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亦作此想。”郑遂眼中寒光一闪。
“但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他们既然来告御状,那朕就让他们告个明白!但这御状,不能白告!”
他踱步片刻,心中已有定计。
“明日一早,你立刻去安排。让御史崔文远恰好在苏家人前往登闻鼓院的路途上遇到他们,受理此案。以崔文远的名义,将苏家一行人暂时安置在御史台辖下的驿馆,严加保护。然后,由崔文远亲自,公开审理此案!”
那崔文远向来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之前提起治理水患之时,他也是底下反对得最欢的一个人。
虽然当时有些懊恼,觉得这些人是在干涉推行新政。
但是现在想来,未必不是个好事。
影巫听的眼中一亮:“陛下是想将此案摆在明面上,借审理之机,将证据过个明路,形成案卷?如此,即便一时动不了杨家根本,也能将此事坐实,留下官方记录,杨家日后若想再对苏家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不错!”郑遂赞许的点了点头。
“更重要的是,朕要亲自听审!”
郑遂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前,若有所思的抚摸了一下上边的龙纹花样。
最后才悠悠开口:“明日开审,朕就坐在这屏风之后。朕要亲耳听听,这建州的土皇帝,是如何无法无天的!也要看看,朕安排的这位青天,是如何断案的。”
两方面同时考核,正可以一石二鸟。
“陛下圣明!”影巫领命。
“如此一来,既给了苏家申冤的机会,又将案件置于陛下眼皮底下,证据得以固定,苏家安全亦有保障。只是…陛下亲临,是否…”
“无妨。”郑遂摆手。
“朕岩鹰嘴崖都已去过,听个审算什么?况且,唯有如此,朕才能掌握最真实的情况,也为日后亲赴建州,做个铺垫!”
“陛下要亲赴建州?”影巫一惊。
“待此案初步审定,证据确凿,朕便要以此为由头,亲自去一趟这建州!”郑遂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寒。
“朕倒要看看,这离京城不过百里的地界,到底烂到了何种程度!也正好,借此机会,将整顿地方吏治的这把火,从这建州烧起来!”
计议已定,影巫立刻悄然前去安排。
次日清晨,苏家老小忐忑不安的准备去敲登闻鼓。
这京中富贵,虽然也有普通百姓,但再怎么贫困,也不至于贫困到苏家老小这般地步。
他们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投向他们的打量的目光,让他们更加心惊胆战了,生怕这一路并不顺利。
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行至半路,便被几名身着官服的差役拦住了。
为首一人正是御史崔文远的心腹书吏,他按照安排,故作严肃地盘问了几句。
苏老汉顿时吓了个半死,可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退路,除了实话实说,什么都做不了。
便只好鼓起勇气,颤巍巍地掏出早已写好的状纸,声泪俱下地开始陈述冤情。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京城想告御状!并非是刻意找事啊,大人!求您们给我们一条活路!”
书吏仔细听完,并未发一言。
只是在苏老汉胆战心惊的目光下,又“查验”了苏老汉出示的腰牌残片等物,脸色随即便的凝重起来。
沉吟片刻,他终于开口说道:“尔等冤情甚大,涉及地方豪强与官府,非寻常衙门可理。随我去见御史台崔大人!”
苏家人顿时一愣。
这人竟然不是来阻拦他们的?
看来这京中果然是与建州那种小地方的风气不同,他们有望了!
苏家人瞬间又惊又喜,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便不疑有他,立刻就跟着书吏来到了御史台。
早已得到密令的崔文远早早的就候在了这里,见苏家人被带过来,又假模假样的听了一番书吏的陈述,便立刻升堂问案。
而就在公堂一侧的山水屏风之后,郑遂早已换上了一身寻常侍卫服饰,在影巫的陪同下,悄然落座,凝神静听。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从实道来!”崔文远一拍惊堂木,声音威严的问道。
苏老汉跪在堂下,再次将建州杨家的逼迫、深夜大火、官府不作为等冤情,详细陈述了一遍。
并将那块烧焦的腰牌残片以及邻居证词等证据一一呈上。
崔文远仔细查看过了证据,尤其是那块模糊刻有“杨”字的腰牌残片,更是摊在掌心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
随即又传唤了得知冤情后,派人在京中去寻找出来的两名“恰好”在京的建州籍商人作为旁证,仔仔细细的询问了建州杨家的风评,和苏记点心铺往日的盛况。
屏风后的郑遂默默听着苏家人带着哭腔的控诉,脸色越来越沉。
尤其是当苏大郎描述救火反被烧伤的详细过程,以及苏老汉说到官府警告他们“别再闹了”时,郑遂的拳头便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紧了一些。
没有想到,就连自己昨夜已经了解了那么多,却也只能算得上是冰山一角。
这实际上的内情比他想象的更要可怕。
一时间郑遂心中竟然不知道是悲是喜。
喜的是这件事发现的还够早,没有等到整个国家都烂透了才知情。
悲的却是,这大齐的烂摊子,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打理。
他更难想象,更偏远一些地方的百姓平日里都是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苏老汉,你方才所言,以及所呈证据,本官已记录在案。”
审理已经将近尾声,崔文远便沉声道。
“你苏家之冤屈,本官已然知晓。但此案发生在建州,涉事方为当地士绅,依律,本官需将案卷移送刑部,并咨会建州府衙复查。在此期间,你等可暂居御史台驿馆,受官府保护,静候消息。尔等可听明白了?”
苏家人刚一听说移送复查这事,顿时就感觉心里一阵不安。
当时在建州那儿,当地的衙门也是这般对他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