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着冰碴与血腥味,一遍遍刮过冰封之城。
城内,早已是人间炼狱。
粮仓见底,最后一批充作军粮的战马,昨日也已被宰杀殆尽。
士卒们蜷缩在残破的营帐中,用空洞的眼神望着灰白色的天空,腹中饥饿的绞痛与心中无尽的绝望,如两条毒蛇,啃噬着他们最后的意志。
袁福通立于城头,那张曾经写满凶戾与狂傲的脸,此刻只剩下病态的蜡黄与深深的眼窝。
他听着城中那若有若无的哀嚎,感受着那股正在飞速流逝的军心士气,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冰冷的城砖之中。
败了。
一败涂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有仙长相助,有地利之便,怎么就在那位殷商大王亲临之后,输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那个人,仿佛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
他不需要仙法,不需要神兵,仅凭那如臂使指的指挥与那股镇压一切的人王气魄,便将他引以为傲的北海联军,碾得粉碎。
如今,商军兵临城下,围而不攻,只用最简单,也最残酷的方式,等待着他们自己崩溃。
“不!我还没输!”袁福通的眼中,燃起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我还有仙长!我还有最后的底牌!”
他连滚带爬地冲回帅帐,那座由巨兽骸骨堆砌的王座早已被他砸得粉碎。
他扑到帐中那座简陋的祭坛前,点燃了最后一根引魂香。
青烟袅袅,带着他最后的希望,飘向未知之处。
“仙长!救我!仙长救我啊!”袁福通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癫狂,“弟子已是山穷水尽!那帝辛小儿欺人太甚!仙长若再不出手,北海一失,您的布局,可就全完了!”
他对着虚空,疯狂地磕着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混着冰冷的汗水,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污浊的印记。
……
遥远的虚空之中,一座不起眼的芥子洞府内。
燃灯道人盘膝而坐,面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
他看着水镜中袁福通那副疯狗般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凝重。
上一次,那股穿透虚空,直接作用于他元神的反噬之力,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那股力量,阴冷、霸道,充满了死亡与轮回的真意,绝非寻常仙人所能拥有。
他毫不怀疑,帝辛的身边,隐藏着一位他完全看不透的恐怖存在。
“直接作用于心神的幻术,已然无用,甚至会引火烧身。”燃灯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寒光,“既然如此,那便换个法子。”
他深知,北海是阐教搅乱殷商国运的第一步棋,绝不能失。
若是失了北海,让帝辛携大胜之威返回朝歌,那人道气运必将再次暴涨,届时,再想动摇其国本,便难如登天了。
“袁福通这颗棋子虽是废物,却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
燃灯不再犹豫。
这一次,他没有取出那盏险些被毁的灵柩灯,而是自袖中摸出了一个漆黑的、由不知名兽骨雕琢而成的小瓶。
瓶口一开,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带着极致阴寒与腐朽气息的黑色雾气,自瓶中缓缓飘出。
那雾气之中,仿佛有亿万个细小到肉眼不可见的怨魂在嘶嚎、哭泣。
此乃他早年游历西方之时偶然获得的瘟疫之蛊。
此蛊歹毒无比,无形无色,专门侵蚀生灵的血肉与元气,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疽,药石罔效,只能在无尽的虚弱与痛苦中,慢慢被吸干生命力而死。
“光有此物,还不够。”燃灯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并指如剑,引动天地法则,竟强行自北海这片冰天雪地之中,摄来了一缕最为精纯的极寒阴煞之气。
那阴煞之气,是北海独有的产物,阴冷刺骨,最能伤人根基。
他将这缕阴煞之气,小心翼翼地与那瘟疫之蛊的黑雾融合在一起。
两种截然不同的阴毒之力,竟奇异地没有产生排斥,反而完美地交融,化作了一股更为隐蔽,也更为致命的灰色雾气。
“去吧。”
燃灯拂尘一甩,那缕灰雾便穿透了水镜,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悄无声息地,朝着冰封之城外,那连绵十里的商军大营飘去。
……
商军大营,帅帐之内。
闻仲与黄飞虎正对着沙盘,商讨着总攻的最后事宜。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报——!”一名亲兵踉跄着冲入帐中,脸色惨白,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恐,“太师,武成王!不好了!营中……营中出事了!”
闻仲与黄飞虎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沉。
二人快步走出帅帐,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原本军容严整,士气高昂的大营之内,此刻竟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萎靡之气。
许多正在操练的士卒,毫无征兆地便软倒在地,浑身发烫,冷汗直流,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更有甚者,身上竟开始出现细小的黑色斑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气息飞速衰弱。
“怎么回事?!”黄飞虎大惊,连忙上前扶起一名倒地的士卒,却只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灼人的热量与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军中的随行医师早已乱作一团,他们用尽了各种法子,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灸,对这诡异的病症都毫无效果。
“是疫病!是疫病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恐慌的情绪,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大营中激起了千层巨浪。
刚刚因大胜而高涨的士气,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妖术!定是那袁福通背后仙人的妖术!”闻仲额上天眼开合,神光湛湛,却只能看到大营上空,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色死气,根本无法勘破其根源。
仙家手段,诡异莫测,防不胜防。
饶是他这位截教三代弟子,此刻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中军龙撵之内。
帝辛早已察觉到了营中的异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歹毒的力量,正在侵蚀着他麾下将士的生命。
帝辛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绝对的领域——人族军队之中,感到了一丝无力。
他可以凭借人王气运,破除一切直接作用于心神的幻术与威压。
可面对这种润物细无声,直接从肉体根源上瓦解你力量的阴毒蛊术,他那霸道的人王气运,竟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仙道的力量,其诡谲与难缠,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那双总是充满了自信与威严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丝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