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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真娘

作者:企鹅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真娘得了王掌计首肯,又有唐照环应承相助,一夜翻来覆去不曾好睡,只盼着天光快亮。好容易熬到次日,学堂里真娘虽强打精神听王掌计讲喜相逢与缠枝莲的配色门道,一颗心早飞回了自家小院。


    好容易捱到课毕,真娘上前紧拉住唐照环的手:“环娘子,今日劳烦你了。”


    唐照环见她眼圈下还隐着点青黑,知她心切,便笑道:“娘子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咱们这就走吧?”


    真娘忙不迭点头,引着唐照环出了祠堂。


    穿行在积德坊内,两旁皆是宗室府邸,虽非东城那般朱门高墙,却也屋舍俨然。只是越往里走,清贵气象越似被西风刮薄了一层。


    拐进一条窄巷,巷子深处一座小院门,门楣上的漆色早已黯淡剥落,门环也带着锈迹,与巷口几户的朱门铜钉一比更显寒素。


    门口候着个丫鬟,见真娘回来了,后面跟着个面生的女子,衣着虽非华贵却干净利落,忙侧身打开门。


    真娘引唐照环进去,口中低声道:“娘子莫嫌寒酸,家里地方小些。”


    进得了院门,里面倒也没她说得那么寒酸。


    一个四四方方的宽敞天井,廊下放着几盆寻常花草,倒也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那梁柱上的漆色有些黯淡,窗棂上的雕花也显出了岁月痕迹,青石板缝隙里钻出些倔强的草芽。


    听到动静,帘子一掀,一位妇人急急迎了出来。看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眉眼与真娘有五六分相似,只是面容更显清瘦憔悴,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但看得出原是好料子的藕荷色褙子,下系一条半旧的月华裙。


    妇人身后还跟着位五十岁上下的嬷嬷,想必就是真娘口中提的去问绢价的那位。


    “这是我娘亲,娘家姓郑。”真娘紧走几步上前,“娘亲,嬷嬷,这位是绫绮场的环娘子,掌计吩咐她来帮我们瞧瞧织机。”


    郑氏脸上堆起极尽客气的笑容,对着唐照环微微屈身:“真儿这孩子不懂事,劳烦娘子大驾,真是过意不去,快请屋里坐。”


    她声音温婉,姿态也尽力做得周全,只是身上旧衣和眼底的疲惫,到底掩不住拮据。


    唐照环哪里敢受她的礼,忙侧身避开还礼:“娘子言重了,是掌计吩咐来瞧瞧娘子的织机,略尽绵力罢了,说不上指点,不过互相切磋些针黹织造上的粗浅门道。”


    进了堂屋,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半旧,但擦拭得极干净。墙角摆着个半人高的白瓷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半开的桃花,倒添了几分雅致生气。郑氏亲自捧了茶来,茶盏是寻常的白瓷,茶叶也非上品,但水是滚烫的,足见主人待客的诚心。


    真娘站在母亲身后,脸上期待和紧张交织。寒暄几句,无非是感谢王掌计,感谢环娘子云云。


    说着说着,郑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维持不住,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放下的动作,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羞赧对唐照环道:“环娘子,有件事,妾身思来想去,还是得厚颜提一提。”


    唐照环忙道:“夫人但说无妨。”


    郑氏遣开了侍立的小丫鬟,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声音更低了道:“娘子是绫绮场王掌计身边的人,见识广博,自是明白的。我们这等人家,虽说是宗室旁支,府里月例薄了些,也勉强够用,到底也顶着个名头。


    真儿年纪渐长,针黹女红,原是本分也是雅事,传出去是贤良淑德的美名。只是这孩子心实,总想着贴补些家用。可若做得多了,拿去市上售卖换钱,难免显得市侩,惹人闲话,说我们失了宗室体面,反为不美了。


    故此,娘子今日来指点真儿,妾身感激不尽。织绢换钱之事,还望娘子莫要声张,只当是寻常指点女红技艺,可好?”


