去，也没在自己的行李箱中，发现罗伯特的身影。
完了！
李貌心中一沉，罗伯特丢了？
她仔细回想，其实不记得刚刚开箱的时候，箱子有没有露出缝隙。
“罗伯特？”她起身，在这个不大的卧室里转了一圈，小声地又叫了一声。
咚咚咚。
门扉忽然被敲响。
李貌吓了一跳，连忙合上皮箱，转身前去开门。
门外的人，脸上的笑意未减。
李貌却稍显冷淡地说道：“你好，来自神都的艾略特。”
乔治轻笑了一声，径自进了门，随手将门扉合上，语调轻松道：“你在找什么东西么？”
可怕的保护咒。
李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如实答道：“罗伯特。”
乔治眉骨微扬：“他走了，上船前，他就离开了，不然他早就暴露了，抑制剂可骗不了所有人。”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她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乔治敛了笑容：“你登船前，我看他跳入了湖泊。”
她竟然毫无察觉。
李貌皱起了眉头：“但愿他会游泳。”她转念又想，赛艇会的人常年和水打交道，肯定会游泳。
抬眼却见乔治似笑非笑道：“狼人当然会游泳。”
李貌一噎，低头“哦”了一声。
她瞄了一眼地上的行李，抬头又道：“神使，找我有什么事么？这么晚了，我还要花些时间，收拾行李。”
乔治的脸孔在她眼前忽地更为清晰。
他朝前走了一步，她的耳边几乎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声，以及她的心跳声。
他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脸颊，冰凉的掌心令她浑身一抖。
“你……”话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在甲板站得太久的原因，乔治的嘴唇也是冰冰凉凉的。
李貌闭上了眼睛，周围的温度渐渐升温，从幽凉到温热，再到滚烫。
她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时，卧室里的白炽灯也随之熄灭了。
两团掌心大小的火焰，跳到了桌上的玻璃杯里。
唇瓣分开的刹那，李貌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呼吸着。
木船开动了，整个船身开始摇晃，船坞入海处，被夜风掀起巨浪。
金属翅膀煽动起来，维持航线，随海浪浮浮沉沉，剧烈地颠簸起伏。
狂风卷起巨浪时，蓝色的水花拍打窗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圆形的窗户密不透风，纵然夜来风疾，卧室中依旧温暖如春。
李貌分神去看，却被乔治扳回了脸，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他的发梢轻柔地落在她的颈后，又痒又热，身后仿若密不透风地压着一座山丘，潮湿的热气紧紧地包裹着她。
海上像是忽然落了雨，风吹雨打，绵绵不绝。
第73章 [VIP]第73章
旭日初升,风暴散去，木船进入了水域之城，海顿的港口。
李貌合上了自己的黑皮箱,整装待发。
9号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乔治在太阳升起前，便离开了这里。
神都里的神使大多禁欲,是她从前搜索时得到的结果。
所以,她想,尽管乔治生性叛逆,但她还在神使复试的开端，低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木船缓缓减了速,李貌整理了一下自己新换上的黑色法袍，领口的一对金色鹿角光晕流转，她提着皮箱走出了房门。
海顿的港口比南顿繁华许多，大大小小的船舶正排着队进入港湾。
“早啊，罗茜。”有点陌生的声音响在她身后。
李貌回身望去，是同校的克莱姆。
“早上好。”
他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你昨晚睡得好么？”
李貌愣了一瞬，点头道：“还不坏。你呢？”
“糟糕透了。”克莱姆抱怨道,“昨夜风雨太大,船摇晃得太厉害了,就算是吃了昏睡丸,我也没有睡着。”他疑惑地眨眨眼,“你难道没感觉到么？”
呃。
李貌正打算这个尴尬的话题，昨晚那个年长的神使便已走出了船舱,来到了众人身前。
“日安。”
清晨的日光下，他的灰发显现出银亮的光泽。
“我是神使特里克。”他的视线转向身后,“其余两位神使分别是布鲁克和艾略特。”
李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乔治不紧不慢地也从船舱走上了甲板。
他身上的黑袍光洁如新，袍下的竖领白衬衫遮挡了他小部分的脖子，一头金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抬头望来，正好碰到她的目光。
李貌慌忙调转了视线。
特里克继续又道：“入港之后，你们就要依照你们分配的猎魔任务，前往不同的目的地。至于猎魔任务的分配，当然是由抽签决定的。”
一轮金色的轮/盘凭空出现在了半空。
“念到名字的人，上前一步。”
李貌定睛看去，盘面被切割成了六个不同大小的三角形状。
其中三个三角里有醒目的动物图案，一头长耳的四足动物，像是大象，一只兔子，以及一只似鱼非鱼的三条鱼尾，圆胖头的动物。
剩余的三个三角中没有动物图案，只有炫目的金色。
“抽到同一三角的成员会分到同一分组。”特里克进一步解释说，“抽到金色的三角，意味着，你暂时不参与猎魔，但是你会有别的考核内容。”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提问道：“难道我们不需要先和其余三区的人汇合么？”
“并不需要，如果分配到同样的猎魔任务，你们一定会见到他们的。”
人员依次上前，李貌转动金色的盘面，抽到了那个形似大象的图案。
克莱姆在她身后，抽到了同样的图案。
他的表情仿佛大松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太好了我们分在了同一组。”
来到西区以后，即便她从前并不认识克莱姆波顿，但同时阿雅顿的学生，这的确令他们比旁人要亲近一些。
李貌垂眼看了看他领口摇晃的水纹徽章：“在水域之城，海顿，我想你的徽章肯定能为你加分不少。”
克莱姆挠挠头：“是的，最初我听说在西区复试的时候，我也很高兴。”他眨了眨眼，望向李貌的徽章，好奇道，“不过我也很想看一看你的鹿角徽章究竟是怎么用的，在阿雅顿的时候，你还驱除过魔种对么，能和你分到一组，我真的感觉着实轻松了不少。”
李貌笑了笑，正要答话，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乔治的声音：“日安，二位，看来你们就是第一组的成员了。”
李貌回头望去，悬浮于半空的金色圆盘果然已经消失了，所有人都完成了抽签分组。
乔治手中捏着一枚金色的硬币走到了二人面前，他将硬币往空中抛去，其中一面的图案正是那一头貌似大象的动物。
硬币划出一道抛物线，行过之处，金色的丝线在空中显现，转眼便是一幅地图。
乔治笑容可掬道：“好了，我就是第一组的引路神使，这是你们即将前往猎魔的目的地，我会全程陪伴你们，在正常情况下，需要你们自己完成猎魔的任务，当然，如果情势十分危急，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
乔治说罢，克莱姆兴奋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太好了，是您，艾略特神使，您不知道，早在阿雅顿时，我就十分仰慕您。”
对啊，他们第一组俨然是阿雅顿三人小组。
李貌吸了吸鼻子，识趣地闭上了嘴。
乔治温和地笑道，如同其他两个神使一般，说道：“愿神眷顾你，克莱姆波顿。”
他的目光适才投向李貌：“也愿神眷顾你，罗茜斯图亚特。”
“多谢。”克莱姆兴奋的声音将到一半。
头顶笼罩的金色地图宛如薄暮落下，将三人从头到尾地套住。
巨大的吸力托着李貌直往下坠，片刻之后，头顶尚还温热的暖阳不在。郁郁葱葱的树叶遮盖了天空，脚下泥泞的潮湿土地，盖住了她黑靴的靴底。
“我们到了。”乔治宣布道。
李貌左右看了看：“这是哪里？”
“我们的目的地，海顿周围的湿地森林，这里有魔兽出没的痕迹。”
克莱姆警惕地抚上了领口。
乔治微笑道：“祝你们好运。”
*
猎魔任务是神使的复试内容。
李貌猜测，大概是以魔兽的难度和数量为衡量标准，如果不幸，碰上来自地狱的魔种或者死魂灵，大概衡量的标准也会相应提高。
李貌侧头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克莱姆，心里反倒一点也不害怕。
一来，乔治跟着他们。
二来，她身体里那个可怕的保护咒。
西区猎魔对她来说，利大于弊。
她见到了乔治，神值已经10000点的乔治。
她要是见到魔物，还是再努力吸取一波神值。
最大的难处，约莫是要瞒过乔治的眼睛，做出合情合理的“吸猫行为”。
李貌脚下踩过一团落叶，发出啪叽一声响。
她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乔治跟在他们身后，为了保证不干预的态度，他的步伐缓慢，与他们之间维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幽暗的丛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耀眼的金发。
耳边忽然刮过一股疾风，落在地上的枯叶被卷入了半空。
黑色的烟雾从四周涌来。
“罗茜！”在她身前的克莱姆紧张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李貌扫视一圈，见到了一棵半截树桩后漂浮着88的黑色数字。
来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克莱姆手中凝成了水球。
树后一道灰色的身影径自朝他们扑来。
它的身型不大，但是速度极快，宛如小型的林中猎豹。
它的尾巴翘起，突然朝二人喷射出黑色的液体。
“当心有毒！”克莱姆大叫道，他手中的水球顷刻化成了一道巨大的盾牌，遮挡住了两人。
李貌心念将动，金色的麋鹿跃出了她的领口。
