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俟菩之前问过很多人这句话,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她又想起最后落在眼中那几只盘旋的乌鸦。
不过兜兜转转,她自己也终要回答一次。
虽然她也跟江隈坦白过自己是死在何处的,但是莫名的,她就是有些抵触回答应庐这个问题。
李俟菩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
应庐回答得很干脆,他故作不在意的目光终于肯完全落在她的身上。
“很想知道。”他又道。
天边已是墨色,那海面随沉夜的铺开,居然开始泛起荧光。
从远处看,就像深海的蓝眼泪,美轮美奂,简直若仙境般梦幻。
李俟菩还没接话,一下子就被那荧海奇观吸引了过去,她那眸子里全是倒映着的蓝色眼泪,应庐的眼里也全是她。
她被这景色惊得没偏头,应庐也没别开视线。
甚至,他都不太敢直面李俟菩的侧脸,只是温柔地看向她缱绻缠绵的发丝。
就像嘴上这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但心底里却是十分懦弱地畏葸不前。
矛盾地,只能让他看忽远忽近,魂牵梦萦的青丝。
“等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再告诉你。”
李俟菩突然转过头,那发丝又悄然离远了些应庐。
他弯起唇,不知在想什么,那临去秋波的瞳眸缓缓顺着发丝描摹她的下颌,嘴唇,鼻尖。
直到对上李俟菩那双能直击人心的琥珀眼瞳。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应庐问,“我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联系的人。”
翻飞的发絮忽地缠绞在应庐的鬓间。
缠绵悱恻。
一息之间,李俟菩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都停了。
他暗哑道:“江隈也和你有联系。”
李俟菩说:“我想听你解释。”
应庐咬咬唇,血色没冲上脸庞,被冷风吹得发白的唇色渐深。
他伫立在风浪中,只听那浪潮迭起,风起又风过。
最后缓缓说:“我们之前,是很糟糕的关系。”
李俟菩还没问明白,应庐便一个踉跄,直扑进她的怀里,裹挟着寒冷的风满怀,她下意识地圈住了他。
霍然,心跳同频。
李俟菩能感觉到自己与他的心猛停一拍。
这人虽自身带着寒气,身体却跟正常人类一样,热得让人发慌。
身后传来几个小孩推搡的哄笑声,与一个小女孩弱弱地道歉。
她还没回过神来。
反倒最先挣脱怀抱的,是应庐。
他先是看了看李俟菩,确认她没怎么被自己磕到后,又转头看向几个没他腰高的小孩。
随后蹲下身轻柔地扶起那小女孩,“哥哥没事,不用道歉,下次小心点。”
声音慢声细语,那女孩儿揉搓着衣角,没被他安慰到,只是忐忑地不断瞟向那边结队的男孩儿们。
应庐顺着她眼睛看过去,心下应当是明白了什么,“怎么了?”
女孩儿揉搓地更厉害了,粉红衣角都快要被搓烂。
应庐轻轻握上她的皱巴小手,和善地理了理女孩儿乱糟糟的头发。
“别怕,跟哥哥说,到底怎么了?”
“……他们,要抢我的糖果。”
女孩儿说后,更害怕地朝应庐这边靠了靠。
应庐看向那边的几个男孩儿,招手呼唤着他们过来,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就被几个小屁孩儿围上了。
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看过来,就像扎堆孩子们里的孩子王。
“不是我……”为首的男孩儿抢先道。
委屈的女孩儿紧捏着绿色方块糖,应庐瞧见为首男孩儿手里相同的糖果,大致判断了事情的真假,才挂上好欺负的笑容。
“哼,这位小妹妹本可以分享,你却要抢,还不承认,你们师尊……你们老师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应庐一脸温良。
“与人为善本是应当,你却因为一个糖果,让你和人做好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岂不是以后更加没有糖果吃了?”
“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们可知道?”
男孩儿懵懂地摇摇头,可能还是心存良善,又或许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方式错了,也没动,乖乖听他解释。
应庐嘴里的大道理如过江之卿,一会儿聊古文一会儿说白话,简直把从古至今的道理说了个遍。
一群孩子们听得晕头转向。
在余光一片蓝眼泪的美景下,她看着他屈身的背影,电光火石间,李俟菩几乎就能确定——
他修的苍生道。
记忆侠忽冲入她的大脑,在止水的脑海里掀起绛红的起伏的波涛。
虽然李俟菩经常被回忆打个猝不及防,但这次的明显不一样,就好似有一只手慢慢撬开了名为往昔的书。
所有的记忆往前逐步拉长,宛然在目,她第一次能如此清晰地看清一个人。
他粲然的脸与应庐缓慢重叠。
在一颗古老的枫树下,枫叶簌簌地落,他站在眼前,本该是浪漫温馨的场景,但口中所念却并不能称为美好。
声音糊成一团,像蒙了层毛玻璃。
他道:“你为何没选?你可知道不修道是最容易歧路亡羊的?”
心急如焚的话语在山间回荡,他说着,焦急地就要拉着自己下山。
李俟菩控制不了这幅身体,只能看着自己猛地甩开他的手:“我不选,就是我的道。”
她一字一句,雷打不动。
男人还稍显青涩的脸颊急得简直都要哭出来了,他见她不喜触碰,便没再向前半步。
“一隅之见,可抵以后痰迷心窍?”