    她说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唐照环。


    唐照环心头了然。这是怕外人知道宗室娘子竟要靠卖布贴补家用,面子上挂不住。


    她立刻点头,神色诚恳:“夫人放心,小女省得轻重。今日来就是瞧瞧娘子的织机用得顺手与否,学学规矩手法,旁的再不多问一句。”


    这话说得明白,只谈技术,不谈买卖。


    真娘在一旁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唐照环一眼。


    郑氏闻言脸上明显松快,连声道:“如此甚好,真儿请环娘子去后面看看你那机子吧。”


    真娘应了,引着唐照环出门穿过窄廊,来到后院厢房。房间不大,靠墙立着一架织机。


    唐照环一眼瞧见织机,差点没掩饰住脸上的惊讶。


    这,这也能叫“老旧”?


    这立织绫机骨架粗壮,架子是用上好的硬木打造,纹理细密,色泽深沉,虽有些年头,却无虫蛀腐朽之态,绝非寻常之材。


    机身上凡关键之处,都包裹着锃光瓦亮的黄铜件,只是蒙了层薄灰,铜色依旧崭新,更别提机身上几处显眼位置,还精雕细琢着吉祥图案,说不上繁复无比,却足见当初打造时的考究。


    比唐鸿音咬牙买下的那架,不知强了多少倍去。


    他那架才是真正的老旧,木头用得次,别说雕花,能顺畅运转已是万幸。


    唐照环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她面上不动声色,走近细看:“真娘子,你平日用这机子?看上去很结实。”


    这样好的机器,按说织出素绢也该是上品。自己用破机子精工细作,八两丝线织出的素绢紧实细密,市价能卖到一贯二三,成本不过四百文。真娘用上好织机,怎会反而连八百五十文的成本都包不住?这账是怎么算的?


    真娘捧过一卷她前些日子织好的素绢,递给唐照环:“娘子请看,这便是嬷嬷拿去布庄的。”


    唐照环接过,手指一捻,眉头便蹙了一下。


    这绢手感不对。乍看是素绢,入手却轻飘。她展开一段对着光细看,自己织的绢,经纬密实,手感更挺括柔韧,光下看几乎不见疏漏。真娘的绢面疏,经纬线排布不够紧密均匀,拿去布庄,挑剔的理事按纱收也有可能。


    这质地,最多也就值个一贯一上下,布庄出八百五十文,简直就是为了攀关系,平买平卖。


    “娘子织这绢时,用了多少丝线?”唐照环问道。


    真娘想了想,肯定地说:“也是八两,嬷嬷称过的。说丝线金贵,一点不敢多用。”


    八两织出这样疏的绢?唐照环心中的疑云更浓。


    她不动声色地将绢放下,对真娘道:“娘子,可否上机织一小段与我瞧瞧?就按你平日里的织法便好。”


    真娘应了,在小丫鬟的帮助下,理好丝线,坐上机凳。她的手法确实熟练,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练过的,只是速度被她刻意放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惊扰了什么。


    “娘子平日织作,都是这般速度么?”唐照环忍不住问。


    真娘手上不停,不好意思地回道:“这机子若织得快些,便发出吓人声响,甚是刺耳难听,听着心里发慌,也怕把机子弄坏了。嬷嬷说,老物件经不起折腾,还是慢些稳当。”


    “哦?”唐照环来了兴趣,“竟有这般大的声响?娘子不妨稍快些织几下,让我听听看?”


    真娘犹豫了一下,见唐照环坚持,便点点头,手上动作加快了些。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木头撞击声骤然响起,尖锐得让人牙酸。真娘吓得纬梭差点脱手,连忙又放慢了速度。一旁侍立的小丫鬟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唐照环听得真切,十成十是缺乏润滑,干磨出来的。


    她蹲下身,凑近几处关键的轴枢和滑轨,伸手一摸,指腹上只沾到一层木屑,感觉不到油膜。


    “这机子多久不曾好生上油养护了?”唐照环问道。


    真娘茫然地摇头,显然对此道一窍不通:“自我记事起,便只用布巾擦拭灰尘。上油?嬷嬷说老物件,怕沾了油污不好清洗,也没说过要上油。”