在二人的眼前化作了金色的动物。
它同样扬起了尾巴，朝对面的魔兽喷射毒液。
“拟态！原来鹿角徽章是拟态，这太不可思议了！”克莱姆感叹道。
麋鹿的出现比她预想得快，应对的方式也极其敏锐。
李貌感觉到随着神值的积累，她的鹿角徽章也在不停地变化。
灰色的动物扭头想跑，克莱姆手中的水球朝它砸去，将它团团围住。
“道具，对，道具，猎兽的道具。”克莱姆慌忙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终于摸出了一个布袋子。
黑色的袋子甫一被拉开，水球包裹的灰色魔兽便被收入了袋子里。
李貌看得呆了：“这是你的道具？”
克莱姆立刻捆好了黑色袋子，布袋复又恢复了先前的大小。
他将布袋放回了口袋后，方点头道：“这是我花大价钱在道具商店买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失策了，她可根本没买什么猎魔的道具！
李貌顿觉后悔，来之前，她准备得实在太匆忙了。
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乔治，他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远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
克莱姆斗志昂扬道：“这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难，罗茜，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领先了，也不知道这一片湿地森林里还有多少魔兽，还有没有别的魔法师。”
二人朝前又走了一小会儿，林地里的温度却在慢慢地变低。
脚下潮湿的土壤变得越来越软，李貌朝前迈了一步，泥浆似的土壤突然淹过了她的脚踝。
“等等，克莱姆，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李貌决定停下脚步。
可是，过于兴奋的克莱姆没有听见，他朝前迈了一大步，整个人倏忽间，便也被突地吞没了半截。
“啊！”
脚下的泥土瞬间如同沼泽，开始吞噬着二人的身体。
“救命！”
克莱姆陷在泥地里，挣扎得厉害，可他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李貌心头一紧，扭转脖子，去看不远处的人影。
可是乔治不在！
她也在慢慢往下陷落。
可是，她身体里的保护咒似乎全无反应。
李貌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沼泽兴许并不致命。
“克莱姆，你冷静一下。”
她再次抬眼，黑色的泥土已经淹没了眼前克莱姆的头颅。
李貌闭上了眼睛，任由黑色的桨土盖过自己的脸颊。
果然，没有预想中的窒息感，她依旧能自由地呼吸。
她的双脚重新接触到了地面，黑暗的空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有黑黢黢一片，和脚下触摸得到的，坚硬的地面。
李貌慢慢眨了眨眼，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乔治？”
“克莱姆？”
她试着出声，可是周围空空荡荡，唯有自己的回音。
片刻过后，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朝她走来。
李貌按住了自己的领下：“是谁在那里？”
人影走到了近处，显露出轮廓，来人个子不高，白胡子，白头发，穿着黑色的法袍，头上还带着一顶黑呢高帽。他脸上戴着金色的面具，在黑暗中仍然熠熠发光。
他枯枝般的手臂露在袍外。
李貌立刻认出了他：“福利希斯！”
“我们又见面了，小玫瑰。”他的声音粗嘎，难听极了。
“是你，你是福利希斯，对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貌本能地倒退了一步。
他的声音却带着笑意：“这一次，我想，我们就不用说太多的废话了，小玫瑰。”
他枯枝般的手臂朝前延伸，空荡的袍袖轻轻摇晃，一支长柄的漆黑的镰刀转瞬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刀刃泛着冷光，他的手臂晃动了一下，镰刀已至李貌的眼前。
“好了，让我来看一看，是谁在你身上种下了保护咒。”
李貌闻到了血的气味，腥甜的，血的气味，从眼前咫尺之距的镰刀飘来。
第74章 [VIP]第74章
李貌不敢轻举妄动,血的味道浓郁，除此以外，她的鼻尖嗅到了冷铁一般的气味。
她不确定的是眼前的福利希斯是不是真的想杀她,还是单纯地试探她,因为她并没有感受到身体里的保护咒发生作用，并且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泥地下的空间是镜面世界么？乔治去哪里了？
这个福利希斯来头不小。
但是,大概也不是乔治的对手。
他为什么戴着金色面具,难道他也是死魂灵么？
不对,上一次在白兔酒馆见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没有戴面具。
他不应该是死魂灵。
那他脸上的面具是哪里来的？
“小玫瑰？你在走神么？”他的语气变得不高兴,手中的镰刀又朝前递了递。
刀刃擦过了她的睫毛。
李貌耳边听到一声极其细碎的声响。
她的领口忽地发热，一只金色的麋鹿虚影转瞬挡在了她的身前。
福利希斯语含嘲弄：“神的宠儿？你的保护咒不起作用了么？”
金色的麋鹿化作了一柄长柄镰刀，与面前漆黑的镰刀，除了色泽，近乎一模一样。
福利希斯反手一挥，两柄镰刀在空中铮然相撞,黑色与金色的光雾霎时迸溅开来。
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福利希斯的余光敏锐地瞄见，一道身影倏然一闪,一丝阴冷的凉风吹拂着他的后背。
这里是他创造的镜面世界,无风无雨也无情。
除了罗茜斯图亚特,他并没有允许任何旁人进入这里的空间。
任何人都不可以。
李貌察觉到了福利希斯的变化,她虽然看不见面具下他的表情,可是他周身的气势明显变了。
他的脸孔朝四周转了一圈。
李貌随之望去，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先前镰刀相撞的光雾已经散去。
可是冥冥之中，她像是有某种诡异的直觉。
乔治在这里！
李貌只听福利希斯轻笑了一声。
他的身影在眼前慢慢变得透明,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对的，她差点忘了他变色龙的体质。
他是想逃跑么？
李貌脑中念头急转，连忙望向眼前的金色镰刀，它的形状在下一刻发生了变化。
金色的光雾散了开来，追随着福利希斯的身影，像是空中落下金色的印迹，尽力描摹出他试图躲藏的影像。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了，小玫瑰。”福利希斯冷酷的声音响在李貌的左边耳畔。
李貌迅速地向左瞥去，右肩上却突然被冰冷的，枯枝似的手臂死死按住。
她整个人猛地往下一坠，蛮横的力道将她定在了原地。
面前金色的光雾重又聚拢，金色麋鹿的虚影飞奔到了眼前，旋即化作金色的镰刀，斜斜地朝眼前的虚空挥去。
右肩上的钳制松懈了一瞬，李貌趁势飞速念了一句浮空咒，挣脱了束缚，向空中飘去。
可惜，她的双脚刚刚离地，黑色氤氲便如影随形。
她闻到了熟悉的，腥甜的血的气味。
李貌开始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她不由地向一侧栽倒，身体软绵绵地朝下坠。
这难道是某种催眠气体么！
四周昏暗无比，她的眼皮愈发沉重。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黑暗之中仿佛有更为深沉的黑暗。
可是，她闭上眼睛前，似乎看见了巨大的，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席卷而来。
“斯希利弗。”
聆听自己的名字再次被呼唤，斯希利弗的心中流淌过瞬息的惶恐。
可是，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闯入镜面世界的人，有着他不熟悉的声音。
目之所及，巨大的黑色羽翼稳稳包裹住了下落的罗茜斯图亚特。
“你是谁？”他仰头望去，来人有一张年轻的面孔，火红的发色恍如火焰。
无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他记不得祂的模样了。
可是，他似乎能够感知到一丝祂的气息。
“我的主神，是您么？是您在呼唤我的名字么？”
乔治俯瞰去，他枯木般的身体在黑暗中若影若现，唯有长柄的漆黑镰刀清晰可见。
“斯希利弗，你怎么了，为何找了个这么不中用的身体？”
倘若真是祂，斯希利弗十分清楚，这一切根本逃不过祂的眼睛。
“我醒来时，被困在一截木头里，我试过找寻别的容器，可是似乎只有这一截枯木可以暂时充当我的容器。”说着，斯希利弗脱下了金色的面具。
他的瞳孔呈现出树木般的深绿色。
“您呢，我的主神，你为何有人类的身躯？”
“当然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人类。”
乔治收起了羽翼，包裹其中的人影缓缓漂浮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接住了人影。
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呼吸轻缓。
斯希利弗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您，真的降临了么？”
乔治落到了他的身前，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没有，斯希利弗，你难道忘了么，我失去了我的眼睛”
“我的主神。我当然没有遗忘，卑贱的，人类，肮脏的，叛徒，夺走了您的眼睛。”
说话间，斯希利弗试探地朝前迈了一小步。他收起了自己的镰刀。
“这也是您来到此地的原因么？为了金色的权杖，不是么？您想必也知道，西区送到神都的廷杖是假的，不是么？”
