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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寒食

作者:溯光追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我一定要在此处、说话吗……?”


    岚向来坚定沉稳的声线如今充满了迟疑和困惑。


    “是你说的,不是什么正经事,只是想找我商量一下,难道说你还是想在葳蕤行道办公室谈这些?”


    质明温柔沙哑的声线透着几分慵懒:“那我倒也没意见。”


    “……”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沉默下来。


    质明在见了岚后便离开了那处水泽,但他们现在仍在扶疏天的园圃中。这是一处林间空隙处的草地,选育之后的草种长成了堪称完美的形状,形成的草甸厚实而柔软,十分适合席地而坐。这两人便坐在这里。


    圆峤目前的情况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不再是之前几个月哪里都捉襟见肘的模样,洞天各处来往的属官行人面上也少了许多愁苦之色,这种变化落到一军一政两位大忙人身上,便是闲暇时间明显变多了。


    质明选在今日休沐,岚也一样。不同于质明还养着一个襁褓中的承阳,岚偶尔能看见她哄孩子,在岚这里,质明就是真没见过太多他工作状态之外的样子了,今日一见果然格外新鲜。一听他有话要说,便把人拉来了这里,拍拍草地示意他坐下。


    质明一身萱草纹的青衣材质特殊,即使浸了水也并不沉重,上岸片刻的功夫便干了,但她的长发却并非如此,因而此时正一手拢着湿发,一手执着木梳,极富耐心地细细梳理着。木梳穿过湿润的发丝,如此细微的声响在富有生机的林间本是不明显的,但岚仍然表现得像是被吵到,坐得有些远。


    质明专心致志地梳头,没注意他刻意拉大的距离,气氛一时安静下来。但林间本就多走兽,又有质明在此,即使旁边的岚僵着一张脸发散着莫名的气场,也不乏动物凑过来。


    天上飞的树上爬的地上走的,好像就没有质明引不过来的,一时间这片小小空地上羽毛乱飞,不是“咕咕”就是“嘎嘎”,偶尔夹杂着“嘤嘤”,好不热闹。


    直到一条金黄的玉米蛇从岚盘腿坐着的膝盖上慢慢爬过,爬到质明的衣摆上盘成一坨,而此时它的尾巴还搭在前者的膝盖上,我们的岚将军才终于像是不堪忍受一般,说出了开头的那番话。


    而对这种景象饶有兴致的长桑君,我们敬爱的质明女士,既不疾言厉色,也不迂回周折,一身手段一个也没动,她就这么等着,等着他把话接下去。


    半晌,慢吞吞的玉米蛇终于爬得差不多了,岚拎起它的尾巴放到地上,被尾巴尖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手指,才终于像是泄了气一般:“某从不知你如此受欢迎。”


    质明肩上站着一只姿态清奇的夜鹭,像个长了细腿的枣核,岚看过去,正好对上这只水鸟的正面,差点让他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夜鹭睥睨了岚一会儿,扇扇翅膀便飞走了,岚的视线追随着水鸟,却冷不丁地听质明理直气壮地道:


    “我是丰饶令使,你让让我。”


    岚那点微妙的心情早被这些古怪的事情冲淡了,他没接质明的怪话,也只当没看见质明蜿蜒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转而说起了他自己的事:“某来是为寒食。”


    不看那双眼睛的话,质明身上最有丰饶特质的,便是她那一头极长的白发,披散时长及脚踝,簪着长簪也能到达小腿。她梳拢着一捧柔和的银光,随口问着:“一早便定下来的事,同你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你手底下的兵想上台又不好意思报节目?”


    岚摇摇头,视线刻意地从质明身上移开:“他们多出身市井,混不吝惯了,不会如此扭捏。”


    质明快速地抓住了重点:“他们不扭捏,那扭捏的就是你?”


    “咳……”岚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见他似乎不打算解释太多,质明卷着自己的长发,思考起来。前些日子在摇光天说起寒食是,这人也没这么不自在,只是最近定下了节庆流程,他那里应该也有一份,难不成是上面有什么问题?


