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首长那句“还有一个半小时”,像一道催命符,狠狠抽在瘫软如泥的学员们身上。
“食堂...跑...”
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极致的眩晕和恶心。
他们的眼中只有六点半关门的食堂大门。
挣扎!前所未有的挣扎!
学员们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虾,爆发出最后一点行动力量。
他们互相搀扶,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互相拖拽、倚靠,踉踉跄跄地从崖顶平台站起来。每一步都伴随着哀鸣,每一次试图迈步都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仍在翻腾的浓雾深渊。
“呕......”刚走出没几步,就有人控制不住,扶着旁边的树干剧烈干呕起来,却吐不出什么,只有酸水。
“慢点......慢点......我头好晕....”
“别拉我......我自己能......呕......”
队伍歪歪扭扭,行进的速度宛如龟爬,与其说是跑向食堂,不如说是一群残兵败将在狼狈的回途。
曹首长悠闲地跟在队伍最后,目光扫过这群“残兵”。当他的视线落在队伍中段时,眉头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是白引玉。
他同样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
但与其他学员东倒西歪的状态截然不同,他的步伐虽然沉重,却异常稳定!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轻盈感?
更让曹首长眼神诧异的是,白引玉并非独自一人。他背上,正背着已经彻底变成一滩烂泥、连路都走不稳的刘子星!
“呜呜......白哥......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呕......”刘子星趴在白引玉背上,有气无力地哼哼,时不时干呕一声,眼泪鼻涕糊了白引玉肩膀一片。
“我说大哥,你能控制的点不,要不就先闭嘴,省点力气。”白引玉的声音带着疲惫,步伐没有丝毫紊乱,稳稳地保持在队伍的第二梯队。
第一梯队是白鸦和那个红发少女。
红发少女依旧走在前列,她几乎是咬着牙在奔跑,红发凌乱,倔强地冲在最前面,眼神中是对食物的极度渴望。
白鸦步伐甚至算得上从容,一贯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只是此时有些僵硬,脸色更加的惨白,死死的抿着嘴村。
白引玉背着一个人,却能稳稳跟在白鸦和红发少女之后,甚至步伐比他们更显扎实!这种表现,在经历了那种非人折磨后,堪称惊艳!
‘这小子......’曹首长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赞赏,‘有点意思。’
白引玉此刻却有苦说不出。
背上刘子星的分量不轻,他自己也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胃里依旧在翻腾,阵阵眩晕感不断袭来。
但奇异的是,他的身体深处,似乎有一股韧性在支撑着他。
每一次肌肉的拉伸,每一次呼吸的调整,都仿佛带着某种临界点的崩溃可又会进入一个新的领域。
就好比一个人跑步的时候,到达了极限之后,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奔跑,然后就会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临界点的领域,使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轻松。
这种状态柯振华曾经说过,叫【二次呼吸】。
每一个人都可以达到这个状态,只是进入这种状态的要求比较极限,往往一个人在体验了二次呼吸后,下一次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这是人体很奇妙的一种状态。
而此时,白引玉就达到了【二次呼吸】的状态,脚步变的轻盈,呼吸顺畅,似是比上山时还要舒坦。
这是过去一个月在圆梦、柯疯子等人非人折磨下练就的超强恢复力、适应力和肉体强度!
那种从早到晚躲避攻击、极限压榨的训练强度,虽然不像今天的跳崖这般变态惊悚,却是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将他的身体打磨得远超同龄人,并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人类身体的极限。
一个小时的连滚带爬,众学员终于看到了食堂那扇大门。
推开食堂大门,想象中的惨淡景象并未出现。
没有发霉的窝头,没有飘着野菜的稀粥,更没有传闻中掺了沙子的米饭。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到令人发指的食物香气!
