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嘀嗒嘀嗒地打在地上的青石转上,溅起无数小水花。
急促的雨点声一下一下地打在昭文帝心上,像是一张无形的大手,狠狠地将他脖颈攥住,让他呼吸不上来。
喉间莫名涌上一股腥甜,他蹙眉咬紧牙关,将那股血生生咽下。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晃动得人心烦。
听到太后充满怒意的声音,昭文帝呼吸猛地一沉,垂在身侧的手也无意识的攥紧。
沉默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策安是小九的独子,朕不会那样对他。”
听到“小九”这个名字,太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怒意散去了些,转而却漫上一层悲色。
周栩九,周砚之的父亲,已经过世的安王,昔日那个,名动京城的病弱才子。
珠帘被风吹得晃动不止,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一时间,殿内气氛莫名沉重。
静了一瞬,太后的声音缓和了些,抬眸看着面前两鬓已经生了白发的昭文帝,她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再次开口,她语重心长道:“皇帝,既然你还记得‘小九’,那你就应当记得,那年冬日,才九岁的你落水,是年仅七岁小九跳进水里,尽力将你托起,让你获救,从此就落下了病根。”
闻言,昭文帝垂下手不受控制的颤了颤,眼底漫上一层愧疚。
有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幼年模样的周栩九,跟在他身后叫着“哥哥”。
尽管他并非母后亲生,尽管他的生母只是一个位卑的歌姬。
可周栩九却不管不顾的,依旧喊他“哥哥”,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救落水的他。
他也曾私下里问过周栩九,明明自己并非母后亲生,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依稀记得,听到这个问题,还发着高烧的周栩九强撑着坐起来,朝他沙哑着声音惊讶道:“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当然因为你是我哥哥啊!”
“可我并非母后亲生。”
“那又怎样?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难不成,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比不过那无足轻重的血缘吗?”
……
殿外的雨渐渐停了,窗外传来轻脆的鸟鸣声,雨过天晴,碧空如洗,暴雨过后,就是真正的春日。
慢慢的,绚烂的彩云霸道的遍布整片天空,远远望去,像是一块漂亮的流光锦,红的、橙的、紫的,粉的……
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却不显杂乱,反而相得映彰,无比梦幻。
太后眨了眨眼,偏头抹去眼角的泪,转过头继续沉声道:“以至于他英年早逝,解媛早年丧夫,策安更是早早失去了父亲,对小九一点印象都没有!”
顿了顿,她的声音更沉,那些藏在心底的疲惫便一瞬间了涌上来,带着股浓浓的无力感。
“所以,皇帝啊,你应当知道,既然当初的小九可以舍命救你,如今他的孩子,就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
“可你,不仅不信策安,竟然还责打他……”
听出太后话里的失望,昭文帝身形猛地一颤,随后——
“咚”的一声。
“母后!”他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不顾喉间涌上的腥甜,他抬头看着上首的太后,急声道:“是朕错了,朕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叹息,随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太后慢慢站起身,手上用了点力,将地上的昭文帝拉起。
对上他泛着愧疚,却又带着点点害怕的目光,太后伸手将他身上因为这一动作变得有些凌乱的龙袍整理好。
随后,她顿了一下,语气感叹:“自你生母过世,你便养在哀家膝下,所以,对于哀家来说,你既是皇帝,同时也是哀家的律儿。”
闻言,昭文帝嘴唇微不可查的翕动两下。
太后继续道:“哀家知道,你一直惧怕哀家手中的兵权。”
昭文帝身形猛地一僵,眼底闪过几丝被戳破的慌乱:“母后,朕……不,律儿……律儿……”
情急之下,昭文帝有些语无伦次,说不出个所以然。
“罢了。”太后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哀家知道,身为一朝天子,就算你不忌惮,朝臣也会害怕哀家手中的兵权。
尽管哀家手里的兵权,是昔日随着先帝驰骋疆场,实实在在由哀家自己取得的。”
听到太后的最后一句话,昭文帝眼里闪过一丝羞愧,整张苍老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红得不像话。
的确,他身为天子,的确对太后手中的那道兵权很是忌惮,毕竟,十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
若他是太后亲子也还好,可偏偏,他并非太后亲子,面对这样一位手握重兵的“母后”,他自然无法以平常心对待。
因而这些年,他不断培养心腹,不断收拢兵权,暗中打压太后母族,削弱其势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阻挡那十万大军。
烛光冉冉,紫宸殿内一时间静默非常,唯有两道一急一缓的呼吸声在响动。
急促的呼吸声是昭文帝的。对于太后说的这些话,他不敢辩驳,也说不出辩驳的话,因为那的的确确就是他的想法。
而另一道平静缓和的呼吸声则是太后的,看着面前沧桑的帝王,她在心里无声的唏嘘一声。
依稀记得年轻时,北夷部落攻陷大昭北地,北地多城百姓流离失所,大昭王朝摇摇欲坠。
她不顾朝臣反对,强硬要跟先帝一起前往北地斩杀北夷人时,那些迂腐古板的朝臣也是这样说的。
“皇后是女子,女子怎可上阵杀敌?!”