    不应该啊,云缨写的策划案没什么问题,上次公告用语晦涩的问题也改了……不是形式,难道是内容?


    质明慢慢思索道:“寒食又称禁火,是为纪念夺舍之乱中牺牲的军士与英雄……”


    夺舍之乱的英雄,巧了不是,不就是身边这一位么。


    “你收拢起义军的过程没有太多波折,乃至于今日军中也没有哗变,多半是和你从前的声望有关。我明白了,从前这声望好用,但现在反倒让你有些为难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还活着,噗,但是大家就要开始纪念你了……是因为这个吗?”


    质明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


    “不仅如此,军中自己加了一些……很有创意的项目。”岚的用词相当委婉。


    质明只看了一眼官方庆祝的舞台,其他组织私底下的节目无需上报到她这个等级,因此也就不太清楚军中究竟为岚准备了什么花活。但看眼前这人的神色,想必十分有趣。


    质明下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侧头看他:“是想改改还是想躲躲?”


    岚摇摇头:“去岁至今颇多纷乱,难得节庆,我也不好扫了军士的兴致,暂避吧。”


    质明便含笑道:“那寒食当天承阳归你了,我应了慈幼坊的邀,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而你若是带着个小娃娃,想必也不会被为难……嗯,你只会被承阳为难。”


    质明的语气平和轻缓,但岚仍然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他迅速反问:“慈幼坊?”


    梳拢着头发的女人看起来仍然温温柔柔的,她道:“我在的话总不至于让孩子们见到血。”


    岚抿着唇,冷嗤一声:“阴魂不散。”


    “往好处想,这一出过了,剩下的都是暂时不敢跳的蚂蚱,也不错——行了行了不要再讲工作了,很烦的,歇会儿吧你。”说着说着质明都有些恼了。


    质明一边说一边摆手,也没注意身后有一头鹿踱着步子走过来,嘴一伸,就叼着她长长的头发开始嚼。


    “什么东西——嘶!”


    岚愣了一下,便也闷闷地笑起来。


    翌日,慈幼坊。


    收养孤儿的洞天安置在树冠层的深处,白天的桑叶还好,到了夜里,月桂叶的香气就比别处要浓郁一些。这里的孩子身上都香香的,有的时候比质明自己身上的草木气息都要浓郁。而这处洞天的枝叶也比别的地方垂得低一些,想要攀爬或者嬉戏都很方便。


    要是哪个调皮孩子不小心从树枝上摔下去了,被接住的速度也很快。在慈幼坊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看来,桑桂就是他们的保护神,他们亲近质明理所当然。


    而小孩子看人多半都带着点直觉系,这一点即使是长生种的孩子也一样。另一方面,生存环境越是恶劣的幼崽,在察言观色和探查危险上就越有天赋,很不幸,圆峤的孩子们很多都有这种天赋。


    当发现质明一整天都在慈幼坊没有离开,连公务都是在这里处理之后,即使是年纪最小最迟钝的孩子也能懵懵懂懂明白,这里似乎即将发生什么事情,更遑论那些感知虽不敏锐,但危险嗅觉拉满的大人们。他们仍然不动声色,但其实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下一瞬就能掏出武器。


    金人叛乱才完全镇压不久,这些工作人员多半都是从战场上下来,养成的战斗习惯还没有被平和的生活消磨。质明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他们才慢慢镇定下来。


    阳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巨树的枝叶窸窣,现在的仙舟人很熟悉这样的声音,这是庇护他们的巨木正在改换生命形态,这象征着白日的远去,夜幕的降临。而今天这种声音增加了更多的提示,比如一场烟火的开始,或者一场狩猎的序幕。


    即使如今被投入恒星也不会消亡,质明也不太喜欢火——笑话,树怎么会喜欢火。但烟花这种量级的小东西还不至于让她感到不愉,如果这小东西还能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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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不到那些限制级的画面,那就更功不可没了。