他抬头只见眼前的年轻人用一双蔚蓝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斯希利弗慢慢地在体内积蓄力量。
他缓缓地又朝前迈了一小步
“或许，我可以替您分忧，我知道西区的魔法师将真正的权杖藏在了何处”
“哦？”乔治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天真的年轻人呵。
斯希利弗默默想道。
他身体内的力量倾巢而出，无形的死亡镰刀即将挥向年轻人的头颅。
可是，他的身体霍然一震，仿佛炙热的火焰瞬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
他的手，年轻人修长的手臂不知何时竟穿过了他的胸膛。
烈火焚烧过枯枝，他的躯体瞬时四分五裂。
第75章 [VIP]第75章
斯希利弗惊惶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在燃烧。
“你做了什么！”他尽力想浇灭身上燃烧的火种,可是无论他如何尝试，火种星星不灭。
然而，面前的人就像是在嬉戏,逗弄他。
火种变成了小小的一颗,在他空空荡荡的胸膛飘荡摇曳。
年轻人蔚蓝色的眼珠依旧冷漠。
他错误地预估了他的实力。
不管凯厄斯是不是真的降临了，面前的年轻人至少拥有凯厄斯一部分的力量。
“我请求您的宽宥。”他垂低了头颅,手中无形的黑色镰刀显影而出,被他放置在了身前,他恭顺而谦卑,如同做过，说过千千万万遍,“沐浴在圣光种的，圣洁凯厄斯，我请求您的宽宥，我请求您的眷顾。”
“斯希利弗。西区的权杖在何处？”
斯希利弗垂首答道：“在海底，他们将真正的权杖藏在了海底。”
*
蔚蓝的泡沫涌了上来，一颗又一颗细小的水珠,悬浮在眼前，细腻的触感,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她的深棕色的头发向上飘荡,连同她软绵绵的四肢好像都在蔚蓝色的液体中漂浮。
五颜六色的珊瑚群,银灰色的沙丁鱼群在头顶游动。
李貌感觉自己在做梦,梦境和曾经她到过的，佩妮的海底镜面世界极其相似。
对,这肯定是一场梦，她明明已经离开了阿雅顿,她离开了神都，她没有见到佩妮。
这肯定是一场梦。
蔚蓝色的水光在她眼前变成破碎的色块，光斑。
无数的破碎的蔚蓝色在她面前旋转，变化，它们通通变成了蔚蓝色的眼睛。
“醒醒！斯图亚特！”
“罗茜斯图亚特！”
人的声音响在了耳畔。
她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李貌骤然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乔治的蔚蓝色的双眼。
他的身旁是克莱姆焦急的面孔。
他惊呼道：“愿神眷顾你，你终于醒了，斯图亚特！”
乔治正抱着她，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耳边能听见他的心跳。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挣扎着起身。
克莱姆解释道：“是乔治救了我们，罗茜，你还记得么？我们刚刚遇见了沼泽。”
福利希斯呢？
克莱姆似乎根本不记得福利希斯。他根本没见过福利希斯！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们被困在了沼泽里，之后的事情，她见到了福利希斯。
他似乎根本不知情。
但是乔治呢？
刚才在黑暗之中，她明明感觉到了乔治的存在。
李貌扭头看了看身侧的乔治，他的面色如常，一双眼睛流露出些微的担忧：“你还好么？罗茜？”
李貌狐疑地盯着乔治，刚刚的一切难道是她在做梦么？
可是冰凉的，黑暗的触觉仿佛还萦绕身侧。
她确定的是，至少，她刚才的的确确见到了福利希斯。
乔治的唇角微微扬起：“我想你大概还惊魂未定，不过你们已经捉到了魔兽，至少你们目前的猎魔行动做得不错。”
“说得正是。”克莱姆兴奋道，“你可以再休息一小会儿，前面北区的人要来和我们汇合。之后我们就会从这一片湿地森林里脱身了。”
李貌惊诧道：“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么？”
“对，教廷发来了通知。他们在西区的海底发现了死魂灵和魔种。所有的魔法师都要前往海底，绞杀这些来自地狱的生物。”
李貌想到了她蔚蓝色的梦境，心中的疑惑更深。她侧目望向乔治温和的笑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临近正午，强烈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了下来。
一阵强风刮来，枝叶和树干都被吹得哗哗作响，李貌仰头望去，惊讶地发现北区的队伍乘着飞船而来。
他们乘坐的飞船与先前他们乘坐的飞船类似。
金属翅膀连续不动地扇动着，他们并没有打算降落。
克莱姆撇了撇嘴：“浮空咒，他们甚至不愿意停下，他们指望我们使用浮空咒。”
话音刚落，天空中果然降下了催促的声音：“快点上来，阿雅顿的伙伴！”
李貌和克莱姆只得浮空而上，乔治紧随其后。
甲板上立着一排黑袍的魔法师。霍尔克说得没错，北区的复试者有六个人，在他们身后同样立着神使。
他领下的金色权杖流光，径自朝乔治点了点头。
北区六人之中，立在最前面的魔法师率先开口，她的目光转过两人：“你是罗茜，你是克莱姆？很高兴见到你们，我们来自北区，我是布蕾。”然后她依次介绍了剩下的五个人。
“你们好。”李貌和克莱姆齐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短暂地寒暄过后，飞船全速前进，很快将郁郁葱葱的湿地森林抛在了身后。
他们站立的甲板的色泽，由木头的色彩渐渐变得透明，西区广阔的地貌在脚下展开。
大片大片的水域密布，深浅不一的蓝色与绿色交织。
直到他们见到了纯粹的蓝色，纯粹的大片的海洋在脚下蔓延开来。
阳光下的蔚蓝大海，风平浪静。这使人近乎难以想象，在这一片平静的蔚蓝里，充斥着来自于地狱的死魂灵和魔种。
“女士们先生们。”北区魔法师身后的神使扬声道，“这是你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和你们先前的猎魔之旅差别巨大。你们都该明白，它们是与魔兽全然不同的生物。它们既危险又难以捉摸，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它们了，你们虽然都是高阶的魔法师，但是今年的复试和往年的复试都不太一样。”
气氛转瞬之间冷淡了些许。
众人沉默了片刻，飞船开始缓缓下落，海平面上出现了其他的大大小小的飞船。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一片海域之上。
面对未知的危险，教廷建议所有人集体行动，并且保险起见，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一颗魔药丸和入海的防护罩魔法道具。
防护罩魔法可以确保使用人能够在深海中自由呼吸和移动，而魔药丸可以在短时间内，紧急情况下，将使用人转移出既定范围以外。
李貌和克莱姆下水后，随着人流缓慢地向前移动。
淡蓝色的保护罩像是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了李貌的身躯。
气泡在水中上下沉浮，他们前行的目的地是深海。
李貌回头望了一眼，乔治的周身也笼罩在淡蓝色的光晕下。
她放缓了速度，她和乔治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越往深海之下行走，海平面以上的光亮越来越稀缺。
周围暗了下来。
她的气泡终于接触到了乔治气泡的边缘。
你在找我？
她在脑海中听到了乔治的声音，如同从前他教他咒语一样。
传音咒语。
李貌尝试着答复。
她的表情不变，嘴唇未动。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脑中。
是的，刚才我见到了福利希斯，不是梦，是真的见到了他。
是你救了我？
第76章 [VIP]第76章
李貌听见乔治轻轻地“嗯”了一声,虽然声音响在脑中，可是她依旧清晰地听见了他声音里特有的鼻息，使他的声音听上去莫名有些温柔。
福利希斯并不是死魂灵。她在脑中肯定道。
对,他不是。
李貌又问,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是哪里来的？
乔治脸上的神色不变，淡蓝色的两个气泡在往下沉,相互碰撞,光晕交织在一起。
他夺走了安妮的面具。
果然是这样！
自从见到了戴着金色面具的死魂灵后,李貌便开始怀疑皮尔森俱乐部的安妮也是死魂灵。
果真是这样！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你，是你复活了安妮么？死魂灵可以为人所用,对么？
当然。
乔治轻笑了一声。
李貌行走于黑黢黢的深海，前面的人声和旁人的淡蓝光晕渐渐远了。
乔治放慢了速度，她也随之放缓了速度。
她脑中堆满了无数的疑问，却又不知要从何处问起。
你，你杀了福利希斯么？
没有，我杀不了他。
李貌一愣,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是什么人？
顿了顿，又问,他是人么？
乔治沉默了小片刻。
不算人,他现在大概算是一棵树。
一棵树？
李貌还欲追问,宁静的深海陡然掀起暴动的水流。
无数的气泡,仿若煮沸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冒泡。
黑黢黢的海域中，传来刺耳的,风啸一般的声音，黑色的影子在水中穿行而过。
李貌的耳边听到了诡异的笑声。
呵。
呵。
呵。
断断续续的声音自脚下的黑暗升起。
“魔种,魔种来了！”
前面扬起的人声，扩音似地响起，在深海里传得很远。
李貌警觉地四下张望。
无数淡蓝色的气泡在水下，缓缓升起，魔法师的道具照亮了深海中的这一片小小的水域。
法咒引爆的亮光在水中此起彼伏。
黑色的影子徘徊其中，一大波黑沉沉的魔种从更深的海底翻涌而出。
它们的形态各异，但颜色都是黑色，与黯淡的浑浊的海水混为一体。
其中几只径自朝李貌涌来，它们像是章鱼一类的软体动物，可是皮肤疤痕交错，宛如无数黑色的肉、体躯干堆积而成，全然不似普通章鱼一般光滑。
