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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8

作者:小象消火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天,日子看上去依旧很平静。


    朱红茱试探性的问了下最近的消息,很快发现既没有人担心她的消失,也没有人报警。


    据说,她离开当晚没人发现,直到陈姨随口问了句,“那借宿的小姑娘呢”,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家里少了一个人。


    她的东西还在,只是电话打不通,家里找了一圈没有,人也不在店面或宿舍里。


    最后大家断定,肯定是因为那句不中听的话,小孩子负气离开。


    朋友安慰司姐,没事,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就是心气儿高,别看从穷乡僻壤来的,一样说不得,这个点儿消失肯定是找她父亲去了,这么大人了,她能为自己负责。


    司姐听了也没说什么,聚会散场,人们相继离开。


    最后陈姨看她迟迟不回来,就把书包放在院子的大门口,等她自己拿。


    至于学校。


    小文向朱红茱解释说,司姐昨天打电话问过,你们班主任说了,有人给你请了假。


    当时司姐一听,猜到肯定是朱红茱父亲,既然大人知情,她就没有再追究。


    如此,平稳有序过了两天。


    等朱红茱回来以后,司姐先是一顿批评,说她不该擅自作主就跑掉,害得本来在吃饭的大家把时间浪费在担心你身上。


    之后又问,最近在后厨帮忙的感觉如何,现在传菜的服务员辞职一位,有没有兴趣补上来。


    朱红茱沉默了一下。


    随后,她拿出早已编造好的理由:老家有亲戚来北京看病,是急事就忘记告知,自己非常愧疚,是因为父亲这几天来探望,亲戚就在附近租了房子,所以他们几人那些天住在一起,照顾的时候互相方便些。


    她又想了想,用尽量诚恳的态度坦白,近期会继续照顾病人,依旧要去外面住,因此工作上可能没有时间负担太多,所以传菜员的职位她无法承担。


    朱红茱没有承认直接自己不想干传菜,因为这个工作多半是由男服务员负责,整盘刺身或者大菜非常的重,她之前轮班时做过一阵,第二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司姐没说什么就走了。


    但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很快在日料店传开。


    霞霞深信不疑,觉得肯定是最近自己发的牢骚太多,朱红茱终于受不了,精神崩溃的找父亲哭诉,最后哭哭啼啼找了个理由在外面住下。


    果真对付这种磨叽的乡下人,就该用强硬的态度,霞霞得意的想。


    文姨却不太相信。


    她的理由是,就凭朱红茱父亲在工地上那几个臭钱,根本不可能舍得帮穷亲戚租房。医院附近的房子都是紧俏资源,价格高的离谱,抢都抢不到呢,何况一个臭力工。


    最大概率是朱红茱在外面找到傍家了,还被包养了。这地方有钱人多,随便被哪个岁数大的财神爷看上了,都是有可能的。


    文姨觉得朱红茱长得不美,而且跟自家黄毛闺女没得比,就是多了番勾搭人的劲儿——这姑娘从前厅走过,不少男客人还盯着她的背影瞧,有的东西就是天生的,旁人学不来。


    徐姐正忙着跟客户谈恋爱,对方送了一个两千多的挎包,因为心情不错,对于这风言风语的态度温和许多。


    她讥讽文姨说:人各有志,谁能发达算是她自个儿命好。


    当然,她潜意识对这件事是不相信的,徐姐觉得朱红茱根本不可能碰上什么有钱人,外面满大街都是苦命打工仔,有钱人是躲在豪车和酒店里的,要么跑到国外度假,怎么会说碰上就碰上,况且土豪都看脸看腿,朱红茱哪一样能拿得出手?


