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梦的结尾,打上了【已销毁】的烙印。
谢璇衣也得到了和昔日相同的水晶球。
不过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观赏。
水晶球里,是小世界的结局。
昔日的暴民推选出他们的领袖,成为新一代君权的代名;是重蹈覆辙,还是跳出轮回,都无从谈论。
摇光走进阳光下,在禁军挂职。这是他想要的吗,谢璇衣猜不透。
阕梅一行人彻底自由,奔赴了不同的命运。少女隐姓埋名去到酒楼打工,模样他渐渐认不出了,会笑,会和好友玩闹,只是偶尔看向远处百废待兴的府邸时,尚有几分失神。
小竹死在那日的决战中,标志着身份的腰牌被旁人挂在屋檐下,是一打眼便能瞧见的位置。
吴娴幽禁在荒废的偏殿中,殿内,只有瓦片剥落的角落,才能射下一线阳光;她没有选择死,也没有选择疯,她只是看着,蛰伏着,期待有一日东山再起。
对此,谢璇衣只是恍然。
最后,水晶球在他手中炸裂开,碎片化成细小的符号,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他问系统,能不能把沈适忻的数据保存下来,他愿意花积分。
系统却说,那部分数据另有作用。
那一夜,谢璇衣彻夜未眠。
次日,他和旁人汇合,一同进入任务小世界。
在同联盟的其他人看来,谢璇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举手投足间依然是那股冷肃。
只有宋盈礼,在连续三次手上机关拆到一半,就被对方暴力轰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了不对劲。
临近任务完成,谢璇衣感觉自己被人拍了下肩,他下意识回头,瞧见宋盈礼笑嘻嘻的脸。
“回到广场找我去喝酒。”
宋盈礼喜欢热闹,从前出了小世界也会接着团建的由头,四处叫人一起聚聚,不过谢璇衣一向是拒绝的。
今日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他同意了。
短暂的晕眩过后,偌大的主世界广场重新展露在眼前。
奇装异服的行人从他身边经过,带起的凉风刮起他的衣角,就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引发的一场蝴蝶效应。
他找到宋盈礼所在的酒吧。
那座酒吧屈居在整个主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中,被建筑物切割成了上下两段。
宋盈礼在天台定了位置。
他到的时候,酒已经送上来了。
谢璇衣瞟了一眼,不便宜,心道占便宜也不挑剔了,便坐在对方身旁,把外套丢在一旁。
他们的对面,是整座虚幻又真实的主世界,主干道交错纵横,灯红酒绿都尽收眼底,车水马龙,繁华得不像样,像是永远没有停歇。
它周而复始地迎来新人,送去旧人,不知靠着何种力量运转至今。
宋盈礼不说话,他便也没有开口,两个往日里能相互嘲讽二十句的人,今日倒像是吃了哑药。
天台有零星的散客,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声音不大,却也能衬得此处分外寂寥。
也不知道宋盈礼怎么挑的,本来过分辛辣的酒里掺入了桂花米酒的气息,冲淡了它的侵略性。
所以明知道这算是烈酒,谢璇衣还是一口口喝了下去。
“谢璇衣,你有注意过你的清单吗?”
