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最终拗不过对方,任由谢璇衣亲自盛水洗净了帕子。
她生怕谢璇衣伤到自己,虽然没亲自上手,却也寸步不敢离。
哪知谢璇衣清洗的手法无比娴熟,用不到她任何指导,甚至连防止绸子这种娇贵料子变形都考虑到了,动作无比轻柔。
阿简靠着月洞门框站着,谢璇衣蹲在她不远处的月光下。
有时候她觉得,自家主子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太单薄了,血肉之躯并不贴合。
“阿简,”蹲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唤他,“父亲那边要来人了,你带两个小丫头去接一下。”
阿简不明所以,又想到先前主子与姑采的对话,顿时了然,“哦哦,这就去。”
待她和其他两个小丫鬟带着一大堆衣裳日用回来,再去找主子时,谢璇衣早就收拾好,晾上帕子回房了。
湿润的手帕被风吹得微微晃,掀动着晶莹滴水的边角,银杏叶绣花的纹理颜色发深,从金黄泛着土色。
这张手帕用料精细,刺绣之人的品味却不怎么好,在浅紫色上绣银杏,不知是怎么一种恶趣味。
谢璇衣在窗边望着晃动的手帕,不知思绪飘到何处,最终如梦初醒般抽了抽手指,合上窗子安寝。
次日要去学堂,谢璇衣很早便起了。
这倒是与旁人无关,头等大事是上午的考核。考核的性质介于月考和期中考之间,按各类标准评为甲乙丙丁四等,甲乙丙三等考核后不久便可放冬假,等到来年立春再回来,丁等则需要再重学几日,比前三等晚放假两旬。
他很怕自己考倒数,倒是与脸面之类的关系不大,只是被禁锢在学校里,恐怕会影响完成任务。
更何况现在离截止日越来越近了,他难免有些草木皆兵。
他看了会书,却觉得恍惚,总归记得少忘得多,却总归到了学堂门口。正瞧见沈适忻下了马车,准备往里走。
谢璇衣手里抓着匣子,原地踌躇片刻,却还是咬牙追了上去叫住对方。
“沈……沈公子,帕子。”
他小心翼翼将匣子递过去,不敢直视对方,无所适从地看着对方花纹繁复精美的衣襟。
沈适忻从匣子里拎起手帕,抖开看了看,表情似笑非笑:“你自己洗的?”
谢璇衣从小被教导回话要看人,闻言下意识抬头与他对视,却又匆忙移开视线,声音放得极低:“是。”
他紧张之余,甚至短暂出神,想,怪不得吴家小姐心悦对方,非他不嫁。
沈适忻生得极好,五官立体,面部线条却很流畅,并不似谢璇衣曾在电视上见过的欧美明星那般深邃,却更填几分少年气。他右眼眼下有一颗非常不明显的小痣,是淡淡的棕色,垂眼时很容易隐藏在纤长睫毛的阴影里。
谢璇衣曾经恳求系统,帮他打印过一张拍立得,照片上是少年人与友人相谈甚欢的笑容,他一看就心酸得要命,却还是上瘾般忍不住去看。
他从容貌到身材,甚至连家世都无可挑剔。
这样完美的人,对旁人似乎有十足的耐心,却唯独把所有的不耐与恶意留给了自己。
还没回神,柔软而冰凉的帕子被丢回手上,他有些措手不及,茫然地看向锦衣少爷。
“真蠢,谁会要脏过的帕子。”
谢璇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大着胆子道:“可是,可是我已经洗干净了……”
“脏了就是脏了,扔了便是,”沈适忻冷笑一声,再不看他,转身走进前院,“洗它作甚。”
谢璇衣呼吸窒了一瞬,嘴唇颤了颤,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
待到夫子发过纸笔,秋考终于开始。
纵然谢璇衣尽力用心去学,可生涩的古文和陌生的文字却始终是一大阻碍,他上学时成绩并不是顶尖,更遑论古代小世界。
他极力辨认晦涩的繁复笔划,反复斟酌才敢落笔。
纸上的字体不似写惯软笔所为,字体圆润,笔划分明,幼稚却并不算丑。
他刚艰难写满问答题,夫子便亲自下来收纸笔。
宣纸带着自然的鹅黄色,落墨之处带着湿润又干燥后的皱起。
恰好沈适忻坐在他前面,在收纸时恰好掠见对方的字迹。字如其人,沈适忻的字也像他本人一样,飘逸流利,带着恰到好处的从容。
大概是他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他们的试题是张大卷子,一次涵盖了绝大部分学习内容,类似于他高中时的文综理综,结束时已经临近正午,疲惫的公子小姐们打着哈欠,三两结队去用午膳。有人暗自懊恼神伤,也有人皱着眉嘀嘀咕咕,似乎是对题目不满。
谢璇衣并没有再自寻烦恼,安安静静吃过午饭,等待下午的课业。
为学生们讲授四书的夫子说话一向不留情面,今日更甚。
谢璇衣与一众公子小姐们行礼时,就隐隐感觉到夫子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却又不是善意的打量。
像是验证他心中所想一般,夫子刚就事论事地点评了一番整体情况,就话锋一转,苍老而微松垮的眼皮下,瞳仁黑沉沉地盯着谢璇衣。
“……只是,这位谢小公子,看来并未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
同窗们不敢出声,揶揄的眼神却集中在他身上,表情微变。谢璇衣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地看向夫子。
“恕学生不知,夫子字字句句,学生从来熟记在心,不敢怠慢。”
夫子显然不满这番客套话,“哼,当真?既如此,小谢公子为何行笔粗俗丑陋,想来平时从未认真临摹过前人碑帖书法。”
被当众骂字丑,谢璇衣一时无奈又尴尬。
没办法,他小时候从没学过书法,硬笔字都谈不上优美,更别提软笔了。更何况,他进入小世界已经十六岁了,比起孩童,练字的时间确实不多。
见谢璇衣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几分,夫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将那几张薄薄的宣纸随手一丢。
淡色的黄麻宣像几只褪色的白蝶,翩翩打着旋,落在地上。
“下午的课业也不必学习了,去叫你的伴读或是下人来,将桌案搬到后院去,将前日所学的篇目抄写十遍。”
见谢璇衣僵在原地不动,有学生大着胆子揣测夫子的心思,随即小声又不耐地催促:“快去啊,愣着干什么,看不出夫子很生气吗?”
