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正午,阳光透过林间交错的白桦树叶,在黄绿相间的空地上洒下光斑。空气里蒸腾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温热气息,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悠长的鸣叫声。
伊琳娜放下还冒着青烟的猎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倒伏在草丛中的狍子,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打中了它,那双透亮的眼睛尚未完全失去光泽。
马车将他们带到了山间的狩猎小屋,然后吩咐那些仆从和车夫可以自行活动。里奥尼德背着猎枪,提着餐具走在最前,伊琳娜和萨哈良则是跟在他后面。前一年秋天留在灌木丛中的苍耳或者鬼针草勾在了他们的裤子上,不过在落单的狍子面前,没人去注意这些。
“漂亮!”萨哈良原本盯住的是那只最壮硕的狍子,不过伊琳娜打中的这只也不错。他注意到狍子胸前正中的弹孔,几乎分毫不差。
里奥尼德已经单膝跪在猎物旁,熟练地检查着伤口:“很准,”他抬头对伊琳娜微笑,阳光下他的发色变浅,像麦穗般光亮,“连近卫军里最好的射手都会夸赞你的枪法。”
伊琳娜摘下手套,微风拂过发烫的手指,她有些不忍看向那只在地上挣扎微微抽搐的狍子:“里奥,它死了吗?”
萨哈良看出了她的紧张,毕竟那是一种温顺的可爱动物。
少年快步走过去,他把狍子的头抱在怀中,一边捂住它的眼睛。手心传来眼皮扇动时,睫毛刺在皮肤上的瘙痒触感。
随着一阵部族语的吟唱,萨哈良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力并准确的刺向狍子的心脏,鲜血喷涌在地上杂草里。
“没事的,伊琳娜姐姐,”少年感受着狍子身上的体温在逐渐流逝,它也不再挣扎,只剩下微弱的鼻息,“万物有灵,狩猎的成功取决于生灵是否愿意做出牺牲。我们要做的只是快速结束生命,减轻它们的痛苦。”
萨哈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鹿神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神灵想到了黑水河畔那些惨遭屠戮的鹿群,少年就像那些罗刹人的传道者,在告诉他们如此浅显的知识。
结束狩猎之后,他们决定原地处理猎物。
这样的工作最好交给专业的人,萨哈良拖着猎物走向山间的小溪旁,那里更适合给狍子剥皮。
伊琳娜和里奥尼德席地而坐,那些枯草柔软又干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们看着萨哈良将匕首从狍子的下颌切入,沿着咽喉一路向下,划开柔软的腹部。然后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分离皮毛与肌肉,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温热的气息。
“真好啊,”伊琳娜抱着腿,手漫不经心的在摘着勾在裤子上的杂草种子,“上次这么无忧无虑是什么时候?五岁?七岁?有时候我觉得,脑子里绷着一根细线,每次生活里有不如意,都在不停的拨动这根线,就像萨哈良割开那些筋膜的声音。”
里奥尼德靠在树干上,仰躺了下去。
“如果能射箭的话......我们脱掉这身衣服,在林野里穿行。射得中就饱餐一顿,射不中就去捡回箭,再接着找猎物。晚上回到木屋里倒头就睡,每天都能感受神灵的恩赐。”里奥尼德疲惫的看着萨哈良的手上沾满粘稠的血液,脸颊也染上鲜红。面对猎物时凌厉的眼神在少年小巧的面庞上,像是巷子里炸起绒毛的狸花猫。
“怎么,你想脱掉这身军装和萨哈良一起浪迹荒野?我支持你,我一直都支持你当个光荣的逃兵。”一个苍耳勾在伊琳娜裤子的棉线上,似乎怎么也摘不下来。
但里奥尼德只是看着萨哈良在脸上的血迹干涸之前,就用溪水洗干净了,好像有人在提醒他一样。
“伊琳,我想让你帮我个忙。”里奥尼德闭上双眼,阳光透过眼皮在眼前留下一片殷红的影子。
终于摘下来了,伊琳娜把苍耳弹到一旁,看着里奥尼德说:“什么?你最近怎么天天找人帮忙?”
