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无主之地
列车到站,三中爆炸。
审判刚一结束,江漾才回到无主之地,转头就被请进了高塔。
不是Bug修复处冷冰冰的审讯室,傍晚的颜色把高塔顶层塔的办公室照得焦黄,而他和塔之间仅仅隔了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但那张脸在他眼前并不真切。
很快,这点距离也被塔拉近了。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深渊回廊。”
说话间塔绕至了他身后,耳边响起的声音里,既有少年的清澈,又有青年的朗润。
“那时你为了救那个卡在规则裂缝里的瞎子,差点被同化。”
塔停下脚步向前倾身,下巴都快要垫上江漾的肩膀。
江漾没什么表情,对于塔讲的事,他什么印象都没有,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叙旧的。
他只是想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塔没有立即回答,脚步稍远了些。
江漾的视线落在桌面的国际象棋上,并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身后窗口前——
塔一袭素白的长袍,立在晨光与夜雾的交界处,银白色的长发垂至腰际,发丝无风自动,宛如神灵。
而他在追问神灵,为何是他。
为何
南柯是垃圾堆里挣扎求生的乞丐。
月江和星野是杀手组织用鲜血浇灌的不通人性的兵器。
蒙江是地下斗狗场里训练猎犬的活靶子。
黄四是人贩子集团的“哑巴”牲口
所以为什么是他。
塔转过身盯着江漾的背影,声音空灵,带着一丝来自遥远过去的疲惫。
“你不一样。”
对于来到无主之地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的每一只蝼蚁,塔最终只有这一个结论。
可神灵站在高塔之巅睥睨众生,无人能问。
江漾推翻了棋盘中央的一枚棋子,咔嗒一声,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可我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不重要”,塔的回答很轻,像一声叹息:“重要的是你还有当初的那份勇气吗?”
“你封存记忆,真的是怕我知道什么吗?”
江漾向上掀了掀眼皮,语气平和:“你又不傻。”
都走到今天这步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塔就算猜也都能猜到。
可明明什么都几乎明了了,那又是为什么呢?
塔走回江漾面前,歪着脑袋,发丝落在江漾的肩膀,近乎诱导地提问:“江漾,你在害怕面对什么?”
“被黄二刺中,醒来后你在想些什么?”
江漾喉结滚了滚,坦白又残忍地回答道:“我忘记了。”
塔抿出一抹仁慈地笑:“可是熊冰欣死了。”
“003重伤。”
“江漾,你说,你还要让你的决策害死多少人?”
熊冰欣赶往学校和列车到站中间存在二十多分钟的时差,为了避免突发意外,她向前调了时间。
也正是因为时间倒退,让倒吊人察觉了他们的行动。
复古巴士和改装跑车在路上展开生死竞速。
一个是防御,一个是速度,眼见跑车在后面穷追不舍,熊冰欣一个半刹车变道,庞大的车身便以一个蛮横的姿态骤然向跑车所在的车道挤压过去,跑车避无可避。
改装跑车轻微碰撞即故障。
倒吊人没迟疑,领着V先生钻进了绝望之井里。
水底,V先生的手枪对准时间长河里停在第三中学门前的巴士,车上熊冰欣和003先后下车。
V先生犹豫地问道:“要开枪吗?”
倒吊人面色凝重:“再等等。”
没有塔的准许,贸然对同为代理人的熊冰欣动手,倒吊人掂量不出后果。
可同样的,倘若随便对003动手,依照熊冰欣的脾性,照样是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还得再确定一下
倒吊人一把拿过V先生的枪,对准复古巴士的车胎放了一枪。
车胎崩坏,车身重重往下荡了荡,熊冰欣和003同时回头,见此情形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熊冰欣没多迟疑,召唤出战车,一辆格挡在她和003身前,另外几辆迅速地奔着学校铁大门碾去。
倒吊人想到了雾头市对无主之地的特殊,总算意识到了,他没再鸣枪示威,直接走出去质问:“熊冰欣,你是打算背叛高塔了是吗?”
熊冰欣看到他的这个反应,也清楚他们这一步必然是走对了。
她没有多余的解释,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勾起一抹嚣张的弧度,手指朝着倒吊人轻轻一勾,像在挑衅:“不服来战。”
战车的防御系数极高,普通的攻击打上去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倒吊人没多停顿,双臂一展以自身为中心,地面仿佛化作了翻涌的海浪,伴随着海啸的嘶鸣,数条体型巨大、咧着尖牙的人面鱼便猛地从虚影中蹿出。
常年位于榜单第一的实力,不容置喙。
熊冰欣眼神一凛,心念催动,挡在他们身前的厚重的战车瞬间发出沉重的金属轰鸣。
车身侧翼弹出合金盾牌,如同移动堡垒,硬生生挡住了人面鱼的第一次攻击。
“你突破了。”
倒吊人五官阴鸷,眼神死死盯着熊冰欣,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熊冰欣看清后冷笑一声,声音几乎是从咬死的牙关中间挤出来的:“吴一白,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高塔代理人吴一白天赋卡牌:魔术师】
【个人天赋:梦魇】
【玩家倒吊人天赋卡牌:倒吊人】
【个人天赋:时间逆流的绝望之井】
熊冰欣只有天赋【战车】,003没有天赋,两人的处境一下变得劣势。
与此同时,另外几辆战车冲向大门时也遭遇了一定的阻碍。
“你去处理,这里交给我。”
003提着蒙江常用的那把宝剑,稳重地斩向一条试图绕过战车偷袭而来的人面鱼。
剑锋所过之处,鱼身被凌厉的剑气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发出痛苦的嚎叫。
倒吊人闲庭信步地跟上熊冰欣,余光淡淡瞥了眼V先生:“留一口气。”
学校门口,熊冰欣单手撑着车身一跃而上,神情冷静决绝,可操控着战车的手却小小地颤抖了一下。
战车的履带将大门碾得变形,天赋被她用得精细,由金属碎片构成的流动盾牌精准地挡下倒吊人的攻击,直直地朝里面冲去。
“倒吊人,我从来没想过背叛高塔。”
“可是我想回家。”
“英雄,为自由而战。”
熊冰欣用力拍下了战车上的红色按钮。
一炮轰亮了整个漆黑的校园,无数的黑影从地底涌出,熊冰欣再次瞄准——
人面鱼咬掉了003的皮肉,倒吊人轻声喊了一句:“熊冰欣”
轰——
“我是一名战士。”
“战车终将会带着我的意志踏平这里。”
火车到站了。
距离审判结束还有一分钟。
007他们找到了钥匙,出来后看到面板上弹出的结算信息。
存活人数。
3
“在无主之地,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江漾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塔:“但熊冰欣不是因为我,也不是为了我死的。”
“我们都是为了信仰而战,我们活着的人也一定会离开的。”
塔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脸色骤然一变,掌心搭在小腹,上半身微微弯曲。
办公室的门适时推开,一直守在门口的吴一白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江漾冷声提醒:“你可以走了。”
江漾没停留,扶着座椅两边的把手起身,转头朝门外走去。
门关上后,塔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吴一白小心扶上他的胳膊,低声关切:“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
塔的额头冒下冷汗,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他身上溢出。
吴一白担忧地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想到什么,压下心头的悸动询问:“我抱你进里面检查一下,好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吴一白俯身一手穿过塔的膝弯,另一手稳稳托住他的脊背,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素白的长袍曳过冰冷的地面,浓重的血腥气愈发清晰。
吴一白眉头紧锁,抱着塔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脚步又快又稳地走进内室。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在不安地发颤,低头看去,只见塔紧闭着双眼,银白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条绷紧,唇色淡的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高塔顶层的长廊幽深,007正等在电梯前,见江漾出来连忙迎上前。
“饿不饿?”
听出了007的安抚,江漾一下红了眼眶,他摇摇头问道:“003那边怎么样了?”
007揽着江漾进电梯,算得上明牌的格局也没那么多遮掩,两人边走边说。
“被人面鱼伤了根,还在昏迷,008跟着在照顾呢。”
轿厢内的气氛一时压抑,感受到江漾的情绪,007将人拥进怀里揉了揉脑袋。
轻柔的动作给江漾撕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眼泪吧嗒吧嗒。
“是我的错。”
南一提出炸学校。
熊冰欣提出调时间。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他最早的想法,他再在塔面前说得坦然,也改变不了。
“不是你的错。”
第152章 无主之地
“别担心,应该只是正常生理现象。”
白色手套上沾了些血丝,吴一白面不改色的脱下手套,垂眼温和地看向躺在床上还不适应的塔:“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吗?”
“我不知道”
长发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塔不适地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吴一白口中的正常是什么,他本以为这副身体早就变得不正常了。
眼前模糊地闪过几重光影,思绪乱糟间他看到吴一白似乎做了什么,做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儿”
声音不自觉慌乱,但塔也不清楚自己这份恐慌从何而来。
或许是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此时的他,犹如惊弓之鸟极其不安。
“衣服脏了。”
塔眨眨眼,看清了吴一白手里的东西。
吴一白叠的妥当,又毫无芥蒂的和手套一起捏在手里:“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过来,很快。”
三分钟后和衣服一起递来的,还有一杯温水。
衣服两层,里面那层是一次性的。
而温水里还溶了两块方糖。
塔坐起身端着杯子,吴一白小心避开了他的皮肤,动作缓慢又谨慎地帮他从脚尖套过。
清明的眼睛里藏着一种很纯粹的体贴
喝完后,吴一白自然地接过了见底的杯子放在床头,又拉过被子盖上了他蜷起的腿,低声问:“还要吗?”
塔摇摇头,躺下去往被窝里陷了陷,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
吴一白替他掖了掖被角,交代道:“差不多四个小时换一次,我在面板兑了些,多出来的给你放衣柜了。”
“吴一白,我可以放你走。”
塔平躺着,盯着头顶天花板,鬼使神差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见过太多吴一白进入审判后和江漾在“交往”状态下相处的样子。
在他的安排下,吴一白作为一名“普通人”干涉并搅乱了江漾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而那时的吴一白并没有在无主之地的记忆,他本以为吴一白的行为是性格造成的。
可吴一白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当初对江漾的刻薄算计,还是此刻对他的无微不至呢。
他不免多出一丝迷茫。
于是,别人那么渴望的自由,就被他这般主动地捧到了吴一白面前,唾手可得。
吴一白溢出一声轻笑,蹲下身问:“去哪儿?”
塔反问:“你难道不想离开无主之地吗?”
“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命运的讽刺莫过于此。
在他进入无主之地的前一刻,刚刚决定要自杀。
长久以来的心理疾病压垮了他最后一根神经,他亲手保留了无数人最后一程中的体面,自己却被放逐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折磨。
而他曾经寻求的终结,在这里,遇到塔时,成了他唯一的开始
江漾恍恍惚惚地被007一路牵着回到了3509,原本还想借着审判里江漾那些理直气壮的称呼兴风作浪的007也没了别的心思,满眼只剩下对青年的心疼。
“先洗个澡好不好?等下睡得能舒服些。”
007哄着询问江漾的意见,江漾迟钝地点了点头,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007推进浴室,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净。
水花溅起,他失神散大的瞳孔一点点在007的面具上凝聚,两人面对面视线碰撞,007一手举着花洒,另一只手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很快就好了,抬抬胳膊抬抬腿好不好。”
江漾任由007摆布,只是说出口的声音干涩沙哑:“你不洗吗?”
“你今天还要走吗?”
“要回谋光还是回高塔!”
说得激动,青年泛红的眼尾颤了颤,007耐心地哄道:“乖,我先给你冲干净,我们回房间再说好不好?”
“不要。”
青年抵触地抬手一挥,007手中的花洒脱手落地,连累着也一起湿透了。
007深吸一口气,摘下脸上滴水的面具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水池,紧接着掐起江漾的腰一起抱了上去。
江漾理不直气也壮地问了句:“干嘛!”
