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并不催促。
她了然地莞尔一笑,将手中那支狼毫轻轻递到周淼手边。
“小姐不必着急。”她将语气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若是现下还不方便告诉我缘由,也无妨的。不若我们先画会儿画?等你何时觉得准备好了,再说不迟。”
周淼闻言,紧绷的身子也柔软下来。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就这样并肩坐在窗下,她们的影子温柔地投在雪白的宣纸上,与笔尖渐渐晕染、勾勒成形的海棠花影重叠在一处,静谧而安然。
天元宗虽从不设丹青课程,却丝毫挡不住裴念未雨绸缪。
她便凭着前世的记忆和经验,私下里很下了一番功夫练习,虽笔法谈不上精湛传神,但投其所好倒也勉强够用。
系统在她肩头轻盈地蹦跶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一丝戏谑:【啧啧,宿主这番装模作样,倒真是有板有眼,挺能唬人的嘛~】
“少捧杀。”裴念面不改色,腕间轻转,以笔尖细腻地点染着花瓣的浓淡层次,在心底淡然回道。
“正到关键处,咱们要低调。”此刻一人一统倒难得处于一种闲适的、其乐融融的状态。
就在这笔墨交融、阳光正好之际,周淼终于彻底卸下了最后的心防。
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素绢帕子,声音低得几如耳语,却清晰地落入裴念耳中:“小道士姐姐,你,你也会做那种....奇怪的梦么?”
裴念心头微微一喜,笔尖几不可察地一顿,成了,总算撬开这谨慎丫头的嘴了。
“自然做过。”她答得干脆坦荡,没有半分扭捏,这反常态度的态度让周淼诧异地睁圆了眼眸,连原本的低落情绪都被冲散了几分。
“那...都是什么样的?”周淼声若蚊呐,细白的耳尖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裴念却不急不缓地执笔,重新蘸了墨,神色自若地信口开河:“无非是些俗套的梦。譬如梦见七个身段绝佳、貌比潘安的男宠围着我转,或是七个风格各异的俊俏郎君为我争风吃醋。”
她越说越起劲,还细致地描绘起来:“这个殷勤揉肩,那个温柔捶腿,还有在一旁专心剥葡萄喂我的。”
“为、为什么偏偏是七个?”周淼听得结结巴巴,注意力全然被这荒唐不羁的答案吸引,连先前的羞赧不安都暂时忘在了脑后。
裴念顺势搁下画笔,故作随意地揉着发酸的手腕,反问道:“那我问你,按照天文历法一周有几天?”
“七、七天?等等....”周淼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像是骤然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关联,脸颊爆红,连忙摇头,“不、不会吧?这怎么能?”
“哎呀,想哪儿去了?”裴念眨眨眼,露出一副你心思不纯的无辜表情。
随即又故作正经地掰着手指数起来,“我这可是为了合理规划,雨露均沾嘛。一天轮换一个,分工明确,谁也不累着,岂不周全?”
【宿主这格局真是打开了!】系统适时地吹捧。
“别打岔。”裴念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回应得毫不客气,“吹牛不往大了吹,难道还藏着掖着?自然要说得越离谱,她才越不会追问我细节。”
这法子虽听起来极不着调,效果却立竿见影。
周淼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竟噗嗤一声低低笑了出来,连日来笼罩在眉宇间的惊惧与阴郁,倒是被这通胡言乱语冲淡了几分。
周淼终于不再忸怩,红着小脸道:“道士姐姐,我近来总梦见个陌生男子,分明素未谋面,却在梦中...行那云雨之事。醒来时,常发现自己莫名站在院中。”
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周淼将连日来的困扰尽数道出。
说到最后,见裴念迟迟不语,她不禁忐忑起来:“是、是不是很不知羞...”
“周小姐多虑了。”裴念单手支颐,指尖轻点太阳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此乃艳鬼作祟,专吸女子精气。”
她忽地俏皮眨眼,“不过话说回来,春梦本是常事,何须羞赧?你瞧我那七个男宠的梦,不也无伤大雅?”
周淼被她这般态度感染,稍安的心又提了起来道:“那..这该如何是好?”
裴念从容起身,负手踱至窗边,抚过海棠低垂的的枝杈,“简单。今夜小姐只管安睡,明日醒来,一切自当无恙。”语气十分笃定。
周淼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裴念的视线始终未从那株海棠上移开。
这般拙劣的附身术,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当真是有够自信。
她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只从容地抖了抖衣袖,从中取出数张明黄色的符纸。
又以红线熟练地缠绕于窗边,符纸依序贴附在红线上,无形中将那株海棠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困阵。
“阵法已成,怕是得要委屈小姐,暂别丹青,莫要靠近这窗前了。”裴念语气平和地解释道。
“不妨事的,只要能解决这怪事便好。”周淼连忙摆手,眼中忧虑未散,又怀着一丝期盼,“这样便成了吗?”
“嗯哼~”裴念笑吟吟地点头,轻弹了一下微微震颤的红线,“小姐只需静候明日,自有分晓。”
待周淼的事宜暂告段落,裴念便婉拒了留下用饭的邀请,匆匆告辞。
趁着天色尚早,她决意先寻个地方好好歇脚。
她提着刚在街上买的、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悠哉游哉地晃荡在街道上。
酥软的糕点散发出诱人的甜香,直往鼻尖钻。
恰在此时,忽见周老爷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从街角转过,想来是刚处理完商船那边的棘手烂摊子,赶回府中。
裴念驻足,望着周老爷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周宅侧门,直至看不见,她若有所思地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
不得不说,瑞县客栈的软榻着实舒服。对裴念这等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儿来说,简直是人间至乐,她竟真沾枕即眠。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完全黑透,唯有远处几点灯火朦胧。
裴念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束发、更衣,心思却早已飘远,也不知她今夜是否能安然度过?