“从杜邦先生的熊神部族回来后,就可以完成论文里最重要的一节了。我迟钝的直觉肯定不如萨哈良,但还是感觉我的论文没那么简单就能发出去,要是我真有那么好运,早就偷偷拿到博士学位了。”里奥尼德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伊琳娜敏锐的察觉到了里奥尼德想说什么:“你想让我帮你发表论文?可以的,这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寄给我就好。”
“如果这篇论文被司令部截下,或者因为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理由被截下,你就帮我发了,作者写我们三个人。”
伊琳娜伸出脚,用靴子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怎么了,在说什么傻话?想留遗嘱记得把你的钱都留给我们。行了,赶快起来去帮萨哈良烤肉,我饿了。”
里奥尼德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和杂草,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笑容。
初夏的狍子比早春在黑水城附近捕猎的野兔要肥硕不少,为了更快的烤熟,萨哈良把猎物身上精华的肉都剃下来,切成均匀的块状,串在树枝上。
捡来的干柴在篝火中噼啪作响,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的烟雾带着树枝的清香和烤肉的焦香。
伊琳娜接过第一串烤好的肉。肉块边缘微焦,中间还带着些许血色。她小心地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汁顺着嘴角流下。
“有点柴,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山野里奔跑,但还是很香。”里奥尼德看着她用餐巾擦拭嘴角,自己也取了一串。由于放血及时,几乎没什么腥味。肉质紧实,带着木柴烟熏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萨哈良也坐下品尝,这些新鲜的野味只需要一捻食盐就足够了。
“萨哈良,你有没有想过,找到部族之后想做些什么?”
听到伊琳娜的问题,里奥尼德停住手中的肉串,偷偷看着萨哈良的反应。
鹿神也知趣的飘到一边,给他们三个留出相处的时间。他坐在溪流旁,那些溪水清澈见底,却照不出神灵的影子。
“嗯......大概是回家吧......”其实萨哈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愁苦的少年还只会关心眼前的生活。
伊琳娜又接着和他说:“我之前看过叶甫根尼医生给你讲解医学,感觉你好像还挺感兴趣的,毕竟萨满也要行使医生的指责嘛。”
萨哈良点了点头,他确实觉得叶甫根尼的医术有相当大的可取之处。
“其实里奥尼德和我提过这个事情,他想送你去帝国大学念书。但那个时候,我说他应该尊重你的意见,”伊琳娜看着萨哈良低头咬着烤肉,接着问他,“那......萨哈良,你愿意吗?我见到杜邦先生之后觉得......说不定这样也可以的。”
少年看着河边的鹿神,缓缓的说:“也许......还是等我找到他们之后再说吧。”
伊琳娜笑了出来,她看向里奥尼德,心想没准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
夕阳开始西沉时,这只狩猎队伍踏上了归途。
马车沿着来时的山路缓缓下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白山之后,西边的天空正燃烧着壮丽的晚霞,各色的云絮交织。远方的海面也倒影着天空的火焰,如同流动的黄金,几艘归航的船像是剪影一般,缓慢移动着。
伊琳娜打开车窗,想再多看几眼远东的景致,她深深吸气:“我分不清这是海风的味道,还是远东特有的气息,像是海藻、松针和湿润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他们驶过一处高地,整个金角湾突然展现在眼前。海湾像一弯新月,沿岸的建筑物已经亮起零星灯火,与天际的晚霞交相辉映。海的尽头还能看见那些因为船舶管制未能卸货的商船,一艘巡洋舰正缓缓驶入军港,烟囱里吐出的白烟在霞光中变成淡淡的黛紫色。
当马车终于驶入酒店的大堂前,会长和管事已经在那边等待了。
“大小姐,少爷,打猎的成果如何?心情怎么样?”会长走了过来,帮他们拉开车门。
伊琳娜微笑着对他说:“非常开心,我们打到了一只狍子。”
说着,她指了指车厢后面捆着的一卷毛皮。
会长轻轻鼓起掌来,说:“非常棒。大小姐,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没事,你直接说就好。”伊琳娜向他点点头,身边都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那我就直说了,皮埃尔管家在下午发来一封电报,”会长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自豪的神情,“您知道的,皇帝陛下的仪仗全部由我们负责,之前我们订购了一辆敞篷加长汽车,和诸类装饰用杂项,专门为庆典准备。皮埃尔管家告诉我们,因为季风影响,这艘货轮比预计时间快了好几天,大概明后天就会抵达了。”
伊琳娜没明白他的意思:“那你是想?”
“就是说,未来几天要放开船舶管制,不仅是货轮,因为各国领事馆同时计划了一支考察团,会有一艘前往新大陆的豪华游轮。虽然我不是很理解新大陆有什么可考察的,哪儿有皇帝陛下出席的远东铁路贯通仪式好看。”
伊琳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萨哈良看见了她表情,下意识往她身边站了站。看来,商会会长的意思无疑是希望她乘坐这班船走。
“什么?领事馆要派人走?一般这么突然的人事变动,可不是什么......”里奥尼德走了过来,他有些担心。
但会长还是笑着回应他:“我明白您的想法,不会的,皇室的消息比诸国领事馆要灵通。假如真有变故,为了安全起见,皇帝陛下就不会来了。”
离别总是匆匆到来,当这样的时刻突然到眼前时,伊琳娜反倒想再和他们两个人呆几天了:“只有这一班船吗?”