“记忆恢复了吗?”
“没有”
霁炀的眉眼比覆盖下的007要更加凌厉些,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显得凶巴巴的,让理论上来讲是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江漾感到有些被动,气势上就弱了好大一截。
“准备什么时候恢复?”
霁炀单手撑上水池,微微俯身,另一只手轻轻夹紧人下颌,撬开人闭合的嘴巴看人新“冒尖”的齿牙。
江漾咽了咽口水,眼前男人衣服打湿,隐隐透出了里面的肌肉线条,劲瘦却精壮的状态和他想象中的“男妈妈”并不相同。
他甚至还在其中察觉到了些危险的气息。
可刚要说“现在”,舌尖才动了动,没说出口的话便被男人吞了进去,只剩下半声猝不及防的呜咽。
不行要恢复记
江漾动了动指尖,可霁炀却早有预谋,指节强势的挤进他的指缝,还连带着他的胳膊一起拢向背后。
掉在地上的花洒遮不住两人纠缠的呼吸,他只能挺着上身去承受这个吻,像是被完全打开了。
“老公,你刚刚凶我了。”
霁炀亲完,一秒拿湿漉漉的头发抵着江漾的肩膀,单听他起伏的音调,仿佛遭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江漾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听到霁炀的称呼,后知后觉的记起了自己“攻”的身份,再想想他方才没由来的和霁炀闹情绪,一时愧疚感满满。
“对不起啊,老婆。”
霁炀得寸进尺:“那我说你什么时候解开记忆,就什么时候解开记忆好不好?”
“啊有什么影响吗”
那影响可大了。
霁炀掩在江漾身前的神情变了变,就像江漾刚刚情急之下问他要走吗。
完全出于本能的挽留,和他们第一次结束,明明希望他能陪在身边,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怎么会一样。
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发生的事情比较多。”
霁炀抬头,双手捧起江漾的脸,对准人嘴唇又啄了啄:“我怕你突然接收记忆会不舒服。”
“好吧”,江漾听得懵懵懂懂,笑眯了眼点头应下:“那我听老婆的。”
霁炀嘴角抽了抽,恢复记忆之前,他一定会让江漾分清到底谁上谁下的!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这次的假期似乎格外长。
没进审判,江漾倒没什么想法,就是霁炀担心他,也很少去谋光。
但无主之地现有的娱乐项目不多,两个人除了吃饭睡觉,大半的时间也只是待在房间。
当然,没多做什么,无非是亲一亲抱一抱,再窝在摇椅里晃一晃,一天居然很快就过去了。
然后他翻开的书,一共过了两页。
其实他是想看书来着,只是霁炀非死乞白赖地挤过去哄着他连吃带拿。
也有吃上头的时候,可裤子纽扣都崩开了,霁炀居然能慢条斯理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去洗澡。
搞不懂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给霁炀留下了什么阴影。
不过没关系,听老婆的就好
然而很快,他就为他此时此刻的想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是得月约他在Bug修复处见面的前一天。
霁炀得知消息后挑着眉大发慈悲道:“那老公明天就恢复记忆吧”
当晚。
他连腿根都是软的。
“老公声音再大一点好不好”
“好喜欢老公啊老公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怎么哭了对不起啊老公是不是弄疼你了”
混蛋!
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江漾伸着腿就往人腰间踹,可力道软绵绵的,轻而易举地被抓住了脚踝。
某人还明知故问:“怎么了漾漾?”
混!蛋!
去高塔的路上,江漾还在跟007闹别扭,007跟在后面被训得低眉顺眼。
得月站在办公室门前等江漾,见这一幕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接着在将江漾请进办公室时,把007拦了下来。
007皱着眉,不情不愿道:“漾漾,那我先去看003,你好了来找我。”
003伤口稳定下来,但人一直没醒,这几天他们偶尔也会专程去看003的情况。
等007走后,得月关上门,面向江漾没绕圈子:“钥匙到手,007想进审判,你怎么想?”
他们在列车上拿到的钥匙可以开启荒原的一个未开发的审判,而这次审判关系到了无主之地整个格局。
目前得月已知的是,塔想进去放点什么东西出来,所以她原本的打算是销毁钥匙封闭审判。
但007突然改变主意了。
江漾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得月说:“我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毕竟只有你能说服霁炀。”
“可我总是选错。”
【愚者:幸运的傻瓜,请坚信你的第六感】
江漾后面才发现,于他而言是幸运,但这份幸运却仿佛明码标价,收割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从他进入无主之地开始,他胆大妄为一意孤行,无论是Un娱乐还是光明疗养院,抑或是秋名山车神。
他是幸运的。
也只有他是幸运的。
谈话并不顺利,江漾没过多久便起身向外走去。
临走前得月不死心说:“江漾你没有机会了,霁炀也没有机会了。”
“得月,审判牌给我们的从来不是重新开始的机会。”
江漾回过头:“但正义牌在霁炀手里,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他。”
“生死不论,我都会陪他的。”
那边007没走到003的房间门口,路上突然碰到了被001押向审讯室的——
卓然。
卓然脸色不太好,嘴边的胡子冒出青茬,看上去很久没收拾过,从他身边路过时还盲喊了句:“008。”
001忍无可忍地回怼道:“都跟你说了,008最近不上班不上班,你别见谁喊谁了行不行?”
卓然双手合十:“哥,你行行好,就让008来审我吧,那我进来就是找他的啊,他肯定愿意审我的。”
“咋的,你俩处上了,都进了Bug修复处了,轮得到你挑挑拣拣上了?”
001一张嘴跟淬了毒似的,明显是同事休息,自己上班怨气大。
007清了清嗓子:“要不我来帮你审?”
一秒转接。
审讯室里,007甚至没去隔壁,直接问道:“你找008做什么?”
卓然虽然着急,却也警惕:“你是谁?”
007默默关掉监控摘下面具,卓然嗷的一嗓子就嚎了出来:“老大!他们把我老婆弄哪儿去了!”
007现在听见老婆俩字都有点应激。
他捏着鼻梁骨问:“你老婆谁啊。”
卓然呲着牙嘿嘿一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南一。”
从秋名山审判结束,到现在快十天了,卓然就没见过南一,他原先从南一口中听说了月江是008,到利坦维没找见月江,这才出此下策,利用审判违规进到了Bug修复处。
“”
南一?卓然?
007对着面前坐在椅子上不修边幅的青年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嗯南一可能眼睛不好。
卓然奇怪他的表情,奈何心大完全没多想,仰着脖子看人稍显心酸地问:“所以老大,我老婆是不是出事了啊,你能不能带我去见008啊。”
出事大概率是不会出事的,但接二连三的打击,人一时间肯定难以从这种情绪中消化。
更何况,南一既然不肯见卓然,必然有自己的想法,于是007劝道:“等他想通了肯定会主动找你的。”
“那怎么能一样!他又不是一个人!”
“他想通的是他的事,我陪在他身边是我的事,而我在他身边,他就算想不通也没关系。”
卓然语气坚定,临了了还不忘吐槽:“老大,你真的很不会谈恋爱诶。”
007一时愣怔在原地,他最近一直思考的问题在卓然义正词严的抨击下似乎凿出了一道口子。
他抓起卓然就往外冲,卓然被揪着衣领跑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挣脱,气喘吁吁的:“老大,你干嘛啊。”
007指着走廊一端:“到头右拐上电梯,五层出电梯第三间是008的房间,如果没人应,就去第六间。”
说完,朝反方向的尽头跑去,刚好撞见从得月办公室里出来的江漾。
江漾见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忘了还在气头上,轻拍着他的后背关切地问:“怎么了?”
“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回去再说。”
理智拉回了007的思绪,几分钟后两人回到3509。
江漾不明所以地被霁炀摁着坐到床沿,重新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我从光明疗养院出来后多出了一段记忆。”
“然后呢?”
霁炀半蹲在江漾身前,语速缓慢:“我怀疑在列车上的那把钥匙和这段记忆有关。”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按塔和得月的态度,这段记忆应该也包含他两个。”
江漾顺着霁炀的思路分析,想起得月和他说的话,问:“所以你不想让得月销毁钥匙?”
“是的。”
而且霁炀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等到销毁和封存的时候,所有人就彻底没了离开的机会,他的漾漾还要回家呢。
但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江漾,甚至决定进审判,都是打算等回来了再解释,可看到今天卓然的样子
他不是一个人,江漾也不是一个人。
“我觉得这才是无主之地的根源,但我只有我的视角,我想知道根源上发生了什么,我应该如何阻止它的发生。”
“我和你一起去。”
利坦维里,卓然拿着008给的地下室钥匙,明媚的阳光打下来。
卓然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
Bug修复处里,得月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前。
一眼望去荒原根本看不到尽头,听说霁炀和江漾已经出发了
高塔里,吴一白和塔在下棋。
吴一白问:“雾头市线路被毁,他们已经出发了,下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塔捏着白王棋转了转:“那就不等他们回来了,直接开始。”
第153章 国王游戏
十七辆鎏金马车碾过梵瑞亚的城门,车轮卷起的风沙里混着七道不同纹章的旗帜。
伴随着晨祷钟声响起,圣城主殿的大门也在光雾中缓缓打开,迎接着这些来自各国的少男少女们。
这是圣光教廷统治大陆的第三百七十二年,更是《梵瑞亚盟约》签订的第一百年。
一百年前,东陆的七大部落之一的“月神”叛乱。
第五世教皇率圣骑士团以“圣光净化”为名血洗叛乱城邦,最终迫使各国签下《梵瑞亚盟约》。
而各国需在每代教皇任教期间,送一名王室子女到圣城接受教皇训导,直至证明血脉纯净、信仰虔诚。
如今,到了第六世教皇西里斯的统治,圣城也迎来了新的十七王国的质子。
马车在主殿外的广场停下,来自北境的托尔芬率先跳下车,腰间的蛮族弯刀敲打在马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这寂静的圣城里,无异于公然挑衅。
他身后的南国小公主拉菲娜立刻捂住鼻子:“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拉菲娜嫌弃地嗤笑道,说着还用绣着金线的手帕掸了掸丝绸裙摆,仿佛被什么玷污了。
“你!”
托尔芬一点就炸,正打算和这位没有礼貌的小公主好好掰扯一下,就见有使者出现在了马车最前方。
质子们陆续下车,神色各异,却统一在见到使者后,脊背绷得笔直,不敢再造次,教皇对他们的印象关系到他们的国家,他们都清楚自己来此的使命。
唯有当中那位年龄最小的质子。
江诺尔身着一袭不合身的乳白色长袍,领口空荡荡的晃着,下马车时还险些被拖地的袍子绊倒,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出身贵族的小王子,倒像是故意送来充数的。
连使者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又看了看马车上的旗帜,这是艾瑟加德送来的“礼物”。
如今的艾瑟加德居然敢这么敷衍,使者对着江诺尔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转头在他们前方指引。
江诺尔迈着小步懵懂地跟在队伍末尾,不过片刻一行人便到了主殿前的台阶下。
几十级的台阶衬得最顶上的宫殿高高在上,江诺尔小小地撅了下嘴巴表示抗议,却还是不得不认命地提起袍子小心往上攀爬。
有穿着狮鹫纹章盔甲的少年突然撞了他一下,那是西境公国的二子雷蒙德。
雷蒙德故意踩住江诺尔的衣袍,看着他踉跄着差点摔倒,嘴角勾起冷笑:“艾瑟加德连个像样的质子都送不起?还是说你们的王室血脉本就这么卑贱?”
周围传来幸灾乐祸的打量,西境和加德水火不容多年,尤其是加德的大王子近期还连着占了西境好几块地盘,使两国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化。
但这些江诺尔并不了解,他只是低下头,揪着衣袍,想从雷蒙德的靴子下把衣服扯出来。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杂种,以为接受了教皇训导就能麻雀变凤凰了吗?”