夫子瞪了那人一眼,却没有制止。
很快,更多人加入这场催促。
谢璇衣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沈适忻面上,只看到了对方挑了挑眉,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裹挟在几乎要升格成威胁的话语里,谢璇衣吃力地搬起小桌与坐席,跌跌撞撞往外走。
他没有下人,更没有伴读。
刚穿过来没两天,两个小厮便偷了卖身契,逃出府上。
但这都是他的默许。
有两个人给他搭把手,谁会不乐意呢,但是他们竟然对院里的小姑娘动手动脚。
要不是那夜谢璇衣不适应生活,半夜睡不着到院子里看月亮,恐怕都发现不了。
亲自授意送走二位后,他很多事都亲历亲为,却不后悔。
虽然一日比一日冷,午后的太阳却温度不减,他坐在房檐下都能感受得到。
他刚换上昨夜姑采送来的新衣,崭新、温暖,此刻却有些闷热了。
夫子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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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写的篇目早上刚刚背过,此刻尚且谙熟于心,抄写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最后一字落笔,他看了看日头,满意地放下笔。比他预想的时间还早了些,甚至同窗们还没下课。
等到谢璇衣想起活动躯体,起身时才后知后觉腰酸背痛、头晕目眩,他身形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好在是草皮,泥土松软,只是着地的几处擦红了,有些破皮而已。
只是猛然与自然来了个亲密接触,谢璇衣的注意力却悄然跑偏,落在远处灌木茂密的枝叶里。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和系统快速兑换了一包廉价的白糖,等低血糖的症状慢慢消减,他走到灌木前,扒开树叶。
虬结的枝干里,有一只鸟,窝巢也在附近,却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鸟似乎还是小雏鸟,羽毛很柔软,也很稀疏,甚至还是和植物接近的土棕色,灰不溜秋的。
小雏鸟被他轻轻拢在手掌里,不叫也不挣扎。
谢璇衣苦恼了一阵,对它摔得稀巴烂的家束手无策。
“喂,你在看什么呢,我也要看看!”
背后欢快的声音带着笑,脚步踢踢踏踏,似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的,若不是明显的女声与声声脆响的发饰珠串,谢璇衣都不敢确认。
他还来不及起身,小姑娘凑过来扫了一眼,顿时眼前发亮。
“诶,小鸟,是你捡到的吗?”
谢璇衣点了点头,主动后退,与小姑娘拉开距离。一见他这副模样,那女孩眼珠子一转,噗呲乐了。
“我知道了,你也是被夫子骂了轰出来的吧,我认得你,你是谢润的儿子谢璇衣。”
谢璇衣头次听人直呼谢父大名,愣了一下。
在这之前,即使是一向看不上他的沈适忻,也不曾如此大胆过。
想到对方现在不到十五岁,谢璇衣在心里默念几遍“童言无忌”,轻轻笑道,“宋小姐真如人所言那般天真烂漫。”
宋盈礼扎了很可爱的发髻,双手抱怀,红裙子织了金边,闪闪发亮,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又乐了,“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寒暄客套都说过,宋盈礼比谢璇衣刚反应过来,想起谢璇衣手里可怜的鸟。
她也不顾脏,徒手把鸟窝从树杈中捞出来,蹙眉左右推推挤挤,“ 应该还能救,只是需要加固一下。”
仿佛知道谢璇衣要问什么,她抬头看了一眼檐廊下谢璇衣的座位,随即毫不客气地揽衣坐下。
谢璇衣远远看着,也不知小姑娘从哪学的技巧,鼓捣两下,竟然真的修得有模有样。
随后,宋盈礼把裙片分组,用装饰用的飘带系在腿上,露出外摆下朱磦色的灯笼长裤,就连裤腿也坠了一圈小珍珠,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她以谢璇衣始料未及的身手,三两下抓着树枝爬上一人高的树杈,身形隐没在葱茏的叶丛里。
过了片刻,她从树叶间探出头,罕见地羞涩,“哦,我忘了,我只会爬,下不来。”
谢璇衣也有些默然。
接近两米的高度,跳下来很容易受伤,他的身手甚至还不如对方,如果贸然去拉只怕会害了自己。
“这样,我扶着往下退,快落地的时候你拽我一把,”宋盈礼腿勾着树枝,骑坐在树杈上,对着他作揖般晃了晃手,“求你了谢公子,看在一起救鸟的份上,拉我一下。”
谢璇衣很容易心软,所以当对方退下树,又不慎绊到脚、险些要倒栽葱时,他眼疾手快地提住了宋盈礼的双臂。
虚惊一场,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到身后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甚至快扭曲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