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哥们!这酒够劲儿吧?来来来,尝尝这刚出锅的炙羊肉!管事的特意给兄弟们留的!”
门外,那刻意拔高,带着浓浓醉意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完美掩盖了其他响动。
脚步声杂乱,伴随着杯盘磕碰的轻响,由远及近,明显是朝主殿而来。这喧闹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浮梦。
她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暗格内,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弱烛光所窥见的景象——那密密麻麻悬挂的、描绘着各种难以言喻姿态的画像,画像中女子那酷似母亲却充满屈辱与痛苦的脸庞,以及散落一地的、写满狎昵诗词的泛黄纸笺——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刻骨铭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冰冷的恨意和灭顶的悲凉几乎将她吞噬。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嘶吼,压倒了所有眩晕与恶心。她用力掐住大腿内侧最柔软的皮肉,尖锐的痛楚带来一丝残酷的清明。
“母亲,等我。”无声的誓言在齿间碾过。
她猛地撑起身,动作因强烈的情绪冲击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以最快的速度将卷缸推回原位,抹去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
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守卫的声音已近在咫尺,她毫不犹豫地扑向离暗格最近的一扇高窗,费力地推开一条缝隙,身形灵巧地钻了出去,落地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殿外,巡逻的守卫明显增多,火把的光影在宫墙间晃动。
浮梦心中警铃大作:糟了,算算时辰,宫宴怕是彻底散了,按礼制,喜婆该去请驸马“归房”了,若是崔逢青回到婚房发现她不在……她该如何解释?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紧贴在冰冷的宫墙阴影里,试图寻找守卫巡逻的空隙。
刚试探着探出一只脚,不远处一队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便清晰传来,吓得她立刻缩了回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与此同时,婚房外廊下
几名喜婆果然重整旗鼓,脸上堆砌着比方才更加夸张的喜庆笑容,全然不见之前提及崔将军时的大惊失色。
她们簇拥着走向崔逢青暂歇的偏厅,眼神热切地在他身上打转,仿佛在无声地提醒:驸马爷,还有“结发”、“撒帐”之后的赏钱呢?图个吉利嘛!
崔逢青正听着亲卫月明的低语,内容显然包括公主的行踪以及檐角那几只“老鼠”,闻言,只冷淡地抬了下眼皮。
喜婆们堆着笑刚想开口,他身后的亲卫便已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一个眼神扫过去,硬生生将她们涌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崔逢青本人则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每次喜婆试图靠近搭话,他便恰好侧身或加快步伐,精准地避开所有“讨赏”的企图。
几次三番下来,喜婆们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公主身上——毕竟新娘子脸皮薄,总不好意思让她们空手而归吧?
可惜,算盘再次落空。
婚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春意紧绷的小脸,她将门缝挡得严严实实,只低声道:“将军,殿下……已歇下了。”眼神警惕地扫过喜婆们。
透过门缝,隐约可见内室垂落的帷幔。
崔逢青面沉如水,微微颔首,侧身便进了婚房。
春意紧随其后,迅速将门关上,然后如同门神般和那亲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几位不死心的喜婆,无声地传达着“还不走?”的逐客令。
喜婆们面面相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愤懑。到嘴的肥肉飞了!几人交换了一个晦气的眼神,终究不敢在骠骑将军门前造次,只得悻悻然地转身离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晦气。
偏殿檐角阴影处。
“哎哟……谢兄,咱们还要蹲多久?腿都麻了!”一个纨绔揉着酸痛的腿肚子,忍不住低声抱怨,
“公主大婚普天同庆是不假,可咱哥几个猫在这儿喝西北风……图啥啊?”
他其实更想问:您老该不会真对熙仁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吧?那可是皇上唯一的女儿,还嫁给了活阎王崔逢青,喝高了也不该做这种送死的梦啊!
谢今茛没好气地反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闭嘴!你懂个屁!”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掌握秘密的优越感,“本世子可是听说了,咱们这位圣上……对这位熙仁公主,可未必像面上那么宠爱。这里头水深着呢……”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婚房门,仿佛想用眼神穿透门板。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阵异响,三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往阴影里缩,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瓦片。
然而下一秒——
一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们头顶的檐角,月光勾勒出月明那张棱角分明、毫无表情的脸。
他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三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啊——鬼啊!”一个胆小的纨绔吓得失声尖叫。
“啪!咚!啊——!”