“不不是的”
雷蒙德笑得猖狂,羞辱人的话如一把利刃,江诺尔颤抖的睫毛挂起泪花,无助又小声地替自己辩解。
“我是弟弟曜的弟弟”
曜,艾瑟加德骁勇善战的大王子,东征西战开疆扩土威风赫赫。
和这个胆怯懦弱的小王子,全然不同。
“雷蒙德殿下”,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教皇还在等我们。”
月莉娅不知何时站到了江诺尔身侧,她遗留自当年的“月神”,教廷给了月神新的机会,才免于全族灭绝。
她穿着月牙色长裙,发间别着珍珠发簪,十七岁的少女眼神沉静,是这些人里年龄最大的一个。
雷蒙德冷哼一声,抬脚跟上队伍,连使者都没有插手,他倒要看看这位幸存叛徒的女儿,和卑贱的血脉走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谢谢”
“我叫月莉娅,你叫什么名字?”
“江诺尔”
染上哭腔的声音还没散,听起来黏黏糯糯的,倒让月莉娅想起了家里最小的妹妹。
有人奉教廷为神明,有人视教廷如魔窟。
月莉娅来此是身不由己,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若她不来,就该轮到其他弟弟妹妹背井离乡。
只是看江诺尔,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将面临什么。
没记错的话,这一世加德国王王后恩爱,只有曜一个王子,那江诺尔
“艾瑟加德拿其他血脉糊弄教皇,一旦被发现,你会死的。”
月莉娅和江诺尔并排向上,余光瞥见江诺尔天真的神情,不忍心提醒道:“倘若是有人哄骗你来的,你等下和教皇说明情况,他会放你走的。”
小江诺尔摇摇头,头上蓬松的卷毛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他掰着手指细细数着:“曜是哥哥江诺尔是弟弟朔日是父神珠玥是母后没有糊弄”
“可是你太小了。”
“不小了,江诺尔十岁了。”
十岁瞧着不过七八岁甚至没开智
主殿的穹顶高得让人都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十二道由信徒骨粉混合圣光凝结的光柱从穹顶垂落,将十七名质子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
地面的白玉砖光可鉴人,映出他们紧绷的脸,像十七尊即将被献祭的雕像。
“教皇谕令——”
银面具使者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他展开一卷烫金羊皮书:“为证信仰纯净,即刻佩戴圣光项圈。”
两名白袍祭司推着银质的推车上前,黑色天鹅绒表面,端正摆放的金色项圈幽幽发亮。
“北境托尔芬殿下,上前。”
使者举着羊皮书点名,祭司双手拿起项圈,项圈表面骤然刺出细小的光针,束缚在托尔芬颈间烙下浅红的印记,托尔芬肌肉紧绷,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没敢动。
“下一个,西境雷蒙德殿下,上前。”
“下一个,艾瑟加德江诺尔殿下,上前。”
江诺尔鼓了鼓两颊,提着袍子从队伍最末端走上前。
衣袍边缘还残留着被雷蒙德踩出来的大大的鞋印,他刚刚偷偷擦了好久都没擦掉。
他讨厌雷蒙德。
少年的步子不大,当然,也可能是离教皇太远了,便走了好长一会儿。
江诺尔不明白,教皇为什么要独自坐在这么高的地方。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教皇脸上戴着琉璃面具,神秘兮兮的。
嘁
祭司的手指像铁钳般捏上了他的下巴,冰冷的项圈贴上皮肤,他听见了咔嗒一声。
紧接着项圈收紧,光针刺进皮肉,他疼得眼前发黑,下意识想挣扎,却被另一名祭司死死按住肩膀。
视线模糊时他又瞥了眼教皇,面具上嵌在双眼位置的黑曜石似乎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黑沉沉的,像大魔王在看小蚂蚁,而他就是那个悲惨的小蚂蚁。
好痛
江诺尔还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嘴巴委屈地翘起,一双眼睛红彤彤水汪汪的。
笃——笃——
教皇的权杖轻轻敲了两下。
使者接收到信号回头,朝教皇恭敬地弯了弯腰,转头无情宣判:“江诺尔殿下关禁闭,其他殿下随我前往西宫殿分配住所。”!
听到禁闭两个字,江诺尔瞳孔收缩,惊恐的僵住了。
殿内的人群如潮水向外涌去,脚步声杂乱地敲打着石砖,却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他。
他像被遗忘的祭品,孤零零地留在空旷的大殿中。
不要
江诺尔追着人群,想要呼出的哀求被项圈死死勒断,偏偏还踩上袍子脚下一绊,重重摔在冷硬的地面。
可他全然不顾,疯魔似的扯着项圈,指甲翻起渗出血丝,满是对禁闭的恐惧。
不要关禁闭
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殿门,没察觉王座上的西里斯早已起身,跟在了他后面。
宫殿大门合拢,扬起细小的灰尘。
江诺尔瘫跪在门边,衣衫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鞋子也不经意地跑丢了一只,细长白皙的脚腕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他望着门缝里最后的光,眼泪吧嗒吧嗒的,呜咽着趴在地上蜷成更小的一团。
“讨厌西里斯”
“讨厌谁?”
低沉的声音响起,江诺尔不假思索地回道:“讨厌西里斯!我讨厌他!”
幼稚的小鬼捏着拳头控诉,全然没注意到被他讨厌的那人伸在他后颈,给他松了松桎梏在脖子上的颈圈。
“那你喜欢谁?”
“喜欢哥哥!喜欢曜!”
“哦?”
“啊?”
江诺尔总算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同他说话,他扶着门栏坐起,双腿蜷在身前心虚地仰头看人。
在教皇的宫殿偷偷说教皇的坏话,他担心眼前这个人会告状。
可他这个角度堪堪只能看到这人的腰带,犹豫了一下,他小心地扯了扯人裤腿。
“你是来带我去禁闭室的吗”
“我不讨厌教皇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江诺尔不是坏孩子”
第154章 国王游戏
西里斯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小孩儿。
江诺尔仰着头,细弱的脖颈在松开的项圈下更显脆弱,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蓝灰色的眼瞳里盛满了未经世事的懵懂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连讨饶都带着奶呼呼的颤音。
西里斯的目光扫过他攥在自己裤腿上的手,面具上的黑曜石转动,清晰地映出了他翻起指甲、衣袍的脚印、跑丢的靴子以及沾了灰尘的脚。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艾瑟加德的王室血脉呢。
“江诺尔,站起来。”
西里斯不自觉严厉,江诺尔一惊,手忙脚乱地扶着门立定站好。
“对对不起”
江诺尔浑身发颤地闭上眼,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要关禁闭,只是条件反射地道歉。
西里斯莫名又想起了最初落在耳朵边的啜泣和控诉。
“讨厌西里斯!我讨厌他!”
他甚至不懂得在教皇的圣殿里,“讨厌”本身,都是一种亵渎。
“我不讨厌教皇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或者说——
他懂得,但他藏不住。
“喜欢哥哥!喜欢曜!”
不——
他还小,他可以不懂。
“可以讨厌教皇,没有怪你。”
西里斯的声音平淡,却奇异地抚平了江诺尔一部分的颤抖。
“啊?”
江诺尔诧异地抬头,脑袋却忽然被这人的大手压下,不容反抗的力量,又并未弄疼他。
他小嘴微张,一双明亮的眼睛,遮掩在手掌下瞪得圆圆的。
西里斯从指缝里轻而易举地便看穿了他藏在里面的、因被允许而骤然升起的小小的雀跃和茫然。
确实是太小了,完全意识不到他的举动是不希望自己被发现身份。
真是有点甜头就能跟人跑。
西里斯在触感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去把鞋找回来,我带你去禁闭室。”
禁闭室!
江诺尔才获得的一丝松懈瞬间被刺穿,他脸上的血色褪去,蓝灰色的眼睛因惊恐睁得更大,身体也比刚刚抖得更厉害。
“不、我不要不是、我穿”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立刻去寻找那只丢失的靴子。
靴子孤零零地躺在几步外的大殿中央,可刚迈出一步,就因极度的恐惧膝盖一弯,“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可江诺尔顾不得疼,就那样用膝盖跪行着,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只靴子。
西里斯静默地看着这一连串的反应,匍匐的姿态狼狈又卑微,像是怕惹怒他,又像是急于逃离。
他才意识到,江诺尔怕教皇是一,怕做错事被教皇关禁闭是二。
心思摇摆,西里斯抬了抬手。
不远处江诺尔抓起靴子,慌慌张张地往脚上套,因为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成功。
终于,江诺尔勉强将靴子套在脚上,甚至还没完全穿好,就急忙爬起来,往他身边跑。
而他摘下面具,心里也做了决定。
江诺尔还低着头不敢看他,细声里带着哭腔:“好、好了穿好了不要惩罚江诺尔”
面具下赫然出现霁炀的脸,霁炀随手把面具放进上身交叠的衣襟里,垂眸看向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孩儿。
“嗯,不哭,就不罚你。”
江诺尔一秒捂上嘴止了声,哭嗝噎在喉咙里,整个胸腔都一颤一颤的。
霁炀俯身盯着那双盛着水汽乞求的眼睛,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抬手替江诺尔提了提滑落的袍子,那布料对于小孩儿瘦小的骨架来说实在过于累赘,他灵活地将散开的衣带重新系紧,见江诺尔还死死捂着嘴巴,语气缓和的补充了一句:“可以说话。”
“哦。”
江诺尔小声应道,放下手,大口顺了顺气。
霁炀直起身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江诺尔不敢怠慢,立刻迈开步子跟上。
可那双靴子本就不是合脚的尺码,方才慌乱中更是没穿好,此刻霁炀走得又快,江诺尔跟在后面必须费力地抬起脚,小小的身子因此走的歪歪扭扭,笨重的响声在寂静的廊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霁炀起初并未留意。
直到身后那“啪嗒”声越来越急促,还夹杂着几声极力压抑的抽气声,他脚步一顿,回过头。
只见江诺尔正努力保持着平衡,小脸因吃力微微泛红,额角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艾瑟加德怎么会连鞋子都准备得这么潦草
霁炀蹙了蹙眉忍不住问:“你真的是从艾瑟加德来的吗?”
“为什么你们都要怀疑江诺尔!”
先是月薇娅,接着是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他江诺尔就算是小泥人捏的,也会生气的!
江诺尔握紧小拳头,气鼓鼓地梗着脖子,费了好大劲才看到人下巴。
“?”
霁炀在他面前单膝点地,蹲下和他平视,他那股“嚣张”的气焰霎时荡然无存。
“对不起”
眼泪要掉不掉的,好像霁炀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霁炀悠悠地叹了口气。
气还没落,江诺尔心思敏感,一听豆大的眼泪掉得格外迅速,跟水做的似的。
“为什么道歉。”
霁炀捏着鼻梁有些疲倦,他还没应付过小孩子。
尤其是说两句就要掉眼泪的。
娇气。
江诺尔抽抽搭搭的:“我也不知道。”
“父”
霁炀拿指腹轻轻揩去了江诺尔的眼泪:“你父神和母后对你不好吗?”
“不、教习说、父神和母后忙、江诺尔不常见他们的”
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霁炀的指缝里全是小孩儿掉的水儿。
霁炀换了只手,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那哥哥呢?哥哥对你好不好?”
“江诺尔没见过哥哥”
也是。
艾瑟加德的少年将军,12岁跨洋远征,到今年是第八年。
携领军团回首都时,刚好和江诺尔被艾瑟加德送往圣城的队伍擦肩而过。
“没见过,还喜欢?”
“那可不!”
江诺尔立刻骄傲地仰起头:“因为哥哥是大英雄!"
