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立冬的当天,空气比往日都要寒凉。
街上开始有人穿上棉服出门,街道上的乔木基本掉光了叶子,只有常青植物灰扑扑的矗立在路边。
哪怕当日阳光再明亮刺眼,也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
最近朱红茱早上起床,或者晚上到家,都能看到柏木在教育佣人工作,“叉子不可以单独摆放,要跟汤匙和餐刀成套放好。”
“沙拉不可以单独上,必须搭配开胃菜,甜品不可以做的太烫。”
“动作请迅速一些,我们到时候会很赶时间。”
她的声音很有特点,坚硬而利落,远远的就能听到。
经过楼梯,朱红茱也看到很多工人在抬木桌椅和一人多高的花瓶和铜制雕像,还有漆工重新粉刷楼中的缺损瑕疵。
大家前前后后忙碌干活,房子里像是比平时多了五十个人。
她问过常奶奶后,才了解了缘故。
大家的老板——倪先生即将在家里办一个小型的私人慈善晚会,届时会有很多外国友人参与。
老板非常重视这次活动,因此嘱咐大家要辛苦一点工作,但一定会有充足的奖金发放。
因此,最近楼梯经常上上下下都是人,电梯也常常满载,人们每次都要在楼下多等五分钟,同样来往大家也会互相搭把手,气氛热闹了很多。
朱红茱习惯家里精致的布置,却不太理解这种作风。
因为上回在见到倪先生的房间后,她认定他倾向于简单风格,甚至还有普通人那样邋遢的习惯,并不爱好这样特别的奢华。
所以,究竟为什么要折腾着大家,把住所装扮成自己讨厌的模样呢。
她心中疑惑,但也清楚这是庸人自扰,这就像质疑倪先生为什么雇佣她一样没什么意义。
毕竟,那人一直在执着做常人难以理解的事,而大家又无权干涉他的想法,领着不错的俸禄工作便是。
过了几天,柏木认为可帮忙的佣人太少,统计之后,她发觉当天至少会到场一百多人,而手上的服务生远远不够。
她难得询问朱红茱的意见,“你,能否当天早些回来帮忙?”
最近柏木一直在送她上学,每天起的非常早,再加上还要忙碌宴会的事情,感觉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出于对对方的愧疚,和自己最近丝毫没有帮忙工作的缘故,朱红茱立刻答应下来。
当然,也有另外的理由——
......她已经保留了那张奇怪的佛牌许多天,且每天都像是拿着炸弹一样心神不宁。
一半原因是担心司姐发现,又要大张旗鼓抓小偷,被发现的话不但她会受责罚,李唐也会被牵连。
因此她希望倪先生快速欣赏把玩过之后,自己也能够快速还回去。
其次,最近朱红茱的脑海中总是盘旋着那古怪传说,她每天都不敢靠近存放佛牌的抽屉,睡觉也不安宁,甚至还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实在是难以忍受。
她希望晚会日期赶紧到来,就可以快些把东西送出去。比如,趁晚宴热闹的时候,她可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偷来的佛牌塞给他就跑掉...
