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那个寂静的月夜,岚与质明如何揭过微妙的情感话题。昼夜只是如常轮转,日月也随之涨落,第二天承阳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只知道她的母亲与师父一如往常。
质明微妙的焦躁情绪仍然存在,只是不再隐藏避讳。
她鲜少有对单独的个体控制欲如此之强的时候,但承阳对此适应良好。她接过枝叶编成的护身符,接过打造的长命锁,接受质明每隔一段时间的健康检查……分明是的个子小小的姑娘,这个时候却显出了无比成熟妥帖的一面。
她像体贴一只应激的猫猫一样体贴着质明。
在过了承阳的九岁生日之后,质明的情绪终于恢复正常。
时至今日,流花与承阳都长大了不少,前者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性越发坚定,而与之相对的,承阳则显出了些许天生的狡黠。她本来就是很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一点之后更是学会了利用这份敏锐与聪颖。
小到更改解题思路,大到规划训练时间,承阳好用的小脑瓜里全是聪明劲儿。等到了流花沉迷练武,数算的课程跟不上需要请好友帮忙补课的时候,承阳已经能和岚对上好几盘兵棋不落下风了。
她这些年里倒是不嚷嚷着要保护妈妈了,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至少在母亲的下属眼里,质明女士真的是个很恐怖的女人。而这群人对着长桑君噤若寒蝉,对着很少能碰见的承阳倒是笑脸相迎……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她仍然是母亲的弱点,母亲的软肋。
而岚也拘着两个少女的从军申请,问就是时机还不到。前几年流花和承阳都还能说服自己,这个时机不到指的是年龄还不到,但过了许久,直到年纪小一些的承阳都已经及笄,岚却仍然没有同意。
倘若是一般的少年人,此时怕是已经闹起来了,但流花和承阳都不是一般人。前者已经跟随经营慈幼坊的师父进行力所能及的巡逻和护卫,而后者则是纯粹相信,自己师父答应过的事情不会轻易毁诺,哪怕那件事情发生在她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
那所谓的时机,究竟是什么呢?
有些问题直接问是得不到答案的,需要先观察,再等待,最后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里,才能找到真相的一角。承阳向来是很有好奇心,也很有耐心的。
如是思索着,这一日的课程结束了。承阳拎着包和流花一起离开了黉学,自从承阳及笄之后,母亲的策士云缨便不再负责接送,而是让她自己独自归家。这一举动代表的不只是对女儿成年的认可,更多的是对其自由的尊重。
不过,可能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承阳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抚上了随身的佩剑。一旁的流花也注意到了什么,她同承阳默契地对视一眼,用整理发髻的动作通过随身的玉兆发送了求救信号,随后也单手按在了武器上。
——那就是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承阳出剑极快。
岚卓有膂力,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入化,承阳自然也精通此道,但这毕竟是寻常下学,身边没有重弓,只得拔剑出鞘。她学的是行伍的剑法,精通的是杀人的手艺,即便剑锋从没见过血,也不妨碍她出手凌厉,锐不可当。流花的师承与她相似,如今自然而然地为她掠阵。
暗处出现的人并不多,但个个身形矫健,步伐轻盈,一看便是练家子。但所幸其中并没有命途行者,也没有看上去形貌特殊,使用了违禁药品的人,粗看之下并不难应付。
他们也并不与她沟通,上来就是刀枪剑戟直奔要害。
仙舟接入星际网络已经一千余年,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武器多半都进行过拆解研究,秉承着仙舟一惯的以旧形新原则,看似古朴的冷兵器多半都藏着了不得的重火力。承阳的剑如此,对面的兵器也如此,大概圆峤上能算得上真正冷兵器的,只有质明的那把剑。
但这并不代表剑法招式不重要。
承阳剑出如虹,干净利落,她刚刚及笄,身量未成,剑法自然偏向轻巧灵敏。
两人早已观察到周遭是一处偏僻所在,行人稀少,便于躲藏。在此处作为伏击地点确实得天独厚,但对承阳和流花而言,此地也十分便利,因为不必担心波及普通百姓。
求援已经发出,如无意外援军很快就能赶到,显然对面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行招走式不免急躁起来。承阳抓准了这个时机,剑锋一转,便将一人手中兵器挑落,随后顺势将其一招撂倒,狠狠压制在地面。
其余人见同伴已经露出颓势,并未退却,而是更加激进。
流花一人,难免左支右绌,她一边拂袖挡了一边的暗器,又折身躲过一次袭击,剑锋和短刀交接,金铁之声不绝于耳。暂得喘息之际,她正要回身查看承阳的动静,一侧脸,便有一抹鲜红飞溅到她脸上。
头颅滚落在地的声音极小,金瞳少女剧烈的呼吸声却极重,她显然有些笨拙,脸上也有不少喷溅的血痕。
流花正在愣神之际,便见同伴眸光一转,染了血的佩剑直冲自己而来。
那佩剑擦过流花的脸颊,直直穿过她背后举起武器的成年男子的咽喉,将他钉死在身后的墙面上。
在濒死的“嗬嗬”声里,承阳厉声喝道:“别发呆!”