它们的触角刚一接触到淡蓝色的气泡，便被猛地弹开。
更多的魔种疯涌而上。堆积的黑色在眼前迸溅，游弋，永无止境。
李貌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她的鼻子轻轻地翕动着，魔种飘来的黑色光雾穿透了气泡，被她吸收。
就像那一天一样，在阿雅顿漫天的阴云下，当她面对魔种的来袭，她轻而易举地吸收着它们身上的气息。
一种难以遏制的渴望在身体内被唤醒，她渴望这样的力量，极度渴望这样的力量。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遗忘了身侧的人影，她想要尽情地呼吸。
她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可是这样的渴望难以遏制。
“罗茜。”
乔治周身的淡蓝色光晕转瞬遮盖了她。
两个人所在的气泡不知何时竟融为了一体。
李貌闻声，愣愣地转了转眼珠。
乔治蔚蓝色的眼珠倒映着她此时此刻的面孔。
她的深棕色的眼睛微微失神。
她的唇色鲜红如血，脸色苍白，仿若一幅色彩鲜明的画作，不真实得可怕。
李貌遽然回过神来，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怎么办？乔治，这些魔种是怎么回事？我有些害怕。”
“不。”乔治的唇角扬起了一点点，“不，你不害怕。”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她发烫的脸颊，顺着脖侧，往下，停在了她滚烫的胸膛上。
她的心跳快得不可理喻，她浑身的血液都像在沸腾着，燃烧着。
淡蓝色的气泡外汇聚了更多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影子，变化莫测的魔种们游弋在这一片水域，庞大的阴影遮掩了淡蓝色的光晕。
尖啸，哭泣，低沉的啼叫，无数的声音充斥着深海。
她听见乔治的声音清晰又冷淡：“你一点也不害怕，你在享受着，这样的混乱，混沌，不是么？”
李貌深深吸了一口气，乔治的手掌按住了她的后背。
她的嘴唇碰到了他的嘴唇。
她的嘴唇比他的更为滚烫。
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包裹了两人。
她的头发，一缕又一缕向上扬起。
他们所在的气泡在急速下沉，在无所徘徊的黑影的包围下，飞速下沉。
乔治的左手按住了她的衣领，李貌立刻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十指交错，她匆忙地避开了项链所在的位置。
她的耳边听到了乔治的轻笑。
片刻之间，他往后移开了稍许。
几颗细小的透明气泡从两人脸前缓缓上升。
李貌微微张开嘴唇，缓缓平复了呼吸。
乔治的目光下移，望向了他们的脚下。
金色的光晕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渐渐点亮。
她定睛望去，见到了一截粗壮的干涸的树干，根须密布，紧紧包裹着一个生了锈的金属方形的箱子。
乔治抬手朝下一扬，那树木的根须缓缓移开，箱子的盖子被掀了开来。
一柄金色的权杖，赫然漂浮而上，权杖上面是一枚金色的三角。
权杖！
这里为什么会有权杖！
李貌震惊地望向乔治平淡的面孔。
权杖悬浮在二人之间，三角形的顶端似乎在犹犹豫豫地转向，指向李貌的脸，又缓缓地转向了乔治。
“这不是很有趣么？小玫瑰？”乔治目不转睛地望着金色的权杖。
李貌深吸了一口气，金色的碎屑，自廷杖浮起。
“太有趣了。”
乔治用掌心慢慢划过权杖，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权杖在他的掌心一点一滴地消失。
金色的光晕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唯有他的眼睛里，盈满了金色的光晕。
李貌试着抬手，试图触碰权杖，可是她根本无法动弹。
她纹丝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柄金色权杖在乔治的掌下消失，尽头的三角消弭无形。
深海的深处复又归于黑暗，魔种的哭啸尖叫，盘旋在头顶。
魔种在这里，是因为权杖在这里！
乔治在这里，是因为权杖在这里！
而魔种，而这一切，是因为乔治！
李貌脑中的念头起起落落。
一直以来，寻找金色权杖的人，都是乔治！
“为，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颤声问。
杀死狼人，夺取权杖。
为什么！
再往前一点点，再多知道一点点，她好像终于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那一个背叛的女郎，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她的脑中想起了，法斯特怀恩，哦，不，是死魂灵唱过的歌谣。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混沌大陆上，拥有降临的力量。
她艰涩地喘息着：“乔治，你是……”
骤然点亮的水域打断了她未说尽的疑问。
法咒亮起的光亮，驱散了头顶盘旋的魔种。
淡蓝色光晕的气泡重见光亮。
他们被更大的气泡包裹，直直冲上海平面。
比先前更多的飞船聚集在了这一片水域。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振奋地通知您，该区域的魔种已被教廷驱散。这一片水域又恢复了和平。”
根本不是魔种，根本就无关魔种。
权杖才是关键。
教廷似乎还不知道权杖在这里，至少，曾经在这里。
李貌四下而顾，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
一艘巨大的飞船缓缓降落，金属翅膀停止了煽动，船身停靠在平静的海面上。
甲板上立着一个男人，鬓发发白，额头的皱纹愈深，神情严肃，除却法袍上金色的廷杖，他的中指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金色戒指，是查尔斯艾略特，是主教艾略特。
而更为醒目的是，他的身侧还站着另一个熟人。
他难得地也穿了一身黑色的法袍，一头灰白的头发照例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捏着一顶眼熟的黑色礼帽。
“劳博特罗！”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道。
劳博特罗向来行踪隐秘，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主教艾略特身边，实在太过稀奇。
比主教突然出现在西区更令人咋舌。
他的风头直接盖过了查尔斯。
不过查尔斯艾略特看上去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冷淡地逡巡过海面上的众人。
他的视线望向了乔治。
同为艾略特，他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乔治颔首，似乎也在向他微微致意。
李貌仰头看去，不期然地撞见了劳博特罗的目光，只见他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
她听见了四周更多的窃窃私语：
“教廷的人为什么都来了西区？”
“就连劳博特罗教授也来了？说不定这根本不是什么复试，就是正式的神使选拔！”
“或者，是为了魔种和死魂灵而来？”
“你刚才没听到么，这里已经没有魔种了？”
“肯定是为了选拔神使，除了神使，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惊动主教和劳博特罗。”
第77章 [VIP]第77章
西区的水域之城,海顿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魔法师。
他们大多来自教廷。
狼人联盟会也来到了这一片海域。
海顿变得热闹非凡。
教廷对外宣称，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年的神使选拔做准备。
但是李貌猜测，这大概只是个幌子,要是真只为了神使,劳博特罗压根不会现身。
他想摧毁金色的权杖，一直都想这么做。
教廷是不是知道了西区藏匿的真的权杖。
只是他们晚了一步,乔治已经得到了权杖。
不过他拿到了权杖,是暂时保管,还是已经以某种方式“消化”了它们？
尽管,教廷将它们称之为神的“馈赠”，但如果从前的降临传说是真的,于神而言，它们不是馈赠，而是渎神的凶器。
李貌随众人回到了先前的飞船上，船舶陆陆续续地起飞，迎面刮起的海风吹得她的法袍猎猎作响。
她领上的金色鹿角流转光芒，而她的胸前依旧滚烫。
不被人察觉的项链仿佛在燃烧。
她逆风而行,走到了避风的船舱中。
四周都是人影。
但是乔治目前不在这里。
他先前上了主教艾略特所在的船舶。
李貌绕过一根木柱，坐到了船舱角落的绿绒单人沙发上。
她侧过身,抚过滚烫的胸膛。
在脑中呼唤道,系统。
在呢,宿主。
机械音响起,和从前无别。
我的神值现在是多少？
稍等宿主。
恭喜宿主,你的神值达到了一千！
魔种，大概是魔种,给予了她力量，以及那一柄金色的权杖。
乔治艾略特是什么？
李貌如此问道,哪怕对于系统的回答根本不抱希望。
不知道呢，宿主。
但是他的神值是目前你见过的最高值。
果然如此。
关于乔治艾略特，系统什么也不会吐露。
那你呢？
你究竟是什么？
李貌捉住了吊坠，椭圆形的蓝色眼睛在她手心发烫。
系统没有回答。
冰冷的机械音沉默着。
她的脑中空寂一片。
系统！
李貌烦躁地自沙发站了起来。
她的脚踝处却突然一痒，一根嫩绿色的枝条从绿绒沙发下探了出来。
李貌旋即跳开了半步，躲过了枝条。
“是谁？”
嫩绿色的枝条转瞬干瘪了下去
李貌再不耽误，迅速离开了角落的位置。
*
船舶飞离水域，来到了海顿城市中心的教廷。
白石的建筑是海顿城中少有的高大建筑。
聚集的魔法师人数众多，海顿城市的管理政、府增援了不少人力维持交通与秩序。
海顿和阿雅顿相似，是世俗与魔法混居的城市。
李貌被分配到了教廷背后的住宿区的单人间。
参与神使复试的魔法师都住在这里。
进门不久后，一张红色的请柬便从门上的信件投递口飞了进来。