然而柏木申请要将朱红茱纳入服务生队伍时,几分钟后,霍锐那方就传来消息。
他简洁地发来三个字:【不可以】。
朱红茱不解,她在日料店就是服务生的角色——甚至也做了好久的传菜,难道他们这样不信任她的小臂肌肉么。
但柏木没有任何意见,看到短信后,她转身去找其他人做替代。
朱红茱最后想了想,再去请求柏木:自己可以去后厨帮忙,不需要向上汇报,毕竟自己平时也做送餐的工作。
柏木倒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朱红茱就当她答应,她早已逐渐习惯对方这种机器人模式,不管如何,都得赶紧把这一切都对付过去。
与此同时,学校的圣诞晚会也在预备中。
按理说,市里其他中学并不会庆祝所谓洋节,但这所高中算是半国际学校性质,有不少外企注资,学校里也有很多高管子女,因而会认真对待。
但由于今年特殊性,圣诞晚会将不在学校礼堂举办,而是在附近的酒店选址,大家众说纷纭,猜测是校董的亲戚走后门承办下来。
班委在下课时发下征集表演者意愿表,声称有想法的同学把表格在下周前交到她手里。
活动是完全自愿的,不管是参与者还是表演者。然而,大部分高二及以上普通学生不会参加。
不光耽误学习时间,更多原因,则是大家不喜欢浪费生命,去看一群技巧平平、家境富裕准留学生们的表演。
事实上,这个晚会的性质,更像是一场有钱学生家长们的茶话会,彼此热闹一下,扩大社交圈。
朱红茱正在写一道椭圆曲线题,在试卷上罗列了至少半面纸,看到新发的报名表,便没头没脑的直接拿过来用背面演算。
最近要举行期中考试,大家都在复习,虽然不及期末那样重视,但下发的排名是要挂到来年的,名次不能太难看。
她对于一时的成绩并不多看重,但很想看看自己英语分数能提高多少,毕竟尝试新方法努力了一个多月,感觉睡觉时都会碎碎念背单词。
虽然说很累,但假如有希望能把英语成绩提高到前二百,那么市里985肯定就能稳拿了。
不管怎么说,先做梦吧。
日料店的生意比往日好了些,大概是附近的购物广场又落地,再加上节日气氛预热加持,吸引了不少人流量。
店里又开始忙不过来,不论是前台还是后厨都忙的脚不沾地。
人手不够,司姐也暂时没聘请新人,朱红茱放学后只能既干传菜又跑后厨,有时候还得帮忙给外卖员递外卖,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她有时候太累了,懒得再走动,索性晚上住在日料店宿舍。
还好,这儿还有遗留的过冬被褥,大都比较厚实,在背阴的寝室里睡觉也不冷。
最重要的,她晚上还能照顾一下小鸭子。
因为担心房间不允许养宠物,保洁的人看见会把小鸭扔掉,她便暂时把它放在宿舍的空房间里,每天都悄悄地溜过去,换水并放上一些新鲜菜叶。
朱红茱很有乐趣的给小鸭起了个名字:香皂。
因为它嫩黄的颜色,和自己之前常用一块五的硫磺皂特别像。
小鸭也有些认识她,听到脚步声也会用脑袋碰她的手。没人发现小鸭的存在,也没人察觉到她已经出去住了这么久。
就连最敏感的霞霞也是如此,但是,她貌似最近在因某事烦恼,才暂时忽略了旁人。
就在某天夜晚,朱红茱手里捏着作文模版睡着,口水流出来,把小册子都打湿了。
结果,半夜突然被吵醒,她睡眼朦胧的一看,居然是霞霞回来了。
霞霞开门的动静很大,手里的电话还在外放,非常吵闹。
她进门就把手机摔在床上,然后开始抽泣。
貌似没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就继续对着电话哭诉:你到底要怎么办?
话筒里传来懒懒的男声,背景似乎有打游戏的特效声。
“随便儿吧,你自己看着弄就行。”
“我怎么弄,我不敢去医院,做一次激光那么贵,而且现在那里疼死了!还特别痒...”
“我又不是医生你问我?这个问题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又不疼不痒。”
“人家说可能男方是携带者,没有症状啊。”
“你也说了是可能,是不是?赶紧去医院别磨叽我了,挂了。”
“我没有钱啊,平时出去吃饭都把钱花了,我手机都还没换新的。”
“那你把你现在的手机卖了,换个老人机呗,一样能刷抖音刷微博。”
“这怎么行,你怎么不换?”
“大姐你下面得病,怎么脑子也糊涂了?”
