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既然都来了，就一起试试。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周瑞年收徒，不问家世，不看人情，只论天赋。
若是没有这个天分，趁早另寻高明。”
周家的画室设在东厢房，宽敞明亮。
墙上挂着周老各个时期的代表作。
四张红木画案整齐排列，每张上面备好了宣纸、毛笔和砚台。
周老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四个孩子，“今天的考题简单，画一幅山水，写一幅字。题材自选，时间一炷香。”
陆知瑶在最后一个画案前站定。
沈青枝蹲下身，替她整理裙摆，“知瑶，别紧张，画你想画的就行”
沈青枝心里其实七上八下。
知瑶以前学的是景朝的绘画技法，两边历史都不一样，她担心周老不认得，把那些独特的笔法当成瞎画的。
陆知瑶点点头，脸上不见丝毫紧张。
比周瑞年气势更盛的师傅，她在景朝见得多了。
她闭上眼睛，静静构思。
孙小辉动作最熟练，率先动笔。
他画的是北派山水，笔法刚劲有力，一看就知功底深厚。
林雪选了小写意的手法，画的是江南水乡，墨色清雅，构图别致。
林薇薇画的是花鸟，她从小在周老身边蹭课，画风带着一两分周老的影子，一只喜鹊画得活灵活现。
马秋香见陆知瑶还闭着眼睛，忍不住嘲讽。
“你女儿这是临阵磨枪呢？现在才开始构思，是不是太晚了点？”
沈青枝淡淡回应：“构思好了再下笔，总比草率行事强。“
周老闻言，多看了陆知瑶一眼。
周科心里紧张，祈祷陆知瑶一定要有真本事。
这时，陆知瑶睁开眼睛，拿起一支中号狼毫笔直接蘸墨。
周老眼神落在陆知瑶的手上，眉头微微皱起。
“你这握笔的法子，从哪学的？”
“没人教我，”陆知瑶低头，笔已经落在宣纸上，“我觉得这样握着手不酸。”
这是景朝宫里画师教的单钩握笔法，她在华国还没见人用过。
难道他认得？
周老没有再多问，目光盯着她的笔尖好一会儿，才又闭上眼。
其他人家长一见之下，忍不住紧张起来。
这个孩子画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握笔姿势和其他人不一样，一定是错的，一定是不好。
陆知瑶画的是深山古寺。
墨色由浅入深，层层渲染，远山用淡墨轻轻带过，近处的山石却用浓墨细致勾勒。
最特别的是她画松树的方法，松针不是一根根描画，而是用笔尖快速点染，形成一片朦胧的绿意。
周老偶尔瞥一眼孩子们的进度，当目光再次扫过陆知瑶的画时，突然定住。
这孩子的笔法...好生奇特！
看似不循常理，却又暗合古意。
她渲染云雾时，用淡墨在未干的画面上轻轻晕染，营造出烟雨朦胧的效果，这种技法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
他忍不住站起身，踱步到陆知瑶身边。
其他家长见状，再次紧张起来。
周老很少在作画过程中起身观看，难道这小姑娘的画有什么问题？
孙小辉看见周老站在陆知瑶身边，心里一急，手下的笔不由得重了几分，一团墨迹污了画纸，气得他直跺脚。
林雪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分心看了一眼，笔下的一条线画歪了，连忙着手补救。
陆知瑶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创作中。
她在山腰间添了一座古寺，寺前石阶上画了一个负手而立的僧人背影。
寥寥数笔，人物的神态和意境就跃然纸上。
周老眼中闪过惊讶。
这孩子的构图能力和意境表达，完全不像个初学之人！
一炷香时间到，陆知瑶等人都放下笔。
周老让周科将四幅画并排挂在墙上，一一品评。
“孙小辉，功底扎实，但太过匠气，缺乏灵气。“
“林雪，构图尚可，但墨色运用不够老练。“
“林薇薇，用笔拘谨，放不开。“
......
最后，他停在陆知瑶的画前，久久不语。
马秋香忍不住开口：“周老，这小姑娘没学过画，能画出什么好东西？您快点评点评，让我们也开开眼。“
周老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觉得她画得不好？“
“那当然！“马秋香抢着说，“连基本的皴法都不会用，山石画得跟馒头似的！“
“是啊，“林友良附和，“松树画得一团模糊，根本看不出松针在哪里。“
周老忽然笑了：“所以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位小姑娘用的，是失传已久的''米点皴法''，专门用来表现烟雨中的山水。
你们看这松树，看似模糊，实则神似，这正是写意画的精髓所在。“
他指着画中的古寺：“还有这寺庙和僧人，虽然用笔简练，但意境深远，让人联想到''深山藏古寺''的诗境。这种表达能力，很多学画多年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
画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
周科眼里忍不住露出喜色。
没准他真给老爷子找了个好苗子呢。
“不可能！“孙小辉第一个跳出来，“她都没学过，怎么会用失传的技法？周爷爷，您是不是看错了？“
马秋香也帮腔：“是啊周老，这孩子肯定是瞎画的，碰巧让您觉得像什么米点皴法。“
周老面色一沉：“我周瑞年研习国画五十余载，难道连米点皴法都认不出来？“
他让周科取来一本厚厚的画册，翻到其中一页：“你们自己看，这是宋代的真迹，用的就是这种皴法。“
画册上的山水确实与陆知瑶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墨点层层渲染，表现烟雨朦胧的意境。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不敢相信。
高芳沉吟道：“周老，不是我们不信您。只是这米点皴法失传已久，她一个没学过画的孩子，怎么会用？除非...“
她看向陆知瑶：“孩子，你老实说，真的没学过画吗？“
周老也看向陆知瑶，目光变得严肃。
如果这孩子撒谎，那就是品质问题。
天赋再好，他也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