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羞辱，宋瑜本能第一时间看向陆赟的脸。
而他始终面无表情，好像那只是一句无足轻重的问候。
而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当着他新婚妻子的面，对他所进行的侮辱。
宋瑜再次看向陆太太时，心中燃起了一丝冰冷的愤怒。
她不了解内情，但是陆太太这样对待孩子的态度，她是非常不认可的。
陆太太对她很友善，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方嬷嬷告诉过她，陆家只有两个公子，都是陆太太生的）出言羞辱。
她意外的发现，她竟然本能地将自己和陆赟归为了同一个阵营。
多么的不可思议。
之后的用餐异常的沉默，郭华英让嬷嬷将陆程带到旁边的偏厅用餐，不时将担忧的目光投向陆赟，好像陆赟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炸弹。
陆太太则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瞧向她的儿子。
在嬷嬷为她添菜时，但凡来自靠近陆赟的那几碟食物，她一口都没有动，好像那是一片被污染了的区域。
她的脸色变得阴沉和残酷。
过了一会儿，陆太太又露出个浅浅的笑，看向宋瑜：“你们得抓点紧，老太太可一直等着抱曾孙呢。”
宋瑜这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以表示回应。
隐隐觉得这话后面有什么陷阱。
陆太太却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如果生下了孩子，你要记着，一定要让他离老二远一点，千万不要让他教导，省得变成他这副模样。”
陆太太将手里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没了食欲，脸上表情恹恹的，挥挥手：“行了，我累了。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先回去吧，老大家的，你过来给我揉揉脖子。”
“母亲，你有句话说的不对。”
陆赟站了起来，手放在桌面上，脸上掠过一丝残酷的冷笑，“我的孩子，哪怕不在我身边，他还是会变得和我一样，因为他身上流淌着的是我的血。”
陆太太面露厌恶，别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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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陆赟看起来很平静，和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宋瑜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场面他从小到大经历了不少。
怎么会有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虽然她现代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和宋母相处地这一年，宋母满足世界上一切有关母亲的描绘，当然是好的那一面。
不过有好妈妈，就有坏妈妈。
无论他做了什么，她可以教育他，却不能像刚才那样肆意地羞辱他。
宋瑜发现自己是这场席面的引子，她无形中成为了陆太太羞辱陆赟的帮手，让陆太太有了一个羞辱儿子的理由。
为什么？为什么当母亲的要想尽办法，去羞辱自己的儿子。
哪怕陆赟没有成为她希望的样子，可是他模样出挑、身材高大，仪态得体，抛出宋瑜自己对他的偏见，哪怕他没有一个多么富贵的家世，他也完全是一个俊秀的青年。
任何母亲都会以自己的儿子为豪，甚至是那些杀人犯。
宋瑜回忆起，对于一开始陆赟打招呼，陆太太也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
只有讽刺陆赟时，才会朝他看一眼，而那眼神像刀子、像火，像是要捅穿他，要烧干他的骨头。
“你并没有她说得那么糟。”宋瑜在他身旁说。
“什么？”陆赟侧过头，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宋瑜吸了口气：“太太，她可能是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情，但这不是你的错。”
“你想多了，这只是我们家人相处时的常态。”
然后他就走了，没有像之前那样放缓脚步等她。
宋瑜追了上去：“不，她在故意伤害你，我能感受的到。”
他没有说话，他们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
她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特别是在他表达了友善之后。
他让人铺的毯子，在得知她梦游的这个问题之后，按照他一贯的性格，没有借此挖苦讽刺她一番，而是为她提供了帮助。
他还有他允许她去看他的那些书。
她在内心做着斗争，咀嚼着自己的嘴唇，最终在即将回到陆赟的院子前，她忍不住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们的关系变成这样的？”
“这与你无关。”他继续往前走着，态度冷硬，头也不回。
“是你的母亲让你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吗？”宋瑜问，她知道这个问题会把自己推向一个危险的境地。
陆赟的脚停在一节台阶处：“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危险的前兆。
“戴着一张面具，装腔作势，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其实是固步自封、闭关锁国。”
陆赟的眼睛扩大了，盯着她，足足看了十秒钟，然后朝她走过来。