正思索间,人已如夜影般悄无声息地晃至周家高墙之外。
夜色恰好掩去了她的行踪。
不过这次她可不打算走那规规矩矩的正门。
只见少女灵巧地猫腰钻入旁侧暗巷,足尖在堆积的杂物上轻轻一点,身姿轻盈如燕,一个利落的翻身便悄无声息地跃上高高檐角,未发出一丝声响。
周家内巡视的侍卫们已显疲态,开始倚墙打盹。
裴念轻巧地摸至周淼闺房附近,屏息凝神。
她深知那艳鬼最是胆小警觉,须得它全然入阵才行,容不得半点差池。
少女静静伏在屋顶,紧盯下方。
房内,周淼虽已依言就寝,却辗转反侧,眉心紧蹙,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裴念耐心等待着最佳时机。
万籁俱寂间,忽见窗外那株海棠枝条无风自动。
一道朦胧半透明的白影自花叶间袅袅升起,宛若青烟,正要朝着窗内飘去,却猝不及防地触动了裴念早已布下的红线符阵!
红光微闪,艳鬼惊觉不妙,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尖啸,扭身便欲逃窜。
然而裴念早已算准,自檐角飞身而下,手中一道符纸甩出,精准地封住其去路。
嗤——
符纸触及,发出声响。艳鬼吃痛,仓皇后退,却不偏不倚,正正撞进悬于暗处那早已蓄势待发的葫芦口中。
裴念手下毫不停滞,迅速将一道符纸拍在葫芦口。
前世她曾差点在这艳鬼的魅惑之术下吃了大亏,那玩意儿无形无质,却堪比最烈的春药,能乱人心智,由不得她不万分谨慎。
直到符纸彻底封紧,她才松了口气。
伸手使劲晃了晃那不再动弹的葫芦,听着里面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叮当作响的碰撞声,她得意地咧嘴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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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一次,这狡猾的东西还不是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心情松懈之下,她轻盈地再次跃上屋檐,正欲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却被月下,不远处一道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修长黑影惊得脚下一滑,险些踩碎一片屋瓦。
竟是白日里那位名为曾严的县令,此刻他未着官袍,反而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静立于飞檐之上,双手负在身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俊逸的面容在冷月清辉下,显得格外森寒莫测,眸光深不见底。
夜间私闯民宅,按律该怎么判来着?
上一世她便是如此,便被这位县令当场擒获。
裴念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
正飞快琢磨着是该立刻遁走,还是硬着头皮打个荒唐的招呼蒙混过关,却见对方突然神色骤变,朝她极快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眉头紧锁,眼神锐利。
她下意识地耸耸肩,心下狐疑,莫不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裴念不再犹豫,趁着对方注意力似乎被别处吸引的刹那,足下发力,纵身便朝巷落阴影中一跃而下!
这一跳,却真是让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脚尖刚沾及地面,尚未站稳,四面八方的阴影里便骤然窜出数道黑影!寒光凛冽的剑刃划出冰冷的弧线,瞬间封死了她所有退路,凛冽杀气扑面而来。
啧!怎么还来这套?
裴念暗骂一声,心知已落入包围,只能强压下骤然加速的心跳,硬生生稳住身形,强迫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她缓缓向后挪步,脸上堆砌出十足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各、各位大哥,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与此同时,背在身后的手已悄然摸向腰间暗藏的符纸。
那身着夜行衣的县令曾严,此刻已自檐角纵身轻跃,稳稳落在她前方不远处,地面未扬起半分尘埃。
他抬手,干脆利落地一挥,那四位气息凌厉的黑衣人立刻齐刷刷收刀入鞘,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众人躬身,恭敬行礼,随即沉默地向后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曾严缓步上前,声音低沉,冷得像淬了寒冰:“夜半更深,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大人明鉴,请容民女解释。”裴念硬着头皮辩解,大脑飞速运转,“民女此行....确有不得已的缘由。”
“哦?”曾严眉峰微挑,非但未有半分缓和,周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反而更甚,“什么缘由?”
裴念深吸一口气,恭敬道:“大人可曾听闻世间鬼魅邪祟之说?民女不过是个略通术法的小道士,今夜冒昧前来周府,实是为解决府中三小姐被鬼魅缠身之异事,绝无他意。”
话音刚落,曾县令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本官素来不信这些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江湖勾当。”
裴念闻言,几乎是本能地痛苦扶额,完了,又来了。
曾严此人有多么固执、多么难以对付,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这条理由,果然行不通。
裴念飞速思索对策,沉默只持续了一瞬。
反正她绝不想再进那阴湿的牢房。
在县令再度开口下令前,她抢先一步道:“大人明鉴,民女今夜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此言一出,旁边几个黑衣人险些没憋住笑,曾严愣了一瞬,“哦?”他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倒是细细说说,怎么个没看见法?”
“民女不过是来瑞县游山玩水的过客,”裴念的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自然不晓得周家今夜有何动静,更不知大人您在此办案。”她巧妙地将其含糊成了办案。
高情商回复: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大人,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有几分急智,有趣。”一个黑衣人忍不住低声插话,却在曾严冷眼扫过去时立刻噤若寒蝉。
“那么。”曾严负手而立,“你现在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