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失控的人,一直都是他◎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心跳声快要冲破耳膜,沈确忽然想起了《窄门》里的一句话:“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纪时愿在他身边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至关重要又独一无二的角色,总能轻而易举地达成他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高/潮。
车窗玻璃被人敲了两下,两个人齐齐看去,南意弯着腰朝他们招了招手,纪时愿立刻降下车窗。
南意将薛今禾拉到身边,笑说:“我俩都饿了,想去附近吃个宵夜,你们要一起吗?”
纪时愿遵从内心应完“行”后,才想到身侧还有个从不吃辛辣夜宵的男人,掏出包里的房卡,“我的房间在0824,有什么话,等我回来继续说。”
沈确没收,“一起去。”
既然素爱吹毛求疵的沈公子愿意勉强自己,纪时愿自然没有赶人下车的道理,车辆启动后,问前排那俩人:“吃什么?”
“火锅怎么样?”
“我是OK,可你们明天不是还要拍戏,吃这么油腻的,不怕脸肿成蜂蜜狗吗?”
“别担心,我们用清水过一遍再吃。”
红油锅的精髓不就在重油重辣上?过一遍再吃,和嚼水煮菜有什么区别,纪时愿忽然有点同情这两人了。
川渝生活节奏很慢,邻近十一点,街上还是灯红酒绿,烟火气息浓郁。
南意挑了家有独立包厢的特色火锅店,来得巧,前一桌刚散,正好给他们腾出空位。
点完餐后,薛今禾左看看右看看,捱不住好奇心,指着两人一前一后蹦出:“你是老公,你是老婆?”
纪时愿正儿八经地摆了下脑袋,“不,我是娜拉。”
薛今禾呆滞地“啊”了声。
南意解释道:“她说的娜拉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创作的《玩偶之家》里的女性角色。”
薛今禾还是听得一知半解,拿起手机,搜索引擎下方弹出几行注释:【《玩偶之家》讲述了娜拉从看似幸福的家庭中顿悟觉醒,不愿再做丈夫的玩偶,也不愿将孩子当作自己的玩偶,从而选择离家出走。】
薛今禾面露诧异之色,“我今天才知道你已经结婚,结果你转头就要离婚?”
“什么乱七八糟的?”纪时愿瞪圆眼睛,“这明明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沈确忽然插了句:“只是暂时有了这想法,但还没离。”
南意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拿起自带的果酒,出声转移视线,“沈公子,喝酒吗?”
纪时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一面代沈确回答,“他不喝。”
对着薛今禾“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质疑,纪时愿解释了句:“他昨晚刚醉得跟烂泥一样,今天再喝,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沈确不动声色地弯起唇,愉悦感维持不到两秒,听见她补充:“而且他酒量差到不行,昨晚一个劲地逮着我喊爸爸,虽然我不介意今天再当回爸爸,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还是挺丢人的,当然我说的是我替他感到丢人。”
沈确:“……”
薛今禾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对面的男人,被这么阴阳怪气地讽了一通,脸上还是不见分毫恼怒,不符合她对上位者的刻板印象。
她悄悄给纪时愿发去消息:【你这老公还挺装的。】
纪时愿光明正大地把手放到桌板上,当着沈确的面回:【他就这么爱装,也特别爱演,现在是受气包,没准下一秒就变回霸道总裁了,这狗见嫌的德性,我都不知道偷偷原谅他几回了。】
薛今禾:【所以才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
纪时愿还没回复,沈确的嗓音在一旁凉凉响起:“薛小姐,我和我太太不会离婚,也希望你不要再提离婚这两个字,不好听。”
薛今禾磕磕巴巴地哦了声,心说他觉得不好听就不准别人说了吗?真是好大的脸哦。
纪时愿刮了眼沈确,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今天几号?”
沈确知道她什么意思,表情一僵,“十号。”
“那离约定的期限还有几天?”
他没回答。
纪时愿不满他掩耳盗铃的行为,凑到他耳边,发出一记恶魔低语:“只有十七天了,十七天了知道吗?”
在车上她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也将他最真实的一面完全揭露出来,总之,她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事,剩下的就只有他的自我剖析。
见他沉默得跟个哑巴一样,纪时愿更加不满了,语气又重了两分,“这十七天里你不去好好反省自己,跟我朋友叫什么劲?你要真觉得我给你的时间太多了,我现在就可以缩减成十七个小时。”
沈确绷紧了唇,正要说什么,余光捕捉到薛今禾得意的笑容。
“……”
纪时愿退回去,宛若无事发生,往嘴里送了口黑豆花,咽下后挑起全新话题:“我看了剧组发来的拍摄时间安排,你俩明天是要通宵拍戏?”
南意点头,“顺利的话,大概后天凌晨三点能结束。”
薛今禾认定南意口中的不顺利因素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一急,音量都抬高不少:“我最近没搞幺蛾子,一直在专心打磨演技,明天拍摄绝对不会NG个没完没了的。”
南意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我们今禾可真是棒。”
薛今禾沾沾自喜的笑刚提上嘴角,忽然想起那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都只是在床上。
算上时间,她和陆峤南已经有将近两周时间没联系过,以往出现相同的情况,她都会惶恐、焦虑到如坐针毡,生怕他对自己起了厌倦之心。
所以每次她都会选择主动打电话给他,或者推了所有行程,跑到美国找他,用身体讨好他,但这次她没有这么做,甚至在心里祈祷对方能够快点找到新猎物,好一脚蹬开她。
纪时愿觑着薛今禾发白的脸色,心领神会,“你就好好拍你的戏,其他事情不用管。当然你要是演砸了我的处女座,不用那姓陆的垃圾出手,我先找人来把你痛揍一顿。”
薛今禾戳穿她,“你这人怎么口是心非的,关心我就直说,非要搬出威胁那套。”
纪时愿腮帮子气鼓鼓的,“谁关心你了?你这么自恋,回头我专门给你写个自己爱上自己的剧本。”
“怎么不是关心?你刚才还说我是你朋友呢。”
“你不也说了是刚才?过去式和现在进行时能相提并论?”
薛今禾还想杠上开花,遥遥觑见沈确似笑非笑的眼神,乍一看比陆峤南给她的压迫感还要足,一时犯了怂,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只不满地嘁了声。
纪时愿带着一身火锅气回到酒店,撂下神色不明的沈确,兀自进了浴室。
拖拖拉拉地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男人像被摁下暂停键一般,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两米开外是一面白墙,导致这场景看着有点像在面壁思过。
“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纪时愿率先打破僵局。
沈确慢半拍地对向她,“徐霖留在公司,替我代办一些重要业务。”
“你还挺信任他。”想到什么,纪时愿乐了,坐在床边,两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前不久我还挖过他墙角呢,他把自己说得相当坚贞不屈,结果转头就把你卖了。”
她笑弯眼睛,丝毫不觉自己在干什么挑拨离间的事,沈确心一动,不受控地弓下腰,沁凉的手指拂过她脸颊碎发,轻轻捏了下她耳垂,跟着笑,“我知道。”
纪时愿听出他的潜台词,啧啧称奇,“敢情还是个双面间谍。”
这话题到这就断了,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纪时愿眼皮一垂,正好对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了回去的腕带,眉心有轻微的皱动。
沈确捕捉到,第二次当她的面,摘下这厚重的伪装,随手丢到一边。
什么意思,不难理解。
纪时愿绷直了背,等待他史无前例的“敞心”。
沈确半跪下,彻底拉平同她的视线,用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打开心门,“学习、赛车、格斗……只要是我参加并上了心的比赛,我都没有输过。”
他嗓音停顿了会,纪时愿没有催促,柔软的目光依旧稳稳当当地托举着他,让他感觉扼住他咽喉的那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慢慢消失,不多时他的呼吸畅通了些,也勉强能发出声音,只是又哑又涩,并不好听。
“但我不知道,有件事,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九岁后,他就被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企图用冷漠和暴力驱赶一切外来侵略者。
她是特例。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彻底狠下心,也因此让她顺理成章地寻到了漏洞,见缝插针般地钻进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在她的世界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执棋者,拥有最全面的上帝视角,本该处于上风,再不济,也可以保持住事不关己的旁观姿态,偏偏他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将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死路。
往后和她相处的每一天,他都像在细窄的平衡木上行走,必须时刻提起满分的精神状态,避免摔个体无完肤的悲惨命运。
说着,沈确终于意识到一件事,纪时愿从来不是一只关不住的鸟——因为失控的人,一直都是他,也只有他。
沈确抬高手腕,“把它遮住,不仅是出于羞愧,还有害怕。”
“羞愧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兄长,不应该对你生出超出正常关系该有的情感……可在你成年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接吻,也想和你上床,这些念头都快把我折磨疯了,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我们真正发生关系的那一天,你因为欺骗你爸,对他产生了羞愧的情绪,但你不知道的是,这种情绪我也有,甚至比你的感受来得更加强烈。”
纪叔一直把他当成儿子对待,他却在背地里和他唯一的女儿发生性/关系,他是得有多恬不知耻,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你要问我后不后悔,不会——对于这事,我没有后悔过一天。”
“至于害怕……”他拉直唇线,许久才松开,“如果说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对你真正的感情,是假的,说白了,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怕被你看穿我的心,嘲笑向来不把真心当回事的我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更怕我这份感情不仅得不到你的任何回应,甚至会被践踏、贬低得一无是处。”
他第一次展露真心的对象就是沈玄津。
也正是沈玄津的漠视,才让他失去了对旁人的信任,包括敞开心扉的勇气。
沈确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说的对,是我离不开你,也是我不能没有你,所以在你一声不吭飞到法国后,我才会恼怒到整整四年都没有主动联系你,每天我都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狠心,我可以做到比你更狠心,哪怕你就此彻底离开我的世界,我也不会对你留恋半分。”
然而放在心底的狠话,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只够将他折磨到肺腑都在疼。
“直到收到你回国的消息,那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现在我明白了,当时涌上心头的情绪是愉悦、期待,还有轻松,或许在我心里,我是真的很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
“找出岳家的把柄对付它,不是因为我想帮助沈家从中牟利,而是我单纯地不想让岳恒好过。”
“我厌恶他,鄙夷他,在我看来,他就只是一个该丢进焚烧厂处理的垃圾,有什么资格享有和你捆绑半辈子的权利?”
“可最让我嫉妒的人只有周自珩,我嫉妒他能拥有一段和你形影不离的时光,那是你最美好的年华,凭什么都被他这种货色侵占去?每次你们聊着我插不进的话题时,看到他那碍眼的笑容后,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纪时愿突然打了个嗝。
安静两秒,沈确敛下满眼的狠戾,尽可能柔着嗓子问:“我吓到你了?”
“不就是杀个人?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没见过他将打到的猎物开膛破肚的模样。
纪时愿有些难为情,耳廓红了大半,“这是饱嗝。”
“……”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句直接冲散了紧张的气氛,望着她低眉垂眼的反应,沈确无端想起饭桌上她和南意、薛今禾三人谈天说地时雀跃的眉梢,鲜活明媚,让人无比着迷。
其实在她消失的那段日子里,他不是没升起过卑劣残忍的念头,他想把她抓回来,打断腿,再锁进笼子里,永远都没法离开他身边。
可当他真的开始幻想起那天的场景后,望着她失去光彩的暗淡双眸,他体会到的不是满足,更不是愉悦,而是疼痛,就像心脏被人用锤子反复敲击,痛感尖锐,持续的时间也格外漫长。
他以为这种滋味根源于恐惧,直到今天,才知道是不舍得,他的占有欲敌不过对她纯粹的迷恋。
她说这是爱,那就是了。
“愿愿,”他的心脏突然变得很痒,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发生更亲密的情感链接,“我跟你认输。”
第52章 52
◎“我也可以舔其他地方。”◎
窥探到他最真实的创口前,纪时愿一直以为成年后的他心性强大到坚不可摧,容忍得了一切伤筋动骨般的疼痛,哪怕在意乱情迷的状况下,也总能维持几分理智,自控能力不说让所有人望尘莫及,起码是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然而这一刻,他通红的眼眶,紧皱的眉心,从颤抖嘴唇里抖落而出的破碎字音,无一不在昭告他的脆弱,比起他不敢袒露的真心,更加的不堪一击。
强烈的反差感让纪时愿生出无尽的怜惜,她的眼眶也不受控地变得有些红,“我是想赢你,但这个念头和好胜心只适用于你教授我的那些事情,在感情上,我不希望你和我有任何一方落了下风。”
在她看来,一段不对等的爱情里,是不会有赢家的,就看谁输得更彻底。
沈确和她的观念截然不同,他做事,无论如何都想要赢,当然不是为了那点好胜心,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漠视、轻蔑。
站得位置再高些,没准有一天,沈玄津还能回头好好看他一眼,感慨他现在的成就,从而后悔起自己当初弃子般的行径。
包括在应对她的事情上,就算赢不了,他也会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她胜得太轻松,轻则斗嘴互怼,重则拿最伤人的话往对方软肋里捅,不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誓不罢休。
现如今她无私、共赢的观念更衬出他的阴暗、卑劣,也罕见地勾出他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骨子里的优越感第一次荡然无存,只剩下摸不着头脑的两个问题:
他有什么好的?
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她怎么就爱上了坏心肠的他?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你亏了。”
轻飘飘的语气带出沉重的颓丧。
他和纪浔也在这方面其实很像,只是后者的更偏向于恨不得全世界给自己陪葬的疯魔感,至于他,则更接近于不把现世放在眼里的轻狂、阴鸷,像今天这般自厌,倒是闻所未闻。
纪时愿听出这三个字的潜台词,心脏揪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你权衡利弊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短期内很难纠正过来,但不论多少遍,我都想跟你说,感情不是能放在天平上称量的物件,用盈亏概括不合适,所以就不存在值不值当的说法,更贴切的是,要看双方愿不愿意。”
“沈确,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所以我愿意接纳你身上的一切缺点和问题,陪你慢慢改正——就像你现在为了挽留我,愿意把心里所有溃烂的创口袒露给我看一样。”
“说实话,我其实挺没有自信的,我一直在担心,就算我把话说到不能再明白的地步,你还是会选择逃避,不肯直面问题,到那时候,我们之间就真的毫无转圜余地了。”
事实上,沈确的勇气没有那么多,在来川西前,他经历过一段非常漫长的心理斗争,甚至去找了他最不想面对的沈玄津。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质问沈玄津,当初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把他丢到纪家不管不顾。
分不清是悔恨还是羞愧的成分更多,沈玄津憔悴的脸很快被阴影覆盖上,令人动容,但当下的沈确只觉讽刺。
沈玄津用的理由很老套,是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对白:“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尤其在你长大后,当你的眉眼变得和她越来越像,我会经常性陷入她还没有离开的幻想中,一醒来,就会更加痛苦。”
“我不是为了把你丢下才离开,选择四处游荡,而是也只是为了逃避痛苦。”
“以前我只顾着让自己好受,忽视了你的情感诉求,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不配当你的父亲,等到我想补救的时候,我发现我和你之间的隔阂已经深到无法逾越,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你,更甚至不敢去看你的眼睛。”
许久沈确问:“想要补救就是你回到北城的原因?”
沈玄津点头又摇头,“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你母亲在世时反复提到过一款青白玉松鹤纹笔筒,为了满足她的遗愿,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只是一直没有结果。就在今年年初,我第一次翻开她给我写的信,或者说是遗书,她在信里也提到了这笔筒,但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之所以想要得到它,是为了送给我当作那一年的生日礼物……”
他眼眶里有热泪在翻滚,“你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可我一点都不懂她,从始至终,自私自利的那个人只有我。”
沈确说不出安慰开导的话,只沉默地看着他。
沈玄津整理好情绪,深吸一口气,看向沈确的脸,转头又避开,循环多次,才敢对上他的双眸,叫的也是他现在的名字:“沈确,这世界上很难有两全的东西,就像当初你和你母亲只能存活一个。现在我只希望你别走我的老路,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更别用逃避的态度去面对可能会让自己和对方都受伤的事。”
沈确猛然一怔。
像他们这样身份的,天生擅长粉饰太平,好比在生意场上,哪怕和竞争对手斗得面红耳赤,也不会撕破脸,决出胜负后,握手言欢。
时间一久,习惯根深蒂固,逐渐衍生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他会百般逃避着对她的感情,后来又让“各取所需”四个字成为了他们这段婚姻的最佳掩饰。
……
房间安静下来,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沈确还听到自己越发躁动的心跳声,打鼓似的,震耳欲聋。
“来的路上,我做了最后一次权衡。”
他嗓音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和盘托出,“我想象了下在这件事情上逃避到底,和敞开心跟你好好沟通一回,哪个带来的损失更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是什么?”纪时愿急不可耐地追问。
“是我不能失去你。”
话题又绕了回去,“我这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多,唯独感情匮乏得可怜,我只能欺骗自己就算不被人爱着,我也能活得很好,但是小五,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想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就是不能没有你。”
他握住她的手,就像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舍不得松开,半会说:“小五,你……能不能继续爱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眼底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纪时愿心脏快要跳出喉咙,面对如此沉重的感情,她重重点了点头,“你还有其他什么想说的话,一起说了吧。”
沉默了会,沈确坦诚道:“前段时间,我调查过周自珩。”
说起周自珩,纪时愿也来气,“你不用查他,我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了,当然你更不用嫉妒他,他身上没有一点值得你去嫉妒的。”
沈确稍顿后忽然笑起来,又过了几秒问:“你想不想听调查结果?”
八卦不听白不听,她点头,“想。”
“留学期间,他有一个绰号叫论文机器,不过他不只给自己写论文,还帮别人写,每一份都明码标价。”
“老爷子给他的资助款不够他花?”
“谁会嫌钱多?”沈确淡声说,“这世界上有人愿意贩卖美貌,自然就会有人贩卖智慧。”
不好说是周自珩有底线,还是想守着清白身子回国坑纪时愿,在国外的五年里,他这小白脸都没靠出卖自己身体为自己博得通过上流社会的捷径。
纪时愿不置可否,等了半分钟,没等来沈确的后续,“这就没了?”
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毁灭三观的事。
“他的事是没了,但我对他的态度还没给出。”
纪时愿兴趣回来些,洗耳恭听。
沈确面无表情地说:“我希望他改名叫周自刎。”
纪时愿一愣,破涕为笑。
再度紧张的气氛随着这个话题的结束轻松不少,心照不宣的几秒对视后,沈确如释重负的气息没来得及呼出,先听见纪时愿说:“离婚冷静期的倒计时会继续进行,毕竟不到最后一天难说结局,不过——”
她拖着调故弄玄虚,停顿足足十秒才接上,“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相处状态,说得再明确些,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参加聚会,也可以待在同一个房间睡觉。”
后半句话解读下来其实还有一层意思:离婚冷静期已经名存实亡。
“那要是我想亲你、抱你了怎么办?”
纪时愿还没掰扯完,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嗓子眼直接被卡住,愣愣抬眸,沈确眼睛里还蒙着一层雾气,看着纯真又无害。
轻颤的鼻息碰撞纠缠在一起,带来让人理智尽失的蛊惑性,他终于没忍住贴上她的唇。
纪时愿没躲,任由对方用濡湿顿唇舌侵袭她的肌肤。
默许的姿态,让他像接收到鼓舞信号一般,吻得更急更凶了。
她想回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软的,体会到的感觉除了痒,就是麻。
一面有些无语:他生这么高挺的鼻梁,是为了在她脸上乱磨乱蹭的吗?
让人难以招架的快感涌上的那一刻,她听见他覆在她耳边轻声说:“小五,带我去你的世界生活。”-
一直到清晨,沈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六个小时后醒来,发现身侧床位空空荡荡,比酒醒后的那个上午刚强烈的恐慌涌了上来。
纪时愿一进房间,就有一道影子跌跌撞撞地朝她扑来,她下意识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他。
一米八八的大男人窝在一米六五的女人身上,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纪时愿一脸懵,眨眨眼睛,“你怎么了?”