烤鸡的油脂焦香、红烧肉的酱香醇厚、清蒸鱼的鲜香、新鲜蔬菜的清香,各种诱人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所有人的嗅觉神经。
食堂依旧灯火通明,不锈钢餐盘闪闪发光,长长的餐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油亮诱人的红烧狮子头、金黄酥脆的炸鸡腿、翠绿欲滴的清炒时蔬、香气四溢的奶油蘑菇汤每一个都色香味俱全,丰盛得堪比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
‘这......’白引玉愣住了,背着刘子星僵在门口。
这训练营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转头就送上天堂般的美食?这是什么操作?
他心中刚升起一丝不想的预感,就听见“哇——”的一声!
旁边一个刚打了满满一盘饭菜,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的学员,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向最近的垃圾桶,弯腰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刚吃下去的美味佳肴混合着胃液,被他毫无保留地吐了出来。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
“呕......”
“咳咳......呕......”
“不行了......太恶心了......”
食堂里瞬间响起了呕吐声。
一个个学员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美食,眼中充满了渴望,可只要食物一入口,强烈的恶心感和翻江倒海的胃部立刻让他们败下阵来,只能痛苦地趴在垃圾桶上干呕或呕吐。
美食近在咫尺,却成了他们最残酷的酷刑!
白引玉心中一凛,瞬间打起了十二分戒备。
莫非饭菜有毒?还是看着诱人,实则难以下咽?
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快晕过去的刘子星放到就近的椅子上,自己走到餐台,先是随意的帮刘子星打了饭,然后谨慎地打了一份看起来最清淡的白米饭和一小勺青菜。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赴死般的决心,浅浅地尝了一口米饭。
嗯?
软糯香甜,温度适中,就是正常的、很好吃的大米饭啊!
他又夹起一根青菜,清脆爽口,带着清甜的滋味。
好吃!完全没问题!
他疑惑地抬头,看向那些还在呕吐的学员。
打菜的时候明明都是从同一个大盆里舀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吃着没事,对方就吐成这样?
白引玉的饥饿感彻底战胜了谨慎。
管他呢!既然没毒,又好吃,那就先填饱肚子再说!他不再犹豫,立刻大口扒拉起饭菜。
坐在他对面的刘子星,强撑着拿起勺子,勉强吃了三口米饭,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勺子掉在盘子里,整个人猛地转身,抱着桌腿就剧烈地呕吐起来,眼泪鼻涕横流。
白引玉停下筷子,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这饭菜没问题啊,挺好吃的。”
刘子星吐得几乎虚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带着哭腔说道:“你的胃是铁打的吗?经过了...呕...九个小时那种跳法...我的胃早就...早就翻江倒海...拧成一团了!别说吃饭...现在就是...就是给我喝口水...我都想吐啊!呕......”
“那要不你歇一会,等好了再吃。”白引玉转过头,努力的不去看呕吐物。
“我...也想啊,可...我...饿啊......”刘子星看着桌子上的美食,痛苦的说道。
白引玉闻言,抬头环顾四周。
整个食堂如同一个大型呕吐现场。
几乎没有一个学员能正常进食,要么捂着嘴,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痛苦地看着眼前的美食,喉头不断滚动,却不敢下咽。
要么就直接趴在垃圾桶上,哇哇地呕吐着,身体不住地痉挛。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和呕吐物酸腐气混合的怪异味道。
原来如此!
白引玉恍然大悟,此时,心中瞬间充满了对圆梦、柯疯子等人的复杂感激。
虽然他们的训练也堪称酷刑,但那日复一日、从早到晚的高强度极限训练,早已让他的身体,包括他的胃,适应了这种极端状态下的负荷。
想通此节,白引玉彻底放下心来,胃口大开。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自己盘中的食物,目光瞄向了刘子星那盘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特别是那个油光锃亮的大鸡腿。
他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把鸡腿拿了过来:“子星,你不吃,浪费了可惜,我替你解决啊!”