身体先于意识,赤发红瞳的少女提剑一挥,利落地斩断了一个袭击者的手臂,然后洞穿了他的丹腑,接着是心脏。
两人已然见了血,凶性不同以往,剩下的袭击者见势不妙,当下便急于脱身。
流花正欲追上,承阳却喊住她:“别追了。”
少女一向清亮的嗓音此时有些低哑,流花注意到,她此时正用有些颤抖的、染血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衣襟上别着的护身符。
家里有孩子的圆峤人都会编织这种简单的护符,新鲜的桑枝和月桂用长辈的头发束在一起,晾干之后挂上穗子,就能保佑幼子平安长大。承阳的护身符上,缠着的头发和穗子都是白色的,它们属于质明,流花的是深棕色,来自她的师父兼阿嬷。
流花后知后觉,自己握着剑的手已经用力到脱力,黏腻的血在掌心,在指缝,“当啷”一声,她的佩剑掉在了地上。
杀人了。
她杀人了。
她和承阳……都亲手夺去了别人的性命。
沉重的、凌乱的呼吸声里,充斥鼻尖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里,流花听见比她小一些的同伴说:
“……原来这就是时机。”
慈不掌兵,出锋见血,莫过如是。
她们不怕见血,女孩子都是不怕见血的,葵水到了之后,哪个女孩子每个月没见过血呢。她们只是一直被保护着,没让她们在不该面对残酷事实的年纪面对这些事情,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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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来,每个云缨领着承阳离开的日子,明里暗里应该都有不少军士。
象牙塔的门被她们自己推开了。
以前只能在窗内隐隐看到的暗流涌动,如今彻底来到了她们面前,涌上了她们的脚面。
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的,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存在着。夺走生命的行为是残酷的,但让这些人十数年如一日,前赴后继地来到她们面前的人,做出了远比她们今日要残酷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
承阳将一只手压在心口,紧紧握着母亲编织的护身符,她踉跄着走了两步,伸手,收回了钉在墙面上的佩剑。失去呼吸的尸体沉重地滑落到地上,承阳的目光追随他无神的眼,也坠落到地面。
质明赶到现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于是质明上前几步,取出湿润的面巾,把女儿叫到跟前,细细地用面巾擦掉她脸上和手上飞溅的血痕,然后整理她散乱的额发和有些松散的发髻,最后将一件披风搭在承阳的肩头,盖住她满是血污的衣裙。
质明没有说什么,有些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只是轻轻抚了抚承阳满是冷汗的手心。
慈幼坊的话事人也来了,这是一位神态坚毅的女性,她走到流花面前,上下打量一阵,颇为肯定地点点头,一边把红发的弟子拉起来,一边给她身上拍了拍土:“不错啊,都没受伤。”
母女两人一路无话,回到葳蕤行道时已是日落时分,白日的桑叶已经变为叶片细长的月桂,清苦微辛的香气弥散,冲淡了承阳身上的血腥味。等到承阳沐浴归来,白练似的月光已经从树梢上流淌下来,同质明缎子似的白发交相辉映,不分彼此。
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姑娘还是爱撒娇,拆了发髻的脑袋放在母亲腿上,质明很好脾气地给她擦了头发,她又用质明长长的袖子罩着脸了。
“这么久都不说话,吓着了?”温柔沙哑的女声抚慰着少女隐隐的不安。
承阳轻声问:“妈,你每旬例会上见到的,都是他们吗?”
质明笑了一声:“十之八/九吧。顺便,对你笑得最谄媚的也是那几个。”
“……还留着他们,一定有什么作用吧。”
眼覆金纱的女人笑意更深了:“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怎么就没让他们这十多年安分些呢。”
一问一答之中,承阳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她道:“除了刺杀,应该还有别的隐秘行事,他们的手段应该会更丰富一点。”
质明没有否认,她抬眼,同拎着东西回来的岚打了个招呼:“是有不少,等你进了军中,让你师父同你详细说说吧。不过现在嘛……你都不觉得饿么?”说完,她捏了捏少女还带着点稚气的脸颊。
承阳“唔”了一声,接着就嘟囔着:“这么大的事,谁还记得吃饭啊……”
质明拆开包裹,用筷子敲了敲女儿的脑袋:“你小时候比这大的事情海了去了,也没见谁把吃饭忘了。”
岚没跟着附和,因为他就是那个非必要一般不吃的。
这一晚,早就从母亲房中搬出去的承阳久违地又和质明睡在了一起。她蜷缩起来,脑袋埋进母亲的长发里,用质明身上淡淡的香气冲淡那梦中也有的血腥味。
质明没睡着,她只是爱怜地注视着蜕变成长之中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