沈确在她柔软的颈侧刮蹭两下,嗓音暗哑,“我以为你又丢下我了。”
“……”
“我出门给你买东西去了。”
纪时愿从兜里掏出去商场买的新腕带,亮给他看,“以后出门的时候,你把它戴上,但要是私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待在一起,你就得把它摘下。”
一语双关。
沈确听懂了,应了声好,却没松开她。
纪时愿手指戳戳他肩膀,“腿麻了。”
见他毫无反应,她抬高音量,“我说我腿麻了,腰也酸,你赶紧松开!”
沈确宛若百岁老人附体,动作异常迟缓,单单撤回手臂就花了近两分钟时间。
午饭是在酒店餐厅吃的,途中纪时愿想起没告诉他的事,“今天下午我要去见个朋友,你一个人待在酒店吧。”
这也是她这趟来川西最重要的行程。
沈确眼睛习惯性地一斜,对上她眯眼的反应后,锐利的眼风霎时消失得杳无痕迹,违心道:“难得来川西一趟,是该见见老朋友……我顺嘴多问一句,这朋友是周自珩那类的,还是陆纯熙那类?”
纪时愿皮笑肉不笑地回:“女的。”
“性取向呢?”
“……”
这番对话似曾相识,纪时愿认真回想了下,发现自己问过差不多的问题,也算风水轮流转了。
“我初中那会交的朋友,初三她跟爸妈搬到南方生活了,我俩就再也没见过面,今年五月来的川西,昨天我刚和她联系上,约好了一起见面。”
沈确对这人还有印象,“就是你之前转五趟公交要去见的人?”
“就是她。”
“我要跟你一起去。”
纪时愿顿了顿,给他打预防针,“我跟她有很多话题要聊,全是你不能听的,到时候你就得一个人待着,先说好,可能会很无聊。”
沈确眼神还黏在她身上,“无所谓,能远远看着你就够了。”
虽然是真心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格外露骨、别扭、矫情。
纪时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没忍住搓了搓手臂,片刻双手摁住他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你晃晃你脑袋,看能不能听见水声。”
沈确听出来了,这是在拐个弯骂他脑子进水了。
不待他回答,纪时愿踮起脚尖,拿自己额头与他的相贴,嘴里神神叨叨地说着什么。
沈确勉强听清:“佛祖在上,请助他还原出厂毒舌设置!不,还是还原一半吧!太彻底的话,我可能又想揍他了!”
“……”-
许念现在正在一所公立小学当语文老师,学校地址很偏,开了很长一段山路,才能看见在高空飘扬的五星红旗。
纪时愿到那时,许念刚下课不久。
两个人有整整八年没见过面,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拥抱后,许念才注意到陪纪时愿一起来的男人。
她眼珠子疯狂打转,差点转出火星,很努力才摁下心里的好奇,一寻到只有她和纪时愿两个人待在一起的空档,就问:“一起来的是你男朋友?”
除非重要场合,纪时愿出门很少会佩戴婚戒,关于自己结婚的消息,除了圈子里的人外,也没透露给其他人,这会被许念误解也在情理之中。
纪时愿摇摇头,“领了证的老公。”
许念露出比薛今禾听到这事后还要诧异的神情,“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非洲支教,联系不上人那会。”
许念有些遗憾没能亲自到场送给她婚礼祝福,叹气道:“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呢?”
纪时愿要她放宽心,“没准我还会结第二次婚,到时候你来就行。”
许念啊了声,“你可别逗我。”
“没说笑,”纪时愿扬起脖子看了眼正站在院子里跟墙上的简笔画小人干瞪眼的沈确,笑意爬上脸颊,回神后压着音量说,“我和他还在离婚冷静期。”
许念更懵了,“你俩可不像准备离婚的夫妻。”
纪时愿抬眉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比起离婚冷静期,你俩更像在蜜月期吧。”
纪时愿压下飞扬的唇角,“有这么明显吗?”
男人不走闷骚路线,这爱意还真是收也收不住。
许念肯定道:“明显到你这老公满眼都写着非你不可了。”
她看过去,一本正经地说:“不信的话,一会儿你去牵一下他的手,只不准松开后,他能把自己手掌舔湿。”
沈确平时是狗了些,但又不是真狗,怎么可能干出舔自己手这种事。
纪时愿将这句当成调侃她的笑话听听,等许念被急事叫走,蹦蹦跳跳地来到沈确身边,复述了遍,期间幸灾乐祸的笑一直没从嘴角滑落。
沈确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到,眼尾微微上翘,片刻轻声说:“我对自己的手不太感兴趣,但如果你的,倒可以试试。”
寡廉鲜耻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蹦出,“当然我也可以舔其他地方,只要你喜欢。”
第53章 53
◎抓鸡呢◎
表面正经的人说起骚话来,撩拨人心的成效格外显著,纪时愿臊得慌,唯恐隔墙有耳,连忙捂住他的嘴。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心虚,她感觉自己掌心痒痒的,还有点湿热,不像嘴唇贴上的触感,更像是被人伸出舌头舔舐。
纪时愿瞪圆眼睛,“你真属狗的吗?”
普普通通的一句质问,沈确却听出了暧昧的歧义。
他连心都剖给她看了,还怕不敢当条在她脚边摇尾乞怜的狗?
在床上,她想对他做任何事,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片刻,沈确将问题反抛回去,“你想我属狗吗?”
纪时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只能丢出一句毫无震慑作用的威胁,“你下次再当别人的面随便舔我的手,我就偷偷在手上吐芥末,给你辣哭!”
明明是凶神恶煞的语气,表情却跟个小猫似的。
不对,是比小猫还要招人。
沈确眸光深了几分。
纪时愿无法知晓他此刻的心声,但从他幽暗的眼睛里敏锐地品出他堕落的欲望,赶在他再度说出惊死人不偿命的话前,撒腿就跑。
半路回头看了眼,男人高挺的身影融进寥寥烟火气中,透着一种隔岸观火的疏离。
她还注意到他白皙的脖颈,空空荡荡的,亟需东西点缀。
要不等到冷静期结束,再好好玩回项圈play?
在美色上,她还真是经受不住一点勾引。
纪时愿幽幽叹气,转头开始责怪起沈确:都怪他色里色气的,才会把她思想带歪成这样,一点曾经为人师表的表率作用都没有。
纪时愿还没等来去而复返的许念,先等来一条和沈确有关的微博热搜:【薛今禾夜会情人】。
她点开图片看,昏茫的夜色里,沈确同薛今禾一前一后走着,抓拍角度得天独厚,显得两个人的距离异常近,甩起的手臂在某个节点达成微妙的重合,用肉眼看,像在牵手。
纪时愿想起来了,狗仔拍下这张照片时,昨晚唯一一个没有喝过酒的南意提前去了露天停车场,几分钟后,她和沈确、薛今禾三人才离开*火锅店。
不是,狗仔把她截哪儿去了?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怎么她这个正牌妻子反倒没有姓名了?
评论区留言很快冲破999+。
【薛今禾有后台不是众所周知的事?不然就她那蹩脚的演技,怎么能做到大女主剧一部接着一部蹦出?】
【前不久不是还传出南意被金主by的消息?她和薛今禾现在是竞争关系,我看就是薛今禾自己做贼心虚,才拿南意出来挡抢。】
与此同时,圈子里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事。
“这男的怎么这么像沈确?”
“这装逼的气质,除了沈三外还能有谁?”
“沈三不是一向瞧不起娱乐圈的戏子?审美变化这么快,看来是纪五平时没少摧残他,给他吓得都不敢找圈子里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不多时,有人在新组建的群里发言:【昨天早上我还在飞机上遇到了纪大小姐,不过就她一个人,飞机起飞前,沈三倒打来过电话,但两个人应该是谈崩了,纪大小姐脸色难看的能滴墨。】
为了引导话题,他闭口不提在飞机上看见薛今禾的细节。
【具体说了什么,你听见没?】
【还需要听?八成是在聊离婚的事。】
纪时愿越看越荒唐,气到头顶都快冒烟,也不潜水了:【自己活得铃儿响叮当,还成天想着给别人过圣诞节?】
【我和沈三在床上做/爱还是在床下打架,都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奉劝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省得哪天真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们在外面放浪发骚的事全都发到社交平台上,让你们好好社会性死亡一次。】
群里的人都了解她说一无二的脾性,也是怕了,各个瞬间噤若寒蝉。
纪时愿退出群聊,忽然想起之前收到的沈确和一陌生女子的同框照片,单独拎出来同他秋后算账,“她是谁?”
沈确看了眼,给出标准答案:“不认识。”
纪时愿心里受用万分,面上没表现出来,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聊得这么开心,还能不认识?”
“聊的全是工作上的事,至于这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他说的全是实话,现在停留在他脑子里的,只剩下那天讨论的报表数据。
他这人很会演,可一旦撇开装模作样的下意识反应,就会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愣头青错觉。
纪时愿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才是被动接受审视的那一方,反倒是她先升起手足无措的感觉。
沈确料定她突然提起这事是有个导火索,思忖后掏出自己手机,一成串消息进来,他粗略扫了眼,提取出关键信息,吩咐徐霖去把热搜压下,转头牵住纪时愿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招摇,纪时愿一愣,身体稍稍绷紧了,环视周围的同时问:“你干什么呢?”
“辟个谣。”他打开相机功能,一怼上交叠的两只手,就摁下快门键,在朋友圈编辑好动态,发出。
文案更草率,简单一句:【和沈太太在川西。】
纪时愿还在犹豫要不要威胁他删除重发,手指先不受控制地给动态点了个赞,又盯住照片看了会。
奇怪的是,他明明连角度都没找过,却能误打误撞拍出一种朦胧的意境感,说到底,还是得怪他们的手太漂亮了。
许念笑嘻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个我打断一下……”
等到纪时愿扭头,她才往下说,征求意见般的口吻:“你们要不要去我那住一晚上?”
许念现在暂住的是一栋空置了两年的自建房,四层楼,三个月前校长替她重新装修过,房间布置看着简陋,却也算得上干净整洁。
“四楼有空房,没用过的床单还有一套,你俩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回去铺上。”
纪时愿这种时候没那么讲究,点点头应下,又问:“你下午没课了?”
许念摇头,“我现在就是个代班主任,孩子们又都还是小学一年级,学业没那么重,夏令时三点半就放了。”
住宅离学校不远,步行十五分钟能到,纪时愿有些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不然在这崎岖的山路上,铁定走一步歪一步。
房子虽是独栋自建房,庭院却是打通的,和别家连在一起,许念是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刚来临安村两周就和邻居打成一片,平时晚饭都是在一块吃的,今晚也不例外。
纪时愿顶着许念的好朋友身份,不好意思吃白食,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许念正要回答,插进来一声:“两只鸡跑了,谁去把它们逮回来?”
纪时愿条件反射举手喊了声:“我去。”
许念拉住她,“那可是鸡,活鸡。”
“又不是没抓过。”她没过脑地回了句。
许念更诧异了,“你家还让你抓鸡?”
还是说她有抓鸡的兴趣爱好?
纪时愿反应过来,耳垂通红,因心虚,声音磕磕巴巴的,“我在家闲着没事就去折腾鸡,现在鸡见了我就害怕。”
许念感觉这话是说不上的奇怪。
沈确人还在十米外的地方拔葱,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纪时愿底气回来些,拍拍胸脯,同许念打包票,“你放心,别说只是抓鸡,到时候我替你把它们卵都取了。”
许念实在不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还有杀鸡取卵的本领,但又不忍拂了她的兴致,“那就交给你了。”
事实证明,和鸡有关的东西都挺折磨人的。
五分钟后,纪时愿披头散发地坐在石阶上,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得实在厉害,使唤人的声音都变得磕磕巴巴,气势全无。
“沈确,那两只鸡欺负我,你去帮我把它们逮了。”
沈确上前几步,摘下她头顶的鸡毛,然后才看向那两只耀武扬威的公鸡,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
纪时愿从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中提取到几分势在必得的底气,不由松了口气,转头想起自己不久前冲着许念信誓旦旦的承诺,喉咙一痛,连忙补充:“回头你要跟许念说,这俩鸡都是我逮到的!”
说着,她开始蹬鼻子上脸,“也顺便帮我杀了,再把内脏都取出来,装进盘里,到时候交到我手上。”
合着苦劳全是他干,她只管坐享其成。
换做别人,沈确早就甩了个冷脸过去,对她,他心甘情愿被她折腾,并且乐在其中。
不过在行动前,他还是有商有量地问:“要是我逮到了,你就好好叫我声三哥?”
他得承认,每回她用脆生生的嗓音唤他三哥时,他心里都会升起难以言述的愉悦。
纪时愿似笑非笑地比了个OK的手势,“你要真能逮到,别说三哥,我叫你狗哥、猪哥都行。”
“……”
纪时愿刚拿来一盆瓜子,纪浔也发来消息,问她现在是不是和沈确在川西。
纪时愿回了个嗯呐。
纪浔也:【你俩跑那儿做什么?】
纪时愿:【抓鸡呢。】
纪浔也:【?】
纪浔也:【抓谁的鸡?】
纪时愿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在跟你唯一的堂妹开黄腔吗?】
纪浔也装作无事发生,撤回刚才那条消息,重归正题:【沈确是去找你求和的?】
说起这事,纪时愿难免有些沾沾自喜:【非要说起来,是我把他吊到川西的。】
纪浔也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没问,只说:【不怕吊过头,把人吓跑了?】
纪时愿:【不然呢?就这样干等他开窍,只不准还没我绝经的日子来得早。】
纪浔也没再多说:【你们俩在川西注意安全。】
纪时愿回过去点头的表情包,把手机揣回兜里,开始磕起瓜子,变磕边欣赏沈确比狗熊还要笨拙的“英姿”。
在他被台阶绊倒,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后,凉凉嗤了声,一丝情面不留地甩给他一个“要你这男人何用”的眼神。
沈确站直腰,拍了拍身上的灰,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找补:“山里的鸡,还挺野的。”
这儿的鸡野不野不好说,他这话是真的又装又油,纪时愿听不下去,眼睛也疼,起身拐进厨房。
那两只鸡最后还是邻居亲自逮回来的,做成了白斩鸡,傍晚五点多,菜刚摆上,许念接到一通电话,急急忙忙往外冲。
纪时愿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禹不见了!”
她听得满头雾水,“你别急,慢慢说。”
沈确没忍住看她眼,她的性格看似咋咋唬唬,实际上真要遇到事儿了,不比见惯大风大浪的人心态差。
许念猛地咽了咽口水,“小禹是我的学生,刚才他爷爷打电话给我,说他现在还没回去,回家的路上也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影。”
半个月前,村里刚出过事,一六岁孩童不慎滑下悬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抢救。
纪时愿问:“他平时会去的地方也都找过了?”
“学校操场、李叔家的小卖部、书店,连老年活动室也去看过了,都没人。”
周边几户人家齐齐出动,纪时愿坐不住,披上防风外套准备出门,被沈确拦下,“我已经让徐霖联系上这边的搜救队,很快就会有消息。”
“他们过来大概要多久?”
“四十分钟左右。”
她坚持:“那我就出去找四十分钟。”
沈确没松手,态度也坚定,“晚上山里不安全。”
纪时愿昂了昂下巴,“天还亮着,黑之前我会回来的。”
“别的事都可以依你,这事不行。”
僵持了会,纪时愿给出各退一步的方案:“那你陪我一块,总行了?”
沈确这回应得爽快,“行。”
两个人沿着村口走去,纪时愿看见公交车站台上坐着一个人,身型瘦小单薄。
她立刻撇开沈确的手,上前问:“你是小禹?”
男孩的沉默说明了答案。
纪时愿挨着他坐下,恶狠狠地说:“臭小子,可总算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师快担心死你了?”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还学人离家出走?”
“包里这么鼓,装着什么?零食吗?姐姐我为了找你,白斩鸡都没来得及尝一口,现在肚子都快饿瘪了,赶快分我些吃的!”
小禹这才扭过头,黝黑的皮肤里嵌着一对更漆黑的眼珠,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长得这么漂亮,话怎么这么多呢?好像李叔家的碎嘴子老妈。”
纪时愿荒唐一笑,狠狠掐他的脸,“你长得这么帅气,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中听呢。”
小禹把头别了回去,没再说话。
夜幕降临,山里气温跌得很快,风一起,凉飕飕的,不见城市夏夜的燥热。
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加上瘦到能看见骨头,扛不住凉意,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
纪时愿脱下防风外套,拢到他肩头。
小禹脊背一僵,口不对心地回:“我不需要。”
纪时愿一看看穿他在逞强,“我热,我也不需要。”
他扭捏地哦了声,“那我也不是不能穿。”
安静片刻,他打开背包,递给纪时愿一根棒棒糖,纪时愿指着他左手,“我要葡萄味的。”
小禹撇嘴,“女人就是挑剔。”
纪时愿骄矜地抬起下巴,“我可比一般女人还要挑剔。”
“……”
他没明白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纪时愿解开包装,状似无意地问:“你来这儿真是为了离家出走?”
小禹没回答,忽然反问:“你有妈妈吗?”
纪时愿好气又好笑,“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才没有妈妈。”
“那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妈待在一起?”
纪时愿沉默了会,挤出一个笑容,“我妈妈现在在海里当美人鱼呢。”
小禹一知半解地哦了声,然后才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我来这儿不是为了离家出走,我要去城里找我的妈妈,她已经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夜风忽然小了下来,没一会儿带来一道年迈的男嗓,“小禹!”
等纪时愿回过神,小禹已经被他爷爷带走,她揉了揉酸涩的眼,问沈确:“人是你联系上的?”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跟那小孩抢零食吃的时候。”
纪时愿挺直腰杆,铿锵有力地回:“什么叫抢?我那明明是怕他糖吃太多对牙齿不好。”
沈确不置可否,牵起她的手,“走吧,小美人鱼。”
纪时愿喜欢这称呼,微微翘起唇,起身没走出几步,余光映入一道刺眼的白光。
一辆面包车正笔直地朝他们撞来。
强烈的晕眩感侵袭而来前,纪时愿看见一双幽深似海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30号零点左右完结,感谢阅读~
第54章 54
◎“不能离开我的身体。”◎
沈确已经很久都没感受过四肢被剧烈碾压后产生的酸痛感,眼皮也像压着千斤重的棉絮,怎么使劲都睁不开。
耳边的声音一开始很模糊,只能从清亮的音色辨认出对方的性别和年龄。
他心一颤,微妙的悸动好比树丛中扑进来一只鸟,张开的翅膀摆弄着柔软的树叶。
归于寂静的转瞬间,她的嗓音终于清晰了,诉说着自己的恐惧,也催促着他赶紧醒来。
他倏然沉入另一个时空,有他们交颈相卧的温馨氛围,也有汗液顺着肌肉纹理流淌的冲击画面,濡湿灼热的唇舌,精准吮吸住她的舌尖,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一如既往,她是他梦里唯一的性/幻想对象。
沈确睁开了眼,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然后是纪时愿写满欣喜的脸,“三哥,你醒了?”
听见她欢天喜地的语气后,要说他心里没有产生一点不真实感是假的,毕竟她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会主动三哥长三哥短的,用不着人的时候,左一句“沈三”,右一句“猪头三”。
见他睁着眼,一声不吭,目光又没什么焦点,一副失了智的模样,纪时愿慌乱到不行,摁下服务铃,又举起手在他面前晃晃,“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沈确迟疑着问:“你是哪位?”
太久没有出声,嗓音沙哑,听得人心都要揪起来了。
纪时愿脱口而出:“我是你祖宗。”
“……”
她顿了两秒,“不然你也可以叫我姑奶奶。”
“……”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诡异的氛围,纪时愿忙不迭起身给主治医师腾地,一面煞有其事地说:“陈医生,他好像摔坏了脑子,刚才都把我当成他姑奶奶了。”
陈医生边听她的描述,边拿手电筒检查了下沈确的瞳孔反应,“现在看着没什么大碍,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等到今天下午做完精细检查后分析。”
将人目送走,纪时愿脑袋扭了回去,和床上的男人对视几秒,听见对方一字一顿地说:“姑、奶、奶?”
纪时愿丝毫不觉理亏,“你先装傻吓我的!”
