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立于岸边,那疏离的气质与方才狠辣果决的手段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宁辰清却并未收剑归鞘,反而手腕一翻,剑锋稳稳指向岸边一片浓重的阴影,声音清冷,波澜不惊:“阁下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指教,不妨现身一叙。”
阴影中的人影微动,终是缓步踏入夜色。
与此同时,四周暗处陆续现出数道手持刀刃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形成了合围之势。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宁辰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手中剑尖却纹丝不动,直指来人,“不知在下何德何能,劳您如此兴师动众。”
为首之人拱手一礼,态度不卑不亢,正是曾严,“本官瑞县县令,曾严。”
“原是县令大人。”
宁辰清这才还剑入鞘,动作流畅优雅,嘴上挂着礼节性的笑意,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只浮于表面。
“失礼了。在下天元宗弟子宁辰清,奉命前来,协助县令大人处理瑞县异事。”
曾严同样负手而立,官靴碾过岸边的碎石:“少年人这般出色的捉鬼手段,当真是令本官大开眼界。”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真实情绪。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让大人见笑了。”宁辰清礼貌中带着疏离。
“天元宗的高徒,果真名不虚传。”曾严依旧不紧不慢地寒暄着,褒奖着,目光锐利,“若非今夜亲眼所见,本官对这坊间流传的鬼魅之说,尚存几分疑虑。”
他话锋忽地一转:“说起来,也是巧了。本官昨日,也请了一位小道士回县衙,眼下正在衙内做客。”
曾严意味深长地瞥向那暗藏汹涌的水面,“想必道长也看出这所谓水鬼之祸,内里颇不寻常了。”
宁辰清明知故问,神色不变:“哦?县令大人此言何意?”
“瑞县正值多事之秋,水运关乎民生根基。”曾严向前踱了半步,仔细观察着宁辰清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企图捕捉到情绪的波动,“此番,怕是要劳烦道长多尽尽力了。”
“那位在县衙做客的小道士。”宁辰清状似随意地问道,像只是出于同道中人的一点好奇,“叫什么名字?”
曾严见目的已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意味深长地吐出三个字,清晰缓慢:“宁、巧、逸。”
少年闻言,神色纹丝未动,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明日辰时,道长可来县衙寻我详谈。”
曾严转身欲走,“当然,若道长暂不愿插手此事,也悉听尊便。只是可惜了那位小道士。”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胁迫,“怕是要在牢里,多受些磋磨了。”
翌日清晨,县衙庭院内的晨雾还未散尽。
宁辰清如约而至。
“哇!原来你今日是专程为了救我出来的?”
比起前世在牢里等到人都到齐了才被捞出来的情况,现在要好很多了。
裴念双手捧脸,眨巴着眼睛,故作一副感动涕零的模样。
宁辰清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少在那里自作多情。当时连名字都对不上,我哪能确定牢里那个惹是生非的就是你?”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阴阳怪气:“第二日去县衙不过是想一探究竟,没成想,宁、巧、逸。”他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磨了磨,咬得格外重,“你倒是挺会给自己起名。”
“打住,打住!求求你别念了!”裴念夸张地捂住耳朵,连连告饶。
“这破假名咱们就此翻篇,行不行?”她暗自腹诽,果然不能指望这家伙嘴里能吐出什么温暖的安慰。
宁辰清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所以,你究竟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弄进那县衙大牢里去的?”
话一出口,他又自觉多余,摆了摆手,“算了,不必细说,反正你向来不按常理行事。”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像是在嫌弃,又隐隐透着点了解?
裴念也懒得深究,将这两日的遭遇,从夜探周府捉艳鬼到被曾严围捕,原原本本道来。
宁辰清起初还端着那副惯常的、万事不萦于心的傲气模样,可听着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待听到她被七人合围、最终无奈就擒那段,少年终是绷不住,嗤笑出声,那神情分明在说我早料到你会如此。
“人才。”
少年不留情地笑着评价道,语气里满是戏谑。
“给点面子嘛~”裴念双手合十,做出讨饶的姿势,乖觉地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谁能想到正经捉个鬼,还能碰上这种阵仗?”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哀叹:“所以现在,不仅要解决水鬼的麻烦,说不定还得协助那位县令大人去水底找令牌,这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下意识地解下一直挂在腰间的那个小葫芦,这才猛然想起被遗忘多时的那只周府捉来的艳鬼。
宁辰清立刻被那葫芦吸引,带着审视的意味:“这是你在瑞县捉的?”
“嗯。”裴念忧心忡忡地轻轻晃了晃葫芦,侧耳倾听。
“我还想把它完好无损地带回天元宗呢。”话音未落,她突然僵住,葫芦里竟一丝声响也无,安静得可怕。
“不会吧?难道散了?”裴念喃喃自语,连忙小心翼翼地揭开贴在葫芦口的封印符纸。
随着塞子被缓缓旋开,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紧盯着葫芦口。
然而,片刻过去,竟不见半点动静溢出。
“没动静了?”宁辰清疑惑地凑近了些。
正当二人俯身凑近葫芦口,欲仔细查看时,一股浓郁得粉白色烟雾骤然自葫芦口中喷涌而出,直扑面门!
裴念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将塞子按回原位扣紧!