    或许是因为故障,下课铃重复响了两遍,随即英文听力考试被迫中止,这节课又变成了自习。


    教室里,每个人都低着头,有的人依旧在写试卷的阅读部分,有的人在背诵别的科目,有的人在发微信,说自己好无聊为什么要上学。


    有的人在刷红书,某明星的八卦,有的人在看新上映的电影枪版,有的人在静音打游戏,但因为听不见脚步声频频死掉。


    好学生在继续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坏学生在想入非非,幻想着学习以外的世界。


    朱红茱在盯着自己的支付宝看。


    虽然还没有上交期愿的工资数目,但她的余额,已然变成了五位数。


    至于他们又是怎么找到她的账号的,朱红茱已经不好奇了,她甚至猜想过,就算她跑到郊区的深山里,他们应该也能找到自己。


    现在,她不知道是该狮子大开口,还是写一个保守的数字。


    感觉倪先生很有钱,应该比司姐有钱,司姐家里没有一整个停车场,也没有整排的车子。


    但至于他到底有多少钱,朱红茱完全想象不到,但肯定不缺她每个月那点工资。


    她不停滑动着屏幕,咬着下嘴唇泛着红印。


    旧手机非常卡顿,每天都会死机很多次,这个新手机非常丝滑,不论做什么操作都得心应手,不论怎么触摸都非常舒适。


    这种独特的感觉,就像那位倪先生的车,房间,浴缸,鲜花,熏香,地毯,沙发,床铺,每一样都讲究,都因着人的意志而设计。


    朱红茱觉得,有钱的感觉,是随心所欲的生活,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感觉。


    有一次在炎热的夏天,她刚从父亲的工地离开,汗流浃背走向返程的公交车。


    路上,经过了一处高大的写字楼,明亮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灼热耀眼的太阳光,像是要扼住每个行人的咽喉。


    朱红茱走过写字楼的大门,那里正在办活动,周围进出了很多带着工牌的人,他们神情严肃而紧张地穿梭。


    在经过大门时,开合的门缝里析出冰冷的凉风,它们猛然地灌到了她的脖子里,把她流的热汗利落席卷走,像是魔法。


    她愣怔片刻,把眼神投向那处,又飞快的扭过头,迅速的跑走,以免让自己陷入一种异样的情绪。


    想冷就冷,想暖就暖,是种肆无忌惮的特权。


    全身的汗水顿时干透,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光,都化作此刻的舒适,这样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那个时候她认为,富有就是空调。


    富有就是想凉爽的时候凉爽,想温暖的时候温暖,想出门的时候就出门旅行,不想出门的时候可以不去上班上学。


    富有就是随心所欲,富有就是理所当然,富有就是,哪怕在40度高温的天气下,也能够这般挥霍燃烧能源才能换取的适宜温度。


    富有,换言之就是人上人踏在底层人的利益之上。


    朱红茱抬头望去,这座大楼几乎和家乡的风车们一样高大,看不到边际。


    风车们缓慢而持久的运作,生存着,劳作着产出占比不到百分之五的供电比。高楼们装满精英,它们不止不休的工作着,让富有者更富有,贫穷者更贫穷。


    它们相似,但又分别坐落在这个地球上完全不同的环境中。


    同人不同命,大概就是这个含义吧。


    朱红茱捏着手机,把它的屏幕熄灭了。


    因为它提示电量不足,距离放学还有相当一段时间,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在教室充电。


    但稍微欠身,女生却被吓了一跳。


    方才身边的同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陌生的面孔。


    居然,李唐就坐在她的身旁。


    朱红茱快速的扭头寻找,西南角处的同桌对她招招手,又指了指她旁边,口型是不好意思,是那位让我换的座位。


    她回神,又看到李唐那不好惹的眼睛,下意识眼神移开。


    “你之前跑去哪了?”男生靠在桌旁,理所应当的问。


    朱红茱张了张嘴,又觉得这事儿的解释成本很大,她结巴了一下,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算了,我没有别的意思,过来是想问你一道数学问题。”


    看女生又是幅二百五的反应,李唐面无表情的拿出卷子解释道:“上次周测倒数第二道大题,只有你做对了。”


    朱红茱回忆了一下,但毫无印象。


    “你……要不去问一下老师?”她试着提出了别的建议。


    “我问过了,他说这是去年的竞赛题,属于误印,完全没有必要纠结,北京高考今年不会考这种难度。”李唐面无表情的说。“当然,未来也不会。”


    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题目?


    朱红茱又赶快回忆了一下考试当天,那几个小时,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解答的时候貌似有困难?也或许与平常习题有所区别?但——


    再跟对方对视了一秒钟,她把目光移开,“那,我找找卷子,上面有我写的过程。”


    李唐答应了。


    朱红茱立刻低头去翻找书堆,她本身就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双手有点慌和抖,使得生物课本不小心掉到地上,啪地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有点刺耳。


    有的学生抬头向这个方向瞥来。


    她头更低了,感觉耳朵和脸都发烫,但拿着一堆试卷和习题册,一时腾不出手。


    李唐皱了下眉,还是低头替她去捡。


    趁对方弯腰,朱红茱赶紧把手机按到静音,扔进桌肚。


    从来没有好学生来问过她问题,更何况是比她排名高了不知多少的李唐,他带着荒唐的理由走过来,多半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无故消失,无故请假,假如被发现她还有全新的手机——她过去的破手机太令人印象深刻了,它多次在上课就不合时宜的响铃,还发出过短视频的尖笑声,让朱红茱彻底的社死过好几回。


    假如被对方发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又会增加,虽然那些言论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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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了好一番力气,她才把试卷找到,交给了李唐。


