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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我说太子龙精虎猛

作者:这把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刘裕一路走,赵知静一路跟。


    不同于往日,整个寺庙后院此时安静得不可思议,耳边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变小了,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一重一轻,缓慢又有节奏。


    赵知静还是第一次来到奉国寺的膳堂,空间倒是不小,连灶台都有八个,桌板上还有没有和完的面团,旁边的大瓮像是匆忙间被人打翻,里面的酸菜流得满地都是。


    满屋子的酸味。


    刘裕先是拿起木瓢舀了水净手,又利落地上前,走到那盆面团旁,伸手试了试粘度,然后熟练地拾起角落里的暖壶,倒了点温水进去。


    加水,和粉,揉面。


    赵知静都看呆了,他来真的呀?


    低下头,她想,这双手可真好看啊,修长有力,犹如油纸伞的伞骨,骨节分明,就连揉面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吃什么?”刘裕随口一问。


    “啊?还可以选吗?”赵知静随口一答。


    这可是你说的。


    赵知静咳嗽了声,当真点起菜来:“先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再煎个锅盔,嗯,再炸三四根油条,另外,剩下的再做碗面条好了。”


    “面条要劲道些,如果汤底是鸡汤就好了。”


    赵知静越说越饿。


    刘裕的手停了下来,似笑非笑道:


    “你胃口还挺好?”


    赵知静怕惹毛他,赶紧赔笑道:“那什么,我开玩笑的,就来碗面条吧,你看再加点什么料?”


    刘裕不说话。


    不能选,还问什么?赵知静讪讪道:“清水,清水面就可以了。”


    眼看那双好看的手,又从容地揉起了面条,赵知静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揉着揉着,赵知静忽然注意到,身边这厮神情愈发放松,竟然变得十分平和起来,还不等赵知静惊讶出声,刘裕先开口道:


    “掌灯。”


    天色渐晚,屋子里的光线也暗沉了下来,赵知静走到角落,在倒地的物事里寻摸了一通,终于找到了半截烛台,将蜡烛捡起来,用火折子点燃了。


    手持蜡烛,走到男人旁边。


    “你怎么当和尚的?是那老和尚忽悠你的?”赵知静刚一问完,就觉得自己要完。


    娘哎。


    开什么话题不好?


    刘裕半点不影响,继续揉着面,嘴里道:“陛下需要,后宫需要,百姓需要,仅此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我?”


    “前面的兄长死完了,自然就轮到了我。”


    明明躲了寒风,回到了屋子里,赵知静却觉得温度更低了。


    这厮的几句话,轻描淡写,却透露出皇室权利争斗的残酷性。


    后面,赵知静不说话了。


    刘裕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了烧火、热水、拉面、装碗的全过程。


    两碗面条摆在了面前。


    赵知静默默端过碗,试探着,夹起一根面条入嘴。


    接着,她惊喜地瞪大了眼,味道居然不错,她吃完一口后,感叹道:“居然有咸味!”


    刘裕在一边没有动筷,他轻瞥了赵知静一眼:“孤四五岁的时候,常常半夜里饿得睡不着,在这个屋子才能让肚子不饿。”


    四五岁?


    这么小就被赶到了寺庙里,赵知静吃面的动作变慢了。


    “那时候有个年轻的和尚,是个很普通的人,脸圆圆的,很爱笑,笑起来左脸有个浅浅的酒窝,半夜里总在这里等我,给我下过面,煎过饼,要是运气好能在后山逮到野鸡,还有鸡丝馄饨。”


    赵知静咬了下唇。


    “那和尚呢?”


    “死了,被玄空发现,仗杀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给孤做饭食了。”


    赵知静面条吃不下去了。


    她不吃,刚刚讲完沉重回忆的人,却面色淡淡地拾起筷子,动作优雅地用起餐来。


    “不要同情孤。”


    “对不起孤的,孤会一个个将其折磨至死。”


    赵知静:“……”


    得,这是一个心理阴影过重,长大后直接成了报复心极强的反社会人格了。


    吃了面,两人谁也没刷碗,刘裕进了自己的屋子,赵知静被安排到另一边的客房。


    客房虽然是给往日上寺里烧香的客人留的,但设施简陋,被子也不厚,赵知静半夜噩梦连连,梦里到处都是死人脑袋,会眨眼说话的那种。


    直到被冻醒,再也睡不下去。


    窗外的风声呼啸,窗棂被吹得呼啦作响,赵知静眼睛困得要死,却不想闭眼。


    房间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刘裕眼睛一睁,右手从被子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静静等着人过来,刘裕眼里十分平静。


    没想到来人站在床边不动了。


    刘裕侧过头,昏暗的视线里,床边突兀地立着一座小山。


    定眼一看,用厚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赵知静幽怨地站在那里,吸着鼻子。


    若不是手中匕首传递过来的沁凉触感,刘裕甚至会以为自己没睡醒,他语气艰涩道:


    “……你半夜来孤房里干什么?”


    “……”


    “你是个姑娘,你家里人难道没有教你,男人房里不能随便进?”


    “……”


    “你要是再过来一步,孤保证,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


    刘裕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只觉荒唐。


    留白那混账东西,死哪里去了?怎么心大得一个侍卫都没有留下,他按压着胀痛的额角。


    赵知静打了个喷嚏。


    “我睡不着了。”


    刘裕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试图跟赵知静讲道理:“你睡不着,也不应该随便进男人房间。”


    赵知静裹着被子,声音闷闷地:“你是和尚,不是男人。”


    刘裕额头青筋冒起:“孤是当过和尚,”


    “但不是,太监。”


    “哦,也是,”赵知静声音仍然懵懵的,这可能跟她做了一夜噩梦有关系,人都还没清醒:“可我睡不着啊。”


    刘裕声音都阴森起来:“你睡不着,也不该进孤房间。”


    “谁叫你让我看那么多死人,还那么血腥,”赵知静清醒了几分,但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接着道:“我从不失眠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睡不着,你凭什么睡?”