明明没见过哥哥,手里却像在高举哥哥的佩剑,崇拜的宣告:"所有人都知道!我哥哥是大英雄!”
湿漉漉的眼眶挡不住江诺尔眼底迸发的光亮,原本的委屈就全都忘记了。
说着还悄悄掀起睫毛,偷偷打量近在咫尺的霁炀,心里默默比较着,哥哥应该也会这么高吧
就是唉
江诺尔忽然耷拉下小小的眉眼。
霁炀不明白他这番忽上忽下的情绪,低声问:“怎么了?”
“江诺尔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喜欢江诺尔”
霁炀瞧着江诺尔和塔相像的五官,内心一阵复杂。
和江漾穿过荒原,打开那扇门,踏足这个无主之地还没开发的地方。
一切的源头摆在他面前,却是一个只知道哭的小孩子。
或许是担心他对江诺尔动手,又或许是事情已经发生,结果无法改变。
因此,他即便坐在那把属于教皇的椅子上,也只能听着使者没由来地宣布江诺尔关禁闭。
他不清楚江诺尔在圣城会经历什么,更不清楚什么样的经历会诞生无主之地。
可他看着眼前少年,唯有那份不忍心是实实在在的。
记忆浮现,威风凛凛战马踏进艾瑟加德的都城,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无主之地。
从此登录在榜单上的是乱码。
江漾口中胡诌的是瞎子。
他忘记了他是谁,更无从得知,他曾经会是一个小孩子口中不曾见面也喜欢得不得了的大英雄哥哥。
所以,他那会儿鬼使神差地摘下了会让江诺尔害怕的教皇面具。
他以为自己会平静的慢慢地接受江诺尔,却不知不觉的被小孩儿赤诚的莽撞撞了一下又一下。
应该是喜欢的。
至少不讨厌。
毕竟,江诺尔现在只是他的弟弟。
霁炀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孩儿脚上那双不合适的鞋子上,小臂穿过他的膝弯一把将他稳稳抱起。
突然的悬空让江诺尔轻呼一声,胳膊立刻紧紧环住了霁炀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明天我给你带新的鞋子。”
霁炀面不改色,抱着江诺尔目视前方,大步流星。
等最初的紧张过去,怀里的小孩儿悄悄侧过脸,教习说他很重,不能总要人抱。
可这人抱着他走起路来也不说话,想了想,他怯生生地问了一嘴:“抱着江诺尔会不会太辛苦了?”
霁炀没有回答,手臂稳如磐石,连步伐节奏都一如既往。
得不到回应,江诺尔不敢再追问。
今天在驿站起得早,又哭太久,安稳的怀抱让他忍不住往霁炀怀里拱了拱,终于,脑袋一点一点,冰冷威严的壁画和廊柱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
细弱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响起,霁炀一垂眸,就见江诺尔小小的身体不设防地依偎着他,睡得毫无心机。
“父神”
模糊的呓语,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依赖,软软的蹭在他的颈侧:“Father”
第155章 国王游戏
“啊”
江诺尔在霁炀怀里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眼皮下那抹茫然的灰蓝色慢慢聚焦,在看清所处环境时,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带着困惑的轻呼。
“这里是关禁闭的地方嘛”
小孩儿刚睡醒的那股软糯荡然无存,他难以置信地又揉了揉眼。
柔和的辉光从穹顶镶嵌的晶石中流下,将整个宫殿照得明亮,却没有那种生冷的刺目感。
霁炀半蹲下身把江诺尔放下,他没带人去禁闭室,也没带人回教皇的宫殿,而是选了好久才定下一间不大不小的偏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洌的、类似雪松的淡香,江诺尔站在门外,视线在两侧的书架和壁炉之间打了个转,里面温暖的火光反而让他犹犹豫豫地不敢多迈一步。
和他记忆中那个充斥着黑暗和窒息的,不到半平米的“笼子”没有任何关系。
江诺尔下意识抓紧了霁炀的衣角。
“怎么了?”
霁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尽可能地勾着唇角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些。
小孩儿仰起小脸和霁炀对视,眼睛里充满不敢置信的希冀:“要在这里关江诺尔吗?”
“还是害怕吗?”
霁炀不解地望向里侧,这是光线最好的房间了。
江诺尔点点下巴,又快速摇了摇脑袋,指尖不安地绞着过长的袖袍,小声补充:“江诺尔就是觉得有点太好了”
“以前黑黑的还有老鼠”
声音越说越小,带着记忆深处心有余悸的惶然。
“以后不会有了。”
霁炀开口,他没说什么安慰人的软话,只是陈述一个让人安心的事实。
又像是一种纯粹的保证,在安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
江诺尔鼓着脸,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霁炀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任由那只小手揪着自己的衣角。
终于,他听到了一声真挚的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感激。
“谢谢你。”
江诺尔是好孩子。
霁炀心里这样想着,伸手捏了把小孩儿的脸肉,鼓励道:“进去吧。”
像是得到了最重要的许可,小孩儿这才敢放肆开心起来。
他松开手里的布料,却没有立刻跑进去,而是先扶着门框,弯腰脱下了脚上那双沾了灰尘的靴子。
又小心翼翼地将两只鞋子并排摆在门外一侧,鞋尖朝外,码的整整齐齐。
做完这一切,江诺尔这才赤着白皙的小脚,像只试探水温的小猫一样小心迈过门槛。
暖玉的温度透过脚心传来,他忍不住蜷了蜷脚趾,嘴里“斯哈斯哈”的,可即便如此,还是忍着不适,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霁炀下一步指示。
像是邀请到别人家做客,努力遵守礼仪的乖宝宝。
霁炀跟着进来,见江诺尔两只脚在原地左脚踩右脚的乱倒腾,忍俊不禁。
他指向壁炉旁一张铺着厚厚银狼皮的宽大座椅:“去那里坐。”
江诺尔顺着霁炀的手看去,那把椅子看起来又大又舒服,还靠近温暖的炉火,忍不住红了眼眶。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他迈开小短腿,跑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兽皮柔软,包裹着江诺尔整个小身子,他蜷在椅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观察霁炀。
总觉得又想哭了。
霁炀走到书架前,随手选中一卷厚厚的典籍,一回头就见小孩儿眼睛水蒙蒙地盯着他出神。
小孩儿嘴巴一张一张地似乎在嘀咕什么。
他走到江诺尔对面的椅子坐下,凑近了才听清,是在说:“怎么江诺尔明明感到好幸福还是想哭”
“江诺尔是不是太贪心了”
霁炀把书放进江诺尔摊在膝盖的掌心中,起身和江诺尔坐在同一把椅子上。
他握着江诺尔的手翻起书。
那是一本童话读物,却包含谋略、智慧与哲学。
翻到某页时,他在其中一行字符上敲了敲,上面古文字大意写着:
“当森林赐予你超出怀抱的珍宝时,它不是在奖励你的贪婪,而是在考验你的器量。”
江诺尔听得一知半解,只是觉得眼前的人很厉害,特别厉害,像哥哥一样厉害。
小孩儿眼底的那点崇拜藏也藏不住。
霁炀揉了把江诺尔的头发,眼底那点慈父的柔光跟着藏不住。
“那你在这儿看书,我等下让人给你送些吃的,好不好?”
“你要走了吗!”
江诺尔立刻脱口而出,连音量都拔高了不少。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兽皮里,闷闷地说:“那我一个人乖乖看书”
“嗯,我忙完过来。”
江诺尔依依不舍地问:“真的忙完就来吗?不会是像父神一样哄着江诺尔吗?”
“其实父神要忙也没关系的,就是父神总说会回来,江诺尔总在等。”
小孩儿蜷在皮毛里小小的一团,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下的软毛,故作轻松却更显落寞。
带着那份被承诺又被遗忘的失望,沉甸甸地浮在空气里。
这样的经历,霁炀无从得知,更无法理解。
印象里父神母后恩爱和睦,对他也是悉心教导关怀备至,可为什么到了江诺尔这里,一切都变了样。
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过江诺尔的存在,为什么江诺尔口中的父神和他这里的慈父判若两人。
江诺尔身上,到底有着怎样不被喜爱的缘由呢
“不哄你,忙完就来,你好好看书,好好吃饭。”
说着,霁炀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想看书也没事,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乱跑,我会找不到你。”
江诺尔用力点了点头,这一次他依然不怀疑,依然保持期待:“嗯!我会等你的!”
霁炀从殿内退出去,轻轻掩上门,将那束依赖的目光暂时关在门内。
他站在廊下,第一次审视起“父神”这个称谓。
不过,霁炀没在这种情绪里深陷,胸前衣襟里冒着不容忽视的灼热,他伸手探入,指尖触到琉璃面具冰冷与温热交织的质感。
面具刚刚就在发烫,不知是何缘故。
他目前能判断出的是,这面具作为教皇身份的象征,一旦戴上就会自动融入教皇的设定。
不再等待,霁炀将面具覆在脸上,冰凉的触感瞬间贴合皮肤,紧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使者锁定了他的位置,正带着急切波动的信号飞快朝他奔来。
“吾皇,有公务需要您来处理。”
使者还是早上在主殿的那个,半弓着身恭敬地递出了镶着宝石的教皇权杖。
霁炀摆出属于教皇西里斯的威仪,接过后轻嗯了一声。
就在使者准备在前引路时,霁炀没忘记交代:“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不要惊到他,敲过门放门口就好了。”
他最后看了眼偏殿的门扉,转身步伐沉稳而迅速地融入到廊道交错的阴影中。
偏殿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江诺尔捧着书,把一本深奥晦涩的童话看得津津有味。
饭菜按照霁炀的吩咐,轻轻敲过门后放在门口,江诺尔一直等门口那道脚步声走远才偷摸扒着门框,发现门口冒着热气的饭菜后,“鬼鬼祟祟”地端了进来。
霁炀中途回来过一次,推开门就看到小孩儿趴在椅子上,摊开的书垫在脸颊下,卷翘的睫毛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显然是看乏了。
他放轻脚步走近,拿起一旁的羊毛毯,轻轻盖上了江诺尔蜷成一团的身体。
动作间,他看到江诺尔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像是在梦里尝到了什么甜头。
霁炀在原地站了片刻,确保江诺尔睡熟,悄然离开。
直到夜色深沉,星图在穹顶清晰可见,霁炀才真正处理完冗杂的公务。
再次回到偏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江诺尔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一听到动静就立刻抬起头,像只等待主人归家的小动物。
“怎么才回来呀”
被等待拉长的期待,让江诺尔多了声沾了撒娇的抱怨,霁炀耐心解释:“中间回来过,看你睡着了。”
没想到,小孩儿听到这话,反而低下头偷笑起来,肩膀还跟着一耸一耸的。
“你笑什么?”
霁炀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上半身微微前倾。
江诺尔抬起一张小脸,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知道!你回来给我盖毯子了!”
霁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故意抿出一抹更狡猾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否认:“不是我盖的。”
“啊?”
江诺尔眨巴着眼睛,愣住了:“不是吗”
霁炀不紧不慢地朝旁边抬了抬下巴,壁炉旁一只通体雪白但爪子灰灰的幼犬活跃的原地蹦跶。
小白狗是下午自己溜进偏殿的,霁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它叼着毯子,给你盖上的。”
“江诺尔又不是小傻瓜!”
江诺尔跺了跺脚,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
霁炀笑出声,刚要去揉那把卷毛,就见小孩儿一溜烟地往小白狗边冲,边冲边喊:“小坏狗!不许偷吃!你今天吃过啦!”
壁炉上方放着叠蜂蜜糕,江诺尔上前一把将碟子护住,另一只手推了推小白狗湿漉漉的鼻子,板起小脸奶声奶气地教育它:“偷吃是不对的!”