    唐照环心中暗叹。好马也得配好鞍,更要勤加保养。上好的织机被当作祖宗牌位供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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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灰不上油,生生磨坏了。难怪真娘不敢快织,这动静,听着都怕它下一刻就散了架。


    “劳烦取些干净的软布,再寻些清油来。菜油、茶籽油、桐油皆可,只要质地清亮不黏腻的。”唐照环吩咐道。


    真娘连忙让小丫鬟去找。不多时,丫鬟捧来一小罐颜色清亮的菜籽油和几块干净布头。


    唐照环挽起袖子,先用软布仔细擦拭掉关键铜件和木质轴孔里的积尘和干结的污垢,然后用手指蘸了清亮的菜籽油,极其耐心地涂抹在每一个需要润滑的轴枢、转轴和滑轨等处。


    “好了,真娘子,你再试试,慢点加力。”唐照环示意。


    真娘半信半疑地坐回去,踩动踏板。初始还有些滞涩的摩擦声,但随着几个来回,那令人牙酸的声音竟真的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有规律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顺耳多了。


    真娘又惊又喜,手下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机子运转明显顺畅起来,噪音虽未全消,却已从魔音穿脑变成了可以忍受的背景音。


    “环娘子真神了,声音小了好多。”真娘满脸喜色。


    唐照环笑道:“机子是好机子,金贵着呢,更要好生养护。隔三差五,在这些活动关节处点上几滴清油,它便服服帖帖,干活也利索。总干磨着,铁打的家伙也禁不住。”


    她看着真娘兴奋地试织了一小段,速度确实快了不少。但织出来的绢,经纬还是不够密实。


    问题出在哪儿?唐照环的目光落在了织机旁挂着的丝线上。她走过去,拈起一绺预备上机的丝线。这一拈,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中猛地一跳。


    这丝线不对劲。


    丝线颜色倒也正,但入手的感觉太轻飘了,完全没有好丝线那种沉甸甸的质感。她将丝线在指间捻开细看,只见丝缕纤细,捻度也不够紧实均匀,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飞毛。这绝非上等生丝捻成的线,倒像是用次茧出的丝,或缫制工艺粗糙导致丝质受损,强韧度不足。


    唐照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丝线从何处买的?价格几何?”


    真娘沉浸在织机顺畅的喜悦中,闻言不疑有他,答道:“嬷嬷说是北市宝丰号的,老字号了,专供官宦人家的,料想不会差。一两丝线要八十文呢,嬷嬷说近来丝价涨了,好线难寻。”


    宝丰号?唐照环记下了这名字,没再多问,心中已雪亮。


    这丝线,要么是掺了次品,要么就是虚报高价,难怪真娘算下来成本高得离谱。


    八百五十文一匹的丝钱,怕有大半落进某些人的腰包,再加上零碎,可不是本钱都收不回。


    眼下还不是说破的时候。她默默地将丝线放回原处,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原来如此。北市大店,想是不会错的。只是这丝线,娘子织时手上力道要再均匀些,打纬可以再密实点,绢面自然就更平整厚实了。”


    她又指点了几句织造时用力的技巧和保持经线张力均匀的要点。真娘听得连连点头,用心记下,调整了力道和节奏,织出的新一段绢面果然比之前紧致了些许。


    眼见日头偏西,唐照环起身告辞。母女俩千恩万谢,一直送到院门口,郑氏特意包了包自家去年晒的桂花硬糖塞给唐照环,说是一点不值钱的香意。


    唐照环回到绫绮场,正赶上王掌计处理完场内事务回来。


    王掌计见她回来,便问道:“如何?真娘家的织机可还好?”


    唐照环将桂花硬糖放在桌上,将今日所见所闻,除了那丝线之事,都详细禀告了王掌计:“织机是架好机子,铜件雕花都是上乘,只是长久失于养护,干磨得厉害,声响吓人。我已教她们用清油润滑了关键处,如今声响小了大半,织作也快了些。真娘子手法是熟的,只是过于小心,也指点了几句用力的技巧。”


    “你做得妥当。那等人家,能有那样一架机子,想必是祖上传下或当年风光时置办的,底子自然不差。”王掌计顿了顿,又问,“她家丝线如何?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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