    “起来!!!”


    刘裕气得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还不等他做什么,面前的姑娘已经丢了被子,身着单衣,在他愣神的时候,已经唰唰爬了上来。


    刘裕闭了闭眼。


    也不看她,一把抓起赵知静的衣领。


    “你……你先下去。”


    “我困了。”


    “回去睡!”


    “我找不到路了。”


    “我带你回去,亲自带你回去!”


    赵知静偏头看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还道:“那你先起来。”


    刘裕看看自己,身上也是单薄的寝衣,两人男女有别,实在不庄重,他嘴角往下拉,刚从床上站起来,身边的女子就打蛇随棍似的软了身子,扑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就在他刚才躺过的位置。


    刘裕站在床边,气得胸口疼。


    就算看到他杀人不眨眼居然也不害怕,该说赵知静有勇气呢,还是单纯少一根筋呢?


    刘裕伸手想把床上的姑娘拉下来,偏偏又无处下手,单衣实在轻薄,只是那么轻轻一扫,甚至能窥见对方细腰上偏右侧的那颗红痣。


    刘裕别开眼。


    “好冷啊,”赵知静迷迷糊糊地:“谁又出宿舍不关门啊,讨厌。”


    刘裕深深看了眼赵知静露出的侧颜,半晌,在掐死她跟冻死她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认命地给人盖上了还带着他余温的被子。


    “镇北候那老东西,”


    “怎么养出心这么大的闺女?”


    第二日,留白算着时间推开了主子的房门。


    屋子中央的楠木桌旁边,端坐着一个阴影,要不是留了几分理智,留白非得叫喊出来不可。


    仔细一看。


    哦,原来是他金贵的主子,此时的脸色明显看起来很差,眼下还留有青黑。


    “小点声,人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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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留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小点声?他主子什么时候声音这么温柔了?最重要的是,谁啊,这么晚还不醒?


    还没醒?


    还没醒!!!


    留白反射性地转向床头,锦被里睡着一个人,对方身形娇小不胖,被子外只露出了一点点弧度,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边,脸埋在被窝里,看不分明。


    “眼睛不要了?”


    耳边传来主子的话,语气冷若冰霜。


    留白藏起心中的惊涛骇浪,立马乖觉地跪在了地上,头埋得很低,自己一大早撞破这事,可真是——


    衰啊!


    “放下东西,滚出去。”


    “是。”


    留白半点不磨蹭,动作麻利地出了屋子。


    直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留白才意识到,方才一直在憋气,他忽然低头,嗤嗤嗤地笑了好几声,笑完,又猛锤了自己胸口好几下,把旁边的手下惊得不轻。


    “主子有事,你们先不要进去了。”


    吩咐了一句,说完,留白走远了,空气里还传来留白低低的一句嘟囔:


    “还送什么册子?主子不比你懂?”


    “嘿嘿……嘿嘿黑……”


    等赵知静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眼睛要闭不闭的,对外喊道:


    “春华?”


    “夏荷?”


    “人去哪里了?”


    ……


    半天没人应,赵知静彻底睁开眼,入目都是陌生的摆件,赵知静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呆的地儿是哪里了。


    “我怎么瞧着……不像昨天我住的那地儿呢?”赵知静懵了,不管是紫檀木的床,黄花梨的案几,还是博古架上那些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玉石摆件。


    通通证明了她这,睡错了地儿啊!


    看到软榻上熟悉的披风,赵知静心里冒出了个胆大妄为的想法。


    她爬了床!


    谁的床?


    北周太子,诸国远近闻名的佛子,刘裕。


    反正屋子里没人,赵知静打算来个死不承认,她动作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外衣,地上只多了一床明显材质很差的被子。


    她总不能就这么裹着回去吧。


    赵知静骂了嘴‘晦气’,将软榻上的披风裹在身上,好在对方身形高大,披风足够宽敞,直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刚一打开门,就被守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县主安。”留白笑容灿烂。


    赵知静见了留白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看到留白笑得那么谄媚,笑得她浑身不对劲儿。


    “别笑了,怪渗人的。”赵知静道。


    留白笑了一早上了,实在控制不住,他努力笑得自然些:“县主辛苦了,您身子不便,可以再休息会儿,属下让人把饭食给您端过来便是。”


    赵知静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她站住脚。


    “现下寺里没有宫女,也没有太监,属下不便伺候您,县主若是要沐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委屈县主您了。”


    一大早洗什么澡。


    赵知静越发觉得古怪。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雷,她看看屋子,再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最后又注意到留白的眼神。


    她悟了。


    赵知静哈哈大笑,然后对着满脸雾水的留白道:“你都想哪里去了?哎呀,没那么回事。”


    “你主子啊,他那个不行。”


    一句话,留白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知静。


    两人三步开外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眼神如炬地射向赵知静。


    “你,说,什,么?”


    赵知静转过身,回头,笑意彻底僵在了嘴角,这也太巧了吧,她哭丧着脸:


    “我说天气很好。”


    “我说太子龙精虎猛。”


    刘裕:“……”


    刘裕:“闭嘴!”


    赵知静低头又抬头,最后来了句:


    “好吧,我说太子不行。”


    留白:“……”


    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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