可就是这样被他小心护起的甜点,下一刻却献宝似的捧到了霁炀面前。
他踮起脚,将碟子举高:“你要不要尝一尝,甜甜的。”
小白狗还在用脑袋亲昵地蹭着江诺尔的小腿,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霁炀看着几乎满当当的一碟子,伸手捏起一块:“它都吃了,还剩下这么多,你自己没吃吗?”
“我吃了一块!”
江诺尔比着手指强调,语气骄傲。
可他话音未落,霁炀手腕一转,将那块蜂蜜糕递到了他嘴边。
金黄的蜂蜜糕贴着江诺尔微张的唇瓣,甜香丝丝缕缕地不断钻入鼻腔。
“一起吃。”
江诺尔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糕点,又抬眼看看霁炀没什么表情却格外柔和的脸庞,顺从地张开嘴,啊呜一口将蜂蜜糕咬进嘴里。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比他自己偷偷尝的那一块,好像还要甜上好多好多。
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眼睛弯成了两弯小月牙,含糊不清地咕哝:“好甜”
霁炀从碟子里又取了一块,放进口中,真的很甜
“江诺尔可以一直被关禁闭吗?”
江诺尔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小了些,他很喜欢这里。
“不可以。”
意料之内的答案,江诺尔眼底的光黯淡了些许,但很快接受了现实,低低地“哦”了一声。
霁炀瞧着那低落下去的小脑袋,转移了话题:“明日有早课,所有质子都要参加。”
果然,这话一出,立马引起了更大的反应。
江诺尔瘫倒进椅子里,耍起赖:“不喜欢早起好困的”
倒是多了几分小孩子该有的鲜活气。
霁炀走到床边,将厚重的帷幔拉开一些:“早点睡,就不会困了。”
江诺尔骨碌一下爬起来,脸上写着不情愿,但听话地钻进被窝,又躲在被子底下小声确认:“那你明天还会来吗?”
“嗯。”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江诺尔就安心了。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条缝,见霁炀还站在床边,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睡着,他赶紧重新闭紧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殿内的烛火被霁炀熄灭几盏,只留下壁炉和穹顶星图提供的微光。
小白狗跟着跳上床趴在江诺尔枕头边,两道平稳的呼吸响起,一大一小都沉入梦乡。
而霁炀一路穿过回廊,停在了真正的——
禁闭室门前。
禁闭室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听到开门的动静,疯狂地在地板上扭动起来。
霁炀抽走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你好,西里斯,我是曜,我有话问你。”
第156章 国王游戏
狭小的禁闭室里,空气凝滞。
霁炀盯着被绑的西里斯,蹲下身目光如炬:“圣城最近的异端活动,你知道多少?”
上午那会儿,使者来接他处理公务,他在教皇的书房里接到了那份由高阶祭司呈上的密报。
【圣城西南废弃修道院,发现疑似异端祭坛,残留微弱黑暗能量波动,现场留有反圣光标记】
烫金的羊皮纸下方,还画着一个将扭曲的月神纹章和艾瑟加德王室徽记强行糅合在一起的诡异符号。
但最让他在意的,还是随密报一同呈上的证物。
在祭坛边缘发现的一枚散落的、乳白色纽扣,和江诺尔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他下午去看了江诺尔一次,江诺尔被他安置在偏殿,并未离开。
那么,那枚纽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修道院呢?
还是说,在小孩儿原本的轨迹中,被关在禁闭室遭遇了什么,才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呢。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上心头,如果是这样,那最终的结局难道就一点改变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所以,他才会来找真正的西里斯了解一些情况。
他出现在圣城时,恰逢西里斯将醒,正要唤侍从侍奉,就被他直接打晕绑起关进了禁闭室。
而他则戴上象征教皇的面具,成功替代了西里斯。
西里斯啐出一口唾沫,长期养尊处优堆出的虚浮傲慢,混合着被囚禁的愤怒,风度尽失,面目扭曲。
“异端?哈哈那些躲在神殿的蠢货,除了会喊异端,还会什么!”
西里斯试图挺起胸膛,维持最后的体面,他嘶哑地笑着,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教廷?哼!要不是有我不过是一群无知的下等贱民在自欺欺人罢了!”
霁炀冷静地审视着他,内心不禁愤怒。
统治大陆数百年的圣光教廷,第六代教皇居然是这样一个被酒色掏空、言语粗鄙、眼中只有权势享乐而毫无信仰的草包。
不过,西里斯的话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如今的教廷外强中干,内部早被腐蚀一空,所谓的权威,不过是依靠惯性维持的脆弱外壳罢了。
只是听西里斯的意思,异端的存在似乎还是他有意默许的。
霁炀忽然讽刺般轻笑了一声,语气刻意挑衅:“那可未必,很遗憾,这些异端就快被我消灭干净了。”
“你敢!”
西里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癫狂地呵斥。
霁炀逼近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砸在西里斯耳边:“我怎么不敢,别忘了,我可是曜。”
大陆还流传着不少曜的传奇。
“你们懂什么!圣光岂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揣测的!”
西里斯目眦欲裂,嘶吼着像是在恐惧某种真相被揭穿:“等我主降临,整个大陆都将在真正的圣光下颤抖!”
“你艾瑟加德敢背叛教廷!月神的下场,就是你们艾瑟加德的明日的结局!”
原来是这样
诈出想要的答复后,霁炀将布条重新塞回西里斯口中,无视对方喉间发出的困兽般的呜咽,转身决绝地离开了这间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禁闭室。
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夜深了,月光洒落在廊道里,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靠在雕花的窗台前,心底有了模糊的轮廓。
圣光教廷为了维持荣光,和异端勾结,并在百年前嫁祸给月神部落。
百年后又试图用同样的方法嫁祸给艾瑟加德。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便是利用艾瑟加德的小王子,江诺尔。
那他的父神和母后呢,他多年不曾归家,父神母后和江诺尔之间又是为了什么。
对于亲人,霁炀很难用理智去思考这些过于矛盾的问题。
或者说,他更害怕面对那个无法客观接受的答案。
他面向窗户,将窗户向外推出一道小缝,万籁俱寂,唯有微风拂去他的燥热。
如果这个时候江漾在就好了。
进审判前江漾提出:“我和你一起去。”
他下意识就要拒绝。
偏偏江漾后面一本正经道:“你留我一个人在无主之地,我会担心你。”
“我宁愿我们一起出事,也不想在榜单上看到你灰掉的名字。”
于是他同意了。
他和江漾一起拧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其实从一开始好像就有迹可循,黑石城是突然在荒原解锁的,那会儿面板就通知了组队的消息。
可到这里之前,他们只知道要找一把钥匙才能进来,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任何信息。
不仅如此,这次进来还没有面板,没有加载审判,没有任务,没有通关。
霁炀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在不在审判,更不确定江漾那个时候到底有没有跟他一起进审判。
他下午专门在教廷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江漾的踪迹,没有进审判还好,可如果江漾只是不在教廷
他不免有些担心。
可让霁炀万万没想到的是——
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惦记着等机会出城找江漾,惦记着睡醒给江诺尔带鞋子,结果第二天一睁眼,时间直接来到了三个月后,而江漾也出现了
霁炀如法炮制绑了才下晨祷的西里斯。
西里斯并不记得他。
训导堂外,质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霁炀戴着教皇的面具,几乎是瞬间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诺尔独自一人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瘦了不少,显得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更大了,却失去了三个月前的懵懂光亮,只剩下一种沉寂的、不符合年龄的安静。
之前的江诺尔是胆怯,现在的江诺尔是孤僻,这是江诺尔的第一次变化。
起因是那只小白狗死了
他把小白狗养在偏殿,每天从为数不多的口粮里节省大半,特意留给小白狗。
直到那一天,他下了晚训,迎接他的是训导堂门口冰冷的世界上,一具早已没有生息的死物。
他抱着狗的尸体哭,雷蒙德领着其他人指着他哈哈大笑。
“瞧瞧,我就说这畜生肯定是他养的。”
质子团间的摩擦不断,雷蒙德总带头欺负他。
他被孤立被针对,都没关系,可为什么连一只狗都不肯放过呢。
江诺尔轻轻放下狗,手上沾满了尚未干涸的鲜血,然后他握紧拳头,第一次朝别人脸上挥了出去。
结果不出所料,他被雷蒙德轻而易举地掀翻,踩在了脚下。
他被关了禁闭,在真正的冰冷的禁闭室里。
然而这一次的惩罚并未让他学乖,他出来之后仍然执着地一次次出手,一次次被打倒。
珍宝在他怀中颤抖。
书里说:"珍宝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捧着它的那双手,在发抖。"
他不能畏惧,可后来等待他的不仅仅是禁闭。
月薇娅劝过江诺尔,她成了质子团里唯一一个还肯和江诺尔说话的人,尽管江诺尔变得不太爱说话。
担心时间来不及,霁炀回忆完这三个月的过往,在训导堂外匆匆见过江诺尔一面后,就立刻吩咐使者带江诺尔到偏殿等他,而他则脚步匆匆的先前往了另一间寝殿。
片刻后,他们在偏殿相见,霁炀已经摘下了面具,手里拿着个用皮革做的小包裹。
江诺尔看到他,瘦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双大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茫然,还有一丝迅速被压抑下去的、类似委屈的东西。
但江诺尔很快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甚至在霁炀向他走近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霁炀看着江诺尔戒备的样子,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西里斯不记得他,但江诺尔记得。
他把东西递过去,声音放得比任何时候都缓:“给你的。”
江诺尔背过手,没有接。
霁炀直接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崭新的、做工精致的小靴子,尺寸一看就是江诺尔的。
“答应过你的。”
江诺尔睫毛颤动,视线在靴子上停留了很久才慢慢抬起,他仰头看向霁炀,声音很轻:“你骗我。”
“你说明天会来的。”
霁炀弯腰放下协议,他无法解释时间荒谬的跳跃,只能选择最坦诚的部分:“突然出了些状况,我没办法控制,没有想骗你。”
“哦。”
江诺尔应了一声,听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他低下头,看着那双漂亮的小靴子,很小声地、像是不经意喃喃道:“你没有来小狗也死了”
“对不起。”
江诺尔眼眶红红的,从小狗死那天起,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那你下次还会一声不吭地走掉吗?”
他鼓足勇气问,眸子里为数不多的期待却在看清霁炀脸上的纠结为难后荡然无存。
霁炀看着江诺尔失落的样子,连呼吸都在发疼:“对不起,我没办法跟你保证。”
江诺尔肩膀颤了颤,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江诺尔知道了。”
“但是——”
霁炀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与江诺尔平视,目光沉稳而坚定:“但是,在我还在的时候,我想教你一些东西。”
“什么?”
“我想教你练剑。”
“练剑?”
江诺尔喃喃重复,眼睛光噌地亮了:“像哥哥那样吗?”
霁炀看着江诺尔,深邃的眼眸中映出江诺尔渺小而脆弱的倒影:“对,学好了,即使我不在,你也能保护好自己,你愿意吗?”
江诺尔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般点了点头。
他喉咙哽咽着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但重新燃起了决意的眼睛,已经做出了回答。
霁炀单膝跪地,提起江诺尔的脚踝捏着旧皮鞋的鞋跟轻轻褪去,接着拿过那双新的替他换上。
江诺尔再也憋不住,崩溃地嚎啕大哭,还扯着嗓子喊:“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你。”
“他们都欺负我,还关我禁闭,就关我!”
霁炀伸手将江诺尔揽进怀里,小孩儿的眼泪很快在他肩膀上掉了大片。
“对不起。”
“不哭了好不好?”
“是我的错。”
小孩儿抽噎着控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霁炀。”
“我、我叫江、江诺尔、”
哭到打嗝,霁炀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好了好了,不哭了,我教你练剑。”
“那我们、现在就练!”
