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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开拓

作者:溯光追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个群山连绵的洞天,最后被整体命名为“邙山”,而环绕群山、烟波浩渺的水泽,则被称为“九泉”。九泉之上另外布置,修起了肃穆庄严的建筑群,生者和亡者在此告别,是为“长行别馆”。


    在特殊时期一切从简的情况下,可以说这是圆峤最近最为隆重的一次大兴土木。


    但当衰老与死亡重新降临到仙舟人身上,代替了六尘颠倒的魔阴身之后,死亡就不该再是被回避的话题。人伦尽丧行尸走肉是死,身躯老迈化为尘土也是死,既然死亡普同一等,选择更有尊严的方式便是人所能触碰的、最深切的自我。


    人没有选择生的自由,但有决定如何死的自由。


    当然,现在只是星历3288年的春天,连第一个走向质明、走向死亡的老者都还没闭上双眼。作为生命尽头的具象化,邙山洞天还仅仅只有两座空空如也的衣冠冢。


    这一套生死伦常的规则,也尚未以书面形式的方式告知这圆峤上的所有人。


    但并不是没有人察觉表象之下的本质。那位跪地请求的洞天之主是一个,岚是另一个,而前者的求祈是因此,后者的警惕也是因此。


    不得不说,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中,竟能完全呈现出两种色彩,实在是非常有趣的现象。


    “因为这并不是丰饶赐福的反面或者逆向,这只是一种温和的赐福剥夺,在本质上和丰饶民之间的互相吞食没有差别。只是他们直接吃或者拿来炼丹,我在仙舟人产生魔阴身征兆之后将其取走,用以维持洞天的部分消耗,倒也不必把我看得太高尚。”


    “目的是目的,手段是手段,目的的正义不代表手段的干净。现在这个情况,要是让我那些同事见了,恐怕也只会评价我把圆峤当成了私人采食场。”


    此时正直中夜,银月缀在月桂的枝头,桂叶熟悉的淡香弥漫,浅色的光斑从枝叶的缝隙洒落,映在质明缎子似的白发上。她上午消沉了一会儿,下午便离开了洞天,从桑桂本体处取来了一枚界域定锚,如今正对着月光专注地摆弄着。


    岚捡回的桑枝长簪在太阳落下之后就变成了点缀着月桂花的桂枝,质明谢过之后,没再梳鬓,只卷了两缕长发并在脑后,用多余的金纱缠了缠,将桂枝别了上去。


    两个任劳任怨的社畜上午旷了会儿工,便一直加班到晚上,等到熬猫似的把承阳都熬睡着了,又挑灯夜战了好一会儿,质明和岚才姑且算是喘上两口气。


    岚不怎么需要休息,但他知道质明的生活作息一向规律,除了必须在晚上做的事情,她很少这么晚了还在庭院里晒月亮。考虑到月亮是她的眼睛,这无异于自己瞅自己。


    闲着也是闲着,岚摸出玉兆,开始查看明天的日程。然后他就看到了云缨提交上来的一篇公文,写的是长桑君赐人以死的基本原理,其中详细地提到了赐福的运行机制和流转去向,堪称毫无保留,剖肉锯骨。随后介绍了新开辟的邙山洞天和具体功能。


    这样一篇文章发出去,虽然能立刻打消部分仙舟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也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岚拧着眉:“是否操之过急?”


    界域定锚的柔和蓝光和月光混同,把质明的脸颊和双手映得如同透明,她头也不抬地道:“早说晚说都是一样,那不如早点。”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席话。


    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滑稽了。


    质明是保守派,岚是激进派,现在是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保守了。


    “虽说要给继承人留点磨刀石,但邙山洞天已经建好,完整的流程已经确定,此时不讲更待何时?这种敏感的信息如果不是从我们自己的喉舌里说出来,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况且……”金丝一样的气根从虚空中浮现,将界域定锚笼罩其中,“那群蠹虫先不管,如果有人真的站出来,不是因为生命被剥夺、而是因为我的狼子野心而反对我,那不是更好吗。”


    岚若有所思:“节制并非一人之功。”


    质明颔首:“只我和你两个,在那里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行的。”


    正如她所言,这一则通过玉兆发送的公文,确实在如今的圆峤仙舟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圆峤人堪堪度过了生存危机,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重建家园,春耕的春耕,畜牧的畜牧,该在背后蛐蛐长桑君的也没闲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人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就在此时,伴随着新的生死秩序而来的,是他们的恩人、如今的领导者,长桑君的无情剖白。


    如质明所想,最能跳脚的也最惜命,残存的洞天之主们安静得就好像畜牧洞天里用绳子拴着的晴柔。因为他们已经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自认为了解质明,这个女人的政令并不征求意见,只是下达命令,她决定好的事情总会摧枯拉朽地实行。


