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朝歌城外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四路诸侯的车马,在甲士的护卫下,一前一后,缓缓驶向那座雄伟的都城。
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东伯侯姜桓楚,这四位镇守大商四方,权势滔天的诸侯,终于齐聚于此。
只是,这气氛却无半点久别重逢的熟络,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金殿之上,帝辛高坐龙椅,面沉如水,目光如炬,扫过下方躬身而立的四位诸侯,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四位爱卿,一路辛苦。”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殿下四人心中皆是一凛。
“为大王分忧,不敢言苦。”东伯侯姜桓楚作为国丈,率先开口,声音沉稳。
“哼,分忧?”帝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孤看,是给孤添堵吧。”
他目光一转,如利剑般直刺西伯侯姬昌。
“姬昌,你前番上奏,言苏妃乃是妖孽,蛊惑君心,让孤将其处死。可有此事?”
姬昌心中一沉,却还是硬着头皮,躬身道:“臣……确有此言。臣亦是为我大商江山社稷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南伯侯鄂崇禹便立刻出列,为他求情:“大王息怒!西伯侯为人忠厚,想来也是一时被奸人蒙蔽,才会言语有失,还望大王看在他往日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帝辛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中,没有半分暖意。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好一个兄弟情深。”
他缓缓起身,人王龙气勃发,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只是,孤何时说过,要治他的罪了?”
姬昌与鄂崇禹皆是一愣。
“孤只是好奇。”帝辛踱步走下御阶,来到姬昌面前,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姬昌整个笼罩其中。
“西伯侯你精通卜算之道,能知过去未来,竟连孤的爱妃是人是妖都能一眼看穿。那你倒是给孤算算……”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惊雷般在姬昌耳边炸响。
“我殷商的国运,还能有多久?什么时候,会亡?”
轰!
姬昌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头,骇然地看着帝辛,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恐与不敢置信。
这话……是能问的吗?!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若是算出来,敢说吗?说了,是泄露天机,更是大逆不道,当场便要身首异处。
他若是说算不出来,那便是欺君罔上,同样是死罪。
更可怕的是,这或许是大王在点他,在警告他西岐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一时间,冷汗顺着姬昌的额角,涔涔而下。
一旁的鄂崇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想要再求情,却发现自己在帝辛那如渊似海的威压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北伯侯崇侯虎与东伯侯姜桓楚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引火烧身。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帝辛看着姬昌那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嘴角的讥诮之色更浓。
他直起身,缓缓走回龙椅,声音恢复了平淡,却更显冰冷。
“算吧。什么时候算出来,什么时候,你们再离开这朝歌城。”
“至于现在……”帝辛坐回龙椅,淡淡道,“便先委屈西伯侯与南伯侯,在驿馆之中,好生住上几日了。”
此时,两位身形微胖,脸上堆着谄媚笑容的大臣,便一路小跑地进了大殿。
“臣,费仲(尤浑),参见大王!”
二人一进殿,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他们是何等人物,脸上神情不变,依旧是那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大王,臣等有本启奏!”费仲抢先一步,高声道,“如今四方不宁,叛乱时有发生,此皆因我大商国威日渐衰微,未能震慑宵小。为彰显我天朝上国之威严,重塑人皇之神武,臣以为,当于朝歌城内,修筑一座‘鹿台’!”
尤浑亦是连忙附和:“费大夫所言极是!鹿台高可摘星,广可阅兵,其上遍镶美玉,尽挂明珠。一旦建成,必能使四方来朝,万民敬仰,大王之威名,亦将流传千古!”
二人一唱一和,将这鹿台夸得天花乱坠,仿佛只要建成,便能天下太平。
姜桓楚与崇侯虎听得眉头紧锁,心中暗骂。
如今国库本就不丰,各地又急需军费粮草,这两个奸臣竟然还怂恿大王搞这等劳民伤财的土木工程,简直是祸国殃。
他们正待出言反驳,却听龙椅之上的帝辛,猛地一拍扶手。
“好!”
帝辛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赞许与兴奋。
“此议甚好!深得孤心!”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下方众人,朗声道:“两位爱卿所言,只说其一,未说其二。如今东南两地战乱不休,流民遍地,若不加以安顿,必成心腹大患。然则国库吃紧,若直接开仓放粮,亦非长久之计。”
“修筑鹿台,正好可以‘以工代赈’!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尽数征召而来,管他们一日三餐,给他们一口饭吃。如此,既能彰显我皇威,又能安抚流民,消弭祸乱于无形,岂非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姜桓楚与崇侯虎目瞪口呆地看着帝辛,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们本以为这是昏君之举,没想到,大王竟还有这等深意?
以工代赈……这等经世济民的法子,他们竟闻所未闻。
一时间,他们看向帝辛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一丝由衷的钦佩与折服。
唯有费仲、尤浑二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脸上谄媚的笑容愈发真诚。
“大王圣明!臣等愚钝,竟未想到此节!大王此举,真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帝辛对他们的马屁照单全收,目光转向北伯侯崇侯虎。
“崇侯虎,你素来精于营造,这修筑鹿台的监工之职,便交由你了。”他的声音不容置疑,“鹿台一日未建成,你便一日不得返回北地。”
崇侯虎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也被变相软禁了。
但他能说什么?只能躬身领命:“臣,遵旨。”
只是他心中却在暗自盘算,这等浩大的工程,油水想必是极大的,自己定要从中好好捞上一笔。
最后,帝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老丈人,东伯侯姜桓楚的身上,语气终于缓和了几分。
“东伯侯,你远道而来,王后亦是思念许久。便在朝歌多住些时日,与王后好生叙叙旧吧。”
姜桓楚心中一声长叹,却也只能无奈应下。
至此,四方诸侯,尽数被留在了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