江诺尔说收就收,满脸的斗志
有霁炀在,江诺尔借着被“关禁闭”的名义不用再去训导堂,两人便在偏殿练了起来。
霁炀给江诺尔选了把方便携带的短剑,剑身闪着寒光,对江诺尔来说不算轻巧,但他紧紧握着,小脸上满是认真。
“我从最基础的教你,学到哪儿算哪儿。”
霁炀站在他身后,大手包裹着他的小手,调整着他握剑的姿势,带他感受如何发力,如何控制角度。
江诺尔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跟着霁炀的指引,挥出了第一剑。
而一整天,除了吃饭,江诺尔几乎没有休息,一直到临睡前还在努力,最后是被霁炀强按回床上的。
因为还不确定第二天的情况,霁炀没有贸然离开,准备在椅子上对付一夜。
黑暗中他听到江诺尔忽然不安地开口:“霁炀哥哥你还在吗”
“嗯。”
他应了一声。
“谢谢哥哥。”
霁炀揉了揉眼角。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我不在,有人欺负你,等哥哥回来给你报仇。”
可预期的分别还没来临,霁炀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
天都没亮。
一个模糊的轮廓从床上爬起,他睁开眼,只见“江诺尔”连鞋都没穿就朝他跑来。
“江诺尔”误以为他还睡着,用细细的声线喊道:“霁炀!霁炀!”
“我是江漾。”
【审判观测正在链接中】
【审判观测链接成功】
【国王游戏审判开放】
【本次审判无法开启观测间功能】
第157章 国王游戏
【通关条件:暂无】
霁炀猛地从椅子上坐直,在黑暗中对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睛。
此刻,里面闪烁的,是江漾特有的锐利。
江漾是三天前江诺尔被关禁闭时,在禁闭室恢复的自己的意识。
禁闭室冰冷的铁门轰然打开,江诺尔被使者粗暴地推搡进来,膝盖和手肘摔在粗糙的石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好好反省你的罪过。”
门外,使者冰冷的声音透过铁门传来,随机墙壁上某个隐蔽的机关便被触动。
“嗡——”
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江诺尔脖子上的圣光项圈骤然收紧,细密的光针刺入皮肤,并非剧烈的疼痛,却带着一种持续的、深入骨髓的酸麻和灼烧感。
但他已经习惯了,他熟练地蜷起身体缓解折磨,他们想听他求饶,他偏不。
可这次和以往的惩罚不同,禁闭室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江诺尔咬上嘴唇,细碎的声响从齿缝漏出,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痛苦了才忍不住。
可很快,陌生的燥热便在他小小的身体上点起大片粉红,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遇潮的糖块,糖纸黏腻的粘在身上,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迷茫地扯开衣襟,用发烫的脸颊去贴粗粝的地面。
“唔”
他蹬掉了一只短靴,脚背在空气里勾出懵懂的弧线。
从未被教导过的悸动,顺着脊椎爬成细小的珍珠串,他困惑地按住小腹,那里仿佛有群初生的雀鸟正用柔软的喙不断地轻叩。
“不舒服江诺尔不舒服”
他仰着脖子,湿漉漉的眼睛望向铁门,像只被雨水打碎巢穴的幼兽,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淹进了暴烈的海洋中。
月光从顶端一扇通风的小窗漏进来,照在他汗湿的额发上。
少年纤细的腰肢拱起,脚趾蜷缩着抵住地面,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喊了一遍:“江诺尔不舒服”
这天刚好是江诺尔11岁的生日。
受这块大陆的灵力滋养,大部分人都是开智早发育快,江诺尔是为数不多迟缓的那些。
可也是这一天,他被教廷用药物强行刺激发育。
江诺尔还不明白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只能随着陌生的浪潮中无助浮沉。
当极致的刺激终于耗尽江诺尔最后一丝力气,江漾的意识占据了这副身体,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恶心
江漾快速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袍,动作间还特意避开属于江诺尔的皮肤。
他从地上爬起,清晰地听到门外守卫的嬉笑。
江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扫过弹出的面板,确定自己在审判中后,用力拍了拍门。
“砰!砰!”
一道声音不耐烦地吼道:“在里面爽着还闹什么闹!”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就是,哈哈哈,不然你求求哥俩,哥俩进去好好满足你一下。”
原来知道。
那就是不无辜了咯。
江漾从面板中取出紫铜柄小刀,对准扒着门上的栏杆往里偷看的守卫刺了上去。
小刀穿破了守卫的喉咙,江漾转动手腕又拧了一圈。
守卫倒了下去,另一个守卫察觉不对劲,刚凑过来查看,江漾如法炮制,干脆利落地完成了双杀。
禁闭室的味道散了大半,江诺尔的身体还没恢复,江漾靠着墙壁疲惫地坐了下来。
这是江漾第一次恢复,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
“而且,我感觉到禁闭室内有一点点无主之地的能量,或许是因为这个,才让我短暂地有了意识。”
江漾同霁炀快速地说明着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每天都会清醒1-2个小时,他也趁着这点时间偷偷溜出去过两次。
霁炀问:“那发现什么了吗?”
“第二天,金乌带我去了西里斯的书房”,江漾皱着眉:“里面似乎有什么线索,但当时西里斯在里面。”
霁炀看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掏出教皇面具立即起身:“我带你去。”
他们都还不确定第二天的情况,没多浪费时间,一大一小目标明确地往书房奔去。
跑到一半江漾那双小短腿实在跟不上了,霁炀便一把将人夹在臂弯下,大跨步地向前冲。
借着霁炀教皇的身份,两人顺利溜进了书房。
江漾颠的眼冒金星,被霁炀放下后,扶着墙大口喘了好大一会儿。
眼泪都快逼出了,还不忘先把金乌放出来,而金乌在All被唤醒后甚至连脸上的困意都没消。
如今的金乌已经长得比江诺尔还要高了。
他本来还有起床气,可揉了揉鼻子后猛地一下就清醒了,等江漾和霁炀反应过来,他已经缩成一小团,一头扎进了书房的壁炉里。
“你去哪儿?”
江漾追上前问,又弓着身子从壁炉内壁往烟囱里看,可惜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霁炀下意识想拍拍江漾的肩膀,可面对才到自己腰间的江诺尔,总觉得不太妥当,于是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只说:“应该不会有事,别太担心,”
“还好,我这边显示他的状态正常,随他去吧。”
江漾倒没有很担心,就是仰着脖子和霁炀说话有些费劲。
霁炀干脆把他抱到了书桌上坐,两人视线这才齐平,江漾问:“你是教皇的话,可以用你的身份帮一帮月薇娅吗?”
月薇娅,月神部落的幸存者,也是审判高塔的代理人之一——
得月。
如今的月薇娅身上已经有了数年后得月的影子,让人不难分辨两人的联系。
霁炀问:“她怎么了?”
“我第三次恢复的时候,外出遇到了月薇娅,月薇娅察觉了我,我觉得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事。”
江漾语气凝重,霁炀沉吟片刻:“我想我应该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教廷和异端联合,如果月薇娅能够找到关键证据,那么月神部落的冤屈就能平反。
江漾问:“那能帮帮她吗?”
这么多年他也算是和得月同甘共苦齐头并进过,虽然还不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仍然希望能够帮到得月。
可惜
霁炀摇摇头:“线索应该在西里斯身上,和面具没有关系。”
“好吧,那我等你换回来了,去慢慢找一找。”
“不着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江漾双腿悬在空中晃了晃,歪着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霁炀坦白:“江诺尔,也就是塔,是我的弟弟。”
江漾收起腿,整个人盘腿坐在书桌上,面色有些凝重。
霁炀对他这副反应有些拿不定主意,连忙摆着手解释:“我也是刚知道。”
“不是这个”
江漾打断他,声音有些发沉。
刚刚他跟霁炀说明自己苏醒后的情况时,并没有提及江诺尔的任何隐私,只简单说了自己醒来以后解决了两个守卫的事。
可倘若江诺尔的真实身份是塔,并且还是霁炀的弟弟的话,那这个情况就不是一个能忽视掉的问题。
在他的视角里,塔作恶是一回事,可造成塔作恶的根源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此时此刻,塔什么都没做,结果要遭受下药欺凌,甚至更多其他阴暗的还没发生的手段
江漾想起了自己某条时间线里在Un娱乐,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上。
觥筹交错下,有人自甘堕落,也有人被精心设计的陷阱拖入深渊,剥夺了所有选择的权利。
他觉得有必要跟霁炀沟通一下。
“霁炀”,江漾抬起头坐得笔直,严肃道:“他们给江诺尔下药了。”
“我怀疑未来绝对不只是关禁闭那么简单,而像是一场针对塔的,处心积虑的驯化或者催化。”
“驯化催化”
霁炀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江漾扶着他的肩膀,半跪在桌面上,凑到他耳边狠下心低语。
字字清晰,偏偏组在一起让霁炀无法相信。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一个可怕又恐怖的念头跟着在脑海浮现。
“它们在造神”
是教廷为了延续摇摇欲坠的荣光,抑或是无主之地作为异端产生了觊觎的念头,所以它们千挑万选地选择了江诺尔,用痛苦、绝望、背叛、欲望作为养料,催生出它们想要的——
神。
“江漾”霁炀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怜悯地低喃:“江诺尔不是坏孩子”
江漾一双小手托起霁炀的下巴,安抚道:“我知道,我们一起保护他。”
圣城在晨曦中渐渐苏醒,金色的穹顶闪耀着虚伪的光辉。
江漾说完话脑袋一歪靠上了霁炀的肩膀,霁炀判断江诺尔大概要醒过来了,最后看了眼壁炉,金乌还没回来,他只能先把江诺尔送回偏殿。
霁炀一直在椅子上坐到了天亮,期间江诺尔躺着翻了个身,呼吸平稳,完全没发现自己被替代过。
确定今天不会突然消失后,霁炀忍不住走到床边,蹲下身帮江诺尔梳理额前的碎发,眼底是明晃晃的心疼。
他们现在还没有解决异端的办法,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所有的恶意都会朝眼前的小孩儿扑来
霁炀闭了闭眼。!
阻止不了异端,那就让江诺尔变得更加强大。
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第158章 国王游戏
这次,霁炀的存在持续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里,江诺尔也在霁炀的指导下,原本生涩的招式变得流畅,挥剑时的手臂也多了几分力量,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逐渐沉淀出专注与坚毅的光芒。
然而,伴随着江诺尔的成长,江漾作为江诺尔,每天出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起初是多了十分钟,后来一点点累积多了半个小时,等到第十天,已经能连续清醒三个小时了。
第十天晚上,江诺尔在偏殿乖顺地爬上床。
霁炀照例熄了灯,转头江诺尔已经合了眼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像过去一样,准备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可就在他刚合上眼不久,怀中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灼热感。
是那张琉璃面具。
他蹙着眉将面具取出,月光下,面具表面隐隐有流光一闪而过,但那烫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本光滑的触感。
霁炀心中疑惑,谨慎地将面具戴上,却一切如常,没有紧急讯息传来,也没有特殊力量波动。
奇怪
他又反复检查了两次,没发现任何异样,只得将面具摘下,重新收好。
霁炀重新躺回椅子,并未察觉到,在他一开始拿出面具的瞬间,床上本该熟睡的江诺尔,睫毛颤了颤,一道缝隙悄然睁开,将他所有动作全都尽收眼底。
江诺尔身体僵硬,随即又极力放松,恢复成沉睡的模样,只是那藏在被子下的小手,悄然攥紧了
翌日清晨。
霁炀在一种强烈的不安中惊醒,殿外隐约传来不同于往日的喧嚣人声,一切都昭示着异常。
他猛地坐起身,视线转向一侧的床铺上,空空如也。
“江诺尔?”
“漾漾?”