    当时没去参加耆宿宴饮的无非两种人,一种良心未泯,一种懦弱无能。


    前者能在那样癫狂的处境中保持本心,如今也自然不移不改,事实上,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私底下来找过质明,云缨的养母就是其中之一。有些比较激进的已经在为自己挑选风水好的墓地。


    而后者,就是质明留给后来人的磨刀石了。


    质明最期待反应的,莫过于镇压金人之乱后的卫队,以及恢复了些许元气的普通百姓。


    她对他们的期待在于,她希望卫队不要轻易受人挑拨,希望百姓不要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不过虽然怀有期待,但如果并未达成预想中的效果,质明也不会多失望。


    她的时间一大把,摸清楚了情况才好对症下药嘛。


    而且仙舟人总是喜欢中庸的,只有先把最激进的政策放出来,后面力度同样大,但绝没有第一个那么夸张的改革才会更容易被接受——比如计划生育,环境保护,义务教育之类的。


    说实话,仙舟一方面先进得质明觉得自己像个土老帽,另一方又封建得令人发指,真是难以理解的文明状态。命途能力造成的生产力扭曲会招致这样的结果,也是很有意思的课题呢……


    “军中情况如何?”岚今日不在,是葳蕤行道的宿卫来报。


    “禀长桑君,军中虽有骚动,但并无哗变。”


    质明眉头都没皱一下,翻过一页公文:“查清来源了吗?”


    披坚执锐的宿卫抱拳低首:“尚在调查。”


    质明换了个问题:“各个主要居住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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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


    “已经派遣使者前来,稍后便到。”


    质明摆摆手:“那你去吧,将洞天代表领来见我。”


    百姓代表的构成很有意思,男女老少都有。这里的老并不指外貌,如今圆峤上少数几个老人都是洞天之主,百姓代表的老迈主要在于姿态与眼神:长者沧桑愁苦,青年男女神态踌躇犹豫,走在最前面的小孩子倒是一副看什么都新鲜,无所畏惧的样子。


    质明认得她,这孩子出身圆峤新建的慈幼坊,那里收养了绝大多数金人叛乱之后失去家人的孤儿。


    长桑君在幼童面前的形象和在成年人面前的是不一样的,孩子们看得出来,大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因此那个头不高的小女孩儿见了质明便笑,眼神晶亮地上去牵着她的袖子,也没有人出声打扰。


    他们也不叫她长桑君,他们管她叫“桂娘娘”。


    质明温声问着那被慈幼坊选出来的小代表,小姑娘扎着细细的辫子,头发有些发黄。她认真听完了质明的话,然后脆生生地说:“桂娘娘,我们大家都看不太懂玉兆上写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去问阿嬷,阿嬷说让我跟着云骑叔叔来见您。”


    质明愣了一下,随即就是失笑,是啊,她光顾着让云缨写公文,忘了小孩子和很多大人没有玉兆也看不懂。抬眼一看,长者与青年也是差不多的神情,似乎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赧,气氛一时轻快起来。


    “我便把原理掰开了揉碎了同他们说,他们听懂了之后就说回去告诉别人,看着也没什么不满。”


    岚回来之后,质明同他分享情报。


    岚简短地评价:“好事。”


    只是质明女士那贤明睿智的哲人形象在下一瞬间就被一声恼怒的低语打断,她看着手中界域定锚的眼神像是要把这开拓的命途造物生吃了。但很遗憾,它如今依然在质明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难道说不踏上开拓的命途就没有办法使用和拆解研究吗……阿基维利也没说啊。”


    岚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然后慢慢道:“你是说……开拓命途之主?”


    质明愣了一下:“我的星域曾有星穹列车停留,我也见过祂本人,那确实是一位星神,是有什么问题吗?”


    岚的神情看起来更严峻了:“你曾言,你至多沉睡了五个琥珀纪。”


    质明点头。


    “但加入银河贸易网络之后,仙舟接触过四散银海的无名客,他们说,阿基维利早已在第二次繁荣的尾声陨落,至今已有百余纪。”


    “——所以,你见到的,究竟是谁?”


    说到底,质明曾经的文明虽然能自己打自己把星系都干碎,但仍然没能完全走出引力的摇篮,而她本人更是在丰饶的卵壳里沉睡了好几个纪元,堪称宅中之宅;而岚,不是在守眠就是在征战,此生没有踏出仙舟一步,星海信息都是通过贸易伙伴得知,也对星神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一时之间,某种无声无息的恐怖悄然降临,质明手一抖,啪嗒一下扔下了界域定锚。开拓的命途造物仍然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曾经捧着它的人如今却无暇欣赏。


    岚将它捡了起来,放到一边,有些担忧地望向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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