    只是可惜了好好的节庆,枝蔓悄然生长时质明散漫地想着,大过节的都在折腾,自己不安生也让别人不安生,究竟图什么呢。


    圆月升腾,月桂的香气逐渐浓郁,质明八风不动地看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朱明花鼓戏。抓着质明袖子的孩子正是前几天的小代表,她乌黑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质明,台上的动静也没能吸引她的注意。


    “要放烟花了哦。”质明温声提醒着。


    小小的女孩儿把脸埋在质明的袖子里,在那些深色的萱草花纹上蹭来蹭去,也不说话,就蹭。


    质明悄悄地问:“流花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小姑娘垫着脚,贴在质明耳朵边上:“有坏东西。”


    “真聪明……那这么聪明的你,应该也明白为什么要看烟花,对不对?”


    流花很用力地点头。


    质明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遮住了她的耳朵,让她去看月亮也在的天上。正是燃放烟花的时刻,次第的轰鸣和火光喧嚷起来,点缀星子的夜空瞬间被各种各样的火花铺满,灿烂一瞬而后消弭。


    相比之下,藤蔓绞紧人体,花枝刺破皮肤,只能发出半声的哀鸣,实在是无足轻重。


    月桂清苦微辛的香气越发浓郁了,压下了丝丝本就不明显的血腥味。


    下次要是非要逼着人在过年的时候动手,她就连夜杀到这家洞天把他本人剥光了吊到封云驿大门口,让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看看是谁过年都不消停。反正仙舟人耐造得很,挂到正月十五再放回去过个上元节吃个断头饭,年节一过就可以处理掉,主打一个方便快捷。


    想着一些需要打码的事情,质明表面上还是那么温柔可亲,放开了还攥着她袖子的流花,陪着慈幼坊的孩子们继续看花鼓戏。这次台上的总算不是唱老了的曲,而是换了小孩儿爱看的蹦蹦跳跳吹吹打打,他们不一定看得懂,但是热闹。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质明随口跟在她身边的策士云缨闲聊:“事实上,我还等着更精彩的戏码,希望他们别先哑火了。”


    岚和云缨一起看过来,前者不解,后者疑问。


    “比如说,他们的异状根本不是我所说的弊病,而是由我带来的瘟疫,目的是得到他们体内的丰饶赐福,我只是在诓骗所有人。”质明如数家珍一般虚构着自己可能的罪状,“我不直接动手是因为我心有顾虑,对平民百姓多有优容是为了诓骗人心,让你们自愿做我的血食……”


    她显然对这种泼脏水似的政治宣言异常熟悉,面上带着某种讥诮,目光落在地上,颇有一种虚空索敌都无人送上前来的无趣。


    “八成假的两成真的,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大抵如此。他们如果真的宣传这种言论我倒会高兴些,因为这样你们就可以灌输更多丰饶民的情况了。”圆峤的长桑君语气平常地说着。


    忽而,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住地抚掌冷笑。


    “……你受什么刺激了?”岚冷静地问。


    质明像是笑够了,总算看着正常了些,她嗤了一声:“昨晚跑了一个,追到丹鼎司,人就不见了。”


    “大人之前提过,丹鼎司司鼎百叶,于建木研究上颇有建树……”云缨迟疑着,“此事是否与他有联系?”


    “不好说,但十之八/九。我担心的不是他勾结贵胄干什么,我担心的是他如果在我未曾察觉、或者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取用了我的本体——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质明抬手,轻轻抚了抚遮盖双眼的金纱,语气透着些许冷意,“走吧,希望他现在还有个人样。”


    畸形的树占据了小半个扶疏天,白日的桑树落下片片桑叶,桑叶触地便化作淡淡的气体,和丝丝缕缕的气根一起,将那棵畸形的、正在嘶吼或者哀鸣的树捆缚。


    “明天就是清明了,你倒是挑了个好日子,百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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