人声旋即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海顿教廷魔法协会诚邀您加入今晚的接风舞会，在紧张的神使选拔前，我们需要你放松片刻。我们准备了美好的音乐和食物，期待您的到来。”
金色的字符一一浮现在红色的请柬上。
舞会？
李貌捏着手里的请柬，惊诧极了。
这样的“忙里偷闲”听上去真不像是教廷的做派。
兴许，是为了“神使选拔”，做戏也要做全套，尽力地尽善尽美。
李貌为难地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在最底层，她见到了一条华丽的红色的连身长裙。长裙背后垂坠腰带，丝滑的缎面流光，是艾米莉和卡尔送给她的礼物。
出发前，艾米莉特意为她打包了这一件长裙，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舞会的时间定在下午六点，教廷里的钟声敲过数声。
白石大门的晚宴厅徐徐拉开了大门。
众人换下了沉重的，颜色黯淡的法袍，各色礼裙与燕尾服入眼，气氛骤然轻松了不少，一扫先前魔种带来的阴霾。
李貌提着裙角，登上了进门的阶梯。
克莱姆见到她，迎了上来。
他吹了一声口哨：“斯图亚特，你看上去就像变了个人。”
脱却沉闷的法袍，她身上的红裙光彩照人，她总是乱糟糟的深棕色长发，在头顶盘成了圆髻，发丝间点缀一两朵，洁白的细小花朵。
她深色的眉毛弯成温柔的弧线，一双圆眼睛也微微弯曲，唇上带着淡淡的粉色，温柔地笑道：“你看上去也不错。”
克莱姆波顿是个长相俊俏的小伙，深蓝色的西服，使他看上去朝气蓬勃。
“多谢。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伴跳今晚的第一场舞？”
李貌正要开口拒绝，原本有些喧哗的大厅骤然静了静。
大厅尽头的大门拉开，教廷的人鱼贯而出。
他们看上去也和寻常的魔法师相差无几。
只有为首的查尔斯，他的手指上还戴着醒目的教廷戒指。
旋律舒缓的圣歌响起，萦绕在大厅之中。
在连绵不绝的人群中，李貌依旧第一眼见到了乔治。
白色的衬衫竖领高竖，黑色的礼服勾勒他修长的身形。
他金色的头发背梳，额前落下一小捋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轻晃。
不少人径自走向了长桌，挑选晶莹的酒杯。
乔治走向了她。
圣歌的音符发生了变化。
人群开始接二连三地走向了舞池。
李貌立在原处，乔治停在了她的面前，朝她微笑着，伸出了右手：“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舞么，斯图亚特小姐？”
胸腔里的心脏加速跳动了一下。
“当然。”李貌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乔治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左手停留在她的腰后。
音乐的旋律变得稍快了一些。
“希望你今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的声音缓缓入耳。
李貌脸颊一热，点头道：“我会的，你也是。”
他的步伐不快也不慢，李貌跟随着他的节奏，旋转，分离，左右交叠。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颊愈发滚烫，她鼓起勇气，抬起低垂的眼帘，直视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璀璨的水晶灯盏下，熠熠生辉。
大海一样的蔚蓝，天空一样的蔚蓝。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
可是他在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的脸孔在他的目光中。
乔治艾略特。
她想，她肯定不会忘了他。
就算，就算，有一天，她不在这里，回到没有魔法的世俗世界。
就算回到外婆的身边，她也绝对不会忘了乔治，忘了混沌大陆。
“你在想什么？”乔治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李貌眨了眨眼，敛了表情，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此时此刻教廷明明有这么多的麻烦，为什么他们还会特意举办这一场舞会。”
乔治的笑声响在耳畔：“如同教廷所言，选拔前的放松，不是么？斯图亚特，你还想做神使么？”
“嗯。”李貌随之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不但想做神使，我还期盼着神的降临。”
乔治按住她腰后的手掌不由地紧了紧。
她的额头撞到了他的下巴。
“抱歉。”连同她的舞步也乱了一瞬。
乔治笑了笑，却没有推远二人之间的距离，可是他也没有再说话。
二人距离之近，近到她听到了乔治的心跳声，与背景音乐呼应般，舞曲的节奏和音符如同蜿蜒流淌的溪流，轻柔缓和地抚过堤岸。
他的手却牢牢地捉住她的手，不移分毫，引领着她旁若无人地起舞。
舞会上，无数道目光投在二人身上。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劳博特罗细致地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年轻的，美好的爱恋。
呵。
他转开视线，握紧了手中的高脚杯，将其中深红的酒液一饮而尽，才转身慢慢走向了大厅另一侧的查尔斯艾略特。
皮特皮尔森站在他的身侧。
两人正低声交谈，他们肃穆的神色和整个舞会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
“嗯。先生们。”劳博特罗假咳一声，宣布自己的到来，“真挚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教授！”皮特皮尔森殷切而笑，“怎么会，您能大驾光临，实在是教廷的荣幸。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了。”
劳博特罗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转而望向查尔斯艾略特，只见他露出一点矜持的微笑：“晚上好，先生。”
劳博特罗捏着黑色礼帽颔首：“主教。”
他并不打算与之寒暄太久，而查尔斯眼下恐怕也没有社交的兴致，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先前说得不错，对么？你们派去深海调查的魔法师们回来了么？”
查尔斯蓝色的眼珠黯淡了，他的声音低沉，甚至用了传音咒。
独独劳博特罗听到了他的声音：“您说得不错，西区的权杖已经被人调包了。我们的人感到深海的时候，权杖没了，我们也的确察觉到了恶魔的气息。它们利用了魔种作为掩护，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令权杖消失了。”
劳博特罗眼珠转了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查尔斯额头的皱纹更深：“按照您的方法，找到标记，一旦找到标记，我们就找到了恶魔。”
一旦找到了恶魔……接下来，至少他们可以想尽办法，消灭恶魔。
劳博特罗抬手用黑色的礼帽轻轻地扇着脸颊。
他的嘴唇未动，神色自若。
可是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被查尔斯听到：“听着查尔斯，我想，今晚我已经找到了标记。”
查尔斯蔚蓝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可他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这是一件显然需要谨慎隐秘处之的大事。
劳博特罗的声音像是苍老了许多：“总有这么一天的，你我都知道。标记，我留在权杖上的标记就在今夜的舞会场上。”
早在教廷将几支权杖收归神都时，劳博特罗便想留下魔法印记，无论是谁，碰了权杖，短时间内，他都能感知到印记，从而追踪到究竟是谁窃取了权杖。
他从来都不信是狼人窃取了权杖。
先前的两支，他错过了追踪的最佳时机，而西区的权杖到达神都的时间最晚。
他及时地留下了印记，并且任由魔法教徒会的人将它调了包，带回了西区。
深海的权杖消失了，他们等待的就是那印记出现在今夜。
劳博特罗的视线扫过偌大的舞池，白玉的地板倒映着翩翩的影像。
她身上摇曳的裙摆如同燃烧的火焰。
罗茜。
斯图亚特。
第78章 [VIP]第78章
教廷的钟声再度敲响,夜色早已昏沉，天空云朵密布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子。
舞会的乐章临近尾声,大厅之上的喧闹却没有停歇。
乔治早被教廷的人呼唤至一侧,神使的祷告，是每个夜晚不可或缺的一环。
李貌离了舞池,转身往长桌而去,一连跳了几支舞,她口干舌燥地端起了一杯橙汁,喝了好几口。
玻璃杯中的冰块尚未融化，酸酸甜甜的橙子味道凉幽幽地在口中化开。
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晕眩来得猝不及防,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耳中继而嗡鸣不止，像有一只手无情地翻搅着她的大脑。
她几乎站立不住。她连忙伸手按住了长桌的一角，试图稳住自己晃晃悠悠的身躯。
她的耳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夜间祝祷：“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
乔治！
李貌晃了晃脑袋,想张嘴出声，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骤然暗了下来,祝祷词戛然而止。
略微惊慌的声音在周遭响了起来：“这是停电了么？怎么忽然暗了！”