如同下饺子般,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手忙脚乱,一个接一个从并不高的檐角狼狈地摔了下来,痛呼声此起彼伏。
月明依旧稳稳立在原地,声音刻板冰冷,如同宣读判决:“夜深了。将军有令,请诸位公子速速离去。改日,将军自当‘好好款待’。”
他将“款待”二字咬得极重,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说完,不等三人反应,身影一晃,便再次消失在屋檐的阴影里。
三人摔得七荤八素,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什么秘密,什么看热闹,此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快走!”谢今茛强撑着爬起来,色厉内荏地低吼一声,带头就往外跑,脚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仿佛身后真有恶鬼索命。另两人连滚爬爬地跟上,很快消失在偏殿的范围。
浮梦刚小心翼翼地绕回偏殿附近,差点与这仓皇逃窜的三人迎面撞上。
她反应极快,闪身躲进一丛茂密的树影后,屏住呼吸。只听得谢今茛边跑边喘着粗气,兀自嘴硬:“怕……怕他?笑话!我乃堂堂谢……”后面的话被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淹没。
浮梦看着他跑得连滚带爬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无声吐槽:“这谢今茛……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定了定神,迅速溜回婚房。
春意看到她,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拼命朝她使眼色,小嘴无声地张合,目光焦急地瞥向紧闭的房门,再瞥瞥旁边如同铁塔般杵着的——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将军在里面!而且知道您出去了!
浮梦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就想转身溜走。
然而,她的动作仿佛早已被屋内之人预知。
一个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了出来,瞬间钉住了她的脚步:
“臣,恭候殿下多时了。”
浮梦动作一僵,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她脸上迅速挂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又隐含挑衅的笑容,抬手——
“砰!”
用力推开了房门,
开门带起的气流涌入,吹动了室内明灭的烛火,也拂动了站在门内不远处那人的发丝。
崔逢青不知何时已卸下了沉重的发冠。
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暗红色的绸带在脑后松松束起,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束缚,垂落在他线条冷硬的颊边和颈侧。
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褪去了白日里的肃杀,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俊美。
最让浮梦呼吸一窒的是他的姿态。
他微微低着头,双手捧在身前——那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束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精心缠绕、捆扎在一起的乌发。
那发丝一束浓黑如墨,显然是崔逢青自己的;另一束则泛着柔润的光泽,正是浮梦先前被喜婆拆下的。
他就那样捧着这束象征着“结发同心”的青丝,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安静地、近乎虔诚地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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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归来。这与他平日冷面阎罗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到近乎荒诞的反差。
浮梦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饶是她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钉在了原地,心中呐喊:这……这崔逢青……原来竟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不对!他在干嘛?!结发?!这戏还没演完吗?!
崔逢青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久等不到回应,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该死!早知道不听郑闫那厮的馊主意了!)。
他强自镇定,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直起身,试图用最公事公办的语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殿下既归,礼不可废。这结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手中的发结上,又飞快地瞥了浮梦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反应。
“结!”浮梦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美色误人!绝对是美色误人!她怎么能被这煞神一时的皮相迷惑了心神?!
“砰!砰!”两声闷响,门外的春意和月明动作快如闪电,迅速而有力地将两扇门严丝合缝地关紧,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似乎轻颤了一下。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婚房内回荡,更衬得此刻的安静无比尴尬。浮梦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干巴巴地“哈哈”笑了两声,试图用夸张的演技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将军……真是……有心了哈?”
崔逢青却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窘迫,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
他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将那束捆扎得有些笨拙却异常牢固的发结,轻轻放到了浮梦微凉的手心。
若是浮梦此刻抬头细看,定能发现这位冷面将军紧抿的唇角,正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是往日里谁都不曾见过的、带着一丝笨拙的欣然。
“我……”崔逢青开口,意识到自称不妥,立刻改口,“臣的祖父性情刚直,若有不周之处,望殿下海涵。日后殿下居于将军府,府中一应内务,皆由殿下掌管……”
“停!”浮梦像是被烫到般打断他,将那束发结攥紧又松开,仿佛那是什么棘手之物,
“本宫没兴趣掌管中馈!”那些琐碎的管家事务,她从小避之不及。
至于崔太傅?不过是一场交易的附加条款罢了,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想通了这一点,方才那点因“结发”而起的慌乱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意料之中的拒绝,崔逢青眼底那点微光并未熄灭,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是,臣明白了。”他不再强求,目光扫过室内,最后定格在窗边那张铺着锦褥的软榻上。
“时辰不早,”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今夜人多眼杂,为免横生枝节,委屈殿下与臣同处一室。”
说完,他不再看浮梦,径直转身走向那张软榻。
玄色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利落地和衣躺下,背对着那张宽大华丽的婚床,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挺拔的轮廓。
一缕红色的绸带从榻边垂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一道暗影。
浮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分。
她走到妆台前,拉开一个抽屉,有些仓促地将那束仿佛还带着崔逢青体温的发结塞了进去,仿佛要藏起什么烫手的证据。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呵,这缠绵悱恻的词句,与他们这对因阴谋和交易捆绑的“夫妻”何其讽刺。她本想问问他谢今茛那个蠢货是怎么回事,此刻也没了心思。
她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了床边一盏小灯。回到那张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婚床上,学着崔逢青的样子和衣躺下。
然而,眼睛一闭上,寒客居暗格内那地狱般的景象便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涌入脑海。那些屈辱的画像,那些狎昵的词句,母亲那张被扭曲、被玷污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化作冰冷的毒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
黑暗中,她睁着眼,毫无睡意。
耳边是崔逢青在软榻上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眼前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母亲那些年……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