宋瑜知道此话一出，便是祸事的开端。
她越过了一条线，触及到了一些危险的、隐秘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谁？嗯？”他举起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领口处，“一个我花一百两买回来的花瓶？只需要满足我对你的要求。而不是去干涉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宋瑜，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妻子吗？你以为你是解语花还是什么？”
他轻蔑地收回视线，“甚至算不上一件战利品。”
宋瑜迅速闭上了嘴，泪水在眼眶中形成。
这话的伤害性太强了，哪怕知道他是在愤怒和受伤的双重情况下，所做出的自我防御，可是无法消除其带来的伤害性。
这比陆赟之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伤人。
她将那份苦涩咽下喉咙，不再与他做任何交流，找到进院子的门，匆匆离开。
虽然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感受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悔意，似乎是在为他刚才严厉的措辞感到懊恼。
可是伤害已经形成了。
她现在没办法和他共处一个空间。
她不能接受自己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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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在宋瑜的眼睛看见了泪水。
陆赟闭上了眼睛，企图用这种方式，将宋瑜强忍眼泪不哭的模样，从他的脑海里驱逐出去。
他在自己的书房里，半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听见喵呜的叫声，团宝跳到他的腿上，蹭着他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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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拍了拍它的头，每次他从母亲那里回来，团宝就会来陪他，很久以前就是。
它似乎能闻出他的心情。
宋瑜有着猫一样的敏锐，正常人看穿了，不会说出来，更不会问。
她不管不顾，看起来像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将军，必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装腔作势、固步自封。”
她对他的形容。
陆赟手撑在书桌上，面朝着地面，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难以自抑地发出。
宋瑜的言行举止，大多数时候像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然而她的判断力，在某些方面，她那敏锐的洞察力，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要成熟和准确。
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完全和上辈子判若两人。
她没有恶意，她只是想安慰他。
他刚才所说的话太严苛了、太过激了。
陆赟胡乱地捋了捋头发，站起来，将团宝抱起来，放在地上，推着他的屁股：“去吧，去找你的新主人，她现在更需要你。”
团宝呆呆地看着他，眼神懵懂无知，一动不动。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检查宋瑜是不是在照顾她的植物。
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始有绿色的小芽冒出来，但是宋瑜不在那里。
好吧好吧，陆赟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
他应该对此负责，把一个试图关心他的姑娘弄哭了，他需要去解决掉，不然她又有可能绝食。
他走出去时，与方嬷嬷碰上，她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抱怨。
陆赟不明所以，直到看到方嬷嬷身后一抹朱红色的裙摆。
“白姑娘来了。”方嬷嬷没好气地说着。
白玉莲扮作女子身份，出入陆家，来向他传递消息，这是最方便、也是最掩人耳目的。
符合他的那鼎鼎有名的纨绔作风。
“嬷嬷，去奉茶。”陆赟吩咐。
方嬷嬷离开时用力地跺着地面，白玉莲眼波流转，若有所思。
寻常小事，白玉莲不会上门，上次来，是因为得到了二叔陆岚的行踪。
陆赟领着他进书房说话。
白玉莲将门关好，道：“这几个大夫都不行，诊不出二爷到底什么病。”
“是否可能被人下了毒？”陆赟沉着脸。
白玉莲摇头：“不大像。要是毒，不会这么慢。就怕身子一直这么坏下去，迟早经不住耗。”
陆赟沉默不语。
自从上次将陆岚从险境救出后，陆岚的身体一直就不大好，一开始是心慌气短，用饭前会浑身发冷，头晕目眩，饭后则迟钝嗜睡，经常一觉不起。
最近又开始视力模糊起来。
请了许多名医，从外城也接了一些名医过来，开了些药，都治不好。
上一世祖母离世时，陆岚也没有现身。
陆赟有一个不安的猜测，难道二叔在祖母去世前，先一步离世了？
晚饭时宋瑜没有看见陆赟，方嬷嬷目光闪烁，只顾着低头扒饭。
宋瑜知道那个白姑娘来了，陆赟领她进书房的时候，宋瑜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了他们二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