难道还不准她小小报复回去?
沈确纠正她的说法,“这不是傻,是受宠若惊。”
“你又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怎么就知道是受宠若惊?”
“我看得见。”
纪时愿一愣,心说这人难不成真撞傻了?
“没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干净?”
干净到他总能从她这里看到卑劣无耻的自己。
沈确想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去抓她的,结果被她隔着被子摁住。
“别碰我!”
这声分贝高到沈确耳膜都在震,余音持续得时间也长,就跟练过狮吼功一样。
他顿了几秒,还是没想明白他又哪惹他的小祖宗不开心了。
纪时愿小脸皱巴巴的,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委屈,“都怪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已经好几天没洗过头了,现在整个人又脏又臭的。”
她滔滔不绝地控诉着,眉毛时而抬起,时而耷拉,生动又鲜活,沈确心头声临幻境般的虚假感瞬间荡然无存。他调动全身力气抬起手,只是刚抬到半空,她的态度又变了个样。
“你为什么不抱我,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守了你这么多天,都没嫌弃你,你居然嫌弃我?还有没有良心的?”
难伺候到多少有点无理取闹了。
纪时愿吸吸鼻子,脆生生的嗓音忽然变得软软糯糯,“沈确,你抱抱我,好不好?”
除了后脑受伤外,沈确后背也被划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麻醉早就过了,现在伤口撕裂一般的疼,不过他不在乎。
他挣扎着起身,一伸出双臂,纪时愿就朝他扑了过去。
听见有人的心脏在打鼓,沈确愉悦地笑了声,“心跳很快。”
纪时愿以为他在说自己,脸一红,“还不是被你吓?”
沈确想问“你就这么害怕我出事”,到嘴边变成:“要是我就这么死了——”
纪时愿撤离他的怀抱,冷冷看他,“恶人自有天收,但像你这种只知道欺负老婆的恶人,阎王爷见了估计都得尿裤子,哪敢随便收你?”
她的语气没有她的眼神坚定,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颤抖。
她想起在车撞上的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就像被冻住一般,形成木僵状态,直到被沈确扑倒在地。
两个人都没被车刮蹭到分毫,只是在这躲闪过程,由于惯性作用,沈确的后脑勺撞上了路边一块岩石,当场昏迷,而她连轻伤都算不上,只有大腿被蹭破了些皮。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等到听见护士进进出出的声音,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了。
她的身上还沾着他的血液,星星点点,腰腹那却晕开了一大块,她拼命揉搓,试图抹除所有痕迹,从而制造出他并未受伤的假象,结果适得其反。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当时反应能快点,沈确是不是就不用受伤了?
许久不见的愧疚和自我谴责卷土重来,快要将她压迫到窒息,得知消息后连夜赶来的徐霖出现得及时,并带来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面包车司机是在意识清醒、车辆并未出现故障的情况下,朝他们开来的,且中途没有任何刹车痕迹。
话里话外信息量巨大,纪时愿花了些时间才消化好,“他是冲着谁来的?”
沈确还是她,又或者针对的是他们这对夫妻?
徐霖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没问出来,只知道是收钱办事的。”
停顿片刻,他补充了句:“就算这次不成功,也会有下次。”
纪时愿一阵无语,“我发现有什么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你和你老板真是一个赛一个不坦诚。”
想要她别自责直说不就好了,干什么非得拐弯抹角的?
她整理好情绪,“你放心,我是不会为你老板自责的,反倒是他,不经过我同意,就昏迷这么长时间,醒来后做好被我骂到狗血淋头的准备吧。”
……
一听沈确出事,沈玄津就从北城飞了过来,守了两天一夜,留下一篮水果,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纪时愿去卫生间洗了手,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就给你削个世界上最无聊的水果。”
沈确没有拒绝,一面在心里默认自己即将吃到的是一个苹果核。
大小姐的刀工比他想象的还要卓越,自带一种将球体切割成棱锥体的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不一小心还把自己手指划出一道缝。
血滴落到果肉上,晕成嫩粉色。
沈确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嘴里送,用舌尖轻轻含住。
她的血闻着和他的没什么区别,都有种不轻不重的铁锈味,尝起来却截然不同,宛若刀口舔蜜,又涩又甜。
纪时愿躲闪不及,只愣愣看着他。
他身上套着质地柔软的病号服,眉目清冷,眼底却翻滚着其他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的指尖痒痒的,心脏也有些酥麻,迟钝地意识到比起在性/爱上酣畅淋漓的宣泄,她好像更喜欢他半含情欲的主动亲昵。
理智不足导致口不择言,她讷讷地问:“好吃吗?”
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男人的底色本来就是黄色,她这么说,他不得蹬鼻子上脸跟她开黄腔啊?
“算了,你还是闭——”
嘴吧。
“好吃,”沈确打断,黑黢黢的瞳仁锁住她,“你身上哪一块地方不好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闭嘴闭嘴闭嘴!”
许念一推开病房门,就看见好朋友气到跳脚的反应,反观本该病恹恹躺在床上的男人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不是,结了婚的夫妻都这么奇怪?
还是结了婚又要离的夫妻这么奇怪?
婚姻这种东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许念这次是来探病的,顺带传达小禹爷爷的歉意,纪时愿毫不在意,从包里掏出一打棒棒糖,“那天晚上吃了你学生一根棒棒糖,你替我还给他,顺便帮我传句话吧。”
许念接过,装进口袋,“你说。”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孩子和妈妈之间的羁绊,距离更不能。”
许念走后,沈确的目光还一寸不挪地停留在纪时愿身上,纪时愿捕捉到,虚张声势地扬起下巴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觉得你刚才说的话很有水平。”
她不吃这套,“我觉得你又在阴阳怪气。”
瞅着他惨白的脸色,纪时愿心软了,不跟他计较到底,拿起第二个苹果练手,这次她还给自己上了难度,边削边说:“你爸来过,照顾了你两天,还跟我说了你很多事。”
沈确嗯一声,不见太大反应。
“你不好奇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全是你的糗事。”
也是奇怪,沈玄津人不在北城,沈确幼年发生的事他倒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有,”纪时愿顿了顿,“他说你偷偷去法国找过我。”
去法国留学的第二年,纪时愿遇到民族极端分子,受了点伤,昏迷的那几天,都是沈确守在她床边,事后又特地交代其他人瞒下这事。
纪时愿垂下头,刀片在苹果上刮蹭,用的力道实在小,果皮毫发无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你要我怎么跟你说?”沈确夺走她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说我太想你,才忍不住去找你,又怕你有什么大碍,才会守了你这么多天?”
他抹了下她眼角溢出的泪,“别哭。”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见不得她哭。
纪时愿吸了吸鼻子,抬起脑袋的同时,扬起一个笑容,“看来你早爱我爱到无法自拔了。”
沈确没否认也没承认。
隔天下午两点,薛今禾的电话进来。
薛今禾跟在陆峤南身边整整五年,已经被PUA到心理变异,习惯了口不对心,明明担心纪时愿到睡不好觉的程度,面上还是说尽了风凉话,“你平时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怎么乡下还有看你不顺眼、不想要你好过的?也好,这样才能搓搓你的锐气,省的得你哪天又被人捅了一刀。”
若非剧组请不开假,薛今禾这会已经和南意一起开车来医院了。
纪时愿嘴上不肯输,反唇相讥道:“你有那工夫挖苦我,不如赶紧找人去把这段时间黑你的热搜压一压。”
提起热搜,薛今禾就一阵烦躁,“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竟爱干些无中生有的事,这回居然还把我跟你那死装——”
她及时刹车,“跟你德才兼备的老公捆绑在一起,这是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啊。”
纪时愿关注的点在另一个人身上,“陆峤南看到热搜了吗?”
薛今禾很轻地嗯了声。
“他找你说什么了?”
薛今禾压下不安,故作轻松地说:“他要真想算我给他戴了绿帽的账,早就从美国飞过来了,口头警告做不了数的。”
纪时愿一针见血地问:“所以他警告你什么了?”
薛今禾顾左右而言他,“不就是金主会警告金丝雀的话?你是编剧,不用我明说,应该也了解这些陈词滥调吧。”
纪时愿沉吟了会,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薛今禾脸白了几分,强装的镇定烟消云散,“他喜欢录视频。”
哪来的人渣?
纪时愿又气又笑,“你好好拍你的戏,他那边我来处理。”
“你要怎么处理?”
“拿钱砸他,杀人灭口,你选一个吧。”
“……”
薛今禾没来得及回答,被导演叫走,通话不了了之,纪时愿折返回病房的路上,和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擦肩而过。
她无意识地用余光瞥了眼这人。
口罩挡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她只能捕捉到他的眉眼,看着有些熟悉,认真同存放在脑海里的影像做完对比,突地一愣。
她确信她没认错,刚才那人就是岳恒,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来这儿做什么?
北城的下水道难不成还直通川西?才能让这臭鼠,一路爬到了这儿?
纪时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给林乔伊发去消息,要她调查一下岳家出事后岳恒的所有动向。
恰好这几天林乔伊也在川西出差,一有调查结果,就去医院和纪时愿见了一面。
“这段时间岳恒东躲西藏的,不容易查到行踪,只知道他是两天前来的川西,和一个男人见过面。”
“是岳家人?”
林乔伊摇头,“目前还查不出身份,但应该不是和岳家有关的人。”
纪时愿推开病房门的下一秒,里面的交谈声中断,她狐疑的目光在沈确和徐霖身上逡巡一阵,“你们在聊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沈确粉饰太平的习惯发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敷衍意味十足。
纪时愿眼神凉了下来,“你又隐瞒我什么事了?”
大有一副他不说就原地离婚的架势。
徐霖循着空档离开,沈确保持了长达五分钟的沉默,卡着纪时愿耐心告罄的节点,淡声说:“十几年前那起绑架案,一共三个绑匪,两个在逃亡的过程中,被卡车撞死,剩下一个叫李峰的,摔断了一条腿后失去行踪。”
纪时愿愣了愣,“他又出现了?”
沈确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手边。
照片是最近拍的,距离远,拍得不算清晰,看不清男人的人,但也瞧出这人窘迫的现状,皮肤黝黑,衣衫褴褛,右侧小腿肌肉有明显萎缩。
背景有些眼熟,她仔细辨认了会,发现就在临安村。
纪时愿心惊肉跳,“雇面包车司机的人是他?”
沈确点头。
纪时愿有些不可思议,“当年他们不是没拿到赎金,那他现在哪来的钱雇佣杀人?”
“他没有用钱。”
“那是什么?”
“当年其中一名女绑匪是面包车司机的亲生母亲。”
也就是说,为钱撞人全是屁话,报复才是真的。
沈确迟疑数秒,全盘托出:“你生日那晚,把我锁进铁皮箱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不过那次他们大概率只是为了测试我到底有没有密闭恐惧症,这回才是动真格的。”
他牵过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游走,似安抚又像调情,“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止我一个,所以这几天你都不要离开我。”
纪时愿面露狐疑之色,“我怎么感觉你在夹带私货?”
他低笑一声,承认自己的小心思,“我还可以更私些。”
纪时愿立刻将脑袋转了一圈,确认没人后,才红着耳垂问:“怎么个私法?”
她直觉不是什么干净话,但架不住好奇心,还是问出口了。
“除了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外,还不能离开我的身体。”
“……”
臊到极点就只剩下了平静,纪时愿面无表情地睨他,“你再说诨话,我会认定你不仅摔坏了脑子,还被色鬼夺舍了。”
沈确没说话,只觉她后退一步的动作看得他不太舒服,伸出胳膊,想要去拉她的手。
纪时愿避开,“你安分点,让我先去问问大师,鬼上身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大师?”沈确皱了下眉,“就是那个每回我们上床前,你都要去咨询当天是不是黄道吉日的大师?”
纪时愿避而不答,对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后,点开占卜师头像,问的却是另一件事:【大师,我最近被歹人盯上了,你说我是要见招拆招,还是化被动为主动,以己为饵,引对方现身?】
流浪水芹:【纪小姐,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纪时愿眼睛一亮:【啊啊啊啊大师!自从我说你是个骗子后,你就变得越来越厉害了呢!!!】
流浪水芹:【不足称道不足称道。】
纪时愿:【那你再替我算上一卦,我这次能平安归来吗?】
纪时愿:【对了,还有我那便宜老公。】
纪时愿:【对了x2,我之前不是说我要离婚了,现在又舍不得离了,是不是有点没出息?】
许久没等来对方的回复,纪时愿以为是钱没给到位,点开转账,输入四个数字后,系统跳出来一则提示:【对方涉嫌欺诈违规,为保护你的资金安全,避免被骗,当前交易暂时无法完成,请谨慎确认交易风险。】
“……”
看来这世界上像她这样任骗子宰割的冤大头还是少了些。
觑着她一言难尽的模样,沈确问:“出什么事了?”
纪时愿笑眯眯地说:“大师可能去唱铁窗泪了。”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下午,我看见乔伊姐跟你那助理搂搂抱抱的,说,是不是徐霖勾引她了?”
“徐霖曾经也是圣安的特招生。”沈确点到为止。
纪时愿诧异,“他俩老同学?”
沈确默了默,补充:“还是旧情人。”
“……”-
当天晚上,沈确做了个噩梦,梦见纪时愿被人从悬崖上推下,跌进她最恐惧的深海中。
他一下子惊醒,发现怀里空空如也,找遍了整个病房也不见人影,五分钟不到,等来一通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你老婆在我手上。】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
徐霖一收到消息,就带人赶来病房,恰好那时,沈确接到对方打来的第一通电话,先声夺人道:“你是李峰?”
对面笑了声,“是我。”
徐霖一瞬不停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他眼角锐利得宛若未开刃的刀锋,眼底透不进光,暗得吓人,像午夜的海,不知何时会卷起惊涛骇浪。
徐霖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惊肉跳的同时,给身侧的调查员使了个眼色,后者在键盘上敲击了会,摇摇头,压低音量说:“对方套了层壳,查不到具体地址。”
沈确没有听见这声,对着电话那头的李峰,开门见山地问:“你的要求。”
“我得了癌,没多少时间能活了,钱这东西,死了也带不走,所以我不要钱,不过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帮他东山再起,至于本钱,大概需要三个亿。”
“现金?”
“我不是没有常识的人,三亿现金不是这么好准备,也不是可以随身携带的……”
李峰拖着调说,“你们沈家不是有个珍宝阁一样的地方,你从里面拿个差不多价值的宝贝,就当抵现金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确已经了然他口中的“一个人”是谁。
毕竟当初岳恒看中的“绝代风华”套链就值这个价。
沈确应下,“那你又想要什么?”
两分钟后,李峰才给出回答,听完后沈确没有流露出分毫反应,只说:“我要听听她的声音。”
李峰答应得爽快,通往内室的铁门没有上锁,他用脚蹬开,屋里一男一女,男的嘴里叼着根烟,二郎腿一抖一抖的,看不出分毫昔日北城公子哥的气质,女的被绑在椅子上,脸上不见慌乱,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是来做客。
事实上,纪时愿快要被岳恒这脑残气到脑袋快要冒烟了,拿什么东西罩她不成,非要拿装过鱼干的袋子,差点没把她熏死。
李峰快步走过去,打开手机扩音功能,熟悉的男嗓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开:“小五。”
纪时愿一顿,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差点没绷住。
沈确说:“别怕。”
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让纪时愿恍惚不已,却在转瞬,听见他换了语气,冷而硬,显出十分的郑重严肃。
“纪时愿。”
她不寒而栗,心里升起不安的预感,嘴唇止不住上下颤抖,错过了及时阻挠他往下说的机会。
“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要求吗?”
她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我什么时候欠你的?”
“我替你找回你妈送你的手链后,你亲口答应我的。”
他把话挑明,意味着她没法再装傻下去,死死咬住嘴唇,不言不语。
“要是我出事了——”
李峰没给他机会说完,攥着手机走出几米远,冷笑一声说,“沈公子,你要是再拖延时间,后果自负。”
沈确忽然扯了扯唇,从胸腔里闷出一声沉甸甸的笑,两秒后敛住:“把东西寄到我这。”
这时徐霖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林乔伊发来的,要他拦住沈确,千万别让他冲动行事。
他心存怀疑,挑明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计划,林乔伊没回复。
徐霖抬头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男人,没忍住开口:“沈总,想让太太脱困,不一定只有按照李峰说的做这一办法,更何况,李峰这人不能相信,您要真按照他说的做了,到时候他也可能会反悔。”
沈确绷着脸问:“你觉得我现在很冲动?”
徐霖多观察了几秒,发现他握住手机的手还在抖。
但显然不是冲动,而是害怕。
第55章 55
◎得救◎
纪时愿听不见李峰具体提了什么要求,等他挂断电话,再次出现在小房间后,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他做什么?”
李峰没必要跟她隐瞒,也不想隐瞒,沾沾自喜的同时,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面包车是我安排的,但我没想就这么让他死了,不然可太便宜他了。”
一个把别人人生搅弄得天翻地覆的加害者,哪来的脸在这端出受害者的姿态?
纪时愿心里怒火滔天,但在处于下风的危险境况中,惹恼他得不偿失,只能咽下这口恶心,顺着话题问:“你想怎么折磨他?”
“怎么,这就心疼了?”
“没准是拍手叫好。”
李峰一个字没信,笑着将话题拐回去:“当然是他最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
不好的预感应验,纪时愿面色迅速泛白。
藏不住的惊惧和担忧映入李峰眼帘,他笑得更猖狂了,“我特地给他寄去的铁皮箱大概十几分钟后就能到他眼皮子底下,不过你放心,虽然我没法到场观赏,但也不会错过这么刺激的画面。”
李峰在箱子里装了个微型摄像头,沈确打开的那瞬间,设备会自动开启,实时传输到手机上。
“沈太太,你要是现在求我,只不准我一高兴,就能邀请你一块欣赏。”
纪时愿魂不守舍,没听见这句话,她只希望这时候的沈确能拿出以前的她最厌恶的权衡利弊思维模式,而不是有勇无谋地玩上一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戏码。
当然如果这次他能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以后他对她说什么刺人的话,她都会先原谅他一秒钟。
纪时愿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分不清是在欺骗谁,沉声说:“我在他心里没这么重要,你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说完,她眼前就浮现出他割完腕,靠在鲜血淋漓的浴缸前冲她微笑的画面。
她有理由相信,要是将来有一天,有人威胁他们只能存活一个,他会亲自把刀递到她手边,面不改色地握住她手腕,往前一带,抵在胸口,施力的同时,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捅吧。”
这样一个坏得不够坦荡,疯得却相当彻底的人,最致命的是,这疯劲里深埋着一颗爱她护她的心。
“沈太太,你们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我自己有眼睛能看,用不着你在这里坑蒙拐骗。”
见还没到时间,李峰挑起新的话题,“说起来,你这老公也挺可怜的,阿琴——”李峰一顿,“差点忘了,你应该没听过这名字。”
纪时愿是没听过,但她不傻,拐个弯就能猜到:“我知道她,她不单是沈确的保姆,还是当年策划绑架案的主谋。”
“沈少爷告诉你的?”
纪时愿刻意选择沉默。
李峰曲解她的意思,将一旁的椅子勾到身前,坐下,敞着腿,笑得满脸深意,“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阿琴是怎么对他的?”
纪时愿这会是真无话可说了。
沈确来纪家以前的生活,是她从未踏足的领域,她也不是没有问过他,但每次他都闭口不谈。
是因恐惧而选择逃避,还是认定那段经历无足轻重,除他自己外,无人知晓。
李峰的只言片语,告诉了纪时愿答案。
“你这老公顶着沈家少爷的光鲜身份,背地里却活得比乞丐还不如。”
他先下了句总结,再补充道:“阿琴知道没人管他,所以那些本来该落在他身上的好处,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最后全跑到了阿琴口袋,当然阿琴也怕他饿死,所以经常会给他喂些狗粮充饥,不过有时候是她吃剩下的东西。”
“小少爷要是闹起来,阿琴就把他关进狗笼,对了,当年绑架成功后,把他锁进铁皮箱里也是阿琴的主意。”
要不是周琴亲口向他叙述自己对这位少爷做了什么,李峰估计到现在还会和其他人一样被她憨厚老实的外表欺骗过去。
纪时愿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扎着,一抽一抽地疼,勉强维持住理智,“既然她知道沈家上下没什么人在意沈确,继续当他的保姆也能让她捞到不少钱,那她有什么必要铤而走险绑架他?”