停电,对于魔法师们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无数由法咒点亮的灯火在大厅之中飘飘荡荡。
李貌却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飘荡的萤白光团,整个人便一头向下栽去。
一股大力拖拽着她的身体,宛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头晕目眩,头疼欲裂，整个身体在急速地下坠,毫无阻拦地下坠，直到她的身体突地顿住，凭空漂浮了起来。
一盏又一盏的微弱烛火亮了起来，黑铁的烛台镶嵌在墙面，四周黑洞洞的墙壁逐渐显现出了本来的轮廓。
李貌低头望去，赫然发现自己的腰间捆绑着金色的锁链。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鬼地方！
救命！
她再次试着张嘴，可是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得出去！
她猛烈地挣扎了起来，这才发现她的四肢也被极为纤细的金色锁链牵引，锁链的另一端被固定在墙面上。
这里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就像是一座囚牢。
她头顶的发髻早已乱了，碎发垂落下来，发间那几朵装点用的细白花朵也摇摇欲坠。
有人么？人都到哪里去了？
李貌急切地四下张望：“救……命……”
她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道脚步声。
“罗茜斯图亚特，你是魔法教徒会的忠实拥趸。”
不是提问，是一个陈述句。
“谁？”李貌循声望去，首先见到的是他中指上的教廷戒指。
查尔斯艾略特！
是他捉住了她？
是教廷要捉她？
为什么！
“主教？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挣扎着身体，慌忙说道。
能不能先把她放下来！细长的锁链勒得她浑身发痛。
查尔斯走到了她的头颅一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罗茜斯图亚特，你是魔法教徒会的忠实拥趸，对么？
是为了魔法教徒会，把她抓来了这里？
教廷发现了小玫瑰从前和教徒会的牵连？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发作？
李貌定了定神，解释道：“从前，曾经有一度，我确实鬼迷心窍，误入歧途，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魔法教徒会联系了，我不再是教徒会的成员了。”
查尔斯蓝色的眼睛来回扫视过她的身体，最终落在了她脚踝处的印记上。
劳博特罗留在权杖上，特有的魔法印记。
念诵法咒时，便会出现一只兔子的微型剪影。
李貌感觉到脚踝处一阵灼烧的痛感，她扬起脑袋，艰难地向脚踝看去，只看得见一个形如纹身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脚踝上。
那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夺取权杖？”查尔斯的语调低沉了不少，说话间，他兀自抬起手来，掌心距离她的额头只有一寸的距离。
一道金色的光晕自他的掌心往下流淌，没入了她的额头。
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李貌惊恐地叫道：“我没有！我没有夺取权杖！你在做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查尔斯没有答话，金色的光晕已经全然渗透进了她的额头。
她昏昏沉沉的头脑，更加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宛若一双大手持续不断地翻搅她的脑子，痛得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了尖叫声，像是自己的尖叫声。
眼前的景象，从漆黑一片渐渐成了色彩鲜明的图景。
她看见了她和乔治在白玉地板上起舞，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场景走马观花似地移动，她看见了艾米莉和卡尔担忧的脸孔。
她甚至看见了莫里哀！
不，停下来！
她好像知道查尔斯在做什么了？
他在读取她的记忆！
可是，一切没有停止。
眼前的景象在飞快地变化。
莫里哀在她眼前干瘪，流血，死亡。
不！
停下来！
她看见了法斯特怀恩，看见了狼人联盟会。
神都的风雪夜，漫天的白雪下个不停。
乔治把她塞进了自己的高领毛衣里。
金属鹦鹉飞翔，撞到了木门上。
记忆在快速地倒弛，阿雅顿灿烂的骄阳，波光粼粼的莱恩河，赛艇会，月夜的狼人。
直到，直到……
潮湿的昏暗的红狮酒窖，她的面前立着一尊没有脸孔的白玉神像。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她听见响动，扭头便看见了乔治。
不，不，不，停下来！
李貌心惊肉跳，想要大叫。
停下来，立刻停下这一切！
你回来了啊。
她终于看见了外婆的脸。
求求你了。
不，停下来！
她小声地啜泣着。
天空的雪花落了下来，又是一个风雪夜，风声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斜刮下来。
雪花下面是一座金顶的圣殿，在圣殿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耸立着四根金色的廷杖。
她眼前的廷杖通体是闪烁的金色，廷杖上顶端立着一只蓝色的眼睛。
天空不停地，不停地落着白雪。
纯白的世界，一道刺眼的亮光忽地射来，她抬手虚虚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亮光的尽头，红色的血涌了上来。
“停，停下来！”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李貌陡然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期然地对上了查尔斯有些骇然的神色。
他的脸在她的眼中一片血红。
“你……”他张开嘴，只来得及说出了一个字。
一节嫩绿色的枝条，软绵绵地从他的嘴里伸展而出。
枝条转瞬变得粗壮，膨胀，几乎将要撕裂查尔斯的面孔。
查尔斯蓦地瞪大了眼，一团金色的光晕从他的领口汹涌而出，缠住了疯长的枝条，枝条停止了生长，一点一滴滴干瘪了下去。
查尔斯抬手一拽，生生将他嘴里的枝条拽了出来。
皮肉撕裂的声音萦绕耳际，枝条落在地上，还在不断地蠕动着。
“呵呵。”
李貌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教廷的囚牢就是这里么？”
她认得这个暗哑的古怪的男音。
福利希斯！
查尔斯皱紧了眉头：“恶魔的气息。”
墙上的烛台遽然点亮，噗噗几声大响，这个地底囚牢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墙面上满布咒文。
金色的，黑色的法咒交织而成。
这都是抵御恶魔，死魂灵，魔种最为有效的咒文，一旦恶魔入内，便回被咒文遏制力量。
“露出你的真容来！”
查尔斯手中的金光迸溅而出，他的目光扫视过空荡的囚室。
金色的光晕落到地上，照出了半个脚印。
查尔斯紧随而上，巨大的光团刹那笼罩了福利希斯的身躯。
他苍老的面孔，枯枝一般的四肢显影而出。
“你是什么？恶魔？”查尔斯警惕地望向他。
福利希斯干笑了两声：“我是你的噩梦。主教大人。”
话音未落，枯枝从地面破土而出，像绳索一般缠住了查尔斯的脚腕。
他的脸色发青：“你，怎么会？”
墙面上遏制恶魔的咒文开始剥落。
福利希斯高扬右手，一柄长长的漆黑镰刀，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查尔斯的眼中露出了真切的恐惧：“你怎么可能冲破这里的禁制！你到底是谁！”
福利希斯撇嘴道：“在你折磨可怜的小玫瑰的时候，我当然要想办法解开这里的禁制，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噩梦。”
黑色的镰刀破空划过，径自朝他的头颅砍去。
查尔斯咬紧牙关，金色的光团与镰刀相撞，轰然巨响，囚室随之晃动了片刻。
大半的咒文还留在囚室之中，查尔斯满头冷汗，凝视着面前的黑影。
黑色的镰刀。
“斯希利弗。”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是斯希利弗！你是死神！”
死神！
李貌的身体被金色的锁链捆绑。
她的眼睛又痛又热，她强撑起眼皮，侧目望去，她看不清福利希斯的脸孔。
她只能看见他的轮廓。
他是死神？
福利希斯的身体忽地朝前狂奔，如一团黑影，牢牢地缠住了查尔斯的身躯。
“你知道么？我早就受够了这具身体，腐朽的树木，凋零的枝叶，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以为他是谁，等我，拥有了新的身躯，崭新的身躯，更为强大的力量，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掐住了查尔斯的脖子。
金色的光晕和他身体散发出来的黑雾相撞。
他狞笑了几声：“这次我得小心点，我可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削了。”
查尔斯的眼睛圆睁：“死……死神……”
“在你临死之前，能够见到我，也算死得其所了。主教大人。”
黑色的烟雾顷刻吞噬了金色的光团。
斯希利弗俯身而下，黑色的雾气朝查尔斯的身体涌去。
李貌睁大了眼，他在吞噬另一具身体！
她试着挣脱，金色的锁链哗哗作响。
斯希利弗侧目看来，他的脸孔恍惚间，已是枯树般的树皮。
李貌眼中血红一片，她看得不太清楚。
斯希利弗仿佛笑了笑：“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李貌心头狂跳，依旧头痛欲裂，她仰头看去，黑漆漆的天花板密不透风。
她注视着其中一段金色的咒文，正准备召唤金色麋鹿之时，天花板的中间露出了一点金光。