宋盈礼眼里也有醉意,却全然没有他这般上瘾,一向藏不住事的眼里格外复杂。
她放下酒杯,盯着一处霓虹映上的紫红光斑。
“什么清单。”
“你的任务。还剩下最后二十个,如果你想,很快,一个月就能完成。”
宋盈礼把杯子里的冰块夹出来,摸了摸,很新奇于这种花形的别致。
对面大楼玻璃反射回车辆的反光,恰好有一秒照在谢璇衣脸上。
宋盈礼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泪。
“你不会觉得我走不出来吧,”谢璇衣梗着,哼笑一声,抿了口酒底,“那你和他们一样肤浅。”
宋盈礼不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不知道啊,我只是没见过这种,走出来又把戒指戴回去的人,新奇。”
她毫不留情地侵占对方最后一点嘴硬的余地,视线不加掩饰地停驻在对方指根,盯着那一点融入背景色的浅银。
谢璇衣没说话,只是盯着远处的楼。
对面的某一层似乎在举办订婚晚会,新娘波浪一般倾泻下来的浅蓝纱裙,一次次晃过玻璃窗前。
人的命运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只是数据而已,”宋盈礼叹了口气,“何必呢。”
谢璇衣很久很久没有回复。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莽撞,不敢抬头,只是自顾自地喝酒。
而后,对方许久没有动过的香槟杯壁上,忽然砸下一滴水珠,又极快地融合着其他细细密密的水滴,滚落到大理石台上。
“是,我想不明白,明明,只是数据而已。”
他经历了那么多小世界,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亲眼看着沈适忻死在面前,世间少一个宿仇,他该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
为什么想起他,提起他的时候,都会有一阵阵心痛。
宋盈礼对他的症状摇头叹气。
“因为你是一个杀戮本的天才,情感本的呆瓜。你所有的委屈、不甘,根深蒂固,从未抽离。”
“忘记他,去做完剩下的任务,然后去找系统抽签,你需要休息。”
这番话像是给谢璇衣宣判了最后的结局。
他怅然,又无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之后,宋盈礼放下联盟的事物,陪着谢璇衣穿梭于各类任务中。
两人都是抱着流程最简的决心,也从不耽搁。
直到谢璇衣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一个民俗恐怖类的杀戮本。
两人干脆利落,直接躲在鬼门附近猎杀厉鬼,无意间救下一个算卦的老头。
老头瞎了眼,一副破破烂烂的黑圆眼镜架在鼻梁上,摸索着抓住谢璇衣的手,非要替他看看。
还没等谢璇衣答应,老头已经数着手里一堆破破烂烂,不知道怎么摆弄起来。
老头又惊又喜,颤巍巍地指着谢璇衣,苍老的声线几乎破了音,眉飞色舞地重复几遍。
“飞鸟跌穴,你有机缘,你有机缘……”
谢璇衣还没来得及问个大概,整个小世界就在眼前扭曲起来,很快便拆解为数据,再次消失了。
他也终于完成了全部的任务。
在系统中,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归现实。
谢璇衣不想回到灰扑扑的现实,也不想继续过这样疲惫的生活。
从最后一个小世界抽离后,谢璇衣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
醒来时,公寓里的智能家电没有开灯,此刻已经是主系统空间的后半夜,月亮西斜,刚好错开他东面的窗户。
屋内黑漆漆,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系统,”他嗓子带着刚睡醒的干哑,似乎是做了噩梦,指尖还在颤抖,“结束吧。”
以系统时间计算,从他抽离那个小世界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零六天。
以各个副本时间计算,却有七个月之久。
尽管难以开口承认,谢璇衣心底却始终蒙着一层薄灰似的梦魇。
他始终不能彻底释怀。
可是一切都难以倒转,他哭过的,笑过的,都是子虚乌有,最轻盈的一片飞灰。
“好的,宿主,”系统的温柔嗓音在他耳边无数次响起,却没有这一次这般解脱,“宿主是否选择回归现实?”
谢璇衣摇了摇头,柔软的丝质家居服叠起一个波光粼粼的褶,“抽签吧,抽一个你们清理过的小世界。”
他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反正,误终身也好,享清福也罢,都是他纠结过一辈子的了。
黑洞洞的房间里,缓慢地升起一只银白色的圆筒。
盖子无人动,自行打开,露出其中筷子一般细长笔直的签。
谢璇衣轻轻晃了晃这只很有科技感的抽签筒,毫不犹豫地取出正中那一支。
银签立刻在他手里溶解,化成一滩星辰般闪亮的粉屑,融入他的皮肤。
谢璇衣想了想,问系统,“能不能给我十分钟。”
他还是决定给宋盈礼留一封信。
或许对方会交到其他的好友,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淡忘掉他,但是一段缘分总要有始有终。
系统收到他提交的信件,很快发送过去。
眼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页面亮起,他这才放下最后的顾虑。
之后,便没有什么值得挂怀的了。
谢璇衣盯着房间内的陈设,慢慢叹了口气。
“好了。”
或许之后,他也会成为故事-
进入小世界仍然是一阵熟悉的晕眩,只是这次延续的时间远比先前要长得多。
久到他都要怀疑系统出了bug,眼前终于恢复了光明。
眼睛还没彻底睁开,谢璇衣揉了揉额角,听到身旁人嗓音尖细,火急火燎道:“哎哟,陛下!”
他一愣,又听那太监开口,“陛下,您怎么又睡过去了,等下谈大人瞧见了,又要添些课业了!”