李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你的老公他就是个疯子。”
“什么意思?”
“他在阿琴能接触到的东西上下了慢性毒药。”他眼神充满邪性,“这药还是他自己调配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居然能想出这么歹毒的招数,换做谁,都会吓得屁滚尿流,阿琴自然不敢再继续待在他身边,想着在离开前,再狠狠宰上他们沈家一顿。”
沈确在沈家是不受重视,但说到底身体里流着正统继承人的血,沈家人不会真的让他出事。
这也是当初李峰为什么会答应周琴这提议的原因。
纪时愿沉默了会,问:“那毒药能毒死人?”
“人是死不了,不过——”
纪时愿没听完,直接打断:“但她最后还是死了,这算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她扯了扯唇,“沈确不是疯子,起码一开始不是,他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说白了就是拜你们这些人所赐。现在你们这几个人,死的死,残的残,只能说是遭报应了,等这事彻底了结,我高低得给神仙上柱香,感谢他慧眼如炬,能辨清善恶。”
李峰一愣,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骨子里倒也挺疯的。
他跟她没什么恩怨,目前也懒得耗费精力在折腾她上面,就无视了这些挑衅般的言论,拿起手机离开。
这地方位于荒郊野外,隐秘性极强,除了来去自如的鸟禽外,不见其他活物气息,也是考虑到这层面,李峰才没有用胶带封住纪时愿的嘴,只使唤岳恒一个人进去看着。
房间狭窄阴暗,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空气里尘埃弥漫,纪时愿怀疑自己再多待几分钟,呼吸道就会被侵害到溃烂。
反观一旁的岳“少爷”,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显然这段东躲西藏的经历已经将他养尊处优下的一些挑剔毛病磨没了,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气质。
岳恒用余光捕捉到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冷着脸问:“你他妈眼睛贼溜溜地在看什么?”
都出口成脏了。
看来这人是真堕落了。
纪时愿没回答,只是长叹一声。
岳恒是浑,但没打过女人,即便现在已经被纪时愿坑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地步,也不打算违背原则,最出格的举动是拿脚踹她的椅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不管你又在憋着什么坏水,都给我安分点。”
纪时愿只闭麦了十秒钟,“你们明明有这么多人,李峰却只使唤你一个人看我,还真是辛苦你了。”
“哪来这么多人,现在可就只有我——”岳恒倏地刹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套我话。”
套都套出来了,才反应过来,也是难为他这榆木脑袋了。
“我可没这意思。”
她又长叹一声。
岳恒咬牙切齿,“你又想说什么?”
纪时愿一脸惋惜地说:“别人都看不起你,偏偏你自己最不争气。”
岳恒彻底被气笑,再次用力踹了踹她椅子,“你以前狂,我倒能理解,可你现在是什么境遇,跪下来求饶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搁这冷嘲热讽什么?”
“这怎么能算冷嘲热讽,我只是在为你感到难过。”
得亏纪时愿平时戏瘾足,三天两头原地大小演,演技慢慢被磨练出来,外行难以从她细微的神态中瞧出端倪,更别提岳恒这种听风就是雨的智障。
岳恒偏过头,细细观察了她一会儿,没品出异样,片刻冷笑一声,“难过我被你害成了现在这幅德行?”
“你说的对,你有今天,我确实逃脱不了责任,但冤有头债有主,你绑我,还不如去找幕后黑手算账。”
“放心,你和沈确到最后一个都跑不了。”
“谁告诉你幕后黑手是沈确的?”
岳恒嘴角擒着嘲弄的笑,没把她这话当回事的意思。
他不听,也不妨碍纪时愿继续往下说:“在你们岳家出事前,沈确怎么对你的,你就一点印象都没了?现在他人不在,我就直接跟你透个底吧——沈确他啊,压根看不上你,既然他都没把你当回事,又怎么肯费心思对付岳家?而且你别忘了,沈家和庄家勉强算竞争对手,但和岳家,主营产业八杆子打不着边。”
岳恒对她的防备心已经变重不少,没再听信她的一面之词,“纪五,这才半年多不见,你这张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糊弄人的本领也越发厉害起来了……他沈确要真这么清白,怎么会在我俩取消婚约后,立马跟你结婚——”
他顿住,荒唐一笑,“别跟我说你们这对贱人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他们不是贱人,但也确实早就勾搭上了。
纪时愿在心里这么说着,面上诚恳地回:“我跟他那可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换做是你,你会跟自己死对头勾搭?如果你想说我俩是在演戏,那我无话可说,就当我俩天赋异禀,从小演技卓越,把你们全都骗了过去……至于沈确最后为什么会选择我,纯粹是因为沈家和纪家达成了某项协议,就和当初我们纪家和你的岳家一样。”
岳恒从小耳濡目染“利益至上”原则,听到她这么解释,不由信了几分,余下几分怀疑单纯针对她的人品。
“如果不是沈确干的,那会是谁在背后操控?”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从来没见过传消息的那个人,不过我让林乔伊调查过,那段时间有个人频繁经过我家别墅门口,转头就去见了一个人。”
“谁?”
“宋庭宇。”
这人就是纪时愿之前在飞机上遇到的宋家大少爷。
纪时愿一一列举出他和岳恒之间的恩恩怨怨,“宋庭宇大学时交往的女朋友不是被你拐走了吗,想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你怀恨在心的,偏偏宋家那会比不上你们岳家,后来你好几次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难堪,他也只能受着,不过他又不是真窝囊,怎么可能任由你欺压。”
岳恒沉吟几秒,咬着牙说:“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蠢。
“你别忘了锦瑟会所背后的东家是谁?你们岳家干的事为什么会被传出去,还不够明显吗?”
话引导到这份上,岳恒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怒不可遏,脖颈青筋暴起,“那龟孙,敢这么玩老子,老子当初就该在淮山撞死他!”
纪时愿状似无意地抛出一句:“前几天我还在飞机上碰到了宋庭宇,他人现在应该还在川西。”
岳恒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没在纪时愿身上,而这给了纪时愿可趁之机。
她用指尖轻触改良过的手表表盘,侧边弹出来一枚两公分长的细刀片,刀口锋利,没几秒,绳索断裂。
纪时愿慢悠悠地起身,途中顺手拿起一旁的铁锹,敲了下岳恒脑袋。
岳恒头晕目眩,踉踉跄跄地栽倒在地。
房间里工具多,还有没用过的尼龙绳,纪时愿拿它将人绑得结结实实,一面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气。
“我说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光长岁数不长脑子?我要是你爸,知道你还是这么蠢,估计气到逃狱出来给你一个大脑瓜崩。”
给不了也没关系,毕竟她已经代他效劳了。
岳恒终于缓过来,眼睛红得能滴血,“你他妈又耍我!”
纪时愿踹他两脚,“就耍你怎么啦?怎么啦?!”
岳恒疼到说不出话。
闹得动静实在大,李峰惴惴然揣上匕首,刚踢开门,膝盖骨就被人用力砸了下,直接跪到在地。
纪时愿一碗水端平,也给他脑袋沉重一击,完事后坐会椅子上,对着手表说:“Joey姐,你联系到沈确了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铁皮箱。”
纪时愿事先猜到李峰和岳恒会对自己出手,但她没料到李峰不要钱,只要沈确的命。
她还想说什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微弱的哑涩感,“小五,有没有受伤?”
纪时愿点开相机功能,拍了几张照片传输过去,“他们比较惨。”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纪时愿不自在地揪了揪耳边的碎发,“你现在在来接我的路上了吧?”
“嗯。”
“我渴了,你顺路给我带一杯奶茶。”
“好。”
好像有点不对劲。
纪时愿找到自己手机,给林乔伊发去消息:【你赶到沈确那儿的时候,他还没进铁皮箱吧?】
林乔伊没来得及回复,沈确在一旁沉声开口:“别告诉她。”
李峰还给出一个附加条件,他要是早进铁皮箱一分钟,纪时愿就能提前安全一分钟。
当时的他,除了答应外,别无选择。
她是什么秘密树洞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她保密。
林乔伊差点被气笑。
林乔伊的母亲比叶云锦大几岁,叶云锦十来岁时,她就跟在她身边照顾她,叶云锦出意外前不久,林母肝癌复发,没多久去世,死前交代林乔伊一定要照顾好小小姐。
这几年,林乔伊一直守在纪时愿身边,自认为兢兢业业,但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在纪时愿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绑架后,不仅没有躲避,而是主动走近李峰和岳恒制造出的陷阱里,还不忘嘱咐她别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沈确。
林乔伊劝阻不成,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因此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五个小时。
林乔伊一边违心地敲下“没出什么事”,一边对着沈确挖苦道:“但凡沈公子有点能力,早在危机出现前,就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我家大小姐也不至于受这种苦了。”
对她的嘲弄,沈确照单全收。
宛若一拳能打在棉花上,林乔伊顿觉没趣。
纪时愿百无聊赖地刷了十分钟手机,终于将人等到,连跑带跳地扑进他怀里。
沈确早就闷出了一身汗,没换衣服,这会还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不太舒服。
她却没有露出半分嫌弃,抬起腿,旁若无人地勾住他劲瘦的腰,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抵靠在他胸膛的脑袋微微扬起,哪怕背着光,琥珀色瞳仁也亮盈盈的。
她用半讨赏半表扬的语气:“沈确,我用你教我的手段,救了自己。”
改装过的手表是他几年前送给她的,逃脱的技能和哄骗人的话术也都是他传授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沈确的教导是她能够自救的另一主要因素。
她雀跃的嗓音像密集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砸到沈确心上,也顺势让他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看吧,沈确,你没那么糟糕,当初你为了一己私欲教给她的一切,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第56章 56
◎“别动,再替你揉揉。”◎
林乔伊嫌弃剧组给纪时愿安排的酒店太拉垮,直接在市区的国贸附近一家星级酒店订了个总统套房。
赶在沈确下车前,不忘又阴阳怪气地来上一句:“老婆去哪就跟到哪,这还哪有半点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沈公子气度,分明就是个吃软饭的凤凰男。”
纪时愿眼观鼻鼻观心,得出林乔伊还在气自己的自作主张和沈确在这件事上的无能,忍不住想出声替沈确说句好话,可又怕这一时帮腔,反招致火上浇油的效果,于是很没骨气加义气地选择了闭麦,好降低存在感。
觑她一副像极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林乔伊气更加不打一处来,片刻彻底熄火,等她下车,也跟着下了副驾驶,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后抱住她,轻柔地摸了摸她脑袋,“愿愿,今晚好好休息。”
纪时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嗓音又甜又脆,“伊伊姐,你也是。”
林乔伊将不待见沈确的人设践行到底,一直到车辆启动后,都没再看沈确一眼。
坐在驾驶室的徐霖轻咳两声,“乔伊,其实——”
林乔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打断:“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劳烦徐特助别叫得这么亲昵。”
徐霖从善如流,“林小姐,其实我们老板不是没有能力,只是过于重视太太了,所以才会在听到她出事后,丧失了一部分判断能力。”
林乔伊还在咨询律师,问最多能给那几个傻缺判几年,对方的回答没能让她满意,心烦意乱下,又听到了不想听到的名字,语气很冲,“再提他一句,你现在就给我下车。”
徐霖默了默,颇不要脸地接上:“那下车后能去你酒店吗?你把房间号告诉我,我可以步行过去。”
林乔伊眼尾一扫,甩了前任一个“滚”字-
沈确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先去洗了澡,出来时,看见纪时愿窝在茶几边,脸深深埋进膝盖,背上还搭着他的西装外套,像在给自己筑巢。
他上前,右臂穿过她腘窝,直接将整个人抱起,放到沙发上。
“现在知道怕了?”
纪时愿瓮声瓮气:“嗯。”
被人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那会,明知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恐惧,但更多是在担心沈确,现在重获自由,犯人也落网,她才迟钝地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胸前传来拉扯感,沈确微微低下头,看见纪时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着他最靠近领口的纽扣。
“你要是想脱,就直接替我脱了。”
这种情况下还想着那种事,她是什么顶级色胚吗?
纪时愿猛地撤回手,没几秒又伸了出去,使劲掐他的脸泄愤。
他的脸比他的手指烫很多,肌肤的温度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她身上,存在感强到逼退她因不安而产生的似梦非梦感。
沈确不顾腰腹的伤口,勒紧手臂,将她牢牢箍住,强势的动作反衬他的语气飘渺到摸不着边。
“我现在算明白了。”
感情本身确实不会带来疼痛,可要是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无异于伤人伤己。
就像当初她在看到他腕处伤痕时,心疼得快要落泪的模样。
也像现在,得知她不管不顾地拿自己当诱饵,深入虎穴,只是为了替他拔清潜在威胁后,他的心脏疼得快要把他逼疯。
纪时愿对他的毒舌都有PTSD了,心里警铃大作,一秒没犹豫,捂住他嘴的同时,先声夺人:“我自作主张的行为可都是跟你学的,你不许对我进行说教。”
沈确盯住她看了会,紧拧的眉心舒展开,紧接着自然地在她掌心烙下一吻,抬眸时,眼神温煦得不像话。
纪时愿一点没被安抚到,反而后背发凉,“虽然我们已经完全把话挑明,你不用再为了掩饰你对我的感情,各种装模作样,但也没必要一下子跟被人夺了舍一样。”
不管是摆出不近人情的姿态,还是外放出疼爱她的一面,他好像都把握不住分寸,就挺让人不自在的。
沈确短促地皱了下眉,“你不喜欢我这样?”
他这样问就有点犯规了。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不对,她是挺不喜欢他有时候的独断专行,一门心思用在算计别人上的冷漠,借着为了她好的名义束缚她时的强势。
纪时愿在心里数落完他的不是,然后说:“我只是不习惯你现在这样对我百依百顺的,服从性高到更像假人了,有点没意思,不过你也别跟以前一样,句句都要跟我抬杠,偶尔说些不中听的话,我还是能原谅你的。”
沈确一下子分不清楚她是好哄,还是难伺候了。
睡衣纽扣最后还是绷开了几粒,透过敞开的领口,底下风景一览无余。
纪时愿一滞,目光钉死在他腹肌上,气势汹汹。
沈确从这眼神里揣摩出了惊讶和生气的成分,就是不含分毫旖旎,条件反射想要去拢衣服。
纪时愿没给他遮掩的机会,手灵巧地探进去,抚上他侧腰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嗓音也跟着发颤,“李峰那变态还让你自残了?”
那里有道长达十公分的创口,看着很新,凝固在表层的血液呈现出鲜红色。
就在纪时愿将李峰、周琴几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后,终于等来沈确的回答:“不小心划伤的。”
女人的第六感作祟,纪时愿无法相信他这番说辞,瞪他,“你这张嘴真是太吵了!”
她凶神恶煞地咬上他高挺的鼻尖,“我撤回刚才的话,以后一句不中听的话你都不能说。”
冷战来得猝不及防,沈确反应再快,这会也不由一愣,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挽救,纪时愿跳下沙发,拿上林乔伊给她准备的睡衣,光脚跑进浴室。
出来后,脸还是臭的,也让沈确意识到她还在跟他赌气。
没坦诚前,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是由一场场拉锯战构成,相互推拉间,距离不增不减,只顾着折磨对方去了。
所以以前的他,只会放任这种现象的发生,直到她先沉不住气。
至于现在,别说三天,三分钟——不秒钟,他都受不了,不就是率先低眉求和?他做就是了。
沈确夺下她手里的吹风机,调试好风力和温度后,再打开,“烫的话告诉我。”
纪时愿闷闷地哦了声。
后来那几分钟,房间里只能听到呼呼的气流声。
对纪时愿而言,存在感更强的是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又灵活地穿过她的发梢,配合柔风,触感舒适,没一会儿她脑海中蹦出他弹钢琴时的画面,没忍住开口:“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参加了一次国际钢琴大赛,我当时还去给你加油了。”
她越说越委屈,“你拿到奖后,我想跟你合照一张,结果你只顾着接受采访,都没搭理我。”
沈确记得这件事,当时他抽不出身,也没法对着镜头臭脸摆谱,好不容易捱到采访结束,纪时愿已经和陆纯熙她们离开,他给她发消息,结果只收到系统一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算起来,那是她第32次拉黑他。
沈确关了吹风机,放在一边,没为自己当初的行为解释半句,只改口道:“我承认,这伤口不是不小心划伤的,而是进了铁皮箱后,被李峰藏在里面的刀片割伤的。”
纪时愿心猛地一跳,“你果然还是进去了。”
她转过身,哭腔明显,“都是我害的,早知道一开始我就让乔伊姐告诉你我是不会有事的。”
沈确垂眸看向自己再次被揉捏到皱巴巴的睡衣领口,一并弄皱的还有他本就起伏不定的心。
她的手冷得要命,好在冰冷的触感也能带来快感。
沈确抓起,贴住自己左胸,躁动的心跳变得安分不少。
“不是你的原因。”
他的眼睛因充血有些发红,“就算提前知道了你不会有事,我也还是会选择进去。”
纪时愿本就哭得一抽一噎的,这声过后,直接顿住了,“为什么?”
“我想试试。”
她还是没听懂。
“就算这次能逃过去,我也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出现相同情况。”
哪怕脱离人为陷阱,未来也有可能遇到电梯故障,或是其他不可抗力因素,可要是每次都寄希望于被人解救,九条命恐怕都不够他挥霍。
沈确将脸埋进她脖颈,又轻又缓地蹭了几下,“我也想学着你自救一回。”
他的头发和他的脾气一样扎人,但纪时愿没有推开,迫不及待地往下问:“那你进铁皮箱后,是什么感觉?害怕吗?还是呼吸困难,感觉心脏都被人牢牢攥在手心?”
“一开始是这样。”
沈确实话实说,“后来想起了一件事,就没感觉了。”
他想到的是十几年前,他把自己关进储物间,纪时愿找到他后说的那两句话:“御清哥哥,要是你想玩躲猫猫,不要躲在这里,愿愿不喜欢你躲在这里。”
“那御清哥哥来我的世界就好了呀。”
纪时愿刚想问个明白,就听见沈确换了个话题:“你为了引出幕后黑手,将计就计走进他们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怕我会阻拦?”
说教虽迟但到。
纪时愿多少心虚,支支吾吾地反问:“那你会阻拦吗?”
“你觉得呢?”
“……”
沈确继续说:“还有,在没有完全脱困前,你不应该激怒岳恒。”
说起岳恒,纪时愿底气回来些,“就岳恒那绣花枕头,我就算吐他口水,他估计也只会用脏话骂我几句……”
嘴上成天嚷着杀天杀地的,实际上要真把刀塞进他手里,只不准跑得比兔子还快,这辈子的胆子怕全用在欺负女人身体上了。
沈确没听完她的话,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他的手也没停下,像沉迷于交尾的蛇,非要同她勾勾缠缠。
纪时愿仰着脑袋,喊了声“停”。
沈确一脸莫名,“我没伺候到位?”
这人在床上说话怎么色里色气的?!
“我今天被人绑架了,而你,今天差点憋死在铁皮箱里,结果转头我俩在床上打滚,这合适吗?还有,刚才的话题都没聊完。”
“聊谁?岳恒?”他极轻地笑了声,“他配我浪费这个时间?”
“……”
沈确收敛眼底的冷光,半哄半骗地说:“就是因为今天过得惨,才更要用其他方式安抚自己,顺带转移注意力。”
他们是夫妻。
夫妻在床上不做/爱,还能做什么?