起初只是圆圆的一个小点，然后突然扩大，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贯穿了整间囚室，也贯穿了斯希利弗周遭的黑雾，他的身体从中间断开了。
“见鬼了！”她听见他低声咒骂道，“权杖！居然还有人会用那该死的权杖。”
第79章 [VIP]第79章
金色的权杖击碎了死神的身体。
劳博特罗落地过后,震惊地望向倒在地上的查尔斯，目光又缓缓移到了被捆绑的李貌身上。
“我的神啊，查尔斯,这都发生了什么！”
李貌双眼仍然又痛又涨,她眨了眨眼，两道鲜血混着眼泪流淌了下来。
劳博特罗知道她在这里？她知道查尔斯要做什么？
血泪朦胧中,她愣愣地盯向他,却发现劳博特罗不自在地转开了眼。
他抬手一招,他手中的金色权杖转眼变成了他惯常捏着的那一顶黑色礼帽。
他伸手又是一招,淡蓝色的光晕从他的指尖流溢，笼罩住了地上的查尔斯,他脖子那一道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缓慢地复原。
劳博特罗接着回身，手指轻轻拂过，淡蓝色的光晕落到了李貌的眼皮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眼皮上，缓解了灼烧的疼痛感觉。
这大概是个治愈类的法咒。
李貌感觉到她身上捆绑的金色锁链慢慢地松懈了一些。她的身体随之落到了冰凉的地上，可是束缚并没有完全松开。她并不能自由地行动。
她动了动手脚，依旧可以听见金链晃动的哗哗声。
“劳博特罗教授,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她尽量语调平缓地问道，尽管查尔斯已经窥探到了她的秘密。
她勉强转了转头,离她不远处,查尔斯躺在地上,他的双眼紧闭,像是已经晕了过去。
“我恐怕目前不能告诉你,罗茜，等到排除了你的嫌疑,我再向你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艾玛姑妈的原因，劳博特罗的语气远比查尔斯艾略特客气,可是更多的内情，他也不肯对她说了。
是她的脚踝出了什么问题么？
查尔斯是见到她的脚踝以后，才开始不顾一切，蛮横地搜索她的记忆。
脚踝上，纹身一样的东西，大概和福利希斯有关，不，大概是和死神有关。她清楚地记得，从海域回来的飞船上，她的脚踝曾被枝条一类的东西碰触过。
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猜测，当时“碰”到她的就是“死神”，暂时是“一棵树”的死神。
乔治呢？
乔治预料到了死神的行踪么？他知道查尔斯和劳博特罗的打算么？
就算之前不知道，他眼下也该知道了。
对啊，她身上还有可怕的“保护咒”！她的所闻所见，都在乔治的眼里。
可是，刚才，保护咒并没有立刻产生作用。
是她并没有置身于危及性命的危险之中么？
还是……
李貌心头猛地一落，她不禁侧目看了看墙上斑驳的咒文痕迹，难道这些驱逐恶魔的咒文，能够限制“保护咒”的作用？
不然的话，乔治已经目睹了刚才所有的一切。
她的眼珠慢慢地转动着，视线落在劳博特罗手中的黑色礼帽上。
原来，他一直把自己保管的那一根金色权杖带在身边。
谁能想到呢，他就这样被它堂而皇之，显而易见地带在身边……
这是最后一根权杖了。
这就是乔治需要的最后一根权杖了。
李貌忽然想起了，劳博特罗躲避追杀，到达艾玛姑妈家时，最先进门的便是这一顶黑呢礼帽。
难怪先前，乔治一直没有得到，后来，劳博特罗兴许也将礼帽交给姑妈保管了一阵。
李貌想起了艾玛行李箱中，她匆匆一瞥过的黑呢礼帽。
现在呢，现在三根权杖通通丢失了，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使用这一根权杖的时候了么……
劳博特罗环顾四周，谨慎地观察着先前斯希利弗留下的踪迹。
落在地上的绿色枝干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囚室之中，早没了斯希利弗的气息。
但他还是俯身，用手指捏过一点绿色的粉末，装进了从口袋里摸出的玻璃小瓶里。
“这间囚室已经不管用了。”他低声说道，不晓得是在同李貌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哦，神啊，查尔斯。”他垂首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查尔斯，嘴角沉下，他抬手朝他的身体一挥，空中念念有词，查尔斯被一团云雾包裹，缓缓地朝空中飘去。
直到李貌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看见劳博特罗低头朝自己的方向看来。
他沉默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李貌紧抿着唇，不言不语，却听他忽然出声问道：“艾玛说过，她曾为你占卜过，是这样么？”他在细致地审视着她的反应，“艾玛说，她不记得她当时看见的征兆，你呢？你还记得么？”
李貌继续不言不语。
她当然记得。
艾玛姑妈当时脸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纹路，宛如黑色刺青，她大声地称她为“背叛者”。
沉默流淌在二人之间，囚室的天花板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白色的光斑透了下来。
劳博特罗掏出口袋里的金色怀表看了一眼：“今天的时间不早了，我得再找个地方，安置你。我想，不管今天缠上查尔斯的到底是什么，我想，祂还会找你。”他深深地看了李貌一眼，“我们的时间大约不多了。”
话音落下，李貌听见耳边传来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
金色的锁链自顾自地动了起来，将她层层包裹了起来，如同一个结实的蚕蛹，只有她的脑袋完整地露在外面。
她的身体随着白色的光团往上漂浮。
室外微冷的空气迎面吹来。
她并没有回到先前的大厅。
她看见的是一望无垠的漆黑夜空，一点月色，一颗星子都没有，漆黑的，无垠的夜空，静静地凝视着她。
教廷的尖顶和最高处悬挂的铁钟就在不远的眼前。
“小玫瑰，天啊，小玫瑰，你们在做什么！”
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艾米莉的声音。
李貌骤然回神，她迫切地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草坪上立着的人影已经有些小了。
她的视线依旧模糊，可是她能辨认出艾米莉。
“艾米莉？”她嘴唇动了动。
“小玫瑰！”
艾米莉激动地想要上前，她身侧的艾玛斯图亚特阻止了她：“你冷静一点，教授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什么破烂理由，让他们像对付魔种一样地对付小玫瑰！”卡尔激烈地扬声道，他挥舞手臂，正欲念出法咒。
可是，劳博特罗眸光一转，便将卡尔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李貌低头再看，草坪上立着更多的身穿黑袍的魔法师。
他们好像都是教廷的人。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咒。
他们好像在等待。
对，他们在以她为诱饵，在等待着什么。
狡猾的斯希利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现身了。
就算是为了金色的权杖，他也不会……
可是……
乔治！
李貌心头骤然一跳，仿佛某种预感使然，她抬头，望向了漆黑的，无垠的夜空。
温柔的夜风拂面而来，宛如一只轻柔的手掌吹开她额前的碎发，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头。
她的眼皮沉重，灼痛。
她强撑起眼帘，注视着漆黑的夜空。
下一刻，风声陡然而变，呼啸着袭来。
劳博特罗手中的黑色礼帽开始不停地旋转。
他脸色一变，高呼道：“准备攻击，祂来了！”
遮天蔽日的黑暗沉沉而下，比夜色更为漆黑。
黑色的羽翼，掀起了一阵飓风。
“恶魔！是恶魔！”草坪上的人群惊呼道。
狂风卷起了地面的草皮，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白石堆砌的喷泉倒涌。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劳博特罗扬手一招，口中念过咒文。
草坪上古怪的图腾发出了金光，赫然变成一只金色的眼睛。
他瞬时将黑帽扔向光源中央。
转眼之间，黑帽落地变成一柄长长的金色权杖，耸立在金色的瞳仁中。
“神的力量，永远歌颂。”众人吟诵道。
金色的光晕自权杖射出，朝空中黑色的羽翼击出。
金光击穿了黑色的羽翼一角，柔软的羽毛轻柔地落到了李貌身上。
她感觉到捆绑住她的金色锁链松动了开来。
她旋即转了个身，这样的角度，她能够更为清晰地望向草坪上的金色权杖。
光晕笼罩着地上的眼睛，权杖耸立其中沐浴金光。
她的脑中想起了那一首歌谣：
金色的权杖沐浴圣光，
混沌大陆上，
拥有降临的力量，
金色的锁链跳动光亮，
还有一个唤作斯图亚特的女郎。
第80章 [VIP]第80章
李貌默念了一句浮空咒,用尽全身力气朝上飞跃，她终于完完全全地摆脱了锁链的控制。
权杖发出的亮光更加刺目，数道光柱接连射向黑色的羽翼。
羽毛漫天飞舞,如同一场黑色的大雪,飘然落下。
乔治！
李貌朝空中飞去。
黑色羽翼后的身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他的上身□□，金色的光柱早已撕裂了他的衬衫。
巨大的羽翼垂悬在他的身后,他的身上满是黑色的印记,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纹身。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李貌惊讶地捂住了嘴。
他背对着她,黑色的羽翼刺破了他的脊背。
“恶魔！”
“快看，他！是乔治艾略特！”
“我的神啊,恶魔竟然是一个艾略特！”
恶魔！
乔治在众人眼中无疑是一个恶魔！
乔治……
李貌嘴唇微动，可是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朝他飞得更近。