太监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上前,只好苦着张脸喋喋不休。
他着急上火半天,却见谢璇衣一副还没进状态的表情,连声叹气。
谢璇衣清了清嗓子,勉强摆起架子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监走后,谢璇衣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课业和奏折,顿时一阵头大,拖着衣摆站起来。
对着房内颇有光泽的铜镜照了照,面容很青涩,谢璇衣粗略估计了一下。
他现在应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按那太监的口吻,恐怕是必修课都没上完,就被赶鸭子上架,哦不是,赶太子上位了。
他还没当过皇帝,看什么都很新奇,左摸摸右晃晃,刚一转过头,就瞧见太监在门缝大开大合地挤眉弄眼。
谢璇衣眨了眨眼,信息接受失败。
眼睛痒就去滴眼药水。
听着来人的脚步声,太监一脸生无可恋,表情从挣扎变成了释怀。
他把头耷拉下去,对着来人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人”。
来人却是个女人。
她在门外,没急着进去,先向那太监应了声,又问道:“陛下今日课业完成得可还规矩?”
太监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女人便立刻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陛下,您身为天子龙君,应以先帝为表率,不负黎民百姓才是……”
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谢璇衣心中惊涛骇浪,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额上珠坠乱晃。
她说的字字句句,谢璇衣都已听不清了,只是望着她,鼻头一酸,又喜又疑地唤了声,“阿简?”
一声落下,谢璇衣才冷静下来,顿时觉得不对。
年龄对不上,身份也对不上。
他默默接受了狂喜之后巨大的失落。
女人却没有惊讶,只是确认门关好后,才原形毕露,抱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亏得名义上我还是你半个老师,如今连个阿姐也不愿意叫的。”
谢璇衣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句,“阿简姐姐?”
谈简很满意,摇头晃脑地笑了笑,突然才想起正事,把怀里一封信放在他案上,“这是方才宫女送来的,说是宫外有陛下一个旧友,非要送到陛下面前。”
谈简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书册,摇了摇头。
“功课也不可落下,你先看信,等下要重新温习昨日课业。”
她转身出了殿门,留下谢璇衣百般疑惑地展开那封信。
信上没有任何署名、落款,只是在看到材质的一瞬间,谢璇衣一已经了然。
一张对折两次的a4白纸上,是飘逸流畅的钢笔字。
【看到了吗?是不是很惊喜呀?】
【送你的一点小礼物,原以为你用不上了,没想到世事难料。】
【往后每天都要开心快乐,不要太感谢我哦!】
书信的最后,该是姓名日期的地方,被写信人留下一只简笔画的花蝴蝶。
这是宋盈礼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是她当年保留下来的,阿简的全部数据。
宋盈礼说,构成这个阿简的细胞与曾经的完全相同,而性格不同,只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她。
一个本应该有点小骄傲,博学开朗,又善于探索的女官谈简。
宋盈礼没有提前告诉他,或许也是让他再不必挂怀。
谢璇衣刚想习以为常地叫出系统,才想起他已经彻底脱离。
没有什么东西再日日夜夜的跟着他,噩梦一般缠着他了,他要真正意义上过皇帝一般的日子了。
他把信笺郑重地叠好收回去,夹在一本书里,重新放回书架上。
刚做完这一切,谈简推门进来。
没有外人时,她无需多礼。在这个小世界,没有人会逼着她卑躬屈膝。
谢璇衣情绪还酝酿在心头,就被谈简一番劈头盖脸的考察砸晕了头。
要不,要不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
谁说皇帝九五至尊,他这个皇帝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许谈简比他更适合治理国家。
赶在这份大逆不道的想法被谈简觉察之前,谢璇衣及时收住。
规规矩矩地学了半个时辰,他就开始有些头痛。
再过了半个时辰,在谈简注意不到的时刻,谢璇衣开始打瞌睡。
谈简正在对他堪称千古异闻的文章啧啧称奇,一转眼,瞧见人已经低下头。
她强忍住有损龙体的冲动,只是摇了摇头,拍了拍谢璇衣的肩膀。
“要不,出去走走?”
谢璇衣半梦半醒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连瞌睡都消了大半,迷迷糊糊睁开眼,“好。”
谈简简直气笑了,又无可奈何。
即使是常服,独自穿戴皇帝服制也让谢璇衣难以下手,他顺从地由着宫人换装。
今日街道上分外热闹,谢璇衣抱着出来逛摊子的心思,却被人挤人,险些和谈简走散。
转念一想,在城墙上看看,倒也不错。
毕竟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站在巍峨的城墙上往下望,城内,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吆喝声混合着瓜果糕点的甜香,充盈着感官上下;城外,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阵,十个一排,成队地向城门蜿蜒。
红绸飘荡,喜气洋洋。
“今日怎么这么热闹,什么日子啊,谁家成亲吗?”