这话听着有理又没理的,纪时愿险些被他带了进去,但也腾不出精力拒绝他,因为在这之前,她先看见了他禁欲皮囊下急待填补的空洞。
他们都是俗气的普通人,爱能滋养自身,欲也是。
纪时愿身体一软,和他一起倒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入睡前,她听见沈确轻声说:“别怕,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一周后,在川西的所有剧情结束,剧组在太古里附近安排了杀青宴。
纪时愿这几天活得悄无声息,让薛今禾误以为她已经离开天府,见到面后,薛今禾马不停蹄地问:“这两天一直联系不上你,跑哪去了?”
纪时愿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回:“被人绑架了。”
薛今禾以为她在开玩笑,偏偏她的神情和平时侃大山时有所出入,加上南意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回了句“到底出什么事了”,不免也严肃起来。
牵涉到沈确的隐私,纪时愿没打算说,事不关己地摆了摆手,“俩绑架犯都是没脑子的,我一根头发丝没掉,他们倒好,伤得比我还重,就是过程挺考验人胆量,你们可以当我在宁古塔渡了五小时的劫。”
还能开得出这种玩笑,证明她确实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纪时*愿岔开话题,“对了,姓陆的这两天有没有联系你?”
薛今禾正要跟她提这事,“昨天晚上,他把我留在他那的东西和他这些年送我的礼物全都让人送到酒店了,还说照片、视频他已经删了干净,从此我们两清。”
薛今禾不傻,怎会不知这“两清”背后,隐藏着多大程度的利益交换,才能让只把她当成物件对待的陆峤南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是不是你做的?”她看向纪时愿。
纪时愿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是想出手,但没来得及。”
薛今禾脑袋刷地一下摆到南意那边,“那是你吗?”
她在心里祈祷不是南意帮的她,不然她之前使出的那些龌龊手段带来的羞愧感能将她逼疯。
南意也摇头,“我没那个能力。”
至于庄俞钦,摆平这事不在话下,但她不会去求他帮这个忙,毕竟她已经亏欠了他太多,再欠下去,可能下辈子都还不起了。
陆峤南占有欲极强,薛今禾怕惹他不开心,总是习惯性地和人保持距离,要么就是拿当初对付南意的手段对付别人,给自己立了不少敌,在圈子里的人缘可以说差到极点,也因此她想不出除了纪时愿和南意外,还有谁愿意并有那个实力能将自己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纪时愿心不在焉地说:“没准是陆峤南良心发现,想给自己后半辈子积点德。”
薛今禾斩钉截铁地抛出“不可能”三个字,“他这辈子只会给自己积阴德。”
生怕自己死后下不了十八层地狱似的。
实在是好奇,薛今禾动了去找陆峤南助手打探消息的念头,只是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先在财经网上刷到陆峤南创办的“L&A”和原心传媒合作的消息。
原心这名字看着眼熟,她上网一搜,关联词条绕不开“北城”、“沈”,结合起来,不难得出结论。
纪时愿跟沈确提起过薛今禾最近的收到的威胁,但没打算让他出手,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这消息,比薛今禾还要诧异,连忙敲开沈确头像:【陆峤南那畜生是你处理的?】
猪头三:【不算处理,只是顺手喂了点资源进去,堵住他的嘴。】
比起傲慢,沈确的偏执才是他身上最大的问题,他认定的事,很少有转圜余地。
就像当初在应对南意黑料上,他觉得不值得出手,也不允许纪时愿动用纪家资源相助,霸道又无情。
毫无征兆的转变快把纪时愿吊成翘嘴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猪头三:【小五,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猪头三:【现在吞进陆峤南肚子里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猪头三:【至于为什么没有跟你邀功,不是不想,而是没想好。】
纪时愿总觉得他最后提出的赏赐有涉黄成分,不受控地红了脸,唯恐被人发现问东扯西的,就将脑袋压到不能再低。
屏幕里又跳出一行字:【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纪时愿:【我要说现在就结束了,你还能跟变魔法一样立刻出现吗?】
不到两秒,对面传过来一张照片,对着酒店旋转门拍的。
纪时愿心跳砰砰作响,扯了个借口离开,路上顺手给沈确备注改成了“魔法师”。
越靠近旋转门,她步子迈得就越慢,一面隔着玻璃去寻外面的人,最后在喷泉见到人。
光影拢在他身上,比一旁的雕塑还要立体、精致。
纪时愿想象中的画面是她身轻如燕,自带偶像剧氛围地扑进沈确怀里。
结果半程还没到,右脚被一股强大的阻力拽住,差点害她甩了个狗啃泥。
勉强站稳后,她脑袋一摆,看向始作俑者——
一个窨井盖。
穿细高跟时,最让人害怕和尴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沈确远远就看见纪时愿忽然停下,捋捋头发,拂拂裙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了会,不到两分钟,大概做了几百个假动作,就是没再看他。
他快步走过去,目光下滑,停在她动弹不得的右腿上,瞬间了然,抬眸时,纪时愿已经切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
“三哥,这窨井盖它欺负我。”
她用软糯的嗓音这么唤自己,沈确根本招架不住,顾不上周围的水坑,膝盖直接跪地,将她脚踝处的暗扣解开,正要抱起她,纪时愿连声制止:“那这鞋怎么办?”
“先留在这儿,回头我再让人来处理。”
完好如初地取出已经不可能,所以沈确说的处理只可能是扔掉,纪时愿满脸不舍,“可它是我专门让人设计再订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我也好喜欢的。”
“找谁设计的?”
“池家那二少爷,他不是走的艺术路线?大学一毕业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现在挺有名的,我废了好大劲才联系上他助手,不过他本人还算不错,挺随和,没什么架子,我回国不久后还和他一起吃过几次饭。”
沈确面不改色地解开另一只暗扣,纪时愿一顿,不明所以:“另外一只是好的,你没必要也替我脱了。”
“一只脚穿鞋,另一只脚裸着,看着奇怪。”
好像是这样。
纪时愿信了他这说辞,在他以公主抱的姿势托起她后,立刻抬起胳膊环住他后颈,“你叫徐霖来取鞋子的时候,让他尽可能地小心点。”
沈确没应,“要是我说我可以给你设计、再亲手制作一双,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意识到自己这反应有点没出息后,纪时愿扭扭捏捏地补充了句:“如果做出来不好看,那可能就只有一点点喜欢了。”
“那你是要我的,还是要那姓池的?”
纪时愿故意犹豫了两秒,“非要选一个的话,那还是你的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沈确不着痕迹地踩了脚还嵌在窨井盖里的高跟鞋。
纪时愿恰好用余光捕捉到,下一秒,两个人对上视线。
气氛变得古怪。
沈确沉默了会,坦言:“我承认我是有点嫉妒,也不想你再穿他设计的鞋。”
“有点?”她怎么不信。
沈确唇角微动,“很嫉妒。”
纪时愿这才满意,“不穿可以,那你要赔给我十双你亲手做的小皮鞋,不对,是一百双。”
“好。”
纪时愿不是只拿不出的伸手党,“那你说说,你要我给你做些什么?先说好啊,我的手没你这么巧,纯手工做出来的东西不会精致到哪儿去,但你不准嫌弃。”
沈确不需要她折腾自己的手,“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什么?”
“你可以和那姓池的继续吃饭,但我必须得在场。”这是他现阶段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纪时愿笑到合不拢嘴,狐狸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这鞋子才不是找姓池的设计的,更不是独一无二的,我也没跟他吃过饭,怎么样,沈先生,被我骗到了吧。”
沈确轻扯唇角,第一次对着他曾倾囊相授的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纪时愿的沾沾自喜只维持到上车后,“司机呢?”
沈确替她拂了拂脚上的灰,搁在自己大腿上,淡声说:“被我支走了。”
纪时愿直觉不秒,想将腿撤回,沈确赶在她行动前,紧紧箍住她脚踝,“别动,再替你揉揉。”
“真的只是揉揉?”她怎么就不信呢。
沈确笑了笑,低垂的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嗓音却沉到抿不出清润的质地,“顺便邀个功。”
纪时愿瞪圆眼睛,“你刚才还在微信里说没想好要邀什么功!”
“刚才是刚才,看到你之后就想好了。”
抗议尽数被吞没,变成断断续续的喘息,裙摆很快皱得跟紫菜一样,还有种藏不住的腥味。
第57章 57
◎沈确爱纪时愿◎
赵泽最近酷爱附庸风雅,组的局主题都绕不开诗词歌赋、品茶鉴花,只是次数一多,愿意赏脸的人越来越少。
得知沈确回北城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向他发去邀请函。
那几天沈确心情好,看谁都顺眼不少,连带着如此无聊的局,也能做到爽快应下。
纪浔也本来不打算去,一听沈确会来,改口答应。
地点在一家茶楼,赵泽包了场,里头安静到听不见多余人声,只有服务员忙碌的动静。
赵泽花重金买来的茶叶不约而同地遭到纪浔也和沈确的嫌弃,纪浔也毫不留情地埋汰道:“我们纪家煮茶叶蛋用的茶叶怕都是比这玩意好。”
沈确慢悠悠接了句:“小五昨晚还跟我提过一嘴,说自己睡眠不好,想让我用武夷山大红袍给她做个枕芯。”
“小五从小娇生惯养,养得跟个豌豆公主似的,别说枕头了,怕是拖鞋鞋垫用的规格都得向床垫靠齐。”
赵泽视线在两人身上跳转几秒,露出小丑般的微笑,“合着你俩现在重归于好,就一致把炮火对准我攻击了是吧。”
纪浔也笑了笑,“你自己尝尝这茶叶,就知道我俩有没有在故意挑事了。”
赵泽嘬了口,直接呸出来,“什么破烂玩意儿?”
沈确问:“你找谁买的?”
“一个姓钱的茶商。”
纪浔也笑:“这人是不是姓钱不好说,眼睛掉钱眼里倒是真的……等会,他是谁介绍给你的,让我提前避个雷。”
“杨家老四。”
沈确轻哂,“听说杨四前段时间炒股亏了不少钱,杨老爷子不差他这么一个孙子,没给他填补亏空不说,好像还动了将他逐出家门的念头。”
他看向赵泽,火上浇油,“赵大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雪中送炭。”
阴阳怪气的腔调听得赵泽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更该生谁的气,暗骂一声脏话后,反唇相讥:“我是真好奇,就小五那暴脾气,究竟怎么做到能容忍你这张臭嘴的。”
沈确笑了声,“你可以当我们是天作之合。”
赵泽骂他臭不要脸。
既然话题拐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纪浔也抓住机会问:“李峰那几人的事都处理好了?”
沈确嗯一声。
纪浔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抬了抬眉,“对了,小五被绑架这事我没能瞒过四叔。”
沈确无所谓,“本来也没想着瞒他,明天我会抽个时间好好跟他说明情况。”
“那我得跟你提个醒,四叔这人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实际上也是个倔脾气,尤其是在对待小五的事情上,不过也能理解,谁让他就她这么一个女儿。”
纪浔也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等你和小五有了女儿后会明白的。”
不等沈确专门找时间去跟纪林照解释,纪林照先将他约到了东山墅,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只问:“现在走出来了没有?”
沈确听懂他的话外音,点头,“如果说已经一点影响都没有是假的,但也不至于和以前一样,遇到类似的突发状况,会惊恐无措到只能在原地等死。”
“日子还长,剩下的影响就慢慢消除吧。”
说着,纪林照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手边,“这是我在小五妈妈去世后的第五年发现的,也是她留下的信,现在交给你,你打开看看吧。”
沈确慢半拍接过,打开,从第一行读起,越往下表情崩得越厉害。
“这封信要不要给小五看,决定权在你身上,但我的建议是不要。”
纪林照沉声说:“失去母亲的痛苦她已经体会过一回,要是知道真相了,对她来说,无非是二次伤害。”
沈确将信纸装回去,手上的力道没收,在信封边缘留下一个明显的凹痕,“我知道了,这信我不会让她看到的。”-
纪时愿一门心思落在几天后的约会上,完全没有察觉到沈确的异样,选好衣服后,点进微博,发了条动态。
今天J和S离婚了吗:【最近发生了好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录《楚门的世界》2.0】
【请问这些事里包括和便宜赘婿成功离婚了吗?】
今天J和S离婚了吗回复:【那倒没有。】
【好冰冷的四个字……】
【不得不说,Jeff这命是真好,果然“男人越贱越有福”。】
纪时愿再次点进这个账号时,人已经坐上沈确安排的游轮。
现在她对海的恐惧已经所剩无几,甚至还能做到站在围栏旁边凹造型,边使唤沈确给自己拍照。
验收成果时,她嘴上不满地发着牢骚,实际上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满出来了,编辑好发到朋友圈,见沈确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点赞,眼风直接扫过去,意外捕获到他难得魂不守舍的状态,终于反应过来他这几天的不对劲。
“你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沈确回神,“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惹事生非?”
“那你是隐瞒了我什么秘密?”
他突地一顿。
纪时愿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他这反应,心领神会,抬手恶狠狠地掐住他脖子,“快说!你又隐瞒了我什么?”
离婚冷静期都还没过,他就又想作死了?
沈确还是沉默。
他要如何告诉她,她的母亲叶云锦并非意外坠海,而是跳海自杀?
纪时愿和叶云锦底色相同,描绘在纸上的色彩却截然不同。
前十年,纪时愿在叶云锦的管束下,成为了玻璃花房里最精致的那朵仿真花。
不张扬,却也配得上最大的赞美。
之后几年,她被他灌输进反叛念头,藤蔓一般,生长到叶云锦桎梏不了的地方。
可叶云锦自己呢。
不管是叶家大小姐身份,还是之后的纪太太,她都没有一天拥有过自己的名字,挑不出丝毫纰漏、瑕疵的举手投足间潜藏着枯竭的灵魂,和肉/体一并衰败只是时间问题。
换句话说,她的死亡是必然结果。
沈确微扯唇角,“确实瞒你了一些事,也是我带你来游轮约会的目的,沈太太要是现在就想知道,我可以透露些,只不过惊喜可能会大打折扣。”
纪时愿被“惊喜”两个字砸得晕头转向,完全失去辨别真假的能力,强压下上扬的唇角,“那我就允许你再隐瞒一小会儿。”
人是被糊弄过去了,沈确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好似白衬衫一角沾上了灰扑扑的尘埃,一低头,就能打眼到,可偏偏没法彻底抹除它,又不想被人看到,所以只能百般遮掩——那样的让人心生不适。
当晚洗完澡后,纪时愿特意喷上新调制的香水,花花蝴蝶一般,扑到沈确怀里。
稀奇的是,平时经不住一点撩拨的男人,这会坐怀不乱到宛若真正的正人君子,直到她入睡前,他干的最大尺度的一件事就是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疑惑未得到解答,纪时愿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沈确对谁喊了声“爸”,等到她意识清醒些,他接上一句:“看来我没法信守承诺了。”
纪时愿倏然睁开眼,屈肘抵在沈确前颈,“刚才是我爸?什么承诺?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沈确没着急回答,轻轻掰弄开她的手,“时间还早,再睡会。”
纪时愿先甩给他一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继续威胁:“你不说,现在就——”
沈确伸手捏住她嘴唇,堵住她差点脱口而出的“离婚”二字,“你妈去世前留下了一封信。”
纪时愿强势的姿态骤然瓦解,就连接过信的手都在颤抖,打开的转瞬间,她眼泪就掉落下来,一部分字迹被晕染到模糊。
她连忙用手背抹了下脸,止住泪后,逐字逐句地看。
【小五,时愿,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女儿,等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不在了,但妈妈希望,你永远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我这一辈子,拥有过太多的身份,但没有一个,是作为我自己而存在。
你出生后,我照着你外婆当初教育我的方法和手段教育你,不出所料,成功把你教成了纪家的好女儿。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对的,直到你十四岁那年,进入了所谓的叛逆期。
一开始我很生气,也很难过,为你不识我的良苦用心,可是后来看着你抒怀大笑的模样,我忽然意识到这样恣意骄纵的模样,或许才是你本来的人格,是我自以为是的好束缚住了你。
而这也让我想明白了,我这几十年压抑情绪的根源。
妈妈已经累了,很累,累到不想再当叶家的好女儿,你父亲的好妻子,你的好母亲。
从今往后,我就只想当我自己。
小五,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我离开了,但至少,叶云锦自由了。】
“我妈她——”纪时愿抬起头,眼睛水雾蒙蒙,“现在真的自由了吗?”
沈确没想到她在知道真相后,问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愣怔几秒,点了点头。
纪时愿破涕为笑,“那就好。”
说完,她才想起来问:“这信是我爸爸给你的?”
“是。”
“他是不是让你别给我?”
“是。”
“那你为什么要反悔给我?”
“怕你又骂我不尊重你。”
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而这权利,不是他一个旁观者能剥夺得了的。
纪时愿愣了愣,“你去川西一趟,怎么突然开窍了?你老实跟我说,李峰是不是还让你打自己脑袋了?”
“……”
纪时愿强行堆砌起来的释怀情绪在两小时后崩塌,她又开始哭,哭到眼睛红肿才停下,但也算把这几年积攒下的难过和自责排得一干二净,第二天早上醒来,仿佛变了一个人,神清气爽,嗓门也高了几度。
“三儿三儿三儿!”
动静大到跟打雷似的,沈确差点被她带跑,连着蹦出三声“怎么了”,匆匆忙忙挂断电话,长腿一迈,拐到房间。
纪时愿正坐在角落,四肢蜷缩着,跟个精致的小手办似的。
沈确将她整个人抱到床上,纪时愿伸出手掌给他看,声音急到都快哭出来了,“我的婚戒不见了。”
她抓住他手臂使劲晃,“是不是昨晚我跑去甲板吹风,不小心掉进海里了?”
大海都带走了她的妈妈,现在连她的戒指都要吞走吗?
也太贪了吧?
气冲冲的架势,让沈确怀疑她下一秒就要跳下去,跟海干起仗来。
他拉住她,将人拢进怀里,忽然来了句:“今天是冷静期最后一天。”
纪时愿一顿,嘟囔着说:“我当然知道。”
“还想离吗?”
她声若蚊蝇,“不离了。”
耳边扑进来一声轻笑。
纪时愿当他在笑话自己,“我就反悔不想离了,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便宜我了。”
“当然是便宜你了,毕竟你这人臭毛病一堆,可有什么办法,除了我还有谁肯收你,我就只能委屈委屈自己,凑合跟你过了。”
沈确喜欢看她骄矜的模样,也喜欢听她口不对心的说辞,这会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小五,抬起你的左手看看。”
纪时愿没有多想,照他说的做。
无名指上的银戒在冷白灯光下分外惹眼。
她愣住了,好半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这枚戒指——在沈确未送出去的礼物中。
沈确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初在做这枚戒指时的心情,当下他只想吻上她怀里的人,告诉她:“小五,我想我是爱你的。”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里,而是在满目疮痍之际,遇见了她。
二十二岁的沈确不知道自己爱上了十八岁的纪时愿,但二十七的沈确确信自己正爱着二十三岁的纪时愿。
【作者有话说】
番外下周再更,感谢阅读~
下本暂定《黑鸢尾》or《南山无梅落》
第58章 58
◎抱错人◎
结束三天两夜的游轮约会后,纪时愿非但没有和沈确进入真正的蜜里调油时期,反倒经常性想起自己十八岁前沈确的种种恶劣行径,就连做梦也没错过。
高二分班前,除了陆纯熙和言兮外,纪时愿另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其中一人叫方好,方家大小姐,典型的追星少女,但凡娱乐圈有点流量的明星,她都能准确说出对方的名字和代表作。
有天,纪时愿和她在去超市的路上,忽然被她扯了扯袖子,“十一点钟方向有媲美娱乐圈男顶流的帅哥!不过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纪时愿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没觉得有多帅,倏地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
一直在圣安荣誉墙上挂着,能不眼熟吗?
沈确大步朝她走去,“小五,一会儿放学我送你回家。”
纪时愿毫不领情,怪里怪气地说:“怎敢劳烦您?”
“不劳烦,我今天也要回东山墅见见纪叔纪婶。”
“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见吧,”纪时愿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不好意思,你有专属司机,我也有。”
鬼才要和他同坐一辆车。
“要是你说的司机是陈叔的话,五分钟前,我已经打电话给他,让他提前回去了。”
“……”
她脚步一顿,装腔作势地扬起下巴,“那我就赏脸准你和我同坐一辆车吧。”
沈确走后,方好连忙挽住纪时愿手臂,“刚才那人不会就是你二堂哥吧?”