“啊!我的鸡腿!”刘子星挣扎着就要扑过来抢夺。
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袭来,“呕......”的一声,他又只能痛苦地转身。
白引玉美滋滋地啃着鸡腿,一脸满足。
食堂门口,曹首长点燃一支烟,眯着眼,满意地扫视着食堂内的“盛况”。看到学员们对着美食痛苦挣扎的模样,他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首长。”百里竹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看着食堂内的惨状,眉头微蹙,“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些?他们的身体……”
“激进?”曹首长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餐台上丰盛的菜肴,“我虐待他们了吗?你看看这饭,香喷喷。这菜,味香色俱全。比我平时吃的都好!这叫虐待?”。
百里竹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他们现在这样……”
曹首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脸上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的兴奋:“老竹啊,这叫‘不破不立’!这些孩子,以前哪个不是被家里当宝贝供着?就算有点能力,也带着一身娇气和惰性!不先把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臭毛病彻底摧毁,怎么重新打造成真正的判罪人?你以为我不痛心吗?看着他们这样,我心里也很痛啊!”他捂着胸口,表情夸张。
百里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可没从您脸上看出一丝‘痛心’。”
“嘿嘿。”曹首长咧嘴一笑,“痛在心里嘛。”
“极端的训练,并不是吃糠咽菜,我们判罪人天天过着生死一线的生活,当然得吃点好的, 可如果在艰难得环境中,食物就成了最为珍贵得东西,不管是不是美食也要大口地吃下去,尤其是再这种......”
曹首长没有说下去,指了指食堂里到处是呕吐物,和干呕声得惨烈画面。
“如果在这种环境还能吃下去,那么不管以后遇见多么难熬得艰难环境,就一定会生存下去,这不比吃糠芽菜要强得多。”
百里竹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得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食堂,最终定格在唯一一个在大快朵颐的身影上——白引玉。
“哎,这小子,可以啊!”曹首长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这么多人,就他一个真吃上了,还吃得挺香!”
百里竹也了点头:“嗯,确实不错。无论是刚才负重奔跑的状态,还是现在的适应性,都堪称这批人里最出色的一个。”
“圆梦那丫头,看来是真没少下功夫啊。”曹首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百里竹心领神会:“肯定不少。那几位的手段......啧。”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带着几分“你懂的”的意味。
最终,当白引玉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扶着依旧脚步虚浮、只吃了两口的刘子星回到宿舍。
白引玉将刘子星扔到他自己的床上,自己也感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刚想躺下好好睡个安稳觉得时候。
“呕——哇!”
刘子星猛地弹坐起来,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狭小的卫生间,抱着马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却只能吐出一点酸水。
白引玉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蜷缩在马桶边,浑身发抖的刘子星,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喂,都这么久了,你没事吧?”
刘子星抬起头,眼神涣散,欲哭无泪,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没事?白哥...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我...我一躺下...就觉得...天在转!地在摇!床在跳!楼在晃!整个世界都在.....都在疯狂蹦极!你说我好不好?呕......”说着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白引玉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这是那九小时“无限蹦极”留下的强烈后遗症,这种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吃也不是,躺也不是得惨烈状况,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适应了。
这一夜,对于训练营的大多数学员来说,注定无眠。
宿舍楼里,呕吐声、痛苦的呻吟声、甚至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稍稍平息。
第二天清晨,白引玉被窗外的微光唤醒。
他坐起身,感觉身体虽然还有些酸痛,但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他下意识地看向刘子星的床铺,居然是空的。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哭笑不得。
刘子星竟然抱着冰冷的马桶,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那里睡着了!
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亮晶晶液体,鼾声轻微,眉头紧锁,显然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白引玉刚要上前叫醒他,宿舍楼刺耳的广播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所有学员注意!立刻!马上!前往操场集合!迟到者——”
广播那头的声音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
“——跳崖四小时!”
广播声落下的瞬间,抱着马桶熟睡的刘子星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弹跳起来,发出一声凄厉、愤怒、充满绝望的咆哮!
“我C A O——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