    对方随意接过,叠放在桌上,但只看了两行就蹙起眉头。


    神情严肃,清冷矜贵的男生从桌上拿起她的笔,在她的试卷上随手写写画画。


    朱红茱也不敢做别的,就凝气陪他看,但眼睛盯着近处墙壁的裂缝处逐渐模糊。


    为什么每当这种紧张的时候,她都要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看,耳边的噪音还被无限的放大,翻页声,写字声,按下笔头的弹簧声,窃窃私语声,叹息声,咳嗽声,呵欠声,抓挠皮肤声,抓挠头发声。


    风声,窗户被推拉一寸声,鞋底轻轻摩擦地面声,虫子之间搏斗声,鸟吃虫声,鸟叫声,操场上篮球碰触地面声,喊声,哨声,有人踏过楼梯声,一班教室门被风吹开声,老师出门抽烟打火机按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唐嘟囔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朱红茱回神。


    男生已经直接离开,没有感谢,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朱红茱收回糟乱的思绪,眼前画面又清晰过来,她把自己笔和试卷拿回来,而女同桌已经兔子般跳回来。


    一切恢复了正常,没有虫洞引力扭曲空间,周围恢复了寂静。


    女生喘了两口坐好,“呼,还好老师没回来。”


    接着,她偷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我怎么感觉他对你有意思呢?”


    朱红茱怔住,拿单词书的手停在半空:“谁?”


    同桌努努眉毛,“刚走的那位呗,咱班的王子殿下少爷。”


    “你在胡说什么。”


    “开个玩笑,”同桌耸耸肩,“反正,我觉得他有时候看你的眼神挺那个的。”


    朱红茱抿了抿嘴角,没再说话。


    想不到,人和人之间的误解,居然能被曲解到如此的境界。


    她不知道同桌把什么画面添油加醋成了这样,会把对方看奴隶的眼神解读成好意。


    也难怪这位的语文的分数只有八十。


    或许由于爱读书,字也写得认真,朱红茱的语文成绩还算理想,自己也非常满意。


    她偶然看到故事里的角色,往往为了塑造其聪明才智,会刻意降低其文科水平而拔高理科分数。


    然而现实中学校排名靠前的学霸们往往写得一手好字,英文口音也是流畅的英美腔调。


    她也阅读到,许多院士有许多艺术类爱好,显然二者并不冲突,她要每科都做到完美,才能成为前列的人物。


    关于未来,朱红茱幼时曾梦想过许多,也许她能讲着熟练的英文介绍自己,也许能坦荡大方的与人高谈阔论,能得体的坐在办公室里工作,能去的不错餐厅,拥有体面的生活。


    她背着书包,坐公交回到日料店,准备日常工作。


    大厨在热油,顾客三两落座,马上就要到晚餐时段,店里就要忙碌起来。


    朱红茱快速跑回宿舍,换好衣服,戴上口罩准备备菜。


    但就在拿起菜刀时,有人忽然叫停了她。


    是个面生的小姑娘,她走过来,顺手就把朱红茱手中的工具直接夺过。


    “你去前厅吧,司姐说让你先做传菜,你的活我来接替。”


    看着呆楞的朱红茱,小姑娘脆脆的说,“具体的你去问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


    到了深夜,霞霞已经入睡,宿舍里起伏着女生的呼噜声。


    朱红茱打着手电筒,默默的收拾了一部分东西,她的行李主要是书和卷子,还有数不清的练习册,由于宿舍的潮湿,它们变得非常沉重。


    衣服就那几样,除开校服只有三两件外套,一件薄棉服,袜子内裤也是两件来回换着穿,她很少有添置新东西的机会。


    到了冬天,她会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上学路上跑两步,也非常暖和。


    捏着酸痛的手臂,朱红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套新衣服拿出来,慎重的放到了行李箱中。


    老艮在门外抽烟,打火机的声音清晰响起。


    她叹了口气。


    从这里搬走,想必大家都不会有怨言,甚至高兴的人也有几位,他们不会刨根问底,最多就是好奇的试探,最后不了了之。


    她劝说着自己,还有个理由,倪先生的家距离学校非常的近,从此可以步行上学,每天能多睡半个小时。


    而且从此以后可以不用等待洗澡排队,不必再吃剩饭,不用再看到霞霞的白眼和讥讽,不用招人烦。


    再加上对于送晚饭的工作也方便些。


    好处应该很多吧,她,没有做错吧。


    朱红茱拽着沉甸甸的行李跨出门,深夜的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比屋里冷得刺骨。


    她本就苍白的脸颊被风刮过,洇出几道浅淡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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