“拉倒吧,我二哥可比他帅一百倍。”
方好不信,但也没当面质疑,“他不是你二哥的话,会是谁?”
“沈确。”
方好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毕竟挂在荣誉墙上的名字叫“沈御清”。
“他跟你什么关系?”
她爸的干儿子?她的人生导师?
各式各样的身份在纪时愿脑海里滚过一遍,最后成型的答案是:“之前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的人。”
方好哇了声,“原来是童养夫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时愿气鼓鼓地瞪她眼,隐在长发里的耳朵红到能滴血。
方好又问:“不过你俩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吵架了?”
纪时愿和沈确的关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恶化,是在沈确十八岁成人礼后不久,起因是他没有告诉她一声,就将他留在东山墅的东西全都搬到沈老爷子送给他的庄园里。
更讽刺的是,他不再打算和自己一起生活,也是她通过叶云锦知晓的。
那时候她还在念初中,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御清哥哥”变成了“沈确哥哥”或是“三哥”,可就在他们第一次吵架后,她只肯叫他“沈确”。
“沈确,我以后不欺负你了,要是你惹我生气,我也会努力原谅你,你能不能别搬出去?”
“我已经成年了,就算今年不搬,未来两年内,也总要离开的,既然都要走,晚走还不如早走。”
沈确低眸看她,声音很轻,“东山墅是你的家,但从来不是我的。”
纪时愿其实知道他总有一天要走的,当下除了不舍外,还被另一种情绪支配着,松开拽住他衣摆的手,“你就算要走,也应该……”
“应该什么?”
“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
就和早走晚走一个样,沈确并不觉得早说晚说能改变得了什么。
纪时愿吸吸鼻子,“我知道你一直嫌我总是烦你,但怎么我们说也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有感情了,你做重要决定前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声,还非得要我去猜、要我去通过别人知道?”
沈确听出她的意思,却不能理解,“你跟我生气的点只有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
说白了他就是不在意她。
纪时愿被他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刺激到浑身都在发抖,抄起抱枕就往他身上砸,“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要走现在就给我走!”
那天之后,沈确就搬出了纪家,除非需要沈、纪两家子孙出席的重要场合,纪时愿没再见过他。
一年后,两个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他继续教她她不会的那些技能。
可不管他们发生再怎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奇怪的是,他们也回不到过去的相处模式,就好像有道屏障,硬生生地卡在他们中间。
纪时愿掩下要把沈三千刀万剐的冲动,看向方好,笑眯眯地说:“跟他吵架,我还不如跟狗吵架。”
第二天,关于纪家大小姐有个秘密童养夫的消息在圣安高一年级传得沸沸扬扬。
好不容易澄清误会,又有一堆人跑来打听沈确的消息,一会儿问他喜欢什么,几个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的直接抛出一句:“我觉得我挺好的,不知道能不能当他女朋友。”
从梦境抽身而退的下一秒,纪时愿毫不留情地踹了沈确一脚。
结果人没被他踹下床,反倒是她自己受到反作用力,整个人往床沿平移了近半米。
摇摇欲坠之际,沈确长臂一伸,及时将她捞回怀里。
他不指望她能感激她,但起码别用想咬下他一块肉的眼神死死盯住他。
“又怎么了?”
他也是没想到,这四个字能成为他的口头禅。
纪时愿拍开他的手臂,抄起枕头边的熊猫玩偶堵在胸前,隔出生人勿近的距离后,凉飕飕地说:“我做梦了。”
他当是什么事?
沈确拖着调哦了声,“我是在梦里抢你棒棒糖,还是冰淇淋了?”
“你抢我同学了!”
说完,纪时愿又想踹他了,踹完后给自己洗脑:别跟狗东西一般见识。
沈确这次做足防备,在她行动前,抓住她小腿,怕伤到她,就没使多大力,纯用技巧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松开手后,那条纤细的腿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腰上。
“我闲着没事,抢你同学做什么?”他一阵好笑,“恕我直言,圣安的学生一半以上从小被宠坏了,眼高手低,沈氏的门槛没有低到会把他们招进来。”
她在谈感情,他居然在讲利益,纪时愿气到头顶快冒烟,“我说的是你勾引我同学。”
沈确越听越荒唐,“我用什么勾引的?”
当然是怎么勾引她的,就去怎么勾引别人了。
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有本事把自己的脸皮割下,放在明轩居当宝贝啊。
纪时愿没回答,继续发泄不满:“你都毕业了,怎么还成天回母校招蜂引蝶?”语气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
沈确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这会就没当回事,“你高中三年,我总共回过圣安六次,一次代表沈家捐资,另一次是来做高考动员演讲,其他四次要么是为了接你放学,要么是代替你爸妈来参加家长会,不存在你说的成天。”
事实证明,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千万别跟她讲理,“我又不是小学生,需要你接吗?还有,我也没让你来开家长会啊,我们非亲非故的,叫你一声三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哥了?”
沈确打断她:“谁稀罕当你哥了?还有什么叫非亲非故的?我们在同一屋檐下待了十几年,没有感情,现在也不至于会躺在一张床上。”
纪时愿臊得慌,咬牙切齿地叫他:“沈确!”
“叫老公。”
“……”
她现在算是明白离婚冷静期确实能约束人,不然眼前这狗东西也不会在期限一终止后,就恢复到比之前更加欠扁的嘴脸,隐隐中还透着一股骚气。
纪时愿白他眼,丢下一句“黄金矿工都不想挖你这种神经”,懒得再搭理他。
经过这一番折腾,沈确睡意全无,只想去折腾他的小五。
这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宽到能塞下另一个人,他往前挪了挪,直到前胸贴上她的后背才停止,抻长手臂环住她。
掌心的触感,极其柔软,但不是他想要的。
纪时愿刷地掀起眼皮,拿出要跟他拼命的架势吼了句:“别抢我阿贝贝。”
“抢什么?”
“我的阿贝贝。”
沈确垂眸看向她护在怀里的熊猫玩偶,“我记得它昨天才叫蛋蛋,怎么今天就成贝贝了?”
纪时愿一脸“跟你这种赶不上网络潮流的老古董没话说”。
沈确知道的网络用语确实屈指可数,好在他不笨,脑袋转个弯,就琢磨出了她口中的阿贝贝和玩偶差不多意思,微微抬眉,“行,我不跟你抢,你把它放回原位。”
纪时愿不肯,“不抱着什么东西睡我不舒服。”
“你可以和以前一样抱着我。”
纪时愿听出来了,这句才是他的目的,她还是不答应,继续阴阳怪气,“沈公子哪能是东西。”
“……”
“不对,应该是沈公子哪比得上东西。”她冷哼,“至少东西不会说话,更不会气到我。”
“……”
对于她的抨击,沈确照单全收,片刻轻笑一声,用蛊惑性十足的嗓音说:“从今天起,不该说话的时候,我会牢牢闭上嘴,那么小五,我来当你的阿贝贝,好不好?”
他眼尾烧起诡异的潮红,色气满满,眼底有种异样的痴迷。
纪时愿没有犯下色令智昏的大错,义正词严地表示拒绝,但这不妨碍沈确装傻充愣,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低头,隔着睡裙吻上她,没一会儿,她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也被舔出晶莹透亮的水痕。
接下来的时间,纪时愿就跟煎饼一样,被人翻来覆去不知道几遍。
直到身体滚烫到快要熟透,沈确才放过她,仔仔细细清理完她沾在她皮肤上的所有污秽,亲了亲她额头,然后凑到她耳边,半天也只不厌其烦地循环吐出两个字:“小五。”
熊猫玩偶弯弯扭扭地躺横在床边,他看着碍眼,拿起,正要随手抛到地上,迟疑了会,端正地放回床头摆好。
第二天醒来后,纪时愿四肢酸胀得厉害,喉咙也干,发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
就在她打算一天都不开口说话的节骨眼上,陆纯熙拨来语音通话。
“愿宝,听兮兮说,你又不打算跟沈三离婚了,为什么呀?”
“深入了解了下,发现他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糟糕。”
“怎么个深入了解法?该不会是用身体深入了解吧?”
“……”
“等会,你声音怎么了?”
“……”
谢天谢地,她的好姐妹可总算听出来了。
纪时愿唾骂沈确的词汇在嘴边滚了一圈,被陆纯熙一句“昨晚叫/床叫太多了吗”堵*住。
“沈三厉害啊!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当益壮?”
纪时愿拿起手机,正要对着听筒来上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余光捕捉到靠在门边的男人,呼吸滞了滞。
等她看清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后,耳廓一热,在挖地洞钻进去和破罐子破摔间选择后者,朝着老当益壮的沈三招了招手,“三哥,找你的。”
陆纯熙听到后,脑子也卡壳了一瞬,没来得及跑路,沈确先执起手机,“也就比你们大了四岁,壮可以,但算不上老。”
陆纯熙啪的一下,挂断电话。
沈确放下手机,看见纪时愿指了指自己喉咙,发出几个元音后指责道:“要不是你,我现在也不至于变成公鸭嗓。”
“不是挺好听?”
“你耳朵聋了吧?”
“虽然没以前的音色干净,但现在的更特别、更有质感。”
实在是他煞有其事的语气太具欺骗性,纪时愿成功被糊弄过去,对着听筒录了一段话,分别转发给言兮和纪浔也。
言兮:【哪来的鸭子居然会开口说话?】
纪浔也:【不怕人学禽兽做派,就怕鸭子学人说话。】
“……”
纪时愿有气没处撒,只好找回始作俑者,可等她注意力从屏幕上挪开,沈确已经不见踪影,几分钟才出现,
她视线往他端着的茶杯里跃,“这是什么?”
“给你润润嗓子的。”
生怕他撤回,纪时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一口喝完,在备忘录里敲下:【你刚才害我出了这么大的丑,别想着一杯雪梨茶就把我打发了!】
沈确爽快承认,“是我的错。”
纪时愿没想到得到他的道歉如此容易,顿觉无趣,撇撇嘴不说话,也不再看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悄悄侧目,正好看见他放下手机,没几秒,自己微信进来两条消息。
言兮:【OMG!这到底吞了多少CD才能得来的天籁之音!!!】
纪浔也:【我和全地球的禽兽一起跟纪大小姐您道声歉:是我们有耳不识天籁了!】
和上条消息一对照,讽刺意味拉满。
沈确认真观察着纪时愿的反应,只见她冷哼一声,又拿背对向他,毛茸茸地生着闷气。
从侧面看,腮帮子鼓鼓的,容易让人犯手痒的毛病,他没忍住上前戳弄一下。
纪时愿更气了,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我现在就是只绝望的鸭子,你要是再碰我,小心我用鸭嘴咬你。”
沈确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把手臂递过去给她,“随便咬。”
纪时愿冷着脸没搭理他。
他又问:“还是说你想咬其他地方。”
她瞬间暴跳如雷,骑到他身上,恶狠狠地锁喉,“给我闭嘴吧你。”
纪时愿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几个小时后,兴冲冲地拉着沈确说:“言兮给我推了一家韩料店,明天晚上我们就去那儿吃。”
沈确把手头上的工作抛到一边,应了声好。
纪时愿事先没做过调查,不知道这家韩料店人气高到离谱,五点半到的,二人桌排号已经多达80桌。
半小时后,开始翻桌。
纪时愿偷偷瞥了沈确一眼,“你现在是不是特别不耐烦?”
她也烦躁,甚至动起了花十倍价钱把店买下的心思,可看到沈三“这饭就非吃不可吗”的隐忍神情后,心情愉悦不少。
沈确慢条斯理地转了转腕带,“算不上烦躁,最多就是觉得稀奇。”
“有什么好稀奇的?”
“稀奇这小破地方怎么能吸引来这么多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看《西游记》里分唐僧肉都没这么多妖怪排队。”
“……”
“你这张嘴和舌头要是能割下来煮汤,肯定比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功效还要强,排队的妖怪估计能绕这三圈了。”
没几分钟,赵泽在群里问:【哥几个,晚上出来玩不?@纪浔也@贺川】
手机正被沈确握在手里,他自然而然地成了第一个回复消息的人:【不去。】
纪浔也:【谁问你了?】
沈确:【正和小五在外面吃晚饭。】
贺川:【谁问你了??】
沈确:【吃完饭,估计还得去看个电影。】
赵泽:【谁问你了???】
沈确:【呵。】
三人不约而同地从这声干净利落又满含不屑的嗤笑中,品读出群里唯一已婚人士春风得意的丑恶嘴脸,瞬间领悟到这人已经开始从闷骚改走明骚路线了。
贺川:【@赵泽,把他踢出去吧,他已经不配加入我们了。】
赵泽:【好嘞。】
赵泽立刻将人踢出去,碍于是尊不好惹的大佛,两分钟不到,又舔着脸把人请了回来。
贺川:【?】
贺川:【@赵泽,怂了?】
赵泽:【看中了他明轩居一堆宝贝,惹不起惹不起。】
纪浔也:【你以为你把他踢出去又捞回来,他就能不计前嫌?】
沈确旧事重提:【正和小五在外面吃晚饭。】
贺川:【吃个饭而已,没必要强调两遍哈。】
纪浔也:【他的意思是,今天心情好,不跟我们计较。】
沈确:【。】
纪浔也:【他的意思是,我是对的。】
贺川:【……】
一群神经。
赵泽:【……】
是我不配待在群里了。
纪时愿脑袋凑过去,“你这手指啪啪的,到底在敲些什么?”
沈确不着痕迹地掐灭屏幕,“没什么。”
纪时愿眯起眼睛,“嗯?”
“赵泽邀请我晚上去他的局,我没答应,然后他就把我踢出了群聊。”
“?”
赵泽疯了不成,现在怎么这么小肚鸡肠了?
纪时愿护犊子心态上来,连忙拿出自己手机,噼里啪啦地发去一通指责:【沈确现在跟我在一起,才不稀罕去你的局,下回你再欺负他,当心我要你好看。】
赵泽倒没把她软绵绵的威胁当回事,纳闷的是,他怎么就欺负沈三了?
这小人八成又在背后颠倒黑白了。
这顿接地气的饭最后还是没有吃成,两个人去了不需要排队也不用预约的长枫亭。
一到包厢,纪时愿条件反射就把耳朵贴在墙上。
鬼鬼祟祟的模样看笑了沈确,“隔壁现在没人,没秘密给你偷听。”
纪时愿一如既往地选择了狡辩,甚至连说辞都和之前一样,“谁说我要偷听了?我就是觉得里面热,我贴墙上凉快凉快。”
沈确笑笑,没拆穿。
中途沈确接到徐霖电话,离开了会,那段时间里,纪时愿收到陆纯熙和言兮的贺电:【你要火啦!】
纪时愿:【?】
陆纯熙:【王府井那块电子大屏上全是你的海潮。】???
制片方没没告诉她他们会在这地方投入大额宣发啊。
言兮猜测:【这劳命伤财又不计回报的手段,除了你二哥,怕就只有你老公干得出了。】
纪浔也最近的劳命伤财手段都用在他女朋友身上,自然没有精力去管她这个妹妹,确实也只有沈确了。
纪时愿有被哄到,心里美滋滋的,暂时忘了今天下午沈确害自己丢人的罪孽,放下手机,跑去庭院找正在打电话的沈确。
水榭楼台间望见一道颀长身影,虽背对着她,气质却是藏不住的清越出挑,她没有多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正纳闷身前的男人姿态为什么突然变得僵硬,几米开外,一张不能再熟悉的脸跃入视线。
纪时愿在“沈确快看,你的双胞胎哥哥出现了”和“沈确,这才几分钟不见,你的分身术竟已如此精湛”间,选择了原地晕厥。
很好,只要她晕得够快,就看不到沈确拈酸吃醋后发火的样子。
第59章 59
◎“好好摸,好好感受。”◎
蓝海会所里,赵泽乐不可支,烟都喷得断断续续的,“所以愿愿抱错的那个人是谁?”
沈确面无表情地说:“她表哥。”
纪浔也抬了抬眉,“叶隽西?”
“她不就这么一个表哥?”
赵泽对这姓叶的不甚了解,只有纪浔也连对方的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纪、叶两家结成姻亲关系后,为了增进感情,最初的那十年里,平日里没少相互走动,那会纪浔也还没去梦溪镇,和叶隽西又是同龄人,很快玩到了一起。
他发现叶隽西这人和别人很不一样,学习的时候在笑,劝架的时候也在笑,被长辈呵责时,嘴角的笑也没掉下来过,看着活脱脱一笑面虎。
等到纪浔也学会一个叫“隐忍”的词后,想当然将它套用到叶隽西身上,认定他和沈三一样,城府深到旁人无法从他装模作样的神情中窥探出真实情绪。
但事实证明,沈三的阴是真的阴,叶隽西的柔也是真的柔,脾气好到让人觉得他压根就没脾气。
什么狗屁笑面虎,分明就是弥勒佛转世。
纪浔也问:“我记得叶家举家搬到苏州后没多久,叶隽西就去了国外,那他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准备走了?”
沈确冷着脸摇了摇头,是不清楚、也不想知道的意思。
叶隽西还在北城那会,沈、纪两家来往没那么密切,他甚至都没见过纪二、纪五,更别提通过他们去认识叶隽西,也因此,他对这位叶家大公子的了解,全都是透过旁人三言两语的评价得知。
叶隽西离开北城的第十年,圈子里还有他的传说,提起他时,后头总会跟上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至高评价。
说来也是好笑,一个八岁的小屁孩,三观都未构建成功,怎么就能看出成熟大人的气度?
瞅着他发黑的脸色,纪浔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小五以前可喜欢她这隽西哥哥了,你要是摆谱给人看,只不准她一个不高兴,把你赶出缦合,让所有人看看,大名鼎鼎、不可一世的沈公子是怎么沦落成为下堂夫的。”
沈确眼神陡然一凉。
就算他当场甩臭脸给人看了,那也是姓叶的该得的,谁让他没事站在她跟前,惹她看走了眼-
别说不高兴,纪时愿现在简直要气到升天,满脑子都是沈三和叶隽西同框时冷冰冰的态度。
脸拉得比驴还要长,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正在醋头上。
换做他这么对别人,纪时愿没准还会升起得意和欢喜的反应,可那人是小时候经常耐着性子陪她玩的好哥哥,也是这世界上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叶隽西。
陆纯熙和言兮一听说叶隽西回来了,也相当惊讶。
言兮:【他还走吗?】
纪时愿:【好像不了。】
陆纯熙:【那我是不是有……】
言兮:【不,你没有。】
纪时愿:【不,你没有。】
陆纯熙:【你们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话都没说完你们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纪时愿:【算盘都打到我脸上了,能不知道吗?】
陆纯熙:【咱俩不是好朋友吗?我从小就仰慕隽西哥,你给我牵桥搭线一回怎么了嘛/委屈/委屈/委屈】
纪时愿:【你仰慕的人太多了,我表哥怕是连前十都排不上了吧。】
紧接着,她又泼了盆冷水过去:【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哥他好像有心上人了。】
言兮:【哪家的大小姐?】
纪时愿:【哪家都不是。】
言兮:【你二哥那种情况?】
纪时愿叹气:【可能比那还要糟糕。】
“怎么了?”一道温煦的男嗓插了进来。
纪时愿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看向坐在对面的叶隽西。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六年前的苏州,那时他的五官和现在相比没什么变化,气质也依旧清绝,变化的是他藏在西装里的皮肉,变得紧瘦不少,她都怀疑,突然刮来一阵风就能把吹跑。
纪时愿摇摇头,“隽西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叶隽西撒谎:“两周前。”
“怎么来北城了?”
“见个朋友。”
记忆里的叶隽西或许老成持重,但没这么沉默寡言,纪时愿察觉到不对劲,把话挑明了问:“你在国外出什么事了吗?”
叶隽西含糊其辞:“我能出什么事?”