“你叫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霞霞还在愤怒的说话,但是电话对面已经没有声音,对方挂断了。
她傻眼了,随后哭了好一阵后,终于去洗漱了。
随后年轻女孩自暴自弃的躺倒在床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摔摔打打,把周围床铺也撞得一晃一晃的。
朱红茱蜷缩着感受着晃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把头和脸都埋在被子里,谨防自己被发现,直到大半夜霞霞打起了呼噜才敢入眠。
因为这种奇怪的意外,宿舍又不敢住了。
于是,第二晚朱红茱很怂的回了另一个住处,却被柏木捉住。
“你是不是没有其他衣服了。”柏木难得表现出一丝冷冰冰的嫌弃,“宴会当日不允许穿校服,你身上这件也不可以。”
“我....应该有吧,因为之前送我的衣服还……”朱红茱想提起衣柜里的新衣服,却被无情打断。
“等下我让人去带你买身衣服,请不要拒绝,不然我会很难办。”柏木简洁地说,“还有,假如要外宿,麻烦提前知会我一声。”
朱红茱赶紧道了歉,但想再重复提起衣服的事,对方又扭头走了。
虽然已经习惯柏木这套行事风格,但还是觉得不知所措。
尤其是无缘无故接受这种恩惠,她觉得无以为报,每天都想把脖子以上部位埋在走廊的植物后面,因为从没被如此对待过,想要躲起来的心意就更强了。
她垂着脑袋等了一会儿,一个高瘦的年轻女性出现了,她彬彬有礼的对她说,“您好,我是Tracy。”
朱红茱谨慎的也向她问好,“您好。”
她从没在大楼中见过她,或许是因为宴会的事情,而被柏木临时拉来的人头。
Tracy微微一笑,默认对方懂得自己来意,示意她现在跟着自己走。
她的姿势很优雅,朱红茱没再提拒绝的事,小步跟了上去。
并不是多么想要这套衣服,她更多,是对这里向来人狠话不多的‘佣人’们产生了强烈阴影。仿佛多说一个不字,就会毫无征兆挨一拳,而眼前的优雅女性,肯定也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她不想再因为说错一个字就再度被揍,精神上被捶打还可以忍,最近她算是晕倒过两次,□□上不能再接受了。
因为这次的意外,又坐上了体验感极好的车子。
司机在沉默前面开车,坐在副驾驶上的Tracy也不说话。
外面寒风呼啸,坐在被暖意温和烘烤的车上,朱红茱享受着这样沉默的宁静,她安静的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点微妙。
有种很强的错觉,她现在好像就在蒋澄焕的位置上。
前后都有照应的人,也有不设防的关怀,精神和物质上富足,原来什么都不缺的感觉是这样的。
没有急迫,焦躁,卖力等过重的情绪,果然物质上饱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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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上就会随之松弛下来。
朱红茱垂着头想,假如换位思考她是蒋澄焕,会不会也看不上这样的自己。
她捏紧了手指,渐渐松开,又再捏紧。
毕竟一个一无所有又萎靡不振的小人物,确实任谁看了都会讨厌,这是人之常情吧。
迈巴赫停靠在路边,她下了车,依旧低头看着前面人的脚尖,跟着进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说起来,朱红茱对这里很熟悉,因为日料店就在附近,她从来只隔着玻璃远远的看一眼周围橱窗,从未敢靠近过,更别说走进去购物了。
拱门下玻璃大门光洁锃亮,地面上全部铺设巴洛克式样马赛克图案,门楣镶嵌红玫瑰浮雕,四周胡桃木展柜班半垂着丝绒帷幔。
它和倪先生的房子风格很像,都非常漂亮奢华。
朱红茱想,她要被打扮成这个房子的一部分,大概会要成为一类装饰品。
她被带领着做到一处铺设厚软垫的硬沙发上,旁边茶几上穆拉诺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束尤加利苹果枝干花,导购为她沏了一壶白茶,又倒进瓷白的小杯中。
朱红茱小声说了谢谢,导购微笑,说,“您长得非常漂亮。”