谢璇衣扒着粗砺的城墙围栏向下看。
他的一身朱衣也像高高挂起的绸缎,流水一般在风中荡漾,鬓发揉乱,几乎要迷了眼睛。
迎着风,谈简嗅着北方辽远的气息,左手压着发际线上乱飞的刘海,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大将军今日凯旋。”
眼见这位小陛下一日日糊里糊涂,她又看过去,无奈地补充好前后文。
“七月前,胡虏南下破我疆土,您亲擢大将军官职,命其率兵出征,驱除蛮族。”
说到这里,她心虚地压低一点嗓音,“您不是一向不喜,没想着他能从前线活着回来。”
“所以连这种日子都没人来叫?”
谢璇衣手挡在额头上,遮住阳光,前倾着身子远远望下去。
这是他当皇帝的失职啊!
谈简面上闪过一丝隐约尴尬。
“的确有宫人来叫,还不止一次,只是您说昨日功课太重,起不来,全都赶走了。”
尴尬立刻转移到谢璇衣脸上。
这个话题就不该开始。
不对,不知者无罪,他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将军不和啊,他问问也只是在了解情况而已。
谢璇衣理不直气也壮,“哦。那照这么说,这位将军还很厉害了?”
谈简思索片刻,应声道:“这倒是有目共睹的。”
“年末时候,忽然高热不断,险些医不得,连太医院院判都直摇头。却又不知怎么,过几日奇迹般地退了热。”
“之后不出两月,就挂帅出征了。”
她的余音还在风里回旋,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他听到身旁人高声欢呼起来。
里里外外的意思,不过是瞧见那位神秘将军的身影。
谢璇衣正盯着谈简袖口一团墨渍,犹豫要不要提醒她,闻百姓言,也好奇地探头去瞧。
一列官兵之前,簇拥着白马银甲的将军。
只一眼,谢璇衣脸上的笑容连带着血色慢慢褪去。
他心如擂鼓,乱了分寸,竟恍惚觉得迎阵的鼓槌失了准头,怎得次次砸在他心口上,教他心脏钝痛,难以开口。
或许只是,只是和他很像。
队列慢慢前进,一寸一厘,逐步靠近他脚下高耸的城楼。
谢璇衣心跳抵达顶峰,又一寸一寸地慢下来。
于是后起的失落加倍奉还。
他朱红的衣带挂着鎏金坠饰,叮叮当当,被风吹断,遥遥向着人群砸下去。
谢璇衣猛然心惊,生怕砸伤无辜路人,急忙忙探出身去看。
挂坠恰好掉在将军马前,他也循着方位,遥遥抬眸看去。
于是一身白衣,恰好落在谢璇衣深褐的瞳孔中。
白马金羁,从容气度,举世无双。
是他。
只用一眼,谢璇衣触电般颤抖着,提着衣摆飞奔下城楼,无数次腿软险些跌倒。
身旁不知道何人认出,一句接一句的“陛下”声带惶恐。
他听不清任何声音,无数张脸都只是身侧的虚影,只有那一张烙入骨髓的脸是真切的。
那一刻,他本就不稳固的代入感彻底崩盘。
他忘了自己是皇帝,忘了只需要一个指令,那人就能入宫伴圣整个晨昏。
那座城楼那样高,他怕自己慢了一步,那张熟悉的脸就与他擦肩而过,从此真的就像两条相交线一般。
一眼惊鸿,再见无望。
于是铆足劲跑来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腿抖得不像样,哪还有半分帝王威严?
满地跪了一片,惶惶然不敢抬头。谈简犹豫片刻,转过身去。
喉咙像风箱一般,隐约冒上血腥气,他咽下气息,在跌倒的前一刻,猛然撞进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中。
那人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也全然不似曾经那般嶙峋。
健康长命,意气风发。
凯旋的将军双臂扣在他后腰,远比他用情更深。
“我……”
谢璇衣一开口,喉头喑哑,方寸尽失。
那人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后背,熟悉到几乎教他哽咽的声音响在耳畔。
“谁家的陛下,冲到大街正中,也不怕被车马冲撞?”
日上正午,硕大一轮金盘耀目。
不知城中哪处孩童玩闹,点燃了连串的爆竹,噼啪作响,连绵不绝。
像是永不终结的煌煌盛世。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