他笑了笑,“只要叶家还好好的,我就永远是风光无限的叶大少爷。”
纪时愿从他这句话里品出浓重的酸涩,料定他是真出什么事了,而这大概率跟他的感情生活有关。
叶隽西转移话题:“昨晚回去后,是不是和沈总吵架了?”
提起这人,纪时愿歇下的怒气又重新聚拢起,“隽西哥,你也知道,我呢不是爱没事找事的人,就算跟人吵架了,那也是他该骂。”
拉踩一通后,她心里舒服些,但还不够,对着几公里外的沈确,装腔作势地比出拳头,“要不是沈三人高马大的,我打不过他,不然昨晚我不单骂他,还要拿擀面杖狠狠揍他一顿。”
在沈确视角里,所有人都是莲蓬脑,可在她看来,他就是根藕,八百个心眼子。
不阴人时,火烧得比灶台里的还旺,要么一天生八百次气,要么气她八百次。
叶隽西被她虚张声势的样子逗笑,纪时愿还想说什么证明自己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主人,纪浔也的消息进来,聊的还是同一个人。
纪浔也:【听说沈三不知体统,又惹你生气了,需要二哥耍耍他,替你出口恶气吗?】
纪时愿疑心病犯了:【你突然对我这么好?】
纪浔也:【你生命中的第二个哥哥叶隽西出现了,我总不能被他比下去。】
男人的攀比心有时候真挺莫名其妙的。
纪时愿翻了个白眼:【那行,二哥你就替我好好教训他,最好能教训到他下次再也摆不出这种妒夫嘴脸。】
说着,她想起沈确上回醉到昏天黑地的场景,心一软,多交代了句:【怎么耍都行,都别灌他酒,省得回头又得让我照顾他。】
纪浔也爽快回了个“行”,手机抛到一边,摁下服务玲,让人送来五瓶存在会所的威士忌,对着沈确,谎话张口就来:“刚才小五给我发消息,说她现在非常生你的气,不过要是你能把这几瓶酒全都喝了,她立马原谅你。”
沈确没说话,推过去一个玻璃酒杯。
纪浔也亲自倒满。
沈确连着灌了五大杯,酒劲上来,脸颊浮上两团红晕,搭配清隽的脸,有种文弱书生的气质,也有点像开屏的花孔雀。
赵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稀奇,就多看了会,察觉到他的注视后,沈确扯了扯领口,冷笑道:“你就算再盯住我这条领带看,我都不可能送你。”
赵泽气笑,“就你这条抽了丝的破领带,谁稀罕要?”
纪浔也赶在沈确发射眼刀前插了句:“小五送的?”
沈确提着唇角嗯一声,“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赵泽掰了掰手指,乐了,“十八岁的礼物戴到现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沈家要破产了。”
沈确将他的冷嘲热讽当作耳旁风,自顾自问:“你们知不知道?”
“……”
觑着他的表情,不管知不知道,这会另外两人都不太想知道。
沈确勾着半边唇问:“我跟她还闹离婚那会,被她知道了我隐藏的秘密后,她抱着我哭得很伤心,你们说这能说明什么?”
赵泽琢磨了会,“说明你这事挺大的,都把她气哭了,至于抱你嘛,你当时就没检查一下自己的腰有没有多出淤青?没准是我们小五妹妹想趁机狠狠揪你的肉。”
沈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她要是想打我泄愤,从来不偷偷打,只会当面甩我巴掌。”
一个大男人,被老婆甩了几次巴掌,还挺自豪的。
“你们放心,她收了力,打在脸上不痛不痒。”
赵泽无语了,只有纪浔也乐到不行,用来录制视频的手机一直没放下来过。
沈确眼前越来越模糊,没注意到镜头,轻扯唇角,笑着将话题拐回去,“说明她心疼我,她爱我。”
“……”
纪浔也趁他微醺时反问:“那你呢?你对她什么想法?”
“我要是不爱她,有必要折腾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清醒时羞于表达的话,醉酒后就这样轻易宣之于口了,不知道纪小五看见,是高兴还是生气。
纪浔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声。
赵泽是真好奇,“你和小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渡陈仓的?”
纪浔也代当事人回答:“估计他住纪家那会,就对小五起了别的心思。”
赵泽摇头啧了声,“小五成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三哥三哥的叫,你也能对她起心思,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会纪时愿才几岁,亏他下得了手。
“哥哥怎么了?我跟她又没什么实打实的血缘关系。”
沈确掀了掀眼睫,酒精已经熏红他的整双眼,给他优越清冷的皮相增添几分妖冶。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生下来不就是为了当妹夫的。”
“你牛,你是真牛。”除了竖起大拇指外,赵泽已经无话可说,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寡廉鲜耻的,和沈三一对比,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齐齐沉默了会,赵泽还是捱不住好奇心,“具体是什么时候?总不可能你一搬进纪家,就对她起了歹念吧?”
那他得早熟成什么样?
沈确冷冷瞥他,“我是禽兽?”
“哪的话?沈公子这样的,最多算斯文败类。”
沈确收回视线,低低笑了声。
纪浔也收起手机,又给沈确倒了几次酒,见人醉得更厉害了,抛出引导性十足的一句话:“阿御,你想不想让小五来接你?”
沈确保留着几分清醒,看了眼没喝完的酒问:“她告诉你她已经完全消气了?”
“那倒没有,不过你跟她卖个惨,她不就心软来接你了?”
“卖惨”这两个字听笑了沈确,“你以为我没使过?”
纪浔也从他的表情推断出:“看来使的还不止一次。”
“已经使到得不偿失的地步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有赵泽插嘴的余地,就这样被冷落了将近五分钟,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增加存在感。
“我呢刚才给愿愿发了条消息,说阿御你已经醉到不省人事,正把柱子当成她狂啃。”
沈确凉凉的眼神刚扫过去,赵泽马不停蹄地补充上一句:“她信了,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沈确眼角那抹冷意瞬间消退,变换成睁眼瞎都看得出的得意,像在说: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在意我。
他这副样子,赵泽突然不忍心把纪时愿后半句“给我拽牢他,千万别让他耍酒疯丢人”说出口了。
纪浔也掐着点,给赵泽使了个眼色,赵泽难得机灵一会,跟纪浔也两人左右护法似的,一人占到一边,手里盛满酒的酒杯接连往沈确嘴里倾倒。
沈确抽空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渍,睨他们眼,“干什么?”
“你的宝贝老婆快来了。”
卖惨这种事,当然是摆到明面上的“惨”越重越有效。
然而没等纪时愿来,沈确先喝趴了,纪浔也和赵泽怕真把人喝出个好歹,再没分寸也歇了灌酒的念头。
直到收到会所的人说纪大小姐快到包厢门口时,纪浔也才开启第二波助攻,搡了搡沈确的肩问:“有个事我挺好奇的,你到底喜欢我们家小五什么?”
话题就这样又拐了回去。
沈确慵懒抬眸,不屑轻笑,“你们家小五?”
纪浔也改口:“你的小五总行了?”
第二声笑明快不少。
赵泽揣测:“我看八成是见色起意了。”
纪五只在她妈叶云锦面前规矩,私底下骄纵得无法无天,是北城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好惹辣椒,沈确又不是什么抖M,总不可能在喜欢上她皮囊前,先看中了她极其难伺候的脾气吧?
沈确变相否认了:“一开始我不喜欢她,甚至很讨厌她。”
“为什么?”
“跟在我身后怎么也甩不开,想找个清净都没地方找。”
一个喜静,一个喜闹,性格截然不同,也难怪经常传出两人不合的流言。
赵泽:“你别跟我说你这烦着烦着就成爱了?”
沈确默了默,“非要说起来,是因为她的烦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旁人绕着他打转,要么是来嘲讽他在沈家无人爱无人护,要么是觉得恭维他有利可图,只有纪时愿不一样,她是拿着一颗真心去靠近他,不求回报,只求他能快乐。
“至于我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我不清楚。”
可能是他在教授她骑马、游泳、射击时,那一次又一次亲密的肢体接触,激起了他浅薄又卑劣的生理欲望,积攒到一定程度上,彻底爆发。
也可能是那一年又一年用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一点点地摧垮他高高筑起的冰墙。
可不管怎么样,他先动了情、先对她产生了一种不该存在却也无法自抑的迷恋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绕了一个大弯,还是没说明白,赵泽失望地啧了声:“别说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看你连具体喜欢她什么,自己都没捋明白。”
沈确是懒得跟他捋明白,不再搭理他,回答纪浔也一开始的问题:“你这妹妹身上哪一点不招人喜欢?”
纪浔也和赵泽面面相觑,得出一个“沈三病得不轻”的结论。
只有门外的纪时愿听到这话后美滋滋的,差点在原地跳起华尔兹来。
赵泽质疑道:“别跟我说,你现在已经完全忘了她小时候在你鞋底放毛毛虫,引你掉进泥坑的罪过。”
“我记性有你这么差?”
赵泽:“……”
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沈确没理找理,“小孩子贪玩些很正常。”
像他这样死气沉沉的,反倒不太正常。
赵泽摇头晃脑地感慨了句:“不怕疯子发疯,就怕疯子栽进情坑。”
纪时愿以为这话题到这儿就断了,正准备推门进去,听见沈确又说:“成年后倒是有点过了。”
纪浔也觑着磨砂玻璃门后鬼鬼祟祟的身影,挑眉问:“怎么个过法?”
“今天去会所点男模,明天就跑去酒吧看男模表演。”
沈确冷笑,“一群只会哗众取宠的小丑,凭什么能让她多看几眼。”
赵泽捂着鼻子唉哟了声,“好大的酸味。”
纪浔也使坏故意问:“那我就有个问题了,要是小五能像看男模那样多看沈公子几眼,沈公子愿意自贬成小丑,供她取乐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后半句话被咳嗽声打断。
几人齐齐看去,纪时愿红着脸朝他们走去。
纪浔也明知故问:“你这脸怎么了?难不成也喝酒了?”
是喝了,只不过喝的是沈三不要脸的假酒。
纪时愿知道他在逗自己,也就懒得搭理他,在沈确身前立定,唯恐他再抛出什么臊死人的话,从果盘上取下一颗樱桃塞进他嘴里。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带这酒鬼回去了。”
“他喝得实在不少,这样,我帮你一起把他扛上车。”
赵泽怕她身单力薄,不好把人运到车上,起身想要帮忙,结果被纪浔也拦下,后者压着音量说:“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人都跟树袋熊一样缠上去了,你还非得上前献殷勤?”
赵泽顿了顿,扭头看向沈树袋熊,他眼底半浑浊半清明,显然醉酒是真的,装醉也是真的。
半真半假最好糊弄人,不怪自己和纪时愿会上套。
来蓝海前,纪时愿联系上徐霖,要他搭把手将他的老板挪到缦合。
徐霖拿着别人望尘莫及的工资,自然不敢说不,相反殷勤到纪时愿都以为他要留下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他老板一晚上。
徐霖走后,纪时愿拿着一块湿毛巾回到卧室。
沈确靠在床头,曲着一条腿,右手臂挡住眼睛,腕带已经被他摘下,伤疤无处遁形,察觉到有人逼近的气息,垂下手,迷蒙的眼望过去。
看得纪时愿一阵心虚,“你别这么看着我。”
为祸水东引,颇没义气地将纪浔也出卖了,“我是让我二哥替我出气,但我也特地强调了让他别灌你酒。”
沈确关注的点很偏,“你不想我喝太多酒?”
“之前不是说了,我是怕你耍酒疯,到时候丢人的还得是我,不过现在得多加个原因了——”她臭着脸,拿毛巾用力在他身上擦拭,“每回你喝醉,都得我伺候你,这次更要命,还得我去接你,我到现在胳膊都酸着呢。”
“只有这两个理由?”
“那你想要什么理由?”
沈确夺走她手里的毛巾,丢在一旁,“就不能是因为心疼我?”
纪时愿从他恢复清明的眼睛里瞧出不对劲的地方,“你刚才是在装醉?”
沈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装,是真醉了,只不过现在醒了些。”
这么快就解酒了,她泡的这碗蜂蜜水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纪时愿想起他的前科,这会一个字没信,啪的一声,将毛巾丢到地上,“别跟我说,你在蓝海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沈确低垂着眼,听到她这声质问后,眼睫如展翅的蝴蝶一般,扑簌簌颤动,柔软无辜的虚假表象施展得不费吹灰之力。
又是这招,还有没有点新意了?
纪时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拽起他的手咬了口,怕他隔天又夸张地包成木乃伊状逗她,就没用太大的力。
见她停下,沈确立刻把完好无损的另一只送到她嘴边,被她推开,他微微抬眉,“不是猪蹄就不啃?”
有些人明明活着,嘴还不如先死一步。
“沈确!”纪时愿的脸气到鼓鼓的。
沈确掐了把,见好就收,不再逗弄她,“我开口那会,你还没出现,所以不算说给你听的,最多算我借着酒劲说出自己清醒时没有勇气开口袒露的内心独白。”
纪时愿心脏砰砰直跳,“那就是说,你那时候说的所有话都是肺腑之言咯。”
“要是有半句掺假,就把我变成赵泽那种莲蓬脑。”
“……”
倒也没必要下这么歹毒的誓。
“说起来,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
“你得先答应我,一会儿要继续跟我说实话。”
“我答应你。”
纪时愿蹬下拖鞋上床,示意沈确把腿收好后,双腿呈M状跪坐到他面前,“我去庄园找你那晚——”
沈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裙摆之下白皙的肌肤,“那晚是哪晚?”
“你少装不知道!”纪时愿又炸毛了。
沈确含糊笑了声,“第一次那晚?”
她龟速点了点头。
“想问什么?”
抛出话题的人是她,见到他清朗坦荡的姿态,她反倒成了最难以启齿的那方,声线磕磕巴巴的,“我就想问你,那天晚上,看见我自投罗网后,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比起得意,更多的是诧异,当然还有生气、狂喜,不过多亏了你,最后都变成着迷。”
他抬起手,轻柔地捻了捻她胸前的碎发,片刻又说:“那天晚上,你求饶时叫了我七次三哥,生气时吼了我四次猪头三和十次禽兽、变态,累到喘气时叫了我五次沈确。”
“……”
纪时愿也是头一次见到上个床,事后还要做张条形统计图的。
沈确不单做了张图,甚至还在每个条状区间底下标注上自己当时的身体变化,“其中你叫我三哥时,我Y得最厉害。”
纪时愿小脸一红,连忙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说些正经话?”
沈确握住她的手,抵在唇边吻了吻,开口时说的依旧是诨话,“你猜那时候我撑在你身上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身下的是从小叫我御清哥哥长大的时愿妹妹,我居然跟自己妹妹做了。”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关系,哥哥和妹妹做/爱似乎还是能带来很强烈的背德刺激感。
显然这人的寡廉鲜耻已经深入骨髓,纪时愿破罐子破摔懒得再拦,随他独角戏一次性唱个痛快。
沈确自然不会满足只用三言两语展露自己深埋皮囊之下的浑不吝,直起腰换了个姿势,跪着打开她的双T。
醉醺醺的男人都有性/功能障碍,可他这兴致还能这么高,说明这酒是真醒了不少。
纪时愿拍开他的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别想着动手动脚的。”
沈确半眯着眼抬头,“算什么账?”
“隽——”
他打断:“你表哥?”
纪时愿点头,拿食指戳他胸膛,“你是不是因为心眼太多了,才没眼力见的?”
“我怎么了?”沈确装傻到底。
纪时愿板着脸,正式开始秋后算账,“你没给我隽西哥好脸色看。”
沈确得承认,这声“我隽西哥”相当刺耳。
她都没怎么对着别人称呼他“我三哥”、“我老公”,叶隽西又凭什么比他先得到这份殊荣?
“纪小五,是个人在看见自己老婆主动抱上其他陌生同辈男人后,心里都会不舒服。”
“但后来我都告诉了你那是我哥,你也还是甩臭脸给他看。”
沈确一脸无辜,说起瞎话来都分外有说服力,“可能是臭脸都存在滞后性。”
“……”
纪时愿不听他这种乱七八糟的解释,“你要找个时间跟我表哥好好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他敢道,叶隽西敢应吗?
沈确掩下心里的不情愿,面不改色地应了声好。
纪时愿补充道:“为了展示你的诚意,见面地点你来选。”
既然误会是在长枫亭发生,解除自然也该在同一地方。
沈确问纪时愿要来叶隽西的联系方式,周六晚上七点,将人约到长枫亭,纪时愿担心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也跟去了。
沈确收敛前几天晚上在床上吊儿郎当的痞劲,郑重其事地朝叶隽西抬了抬酒杯,然后随纪时愿叫了声“表哥”,“之前那事,是我不对。”
叶隽西回了杯酒,“沈总别这么说,说到底那事我也有错。”
你当然有错。
不仅有错,错还大着呢。
这话沈确自然只会放在心里说说,面上装出了受宠若惊的模样。
叶隽西淡笑着说:“错在不该在那天去长枫亭用餐,更不该出现在小五跟前。”
这次见面后,纪时愿*把叶隽西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复盘一遍,越品越稀奇。
“隽西哥以前不这样的,现在怎么跟你一样狗了,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沈确装作不在意地问了句:“那在你眼里,他以前什么样的?”
纪时愿先扫了他一眼,才说:“表里如一的清绝。”
沈确听出她的潜台词——这句话与其像在夸赞叶隽西,不如说是在拐个弯骂他表里不一。
纪时愿承认自己是存了心想挖苦沈三,但对叶隽西的评价一点水分不掺,“我这表哥从小就招人喜欢,学习好,人品好,脾气好,总之是哪哪都好,好到——”
她嗓子突然卡壳。
沈确知道她想说什么,替她补全:“好到和你妈一模一样。”
纪时愿眼皮一颤。
她和叶隽西单独见面那晚,聊了过去很多话题,最后她提到了叶云锦,“我妈她不是出意外离开的。”
沉默了会,叶隽西轻声说:“我知道的。”
纪时愿怔住,“她在做决定前告诉你了?”
叶隽西摇头,“是我猜的。”
他轻轻扯了扯唇,笑得有些无力,“这不难猜。”
纪时愿心口一噔,“隽西哥,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叶隽西目光空洞,语气轻飘飘的,“小五,我和姑姑一样,从来都没得选。”
等她将这些话以及叶隽西有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交往对象这事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沈确,沉默了会,沈确说:“如果叶家只是看不上叶隽西女朋友的家世背景,那这事解决起来很简单,给她一个高位身份就行了。”
说得倒轻巧。
纪时愿睨他,“你给啊?”
“沈老爷子这些年一直都想要个孙女。”
她瞪大眼睛,“我怎么没听说这事?”
“因为是我现编的。”
“……”
请你这张嘴先去死一死。
沈确喂给她一粒定心丸,“你别担心,有我在,你表哥他不会出事。”
等他替他摆平他的终生大事,他就赶紧回他的苏州,别再来北城了。
纪时愿也不知道沈确在背后筹谋了什么,再次见到叶隽西时,他的状态和之前判若两人,叶隽西还让她带给沈确一句感谢的话。
纪时愿好奇不已,奈何沈确的嘴跟干了的水泥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开,就歇了继续打探的念头,只说:“你帮一个是帮,帮两个也是帮……”
沈确一下子听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帮帮你二哥她女朋友?”
纪时愿忧心忡忡地叹了声气,“就我二伯那势利眼,绝对不会允许昭昭和我二哥结婚的。”
她都能想到二伯会怎么跟纪浔也说,无非是玩玩可以,要实在割舍不下,以后养在外面也行,就是不能拿着纪太太的身份登堂入室。
出乎她的意料,沈确拒绝得毫不犹豫,“这我帮不了。”
“为什么?”
“你二哥和他女朋友能不能成,根源不在于两人的家世是不是门当户对。”
“那在哪儿?”
沈确没有回答,岔开话题,“你表哥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苏州?”
纪时愿睨他,“你很想让他走?”
“他要是能和他心上人终成眷属,我这月老也算可以交差了。”
纪时愿嗤了声,“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又把他当成你,才着急忙慌想把人赶走呢。”
提起抱错人这事,沈确至今匪夷所思,“我和他身形就这么相像?像到你能认错人的地步?”