女生立刻羞红了脸,她慌张地坐直后背,然而导购已经离开——她刚刚听从了Tracy的嘱咐,去挑选一些这个年纪女生的衣裙。
很快,店里来了其他客人,有的打扮精致,有的穿着简约,但身上的气质有说不出来的相似。
她们悠闲地走进来,四处看货架上的饰品和手袋,有的人随意地把目光投过来,也有人随手把托特包放到朱红茱身侧的沙发上,重量让旁边的位置略下陷去,各色难以形容的好闻香水味道一个个略过。
朱红茱仍坐在原位低头喝着茶,像是经过花丛的蛾子那样尴尬。
不一会儿,原来的导购和另一位新导购一起推着一整个衣架出现。
Tracy提醒她,上面的可以随意挑选。
朱红茱缓慢地站起身,陌生的看着所有的衣裙,忽然意识到,她从未想过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或者说,一个女性。
她凑近了看着它们,每一件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光泽,这些衣服,显然比她本人漂亮太多了。
导购员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用不亲近也不疏远、非常恰到好处的语气说:“很推荐您尝试这一套,我认为它和您的发型很相配。”
朱红茱茫然的想到自己头上的枯草,不免觉得这话有点夸大的成分。
她想先尝试,然而无心看到标牌上的价格,还是露出了强烈的迟疑。
这到底是多少钱。
感觉在很多赌/场广告上才见过的数字。
贴心的观察到了女生的表情,Tracy同样温和的说,“你是先生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样穿并不过分,请放心的选一套喜欢的吧。”
朱红茱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要是再犹豫下去,大家眼中的其他情绪可能也会遮掩不住。
然而,就在她打算上手再随便拿一件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对面的店面中,徐姐正抱着胳膊,她指着一款拎包,叫导购帮自己取下来。
朱红茱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手也缩了回来。
为什么,今天应该是徐姐的值班时间,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徐姐正无知无觉的逛着,把拿下来的包挂在身上对着镜子摆了各种姿势,扁了扁嘴,又很不舍的再还给导购。
徐姐抱着胳膊转了一圈,忽然,毫无征兆地望过来对面的店面,朱红茱立刻心慌的偏过头,她随便拿起一件裙子,然后绕进货架背后,把脸挡在衣架后面。
她捂着心口,怎会如此,她怎么不论何时都在走背运。
“您想好要这件了么?”Tracy在一边问,旁边的导购员也在等着她的意见。
朱红茱顾不得那么多,她觉得两个熟人,就算是光看到背影都会互相认识,何况是最近把她当成眼中钉的徐姐。
她一边试图躲到死角处,一边答应下来,把手里的裙子递给导购,“对的,我就要这个。”
Tracy对对方点点头,两个女人一起去处理付款的事务。
朱红茱依然躲在后面谨慎的观察着,直到徐姐从店里出来,目不斜视地走向隔壁的星巴克。
Tracy付完款,看到她的目光,便温柔地问道,“您想喝什么?”
她赶紧摆手,“没有,我们可以走了么。”
Tracy又笑了笑,可以的。
两人一起出了门,朱红茱跟在后方,整个人比来的时候偷感更重,脖子放的如同土拨鼠一般低。
直坐到车里时,她才勉强平复紧张的神经。
看来,徐姐多半是趁客人不多的时候会这样溜出来逛街。
或许她是因为丢了包后心情不好,才会再来店里看吧。
虽然挨过徐姐的打,但朱红茱心里仍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捏着手里的购物袋,嘴唇一直抿成一条线,迷茫地看着窗外。
行驶在路途,直到快到家时,她终于心头一紧,想起什么来似的。
朱红茱谨慎的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和安静坐着的Tracy,忐忑快速的打开纸袋,随后,彻底的傻眼了。
真是屋漏还逢连夜雨,考虑着别人,自己居然又犯了错,这竟然还是一件露背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