“若是让北夷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大昭是多么国力不盛!”
“是啊是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
当时的她尚且年轻气盛,闻言气不过,直接拔了剑,从藏身的帷幕后冲了出来。
不顾朝臣或是尴尬,或是惊怒的目光,她猛地抬起手中的剑,扬声道:“本宫是女子又如何?!
敢问在座的各位,可有一人敢上前与本宫比划比划?!
若是战败,那才是真的耻辱!才是真的让北夷人觉得我们大昭国力不盛!”
睨着满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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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面色难看的脸,她嗤笑一声,忽略他们嘈杂的斥责,继续厉色道:“你们这些文臣,倒是长了一条好舌头,动不动就是满嘴的礼法人伦。
可要动真格,让你们上战场时,却只会推推辞辞,缩头缩脑的躲在后面。
本宫倒觉得,若是人人只会说漂亮话,那这条舌头,倒不如割了算了!
等到百姓饿极时,还能充作粮食帮百姓果腹!”
说罢,她作势就要提剑下去割舌头。
……
“皇后。”
“母后。”
记忆中先帝的声音,同现实中昭文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太后回过神,眼睫抬起,对上昭文帝闪烁的眼睛:“皇帝放心,不日,哀家会将兵权交给太子。”
“皇帝,坐在这个位子那么久,哀家认为,你应当知道诸位皇子中,到底是谁,能成为这一国之君。”
昭文帝没有说话,目光沉沉。
他自然知道是谁,可是……
肩上忽然传来一阵略微沉重的触感,昭文帝随之偏头,只见太后已然走到了他身侧,一手正搭在他一侧肩膀上。
微微掀起眼睫,太后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律儿,若是你还没有决断,为保大昭江山,母后不介意帮你做决定。”
沉默片刻,昭文帝垂首:“律儿知晓了。”
太后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平静,可昭文帝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扑通,扑通,扑通………
一声大过一声。
半晌,他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眼中已然是一片肃杀之色。
“来人。”
……
另一边,紫宸殿偏殿。
将最后一层纱布缠好,齐明画直起身,长舒一口气。
一旁下了值赶过来的苏豊则是偏头看了眼身旁水盆里被染红的血水,又看了看面前缠了一圈纱布的周砚之。
忍了又忍,他终是忍不住出声道:“还好陛下的这方砚台没砸到眼睛,不然咱们风华绝代的周大人可就要成独眼侠了。”
言语之间尽是对昭文帝这一行为隐隐的不满。
闻言,脑袋上被缠了一圈纱布的周砚之皱了皱眉:“昀云,此话不可再说。”
齐明画也说道:“注意言辞。”
两人倒也不是斥责,只是苏豊怕此话若是给有心之人听去了,怕是会给他招来祸事。
苏豊自然也知道两人是好意,当即也闭了嘴,只是面上还泛着忿忿不平之色。
策安好歹也是宗室子侄,当朝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明明是干干净净的来,结果顶着一头的血走。
今日一遭,怕是让策安日后都不好做事了。
“但是策安,昀云说的也没错。”
齐明画整理好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又当场写了副方子递过去,“一日三次,你这伤若是不好好将养,怕是日后会日日头疼。”
接过金创药和药方,周砚之沉默着点点头,静了半晌,他才出声道:“近日我便不回府了,若是我母亲问起来,你们便说只是小伤,免得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