可终究迟了一步,已有几缕香甜白雾钻入了二人的鼻腔。
宁辰清尚在茫然不解,裴念却已是面如土色。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少年清俊的侧颜,心里早已给自己点上了三炷高香。
默默发誓:若等会儿他们出现任何不受控制的失态之举,她定要第一时间撞开窗子从这二楼跳下去!丢人事小,保命事大!
玩笑归玩笑,裴念不愿承认的是,她对宁辰清确实存着几分根深蒂固的畏惧。
半晌过去,预想中的异样却并未发生。身体并无任何不适,神智也依旧清明。
唯有那重新被封好的葫芦里,传来咚咚的沉闷撞击声,昭示着内里的艳鬼犹在。
裴念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一层冷汗浸透。
“嘿嘿。”她立刻换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葫芦,试图将刚才的惊险一幕轻描淡写地揭过。
“不愧是我亲手捉住的鬼,果然狡猾!差点就让它溜了,还好我手疾眼快!”她毫不掩饰地自夸起来,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趁着天色尚早,估摸着夜巧灵与裴逸抵达还需些时辰,二人便商议着暂且歇息。
裴念独自思忖片刻,决定前往周府再探望一番周淼的近况。
说来也巧,她刚走到离周府不远的巷口,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外归来。
“小道士姐姐!”
周淼今日身着一袭淡粉衣裙,头戴一顶垂落白纱的斗笠,怀中小心抱着几卷画轴,见到裴念,立刻亲热地唤道,语调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她似乎顾虑到街面耳目,又连忙补充道:“外头日头晒,我们进去说话吧。”
裴念仔细端详,见周淼虽以薄纱遮面,言语间多了几分生气,精神显然好转不少,便欣然点头,随她再次踏入那间熟悉的闺房。
两人依旧在临窗的桌案旁落座,房内陈设如故,唯有窗边那株海棠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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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凋零。
“多亏了道士姐姐妙手,”周淼将画卷轻置案上,声音比往日清亮了许多。
“自那夜分别后,我便再没做过那种纠缠不休的噩梦了,夜里总能安睡到天明。”
她边说边抬手,将遮面的白纱稍稍撩起,露出底下虽仍显苍白但已焕发些许神采的面容,“我本想着定要当面好好谢过姐姐,可四处寻不见你人影。”
裴念闻言,略显局促地移开视线,含糊道:“当时遇上些意外,耽搁了。”
“意外?什么意外?没事吧?”周淼立刻关切地倾身追问,眸中满是真诚的担忧。
“也不是什么大事,”裴念摆摆手,故作轻松地搪塞过去,“只是被县衙请去问了话,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也就放我出来了。”她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株彻底失去生机的海棠。
周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静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轻快道:“是这株花惹的祸,对吧?自那夜之后,它就突然枯死了。”少女眼底那抹挥不去的沮丧与失落,骗不了人。
裴念抬眸,没有直接点破,只是依旧含糊地应道:“算是吧。”
“这海棠,原是二哥去年特意送我的。”
周淼伸出手抚过那干枯的枝干,动作温柔,“他是家里唯一真心支持我作画的人,总说我的笔下自有天地,不该被闺阁束缚。”
周淼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可前些日子,他押货的商船遇了难,人也没能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低头掩去瞬间泛红的眼眶,“如今家里人都劝我,说姑娘家该安分学些针线女红,莫要再总想着卖画。”
她的话语带着深深的无力与怀念:“从前每遇此事,都是二哥替我据理力争的。”
裴念望着周淼低垂的侧脸,那些诸如节哀、保重的安慰话语在舌尖转了几转,终究觉得苍白无力,未能说出口。
先是骤然失去了最亲厚、最理解自己的兄长,又因悲伤过度,困在这间厢房里睹物思人,连窗边这株寄托着无尽哀思的海棠,都成了鬼魅入侵的媒介。
如今人已逝去,连这最后一点鲜活的念想,也化作了眼前这段枯枝。
周淼绕着画轴上的系带,沉默了良久,忽然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几分倔强的笑容:“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的,日子总要继续下去的。”
她将怀中那卷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上面精心描绘的工笔花鸟,“你看,今日我的画在画院还得到了几位先生的赞许。既然二哥不在了,我更该把他曾经支持我的这条路,好好地走下去。”
裴念看着她心中微软,放轻了声音道:“你能这样想,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周淼的声音忽然变了调:“我都明白的,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她微微发抖,“那艘船到底是怎么沉的,那些人好残忍。”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裴念看见周淼迅速别过脸去,一滴泪珠啪地落在展开的画作上,晕开一小片墨色。
“先不说这个了。”周淼将沉甸甸的银袋往裴念手里一塞。
裴念慌忙推拒:“这太多了,周小姐。”
“收下吧。”周淼执拗地按住她的手,眼圈还红着,却已经扬起倔强的下巴,“如今愿意真心帮忙,又肯听人说心事的人不多了。”
裴念一时语塞。
周淼见她迟疑,忽然又显出几分初见时的局促不安。
她凑近了些忧虑道:“其实还有件事。爹爹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神色凝重,我总觉得瑞县怕是要不太平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事情,眼神里透出紧张:“之前我偶然在爹爹的书房里,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似乎在斟酌用词,又怕裴念误解,连忙补充道,“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所以很担心,万一是与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鬼魅有关的话,该怎么办?能麻烦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吗?我一个人有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