纪时愿把罪都归咎到酒精上,“我那晚喝了酒,老眼昏花,认错人很正常。”
沈确拆台,“那天晚上你喝的桂花酿酒精含量都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
纪时愿说不过他,另辟蹊径,委屈地撇了撇嘴,“明明是你自己躲在阴影里没出来,才害我认错人的,现在反倒说起我的不是了,你还想不想跟我过下去了?”
他要是没这么大反应,她本来还想把之前一次类似失误也跟他兜底的。
那是沈确二十岁生日那年,她故意迟到十分钟,刚走进宴会厅,就看见一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对着站在水晶吊灯下。
她上前,拿手蒙住男人双眼,“猜猜我是谁?”
许久没等来回应,让她察觉到异样,松开手,等这人转过身,她清楚地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上写满了“你他妈谁”四个字。
最后一句反问正中沈确要害,加上他也不是真想跟她计较,陡然转换语气,“是我的错,说到底都怪我身形太大众化了,你会认错无可厚非。”
纪时愿甩给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
“不过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情况——”沈确笑着将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又抓起他的手放在腰腹位置,“今晚,好好摸,好好感受。”
他眼神慵懒,歪着脑袋的姿态更是散漫,赵泽那声“斯文败类”算一点没说错。
纪时愿手指被烫到,但也没挪开,“我的手又不是尺,能摸出什么来?”
“先摸了再说。”他似笑非笑。
第60章 60
◎好大的惊喜◎
冬至日前一天,纪时愿邀请纪浔也和叶芷安一起去上次没吃成的韩料店共进晚餐。
吃到后半程,纪浔也突然开口:“这家店人一直很多,我之前和昭昭来过一次,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排号到了98桌。”
沈确替纪时愿拉开易拉罐盖,又拿了根吸管插上,递到她手边后问:“你们最后等到了几点?”
“没等,”纪浔也笑说,“我们昭昭心疼我日理万机,不该把时间折腾在这上面,就直接拉着我去了另一家店。”
说了一顿废话,还不是没吃成。
沈确微扯唇角,“这家店确实难吃上,不过只要在放票前一小时来排队,不用等翻桌,第一批就能吃上。”
纪浔也诧异,“你四点就来了?”
沈确没有直面回答,悠悠蹦出一句:“但凡有心或是上了心,没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纪浔也平时最烦他故作老成时的姿态,加上刚才这句有阴阳怪气的嫌疑,心里又气又笑,回敬一波文绉绉的咬文嚼字:“不愧是沈公子,说话四两拨千斤,抬举自己的同时,狠狠拉踩了旁人一波,在下受教了。”
两个加起来才过半百的男人,谈吐跟活在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一样,行为本身却幼稚到让人没眼看。
偏偏一个是自己堂哥,另一个是自己老公,纪时愿都不知道该先向谁投去更鄙夷的目光,犹豫不决时,余光注意到叶芷安正盯着纪浔也捂嘴笑。
无声中,满满的爱意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纪时愿心软塌塌地陷下一角,多旁观了会别人的爱情,转头就去拆沈确的台,“哪能是他亲自来的?”
纪浔也看向唇角紧绷的沈确,“你买了黄牛票?”
纪时愿替沈确回答:“还不是徐霖替他排的队。”
纪浔也笑到不行,“金牌助手居然在干黄牛的活,要是传出去,估计个个都得笑话你沈公子杀鸡用牛刀。”
沈确反唇相讥,“我这事做得再怎么荒唐,也总好过纪公子借着女朋友心疼自己的由头掩饰自己无能。”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又杠上了,纪时愿没好气地拿筷子敲了敲碗壁,“你们要吵架就去隔壁的儿童乐园吵,正好那里面还有个淘气堡,你们可以一边互骂,一边朝对方扔海洋球。”
沈确:“……”
纪浔也:“……”
纪时愿难得一次性KO两个嘴皮子功夫贼溜的男人,有些沾沾自喜,然而笑意刚挂上眉梢,远远走来两个女生,在他们座位旁停下。
其中一人握着手机,一脸期待加忐忑,“可以和你们合张照吗?”
纪浔也擦了擦嘴说:“不好意思,不拍照不加微信。”
女生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你误会了,我们问的是两位小姐姐。”
一团绿光浮在上空,飘荡一阵,最后停在俩男人头顶,“小姐姐,你们长得太好看了,就跟明星一样,能不能和你们合张照片呀?”
语气柔柔的,跟刚才那声判若两人。
店里不适合拍照,加上纪时愿和叶芷安已经差不多吃好,索性拿起包离开韩料店,在玻璃围栏旁拍了两张合照,随后去了趟洗手间补妆。
盥洗镜前,纪时愿偷偷打量叶芷安几眼,没忍住问:“昭昭,你真的打算在北城今年下完最后一场雪那天,就跟我哥分手?”
叶芷安稍滞后笑起来,“从我和他在一起那天起,一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改变过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
“和他一起,一方面是因为我喜欢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太孤独了,我想陪他走完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路。我希望在我的陪伴下,他能改变对这个世界看法,消除对自己的厌恶,哪怕只有一点就够了,未来好好地去爱自己。”
纪时愿这才明白沈确之前说的“你二哥和他女朋友能不能成根源不在于两人的家世是不是门当户对”究竟是什么意思——本人都没有白头到老想法,又如何能成?
纪时愿不太理解叶芷安这种想法,但凡了解过他们这段感情经历的人,都知道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叶芷安又怎么能做到在这时舍弃?
直到她想起自己和沈确。
她喜欢沈确,可她还是动过要和他离婚的念头,足以证明,相互喜欢的人,不一定要守在一起过一辈子。
纪时愿正要说什么,捕捉到角落一道颀长身影。
影子覆盖在纪浔也脸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却看得人惴惴不安,不多时,整个人像变成一副褪色的油画,溢不出分毫活力。
三小时后,纪时愿回忆起这副画面,心脏依旧在打鼓,躺在床上说:“我觉得我二哥离发疯也不远了。”
沈确不以为意,“你二哥什么时候没在发疯?”
“也是,就跟你一个德性!”
他挑了下眉。
“不对,你俩还是有差别的。”
纪浔也是明着疯,而他是暗着坏。
纪时愿朝他投去谴责的目光,“你就跟烂透了的葡萄一样,一肚子坏水!”
“没有你水多。”沈确拿出停在她q摆下的手,将手指上的晶y亮给她看。
纪时愿羞到不行,恶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他化被动为主动,趁机吮住她的唇。
男女力量悬殊,渐渐的,她开始无力招架,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只能含糊嗯一声。
中途想到什么,意识清明些,抱住男人胳膊,兴致盎然地说:“沈确沈确。”
“嗯?”
“你生日那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沈确亲吻她眼角,“那我拭目以待。”-
平安夜前一天,纪时愿收到一个天大的“诱惑”。
陆纯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纯熙:【锦瑟附近又多了个好去处!!!】
纪时愿最快回复:【第二家Ash开了?】
陆纯熙:【新开的是MMA俱乐部!】
陆纯熙:【我昨晚提前替你们踩点了,里面全是肌肉男!】
陆纯熙:【猛男对轰,那力量感可不是吹的,我离他们几十米,都能感觉座位一震又一震的!!!】
纪时愿:【每次扫黄都有你.jpg】
纪时愿:【快,地址拿来。】
言兮回复纪时愿:【也有你.jpg】
纪时愿:【嘿嘿.jpg】
陆纯熙把地址发过去后,提醒了句:【它不是每天都开业,你们最好先去关注的他们,免得白走一趟。】
纪时愿照她说的做,发现最近一次开业正好在圣诞节当天,迟疑两秒,还是决定去。
言兮乐了:【那天不是沈三生日,你不去陪他过生日,跑去看肌肉男格斗,沈三知道了,不得气死?】
纪时愿心大道:【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他生日都在晚上过,我下午去俱乐部,看完就走,时间刚刚好。】
言兮:【好一个时间管理大师/佩服/佩服/佩服】
陆纯熙:【在下也是.jpg】
言兮和陆纯熙恰好那天都有事,纪时愿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俱乐部,其实她还邀请过南意和薛今禾,不巧,南意正在国外参加时装秀,至于薛今禾——
薛今禾:【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两坨肉在八角笼里晃外,还能看到什么?看肌肉男打架,我还不如点开《动物世界》,看狮子和老虎争夺地盘。】
话不投机半句多,纪时愿没再往下说,拐进衣帽间,挑选圣诞节那天要穿的衣服。
皇拳两点开始比赛,纪时愿到那时,离开场还有近半小时,普通观战区已经塞满了人,VIP区域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人,面孔陌生,都不是圈子里的公子哥大小姐们。
她的警惕性没有因此卸下,捱到两点,确认自己座位周围没有熟人后,才摘下口罩,两眼放光地看向台上。
赵泽迟到了近十分钟,场子已经完全活络起来。
响亮的喝彩声和摇晃的人影中,他捕捉到一张熟悉的人,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
嚯,还真是纪大小姐。
她不去准备沈确的生日派对,跑到这来干什么?-
赵泽打小报告那会,沈确刚开完一个重要会议,查看信息是在他回到缦合后。
沈确面无表情地问:【她看上了哪个?】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又在会所点男模。
赵泽乐到快要直不起腰,敲击键盘的手指都在抖:【看上谁不好说,看得津津有味倒是真的。】
沈确绷着唇敲下:【拍段视频给我。】
赵泽:【拍八角笼里的人,还是你的漂亮老婆?】
沈确:【都拍。】
几分钟后,赵泽传来两段视频,沈确先点开有纪时愿入镜的那段。
估计是两个人坐得有些远,放大后的画面像素极低,五官显得模模糊糊的,好在他要找的人天生一副好相貌,隐匿在人群中也不会黯然失色,反倒有种夺人眼球的朦胧美。
黑暗环境都藏不住的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正牢牢盯住八角笼方向,足够看出正在兴头上,碍于人多眼杂,得时刻维护大小姐形象,最激动的时候,也只瞪圆眼睛,小幅度地挥挥手,克制到极点。
沈确把视频保存好后,立刻点开另一条,冷白光晕高悬于八角笼之上,笼里两名选手身材魁梧,鼓起的肌肉在挥臂、抬腿间形成波浪一般的颤动。
赵泽:【现在上场的3号,是今天这场夺冠的热门人选之一。】
赵泽:【对了,你老婆也在他身上下了注,下得还不算少。】
“……”
赵泽:【不过你别吃醋,没准人家就是觉得好玩,跟风下的。】
赵泽:【肌肉男再猛,哪有你沈大公子牛逼啊。】
沈确:【闭上你的嘴。】
沈确:【现在把视频撤回。】
赵泽:【哪条啊?】
沈确阴凉笑了声:【污染聊天环境那条。】
赵泽赶在两分钟时效终止前,赶紧撤回视频,唯恐惹对方已经醋到不行的男人发飙。
想到什么,又说:【完了!宋家那碎嘴的二世祖也在,要是被他发现小五在你生日当天跑去看其他裸男,只不准又要大做文章。】
不过十秒,赵泽不详的预感就得到应验。
宋庭宇数不清第几次在群里兴风作浪:【你们猜我在皇拳俱乐部遇到了谁?】
【瞧你这吃惊的样子,可别是你祖宗显灵了。】
【滚。】
【是纪五。】
【我怎么记得圣诞节是沈三那装货的生日?】
【你记得没错,这能说明什么?说明这俩人就算没离婚,这婚姻也算是名存实亡了。】
沈确不在群里,当然就算在,他也懒得去理这群没事找事只想着看别人不痛快的蠢货,退出和赵泽的聊天界面后,单独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临时有会要开,没法陪小五去皇拳,希望她能一个人玩得尽心。】
这动态乍一看就挺奇怪的,越看越诡异,作为沈确和纪时愿共同的熟人,纪浔也第一时间看出了其中的奥秘,幸灾乐祸地敲开沈确头像:【小五这是又丢下你,偷偷去看其他男人了?】
沈确不屑搭理他。
陆纯熙也在沈确好友列表,一看到这条动态,立刻去找纪时愿:【你老公知道你去看肌肉男肉/搏啦,你赶紧撤!!!】
手机被纪时愿藏在包里,自然而然地错过了这条提醒。
那会是下午三点,距离晚上约好的时间还有足足四个小时。
沈确没事找事,将自己放在衣帽间的领带全都拿出来,重新卷了遍,又用布擦了擦手表上不存在的灰,一小时后,收到徐霖发来的消息:【沈总,有件事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
沈确手指微顿:【我知道。】
不就是老婆背着他去看其他男人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总不可能真把那些男人绑了丢进海里喂鱼。
徐霖从他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里品出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霖:【需要压一压热搜吗?】
徐霖:【网友再扒下去,可能会扒出太太的真实身份信息。】
热搜?
沈确脑袋冒出个问号,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想的不是一回事。
徐霖从对面消失的两分钟里,也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句:【太太有个微博小号,粉丝不少,之前发过几条内涵薛今禾的动态,今天突然又被薛今禾和南意粉丝翻了出来,两家吵得厉害,太太这号就这样被顶上了热搜,现在不少人都在扒她的真实身份。】
沈确:【把微博ID发给我。】
那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徐霖默默在心里提醒了句,然后将纪时愿微博主页推荐过去。
沈确一眼看到“离婚”两个字,顿了顿,完整的一行字映入眼帘。
他还没傻到不明白“J”、“S”指代的是谁,生生被气笑。
点进微博动态,看到她最近发的几条名为吐槽他实则秀恩爱的动态,心情才好转些,继续滑动手指。
刷到一半,开始出现每日离婚打卡,他数了数,大概打卡过45天,中途没断过一天,堪称风雨无阻,昼夜不停。
“……”
徐霖等了足足半小时,小心翼翼地问:【沈总,您看这事要怎么处理?】
换做以前,沈确可能已经在第一时间下达封号的命令,现在却迟疑不定,最后也只蹦出一句:【现把热搜压下去,要是以后出现类似情况,都按这种方法处理。】
徐霖:【好的。】
沈确把手机丢到一边,心浮气躁地绕着房间走了几圈,最后停在书房。
书桌右侧放着一个保险箱,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打开过,一开,发现里面多出一沓纸,清一色的离婚协议书,女方那栏甚至已经签好了字,全是“纪时愿”。
沈确神色彻底崩坏。
去MMA俱乐部看肌肉男搏击,保险柜的87份离婚协议,诅咒他们趁早离婚的微博账号。
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3号不负众望地拿下整场比赛,碍于把筹码压在他身上的人不少,除去本金外,最后到纪时愿手上的钱寥寥无几。
不过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冲钱去的,图个乐子而已。
等到人群散了些,她拿起包准备走人,主持人突然上台说:“临时接到通知,二十分钟后会加赛一场。”
纪时愿算了下时间,不慌不忙地坐了回去,刚要掏出手机刷会微博,有人在她身侧停下,十分欠扁地打了个响指。
头一次见到这么低级又油腻的搭讪开场白,纪时愿抬头的同时,一点好脸色都没摆出,看清是谁后,无缝衔接上惊恐的反应,“你怎么在这儿?”
赵泽大剌剌地坐到她身侧的空位上,“别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都能来,我还不能来?”
他爱来不来,她在意的点只有:“你应该还没跟沈确打小报告吧?”
赵泽扯谎,“我是那种成天只会打小报告的人吗?”
“你打的小报告还少吗?”
“怎么跟你泽哥说话的?”赵泽卷起印有赛程安排的纸张,往她脑袋上轻轻敲了敲,随后岔开话题,“一会儿打算压谁?”
纪时愿犹豫了会,在作出决定前,选择打探消息:“你知不知道临时加赛的另一个选手什么来头?”
赵泽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
她揣测:“难不成以前是职业选手?”
赵泽摇头,“别的不说,我呢是肯定打不过他的。”
就他这花拳绣腿,能打得过谁?
纪时愿没克制住露出嫌弃之色,在赵泽察觉前,迅速收敛。
赵泽问:“所以你还要下3号?”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下在他身上做什么?”
“你刚才一直盯着3号看,我还以为你有多中意他呢。”
“你可别瞎给沈三戴绿帽,”纪时愿白他眼,“我之所以关注这人,单纯因为他的格斗技巧和沈三的有点像,要是单论脸和身材,我才不会多看他两眼。”
人壮得跟熊一样。
胸再大点,都快赶超她的了,油腻死了,她怎么可能喜欢?像沈确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才算得上是极品。
赵泽笑,“你家三儿听到你这话,只不准得乐死。”
“他要是知道我偷偷来这儿了,只不准会被气死。”
其实已经气到半死不活了。
赵泽在心里接了句,转头将准备好的筹码全都下到3号对家身上,完事后问纪时愿:“你不来点?”
纪时愿兴致阑珊,“赌过一次,再赌就没意思了。”
赵泽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放心,有意思的事马上就来了。”
纪时愿觉得他话里有话,可究竟在知道什么,她没想明白。
赵泽凑过去,压低音量抛出引导性十足的一句:“你要是跟着我压这么一回,保准你赢得盆满钵满。”
“要是连本钱都输了个精光,你打算怎么赔我?”
赵泽扯开欠扁的笑容,“把你老公绑了丢到八角台上,供你玩乐怎么样?”
好变态。
不过她还挺喜欢。
纪时愿隔空对他比出一个拉钩的手势,“你最好说话算话。”
赵泽笑而不语。
二十分钟后,3号披着斗篷,在一众喝彩声里,兴师动众地朝台上走去。
至于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通道才出现另一道身影,姿态不疾不徐。
即便低垂着头,在人群中依旧非常显眼,跨上八角笼的那一刻,全场的灯光似乎只打在他一个人身上。
比起清瘦的身形,更加惹人注意的是他的穿戴。
白衬衫、黑西裤,怎么看都不像来比赛的。
“走错场了吧?”
“哥们,清醒点,这儿不是写字楼,再不赶紧下去,一会儿可是要被揍到鼻青脸肿的!”
“皇拳是疯了不成?什么人都敢关进笼子里,真不怕闹出人命啊?”
一开始纪时愿还没看清这人的脸,心脏先有所预感地狂跳起来,正要仰起下巴看个清楚,前排男人突然起身,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耐烦,拿着手里的赛程表敲了下他的背。
男人转过身,脸色很臭,看清她的模样后,缓和了些,吊儿郎当的笑刚挂上嘴角,赵泽先声夺人,“兄弟,劝你一句,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男人偏过视线,“她你女朋友?”
赵泽:“哪敢啊?人老公——”
还没说完,纪时愿冷冷抛出一句:“你挡着我了。”
男人还是嬉皮笑脸,做出抱歉的反应后,慢吞吞地转了回去,重回前方的视线刚聚焦上,就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漂亮得跟吸食富婆血肉的小白脸似的。
他的视线扫过来,乍一看像漫不经心的一瞥,停顿几秒后,里头似乎凝着冻人的冷。
一并看清这张脸的还有纪时愿,这会不单是心脏在打鼓,太阳穴也在狂跳,不同的是,她还从中看出了一种想将人生吞活剥的架势。
这是在气她偷偷摸摸来看肌肉男,想同她秋后算账?
沈确暂停脚步的几秒空档里,纪时愿装作很忙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硬是没将他同即将要上台的选手联想到一起。
还是赵泽在一旁提醒,“愿愿妹妹,一会儿好好看看,你老公是怎么把3号揍到皮开肉绽的。”
纪时愿有些懵:“你说什么?”
赵泽把手机递过去,屏幕里有沈确发给他的消息。
纪时愿接过。
【我要上台。】
【先别告诉她。】
【给她发消息没回,你把你手机给她。】
纪时愿抬起脑袋,恰好看到沈确从兜里掏出手机,掌心震动,再次垂下视线时,聊天记录多出新消息:【现在打算压谁?】
纪时愿回了一长串的“你”。
岂止赌他能赢,她恨不得把全身的筹码都压在他身上。
消息发出不久,她看见沈确将手机抛给身后五米开外的徐霖,长腿一迈,利落地跨进八角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