“小玫瑰！快回来！”远处传来了艾米莉焦急的呼喊。
李貌只见乔治转过了身来，他的面孔苍白，显得他的瞳孔愈发醒目，大海一样的蔚蓝,天空一样的蔚蓝，他的唇角微扬,似乎对她微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转向了草坪上耸立着的金色权杖。
权杖顶端发出的金色光晕强烈而刺目,草地上古怪的金色眼睛,仿佛也在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
“神赐予的力量么？”她听见他轻声道。
李貌的胸腔突突而跳,她扭头凝视着地上的金色眼睛。
权杖就是神赐予的力量。教廷依靠神赐予的力量主宰大陆,将神的力量彻底封印于权杖之中。
凯厄斯的力量就是权杖么……
传说神之所以没有降临，是因为被金色的权杖挖去了眼睛。
权杖之所以能封印神的力量,是因为权杖里藏着的是神的眼睛？
李貌急促地喘息了一口气，手中不自觉地捏住了她领下的项链。
项链在她手中发烫,在隐隐跳动，如同活人的脉搏在突突地跳动。
她的耳边听见劳博特罗扬声道：“真的是你么？乔治艾略特？是你窃取了权杖么？即便窃取了权杖，你也无法完全地拥有神的力量，不是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恶魔觊觎神的力量！乔治你是被恶魔附身，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只要驱逐你身上的恶魔……”
乔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缓缓：“哦？觊觎神的力量？”他背后的黑色羽翼再次掀起了狂风。
劳博特罗皱紧了眉头。
地上金色的眼睛迸溅出两道光晕，速度极快，在空中变作两条金色的锁链。
“捆缚咒！”劳博特罗话音落下，教廷的魔法师齐齐念诵咒文。
金色的捆缚咒撕扯着他的黑色羽翼。黑色的纹身更加深刻地浮现在他惨白的肌肤上。
诸神降临前，大陆一片混沌。
宛如一个诅咒，他的脸孔开始出现了碎裂的细小纹路。
“乔治！”刺目的金光，令李貌的眼眶又酸又热，再次疼痛了起来。
锁链撕扯着他的羽翼。
金色的圣光似乎要将乔治杀死了。
“乔治！”
李貌的身体比她的思绪敏捷，她再次朝乔治的方向狂奔而去。
“斯图亚特，回来！”
“罗茜，退下！”
远处传来了人声与叫喊。
乔治转眼，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极为陌生。
蓝色的瞳孔一刹那变作了金色。
羽翼扇动，三根金色的权杖，自空中将落，开始不停地旋转。
剧烈的狂风呼啸而来。
它们被黑色的光雾缠绕。
光雾朝金光涌去。
黑色与金色在空中相撞，大地开始了颤动。
被赐予的神的巨大的力量在大地相撞，光波推开雾霭。
劳博特罗惊惶道：“你要做什么！你要毁掉一切么！”
乔治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静默地立在半空之中。
神的惩罚。
被窃取的力量，总有被收回，被毁灭的一天。
劳博特罗几乎在那一个瞬间才回过神来。
乔治艾略特不是觊觎神的力量，他搜集权杖，是要摧毁神的力量。
他怔愣了一瞬。
黑色的光雾冲破金色的光柱，击打向远处的教廷尖顶建筑。
白石修的高大建筑轰然陷落。
无数石屑在光雾中飞舞。
草坪上的古怪金眼，如同一团薄雾，绵绵而起。
金色的廷杖似乎预感到了即将面临的命运，迸发出炽烈的金光，霎时穿透了重重光雾，击中了乔治的眼睛。
教廷的最后一支权杖，交由劳博特罗保管的权杖，是神的力量的真正所在。
劳博特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半空中的他。
恶魔。
半神。
必须在神降之前，阻止这一切！
他发出了攻击。
光刃如同利剑，直朝乔治的胸膛而去。
李貌刹那转身：“荣耀，荣耀为你俯首……”口中念起了乔治教过她的降临的祈祷祝词，“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期盼你的降临。”金色的光雾从她的身体飞出，幻化出金色麋鹿的形状。
“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她的身体迸发出更多的金光，一只又一只的金色麋鹿幻化成形。
一为悲伤，二为欢笑，三为葬礼，四为新生，五为天堂，六为地狱，七为恶魔，他自己。
七只金鹿，朝乔治齐齐奔去，挡住了光刃，而廷杖投射的金光却击穿了七只金色麋鹿。
“小玫瑰！”李貌听到卡尔惊恐的吼叫，“快回来，求你了，你会死的！”
系统，系统！
李貌浑身颤抖地拽住了领下的项链。
神失去了祂的眼睛。
神史写过。
你，你就是神的其中一只眼睛，对么？
你并没有被权杖封印，没有被权杖夺取。
你是其中一只眼睛，对么！
廷杖迸溅的光辉宛若烈火灼烧着李貌的身体。她身上的红色裙摆燃烧了起来。
七只金鹿围拢在乔治周围，承受着廷杖的袭击。
影像由虚变实，再由实变虚。
系统，系统！
李貌拼住全力，念了一句浮空咒，再次朝空中的乔治飞去。
系统，系统，不要再装死了！
宿主。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李貌“呵”得一声冷笑，从乔治能看见你开始。
从你长得像他的眼睛开始。
你……你早就猜到了。
机械音终于出现了波动。
李貌忍住喉头涌起的腥甜，只问，我该怎么做？
我要怎么把神的眼睛还给祂？
神，不愿意降临。
没有用的，小玫瑰，要是神想降临。
乔治，不会被他们轻易抓住。
乔治就是凯厄斯么？
为什么不愿意降临呢？
李貌看着被金光击穿的羽翼。
他不痛苦么？
她的眼眶又酸又热，脑中忽然记起了乔治从前的模样。
他耀目的金发，他漆黑的法袍，还有今晚早些时候，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珍珠白的西服，邀请她共舞的模样。
“乔治！”
“乔治！”
“乔治！”
李貌的眼睛瞬间盈满了眼泪。
系统的声音响在脑海，神没有哪一刻不痛苦。
被遗忘的痛苦，被背叛的痛苦。
所以，只有毁灭这一切。
李貌径自朝金光风暴中心的乔治飞去，将远处的声音甩在身后：“停止你愚蠢的举动，罗茜斯图亚特！你不要与恶魔，与黑暗为伍！”
廷杖的金光朝李貌追击而去。
金色的光辉打在她的背心，像是雷霆电光，疼得她浑身犹负千钧之重。
乔治。
李貌终于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的双眼紧闭，脸上灰白，唇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她伸手急切地去摸他的脸颊，碰触的刹那，像是被电击一般地刺痛。
李貌收回了手，掏出怀中的项链。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没有用的，小玫瑰。
他现在已经不全然是乔治了。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貌死死地捏住了项链。
机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叹息地说，呼唤神的名字。
乔治，不，不是乔治。
李貌开口唤道：“凯厄斯。”
然而，乔治依旧双目紧闭。
金色的光柱，令李貌的眼泪流个不停。
“乔治！”
她双手捧住了他冰凉的脸颊。
剧痛自她的指尖传达到全身。
转眼，她已经痛得将要没有知觉。
可她仍旧不放手，她固执地又喊了一声：“乔治！”
“荣耀，圣光，沐浴在光中的圣洁凯厄斯。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以罗茜，斯图亚特之名起誓，倘若降临，我愿意为之献上我的生命！”
乔治！
鲜血混合眼泪从她疲惫的脸上划过。
她勉强自己，用尽全力地眨了眨眼。
面前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仿佛蕴藏大海与星辰，里面藏着金色的影子。
祂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她。
祂身后的天空滚过了一道金色的雷电。
金色的光柱停止了，耸立的，旋转的金色权杖纷纷化作粉末。
世界寂静无声了片刻。
魔法师们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法咒再也无法生效。
李貌的耳边听到了陌生的声音：你有愿望么？罗茜斯图亚特。
她继而听见了震惊的细小声音从远处传到耳边：“是神降临了么？是神的荣光降临了么？”
李貌浑身剧痛，手已然抬不起来，她挣扎着抬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
“乔治，我累了……我想回家。”
眼前的金色瞳仁骤亮，她的身体落了下去，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仅仅过了须臾的时间。
艾米莉喜极而泣的声音萦绕耳际：“我的神啊，感谢您，歌颂您，送回了我的小玫瑰。”
啊，好累。
李貌浑身脱力般地闭上了眼睛。
艾米莉快步上前，接过从天而降的罗茜斯图亚特的身体。
她身上的数不清的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愈合了。
然而，艾米莉脸上庆幸的笑意只停留了一秒。
她怀中的罗茜斯图亚特的心跳停止了。
她的呼吸，心跳都消失了。
“不，不，不，不，我的小玫瑰！”
她着急地去摸她的胸口，她的脉搏，什么都没有。
她急迫地，抬头望去，云端之上的乔治适才再度将目光投向地面。
他平静的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
罗茜斯图亚特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
艾米莉怀中拥抱的是一具再无生气的躯体。
艾米莉的眼泪汹涌而出：“救救她，救救我，我的神，我不能失去我的小玫瑰！”
神明面无表情的脸孔渐渐变了。
空中方才耀目金色的光芒被黑压压的乌云遮盖。
红色的雷电闪过，轰隆几声巨响，大雨瓢泼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