他唤道,声音在过于安静的殿内回荡。
无人应答。
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广场上人头攒动。
华丽的教廷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圣歌与欢呼声交织,像是在举行某种盛大的庆典。
他伸手探入衣襟,面具已经消失。
这意味着时间再一次跳跃,只是还不确定这次又到了什么阶段。
他走出偏殿,拦住了一名正低头匆匆走过的低级祭司,沉声问道:“外面在做什么?”
那祭司被拦住先是一惊,看清霁炀衣着不凡后,连忙恭敬地躬下身:“回大人,今日是教皇陛下的纳新日。”
“纳新日?”
“是的,大人。”
祭司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又带着点谄媚的表情:“月薇娅殿下自愿献祭,侍奉教皇陛下,今日便是迎他入主殿的日子,这可是教廷百年未有的盛事,彰显陛下荣光,以后每个月这天都会有一次纳新的。”
月薇娅?自愿献祭?纳新?
脑袋里嗡的一声,霁炀瞬间明白了。
教廷的教皇和高级神职人员表面奉行独身制,但私下豢养情人这样的龌龊事也是层出不穷。
可如此光明正大,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简直是将教廷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那么月薇娅呢
究竟是为了部落平反才牺牲自己?还是被迫?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盘旋,霁炀强迫自己冷静,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江诺尔或者江漾才是。
“江诺尔殿下在哪儿?”
霁炀直接问道,祭司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大人”会突然问起那个不讨喜的质子。
祭司努力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指了指西边那片较为低矮的建筑群:“应该还在西宫殿的质子居所吧?毕竟今日庆典,他应该是没有资格参加仪式的。”
说着还低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霁炀不再多言,甚至顾不上维持仪态,迈着大步便朝着西宫殿的方向跑去。
这个时间出现的是江漾。
两人一同坐在椅子上,江漾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这段时间出现的新的情况。
“过去了六个月。”
“月薇娅是为了拿到证据自愿接近教皇的。”
“下个月本来是那位拉菲娜公主,但西里斯发现了江诺尔的身体特征,把江诺尔提前了。”
“我怀疑是江诺尔故意的,你走那天他发现你是教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练剑。”
霁炀:“那你和他怎么样了?”
“差不多能醒十二个小时吧。”
霁炀:“我得见见他。”
“但是你没发现吗?”
江漾叹了口气,霁炀疑惑地看向他,他干脆拉起霁炀的手戳在了自己面中:“这张脸越来越像我了。”
属于江诺尔蓝灰色的眼睛渐渐被黑眸替代,属于江诺尔的五官和线条也渐渐显露出更为清晰的颌线。
霁炀总算明白心底那点违和感在哪儿了,这不像是在“共享身体”,更像是一种缓慢的覆盖,江漾正在一点点地替代江诺尔。
准确来讲,这才是塔一开始将他们引进这次审判的目的。
不是让他们来改变什么,而是借助这场“国王游戏”,完成某种意识的交接或——
吞噬。
霁炀覆在这张脸上的指尖颤了颤,喉咙发紧险些没顺利出声:“那下次纳新日,是你还是江诺尔”
“不都不可以”
“我去拿教皇面具,我来做教皇。”
霁炀颤抖着,起身就要离开,江漾从椅子上跳下,追上去将人拦下:“没用的。”
“你走之后,我尝试去偷过两次面具,前面一段时间还行,后面就改变不了。”
上一次,霁炀为了确保自己离开之后不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试了试让江漾偷教皇的面具。
行动很顺利,他这才放心。
可现在江漾告诉他,这个方法已经不可行了,难道就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那我把教皇杀了。”
“我也试过了。”
江漾无奈,而且是不止一次。
没什么意义,他们在审判里就需要围绕审判的规则进行,显然杀死教皇并不是规则。
霁炀痛苦地抓着头发,江漾抬手拽了拽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
“下来,低一点。”
闻言,霁炀半蹲下身视线和江漾齐平,但那股烦闷的情绪并没有缓和多少。
江漾揉了揉他凌乱的发丝:“不着急,没事的,我们再试试别的。”
霁炀脑袋抵上“江漾”肩膀,无力地低喃:“漾漾,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江漾没说话,那只小手顺着他的发尾到了后颈,在上面力道适中地捏了捏:“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异端不是霁炀的错,无主之地不是霁炀的错,江诺尔的结局更不是霁炀的错。
毕竟从一开始送江诺尔到圣城都和霁炀没什么关系。
霁炀只是不忍心。
江漾也不忍心,所以他才拼力救江诺尔。
“还有一个月,我们慢慢想办法,不行的话到时候就我来替江诺尔接近西里斯。”
毕竟他是玩家,总好过让一个小孩儿去面对吧。
“不要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的”霁炀猛地抬起头:“我要回艾瑟加德一趟。”
单杀教皇杀不死,那推翻整个教廷呢。
就算推不翻,艾瑟加德出面,西里斯又如何强行逼迫江诺尔成为他的“情妇”呢。
教廷到艾瑟加德山高路远,来回最快也要二十八天,时间只剩下一个月。
霁炀眼神坚定:“我现在就出发。”
江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等江诺尔了吗?”
“来不及了。”
“好,我等你回来。”
一个月后。
纳新日。
流程从清晨开始,江诺尔被换上华丽却轻浮的礼服,像一件精美的祭品,被教导着各种礼仪。
他沉默的接受着或怜悯、或嘲讽、或好奇的目光,那双趋近黑眸的眼睛大部分时间都空洞地望着某处,仿佛灵魂早已因妥协而抽离。
当夜晚降临,他被送入教皇特意准备的寝殿,所有的喧嚣终于被隔绝在门外。
殿内红烛高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的熏香,江诺尔独自坐在宽大的床沿,手指紧紧攥着身下丝滑的床单,身体微微发抖。
忽然,他身体的颤抖停止了,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空洞和恐惧被一种冷静到极致的锐利所取代。
是江漾。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这间布置得如同新婚洞房般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堪堪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
霁炀到今天都没回来,只好由他来替江诺尔了。
正想着,一道突兀的人声冷不丁地在脑海中响起:“为什么要帮江诺尔?”
是江诺尔的声音。
江漾一怔,这是江诺尔的意识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在他主导身体时,和他对话。
他答非所问,替霁炀解释了一句:“霁炀不是教皇。”
“我知道。”
“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江诺尔?”
江诺尔执着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江漾莫名从他的起伏中听出了一线熟悉的口吻。
可没等江漾组织好措辞,就听江诺尔继续开口:“是因为你在,所以他才这么拼尽全力吗?”
“不是。”
江漾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他是你哥。”
曜。
只是霁炀在江诺尔面前始终没承认过,江漾不清楚原因,但不愿意江诺尔误会霁炀。
而且这个问题,很难解释。
江诺尔笑了一声:“知道了,就到这儿吧。”
第159章 国王游戏(完)
是塔!
江漾的念头刚刚升起,一道无可抗拒的力量便猛地攥住了他的意识,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他发现自己站在隔绝无主之地和审判的那扇门内侧,而消失许久的金乌,正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拼命阻止他的身体穿过那扇门回去。
他一下明白了,意识还在江诺尔体内时,如果无意识地回到无主之地,那他恐怕会彻底留在审判内。
“好了,放开我吧。”
江漾稳住身形站好,金乌听到他的声音,松了口气,猫着身子就钻进面板回到了All里。
这段时间因为担心江漾,金乌一直没敢松懈。
江漾回身,看向长长的廊道尽头,本来沿着这条路就能重回审判,可道路尽头已经不是他和霁炀来时的样子,反而黑漆漆的一片,让人无法判断前路有什么。
他停在原地思考,正想着,大衣口袋就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吧嗒一声。
他弯腰捡起,是那张“恋人”牌,霁炀当时说这张牌眼熟,后来回忆了半天,想起是之前一对情侣持有。
但后来那对情侣先后在审判中死亡,牌就闲置了。
最主要的是这张牌的天赋是——
交换。
江漾捏着恋人一角翻转着来回看了看,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江诺尔体内是他的意识。
恐怕塔原本的目标是霁炀,因为这张牌,最后才会在他和霁炀一起进入审判后变成他。
可塔反悔了。
明明可以让他替自己面对西里斯,偏偏在最后关头把他丢出来。
江漾盯着牌面若有所思,片刻后转身打开了那扇门。
算了,总的来讲应该是好的。
可江漾才一出去,迎面就见吴一白守在门口,他下意识就要动手,吴一白却神色复杂道:“聊聊?”
从吴一白口中,江漾得知了塔的真实情况
国王游戏的审判内。
塔静静坐在铺着猩红床单的床边,脸上是不符合江诺尔年纪的麻木和冷漠。
门外属于教皇的脚步声和谈笑声越来越近。
他原本打算让霁炀替他成为江诺尔的。
还打算利用霁炀的怨念摧毁整个圣光大陆,再将圣光大陆的灵魂全部供养给高塔做养料。
江漾自以为是地让熊冰欣炸了在雾头市的据点,可那又如何,无主之地缺的从来不是列车,而是在车头的领路人。
没错,无主列车上的两名“驾驶员”也早就被他掉了包,一切稳步进行,只等霁炀进入国王游戏。
可他改变主意了。
在江漾和霁炀进入国王游戏的这段时间里,他也进来过两次。
看霁炀一天天教江诺尔练剑变强,看江漾一遍遍杀死教皇为江诺尔出头,他甚至有两次还进到了江诺尔的意识里。
江诺尔无疑是自信且勇敢的,和他之前完全不同。
唯一让他困惑的,是江诺尔不知道霁炀是哥哥,霁炀也从来没跟江诺尔提起过,但他知道。
于是,他很想去了解霁炀为什么会这样,以及原时间线里,霁炀回到艾瑟加德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原来的时间线里,他成了教皇公开的情妇,被迫一次次受孕。
教廷认为他特殊的特质,一定能够诞下教廷最优秀的继承人,可事实上他的身体会受孕,却根本生不下来。
他死了很多孩子,悲伤和恨意笼罩了他,直到利用异端催生了无主之地。
而这次,和霁炀接触下来,他总觉得,霁炀如果当初就知道江诺尔的存在,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诺尔留在圣城。
那么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父神和母后吗?
他后来才读懂父神和母后的眼神,不是厌恶不是愤恨,而是畏惧。
因为畏惧他,所以从来不肯和他过分亲近,或许也是因为畏惧,所以也没有和霁炀提起过他的存在。
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份畏惧从何而来。
他追着霁炀前去艾瑟加德的背影,想要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只感觉他被霁炀落在身后越甩越远,他是无主之地最高的存在,此时居然在审判中有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他带着这份困惑回到了无主之地,去找了一个他在无主之地始终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得月。
即便他们在无主之地因理念不合针锋相对数次,即便他不满得月的某些操作。
他始终不敢,然后一次没见。
可没想到居然是得月先开口安慰的他:“放轻松些。”
印象里得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前方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从来都是一副温和坚毅的模样。
他捧着温开水明知故问:“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得月笑吟吟地回:“都快结束了,你总该来见我一次才对。”
他坐在椅子上仰起头漫不经心道:“如果圣光大陆的灵魂顺利进入无主之地,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所以我当初很想阻止霁炀,但是江漾告诉我,可以相信他。”
得月了然地点点头:“可如果真的顺利的话,你今天应该不会来见我。”
“对,我想找你了解当年的情况。”
月薇娅当年联合艾瑟加德走了平反这条路,可最后失败了。
他想了解的就是这些情况。
但得月告诉他了一个很出乎意料的事实
动静到了门口。
塔知道江漾刚才想替他,但他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不堪的经历了,实在没必要再去连累其他人。
而且是时候了结了。
“吱呀——”
门被推开,满身酒气的教皇西里斯摘下面具,带着猥琐的笑容走了进来。
西里斯目光贪婪地审视着坐在床边的他:“还是个双呢~可真叫本皇捡到宝了呢~”
说着,直直朝他扑了过来,沉重的身体将他压在床上,令人作呕的酒气扑面而来。
眼底是摇曳的烛光,江诺尔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华丽的牢笼中,眼神从惊恐到麻木,最终死寂。
他感受到腹部一次次隆起,又感受到生病从体内剥离时撕心裂肺的空洞与剧痛。
他听到婴儿微弱的啼哭戛然而止,听到祭司冷漠地宣布“失败品”,听到西里斯失望又贪婪地说“下次,下次一定可以。”
还有得月只有江漾在最后一次Un娱乐里,那只笨兔子才生下了一个鬼婴。
一切都该结束了。
就在西里斯的手粗暴地扯向他衣襟的瞬间,塔——
或者说是江诺尔,他猛地抽出早已藏好的、霁炀亲手教他使用的短剑,用尽全身力气,精准而狠戾地刺入了教皇的心脏。
西里斯肥胖的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沉重地倒了下去。
几乎同时。
“轰——!!!”
