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投海，未起微澜。
清晨发布的重磅新闻，在信息爆炸的洪流中，迅速被淹没。
白天是属于工作与忙碌的，没有人会特别留意一则地方性的社会新闻，即便主角曾是个名字后面缀着“过气”二字的偶像。
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天鹅绒，缓缓笼罩了江城。
肖可精疲力尽地瘫在沙发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奶粉的甜香和宝宝沐浴露的清新。
好不容易将怀里的小祖宗哄睡着，她才终于拥有了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
手机屏幕亮起，是她一天中唯一的喘息窗口。
就在她准备点开短视频软件时，屏幕顶端突兀地弹出一个许久未曾亮起的群聊通知。
【LCY-昔日荣光】
一个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名字。
肖可怔了怔，这已经是她大学时代的遗迹了，一个早已无人说话的粉丝群。
她本以为这群会像那些褪色的海报一样，永远沉寂下去。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
几条消息正突兀地刷着屏，打破了长达数年的死寂。
“你们看新闻了吗？蒋明夜……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瘦得都脱相了，那校服空荡荡的，看得我心里发酸。”
“什么新闻？指个路！”
“官方发的，江城巡捕房的官博，还有《江城娱乐天天看》的专访，你们自己去搜！”
肖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蒋明夜。
这个名字，曾是她整个青春期最耀眼的光。
她下意识地打开搜索软件，指尖微微颤抖地敲下那三个字。
置顶的第一条，赫然是蓝底白字的官方通告——【江城市公安局】。
点开，通告内容庄重而严肃，详细叙述了一起特大拐卖婴儿案的侦破过程。
而在通告的末尾，一行字被加粗标注：“在此，江城市公安局对在此次案件中，临危不惧，以过人智慧与勇气协助警方成功解救被拐婴儿、捣毁犯罪团伙的江城一中高三学生蒋明夜，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感谢。”
高三学生，蒋明夜。
肖可的呼吸一窒。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
结合群里的消息，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年，与眼前这个被官方点名表彰的“英雄”，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脑海中诡异地重叠。
顺着搜索结果往下翻，那个被群友提及的专访视频，静静地躺在那里。
封面上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沉静地望着镜头。
熟悉，又陌生。
肖可点下了播放键。
视频里的少年，没有记忆中舞台上的精致妆容，没有华丽的服饰。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瘦削的身形让宽大的校服显得格外空荡。
下颌线锋利得像一把刀，衬得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睛，愈发像两潭望不见底的深水。
那是一种被生活磋磨过后，沉淀下来的冷静，与他十八岁的年纪格格不入。
肖可鼻尖一酸，一种久违的心疼，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曾是他的粉丝，是台下万千荧光棒中的一员，见证过他最璀璨的模样。
可她从未想过，褪去偶像光环的他，竟活得如此……单薄。
视频缓缓播放，当记者用斟酌的语气问他是不是很缺钱时，少年坦然得像是在回答一道数学题。
“缺。”
一个字，没有丝毫窘迫与遮掩。
“非常缺。但缺钱，就去赚。我现在也在想办法努力赚钱，至少，生活上没有问题。”
肖可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过的那个少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风霜，才能把“贫穷”这两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视频的最后，是记者用镜头捕捉到的一个无声的片段。
采访结束，少年起身付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一百元，递给老板。
在接过找零后，他没有直接塞回口袋，而是在柜台边，借着光，一张一张地，将那些零钱捋平、叠好，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那动作，郑重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一幕，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肖可的心上。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无声地揭示了他如今窘迫到何种地步。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原来，他没有放弃自己。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正用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又骄傲地，努力活着。
手机屏幕上，那个沉寂的粉丝群，此刻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当初塌房，不就是因为他‘学霸’人设崩了吗？成绩全是假的，简直是诈骗！”一个ID叫“琪琪不吃鱼”的账号冒了出来，语气里满是鄙夷。
是孟琪。
肖可记得她，曾经的铁杆粉丝，塌房后第一个回踩的，也是她。
“可他被星光传媒签的时候才多大？整个青春期都在跑通告、练舞，哪有时间上学？”
立刻有人反驳，“那人设本来就是公司硬安给他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自己能有什么话语权？”
“对啊！现在想想，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吧？被公司当成赚钱工具，榨干了就扔掉，连学业都耽误了。现在孤身一人，还要被骂……”
“别说了，我光看那个叠钱的动作就破防了。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肖可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擦干眼泪，默默地退出了短视频软件，点开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她转发了那条官方通告和专访视频，然后在编辑栏里，一字一句地敲下：
【他不是什么神坛上的偶像，也不是谁口中的骗子。他只是一个在泥潭里，拼命想站起来的少年。请别再用过去定义他，至少现在，他是个英雄。】
肖可那条动态，像一颗投入死水潭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LCY-昔日荣光”群。
这段文字下方，是死寂之后的井喷式刷屏。
“说得对！我们当年到底在粉什么，不就是粉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吗？”
一个ID叫“昔日光影”的老粉冒了出来，“现在他没倒下，我们怎么能先散了？”
“破防了，真的。看他叠钱那个动作，我一个大男人眼泪都快下来了。那是得穷到什么地步，才会对几张零钱那么珍视？”
“他不是还在想着做音乐吗？专访里提了一句。姐妹们，等他发歌，不管好不好听，数据给我做起来！”
“对！咱们帮他宣传！他现在没公司没资源，就只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