“修道一事不是儿戏,况且我们本职就是除诡,我中一门被染神乱志是易如反掌,你忘了昨天惨死的同门中人吗?”
“不修道就代表没有确凿不移的信仰,随时都有可能牺牲……”
应庐一顿,不忍心说下去了。
李俟菩听见自己说:“悟道一事,从来都不可强求。”
自己的声音极为坚定,而李俟菩也通过短短几句话窥见了争执的原因。
可失去的记忆就像老旧车辙倾轧,即使她已身处其中,但只有一股陌生的窥视感涌上心头。
记忆中的应庐穿着与自己同门的服饰,那双看不透的眸子被涉世未深的匆忙取代。
他劝不动,又拉不了,只能干跺脚。
李俟菩也只能看着,身体主动权不在自己身上的诡异感她也是体会到了,的确很不自在。
他们各执己见,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直至看到应庐满眼蓄上的泪落下,李俟菩才最终与自己共跳上一颗动容的心脏。
她意识到自己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将心比心的对方与默不作声的自己,无论日月迁延了多久,彼此的身份位置依旧没有对调。
枫叶还在继续坠落,有几片缠上应庐及腰的长发,又掉在地面,更有甚者,堪堪别在了应庐的发冠上。
李俟菩视线向上,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指节微颤,随心抬起手时,一片枫叶从中降落。
隔阂的视线直接让她的手顿在原地,就一瞬间的变化,她的心不断拉扯。
后来春去秋来,一整颗心也消寂在原地。
那片枫叶的脉络更加明晰,明晰到她看见满地的枫叶褪色,变为碧蓝眼泪,只剩汹涌无声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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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千秋,遮碍的枫叶被拿掉,李俟菩顿住的手落至实处,她攀在了应庐的肩。
隔着衣料的温度摄入她指尖。
她眼中,满是他目不转睛的脸。
只听应庐说:“干嘛?要我牵你手啊?”
李俟菩霎时从那段回忆抽身。
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事要牵你手干嘛?”
“那你抬起来干嘛?”
应庐身后那些调皮的孩子早被教育了一番远去。
他看李俟菩像是魔障了一样,故意偏偏头,发尾扫到李俟菩的手,她被痒得缩回了手。
只觉心也被扫得发痒。
“看你这架势,该不会,是想跟我拜把子吧?”应庐看她收回的手,脑洞大开。
然后脑补出了个寂寞,“这可不行哈,我绝不接受!”
他瞪大眼睛,萌也不卖了,风一吹,还打了个寒颤。
李俟菩就静静看他的脸色由平静变为惊恐,又由惊恐变作奇怪。
他这张嘴是一刻都停不下来,“你倒是说话呀,虽然我自诩了解你,但也没有读心术,你总不会真想和我义结金兰然后套我话吧?”
“别想用这招我告诉你,我可不吃这套呵呵。”
看着应庐一脸像天都塌的样子,李俟菩低垂着头,半晌无话。
直到涨潮。
她轻轻说:“那天,我有帮你摘下那片枫叶吗?”
“什么?”
耳边只有浪潮翻滚的鼓噪。
应庐一时脸色空白,停顿了好几秒,才打哈哈道:“叽里咕噜地说啥呢,冷风把脑袋吹坏了?”
李俟菩稍稍抬起头。
应庐装作轻松地歪歪嘴,“真受不住冷风了我们就回去,别冻风寒了。”
李俟菩再抬几许。
“哎呦,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带闪回的啊。”
李俟菩紧盯他的眼睛。
应庐胡乱瞟了几眼蓝眼泪,“这地方挺好看的,就是没有手机,拍不了照片。”
“要不趁你休息,我们去买个手机?”
一分钟。
夜间的风渐渐大了,李俟菩扎起的长发被风吹得缭乱。
应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没有。”他说。
“为什么修苍生道?”李俟菩问。
“因为一个酸掉的青果。”
应庐这次倒是回答得快。
李俟菩不解,“为什么?”
应庐一笑,“现在我可以用刚刚洗碗换来的报酬,问一件事情吗?”
“问了之后,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李俟菩要问事,从不接受东扯西扯。
“问了之后,我才能告诉你我的答案。”应庐道。
李俟菩没拒绝,应庐反倒犹豫了一会儿。
“那时候你就已经决定自己会走什么样的路了吗?”他道,“即使最后会死?”
李俟菩难得停顿了,“我只是想起了某段记忆,并没有想起全部,所以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应庐紧绷的神情反而一松,她更奇怪了。
“你很了解我?你亲眼见到了我后来的路?”
即使对方极有可能是她的师兄,即使他们有共同的曾经,也不该如此了解她。
在她的回忆里,他们似乎也只是普通的同门。
应庐却竖起两根手指道:“现在加起来一共两个问题,你想听哪一个?”
李俟菩哼笑一声,“都要。”
应庐喉间发出极轻的抽气声。
“那颗酸青果,是因为你。”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我只能说,我自以为很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