圣城城门的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喊杀声。
铁蹄踏碎了梵瑞亚的宁静,艾瑟加德的王旗在火光中迎风飘扬。
殿门被撞开,沉重的木料砸在墙上发出巨响。
霁炀周身裹挟着战场上的血腥与尘土,铠甲上沾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污,而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却在看清江诺尔后知后觉的脆弱后,燃起疯狂的烈焰。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眠不休地急行,联合旧部,说服父神,甚至作为前锋先攻城门。
可还是有些晚了。
他的弟弟,那个应该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此刻坐在床沿,衣衫有些凌乱,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了纤细脆弱的脖颈,小小的身体显得是那么单薄。
小孩儿手中,还握着那把短剑,剑身沾满了黏稠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地摊上,像一朵朵不祥的花。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抽走了那把剑。
又小心翼翼地为江诺尔擦拭掉脸上的血污,最后解开盔甲上的披风披在小孩儿身上,这才敢轻轻将小孩儿搂进怀里安抚。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
江诺尔紧紧抱住霁炀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坚实的颈窝,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和痛苦终于爆发出来,化作了号啕大哭
审判即将结束。
荒原里,吴一白看向江漾,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请求:“能不能帮帮塔”
“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吴一白欲言又止:“他生病了,只有光明疗养院的药能缓解,之前我让黄二带了一些出来,快吃完了。”
“那你去找月江啊。”
光明疗养院是利坦维的,和月江达成合作是最好不过的,完全没必要拿这件事来拜托他。
江漾下意识回道,可说完忽然敏锐地察觉到,疗养院的药是治疗精神疾病的。
塔生病了,还只能疗养院的药才能缓解
“塔有精神疾病?”
“我也不知道,但他”
吴一白摇摇头,脸上显得有些为难。
江漾见状没继续追问,轻描淡写地回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短暂的迟疑后,吴一白还是决定坦白:“你们进审判以后,塔去找了得月,我偷听他们的谈话。”
“塔之前用药物催化失去了很多孩子”
江漾想起了江诺尔在禁闭室
江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会帮你去问月江的。”
【国王游戏:结束】
第160章 无主之地
教皇牌碎裂。
门内,塔和霁炀一起走了出来。
塔身上还裹着霁炀的披风,宽大的布料将他整个人都笼罩着。
而就在霁炀见到江漾的那一刻,他望向江漾,像支撑不住一般,膝盖一弯跪地在地。
江漾立即上前将人扶起,塔下意识伸出的手缓缓缩回,垂在身侧,对江漾低声道:“应该是外伤。”
“那我先带他回去。”
等两人离开,吴一白走上前,关切地看向塔:“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塔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声音很轻:“就是有点累。”
那种累,仿佛是积压了数个时空的重担终于卸下后的虚脱。
吴一白捏上了塔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塔没有拒绝,任由吴一白护送他离开,隔着荒原的风沙,远远地他看了一眼靠在江漾身上的霁炀,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就在刚刚一切都结束了。
出审判的长廊里,那段被隐藏的真相在霁炀的口中浮出了水面。
霁炀解释道:“在你出生之前,艾瑟加德内流传着一个巫神的预言。”
“预言说,我的弟弟,总有一天会害死整个艾瑟加德。”
“起初父神和母后没有人当真,但后来,预言的前半部分,开始一一灵验。”
“包括你的身体”
霁炀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一直到最后的预言,说我会因你而死。”
“所以,当得知我即将结束征战返回艾瑟加德他们决定将你送去圣城,他们以为,将你置于教廷的监管之下,或许能打破预言,至少能保住我的性命。”
霁炀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但他们都没想到,圣城本身才是针对你、针对预言做出的最大的陷阱。”
塔问:“所以,我真的害死了你,是吗?”
“不,不是你的问题。”
霁炀的回答,坚定而清晰:“是异端选中了你,是教廷的阴谋利用了你。”
“预言指向了你,但制造灾难的,从来都是人心的贪婪和黑暗,而不是你,江诺尔。”
迟来的解释与澄清,像一道光,穿透漫长岁月里积压的误解与冰冷的隔阂,缓缓照进了那个始终被束缚的心。
而那心底深处,因畏惧而凝结的冰层,在这份愧疚与疼惜的坦诚面前,开始一点点消融
第二天,熔炉之海沸腾。
炽热的能量翻涌,仿佛失去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制约。
吴一白面色凝重地找到塔,告知了这个消息:“熔炉的守卫者,陨落了。”
塔坐在办公室的办公桌前:“给所有玩家发布消息,放他们走吧。”
“?”
吴一白在他对面的椅子前坐下,眉头紧蹙:“贸然送这么多灵魂出去,熔炉之海会失控,尤其是现在没有守卫。”
塔——
或者说,此刻更倾向于江诺尔本我的意识,他平静地看向吴一白,那双曾经盛满脆弱与迷茫的灰蓝色中,装起了一片深沉的决然:“我知道。”
“一切因我而起,一切也该因我而落。”
他做出了决定,决定由自己去平息这场因他而引动的浩劫。
吴一白看着他,看着这个滋养出勇气的灵魂,沉默了片刻,语气同样平静坚定:“那我陪你。”
塔微微一怔,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出乎吴一白意料的举动。
他绕到了吴一白面前,双臂交叠环上吴一白的脖子,膝盖弯曲垫上吴一白身下椅子两侧多余的空隙,整个人像是跨坐在吴一白身上一般。
略有些宣告和依赖的姿势,让吴一白瞬间绷紧着坐直,无处安放的双手出卖了他的紧张。
偏偏江诺尔不以为然,凝视着面前退让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叫江诺尔。”
“Jiagnor。”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重新找回的,属于他自己的重量:“意思是江川的守护者。”
江诺尔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那双曾经对他充满期盼的眼睛:“或许,父神和母后在最初的最初,对我也是抱有很大期待的。”
只是后来预言扭曲了所有的爱与期盼。
而现在,他选择去践行这个名字最初的寓意,去弥补那些因他而起的动荡。
“这是我的责任。”
“不是你的。”
“对于你来讲,我应该是个怪物。”
吴一白没再避开江诺尔的视线,安静地听他说着,只是一双大手扣在他腰间,听到他这些自贬的话忍不住收紧。
“身体被药物开发有很大x瘾,被使用流产过很多次”
“很多很多次”
江诺尔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颤抖,抱着吴一白的手也有些脱力,他倦怠地靠上吴一白的肩膀。
“我很糟糕,你不是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说完了?”
江诺尔在吴一白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抬头,江诺尔。”
吴一白面对塔的口吻难得严厉。
江诺尔抬起头,眼睛泛着湿漉漉的光。
吴一白小心捧起他的脸颊,目光灼灼地向他凑近,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融。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吴一白眼中自己的倒影。
那么小、那么狼狈。
可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吴一白便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有些重,有些急,像是要将他那些自轻自贱的话全都堵回去碾碎。
但很快在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进两人贴合的缝隙时,吴一白的力道也随之放缓,带着几乎虔诚的耐心,无声地安抚。
他试探性地、极其轻微地回应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诺尔气喘吁吁地跌坐到吴一白的大腿,睫毛和嘴唇都染得又湿又亮。
“要不要”
他抿着嘴唇难为情地问道,吴一白平复了下情绪:“不要,已经很满足了。”
“你如果难受,我抱你进房间帮你。”
离别前夕,无主之地弥漫起一股复杂的氛围。
蒙江终于醒了,得知所有人都可以离开的消息时,脸上没有喜悦,反而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霁炀来看过蒙江后告知:“离开之后,所有人关于无主之地的记忆都会被清除。”
蒙江的眼神光迅速黯淡下去,这意味着,那些短暂的并肩与未尽的恩怨,都将不复存在。
而他也不会记得熊冰欣。
霁炀召开了谋光的最后一次会议,一切井井有条,却透着终结的意味。
江漾见到了得月,两个人谈及如何处理“All”。
得月神色淡然:“Un娱乐的一切本身只是国王游戏的缩影,结束后审判关停,也就没有All的存在了。”
“那金乌呢?”
“我不知道。”
得月停了好久才回答,她轻笑了一声:“先留在我身边吧。”
月江找到江漾,两人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告别,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江漾还拿天赋牌召唤了南柯和谢路,南柯本来还十分兴奋,见到跟在他身后的“塔”,眼神瞬间变了。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不过,江漾会考虑让两边碰面,主要还是想确定一下,南柯和谢路有没有机会回到人类世界。
但江诺尔给出的答案是——
没有。
“那就有缘再见吧”
“有缘再见。”
3509
处理完整个收尾工作,江漾和霁炀并排躺在床上。
两人迎来了独属于彼此的时刻。
江漾掌心撑着脸颊,侧过身转向身旁的霁炀:“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话音刚落地,头顶的光线便被遮掩。
他被一把按进了被子里,温热的触感封住了他的嘴唇,纯粹的情感诉说不带任何情欲,温柔又绵长。
霁炀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声音低沉:“说什么?”
江漾仰了仰脖子:“不知道。”
霁炀抵着他的额头,声音里压抑着不舍:“我舍不得你。”
江漾心思酸涩,却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到时候就都忘记了。”
“漾漾,你好没良心啊。”
霁炀伏在他身上,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江漾偏了偏头,吻痕落在了他颈侧。
“你出去后,是回你们的大陆吗?”
“嗯。”
霁炀躺平后将江漾搂进怀里,两人相拥着倒在床上,他抚摸着江漾的头发轻声问:“有没有想过出去后做什么?”
江漾眼珠一转,存心逗他:“好好上学,再谈个恋爱?”
“江漾!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难得见霁炀失态,江漾笑出声,随即收敛笑容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
“我爱你。”
同样的离别还在无主之地各处上演着。
卓然将南一抵在单向玻璃前,汗水挥洒,南一身上是各种鲜红色的痕迹。
可南一尤觉不满足:“重一点宝贝,再重一点。”
两人交缠的指尖哆嗦,泪水无声滑落。
在无主之地情绪的激荡中,江漾看到面板上弹出了一条新的通知。
【恭喜玩家江漾收集到无主之地最后一滴眼泪】
【时光旅行瓶升级进度:2/3】
如果没猜错的话,时光旅行瓶应该就是陈数给他的那个,还记得那会儿陈数说:
“他灵魂空,但命格金贵,你辛苦些总是能等到的。”
他拿出瓶子若有所悟地看向霁炀,霁炀自然也想到了,不动声色的按住他的后颈延续了刚刚的吻。
纠结的纠缠中,江漾恍惚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但很快就被卷入更深的浪潮。
浪花拍得他全然忘记了。
第二天清晨,所有选择了离开的幸存者的身影,都渐渐消散了。
17岁的江漾也终于迈进了他的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