会长有些尴尬的回应她,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您知道的,海滨城距离新大陆路程遥远,很少有直达的游轮,要么途径东瀛,要么途径火奴鲁鲁,能有这么一班已经实属不易了。更何况,您不是执行老爷安排的任务嘛,生意场上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
伊琳娜低下头,沉思了一会,说:“好吧,那就这么决定吧。”
原本她还想让会长再安排一次晚宴,但是海滨城里隐隐的异常,和会长提到的考察团一事,让她踌躇着,不敢再节外生枝。
会长这个时候再次说话了:“还有一件事,是少爷安排的调查。”
听到这个消息,里奥尼德再次提起了精神:“结果怎么样?”
“您应该直接联系我的,商会的古董收购大多是送给高官,您明白的,”会长凑到里奥尼德旁边,小声说道,“所以我和杜邦先生很熟,不过还是帮您到户籍部门查询了。他是英圭黎国籍,拥有佛朗西和帝国的居住资格。”
“这些国籍和居住资格有造假的可能性吗?”里奥尼德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但他的话让会长吓了一跳。
“怎么会,杜邦先生虽然是远东本地人,但无疑是一名合法合规的优质商人,纳税非常痛快。”会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瞥了眼萨哈良,特意又一次压低了声音。
但里奥尼德仍然存疑,他接着询问:“英圭黎的国籍法和我们一样吗?我听说应该都是出生地原则吧,他的确是在远东出生的。”
会长想了想,说:“这就不清楚了,他被英圭黎商人收养的事实确凿无疑,小时候通过远东的帝国领土出关也仍有记录。我猜测,他应该是被养父母带到南亚的英圭黎殖民办理的收养手续。”
“能向那边提出申请查询杜邦先生的国籍信息吗?”因为无法与他们一同前往部族营地,伊琳娜非常担心他们的安全。
会长摇了摇头:“英圭黎在两三年前与东瀛建立了战略同盟关系,我认为还是不要尝试做引起外交冲突的事。在皇帝陛下做好战争准备前,我们必须要和英圭黎维持现状,毕竟我们和他们也有战略合作。”
见他们仍有疑虑,会长直接和他们打起了包票:“放心吧,我和杜邦先生认识多年了,他无疑是个正直的绅士,比我见过的许多贵族都更像贵族。我接下来还有事,如果后面还有什么计划的话,你们可以让管事安排行程。”
说完,会长便告辞登上了前往商会的马车。
“里奥,萨哈良,你们到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以司令部的名义出访。”伊琳娜担心的看着他们,会长说的话无疑让杜邦先生的身份更是笼上一层迷雾。
里奥尼德点点头,然后笑着安慰伊琳娜:“没事的,他知道我是谁,伤到我们分毫就是意图开战的行为了。”
晚餐的时候,管事特意安排厨师做了些家乡菜为伊琳娜践行,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离别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直到美酒被端上来,三个人才重新敞开心扉。
回到客房前,萨哈良特意去外面找了一块看上去不错的木头,那是从搭建凯旋门的边角料里找的,多半是精良的木材。
鹿神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萨哈良用匕首雕琢那块木料。
“您......您能变成那个样子吗?”萨哈良看着鹿神,他一时间失去了灵感。
“你想让我变成哪个样子?”鹿神笑着说,他想捉弄少年。
萨哈良拿着小刀一怔,问道:“您还能变成什么样子?”
鹿神看着少年湿润的眼睛,他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伊琳娜一直对少年照顾有加。当然,其实神灵也同样喜欢这个聪明又果断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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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阵银色的烟雾之后,神鹿卧在宽敞的客房里,配合地摆出神像上常用的姿势。
“雕吧,好好雕,我会赐福在上面的。”
既然神灵这么说,那萨哈良就不客气了。他的匕首在木材上翻飞,很快神鹿的形状随着地上越来越多的木屑就逐渐显现了。
在雕刻的时候,他还不忘把鹿神身上的符咒也刻上去:“您身上这些符咒是什么意思呀,我之前在部族从来没见过类似的。”
鹿神装作生气的样子,嗔怪道:“我已经配合你摆姿势了,这些问题就不要问了。而且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
“好!”萨哈良感觉到一阵满足,他也能知道就连大萨满都不曾得知的事了。
在启程的那一天,阳光并不明媚,海滨城港的清晨总是浸在浓密的雾气里。咸腥的海风卷过栈桥,拂动贵妇们缀着珍珠的各色裙摆。属于伊琳娜的那艘巨大的蒸汽轮船挡住了东方初生的太阳,泊在灰蒙蒙的海湾中,烟囱里已开始吐出缕缕黑烟,向旅客们预示着离别的时刻迫在眉睫。
伊琳娜向码头边行走着,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旅行装束,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
里奥尼德紧紧抿着嘴唇,他向前一步,靴跟轻轻叩响湿漉漉的石板。
“伊琳娜,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首都的沙龙依然为你留着位置,乡下的庄园也永远是你的家。何必去那个......那个粗野的暴发户国家?”
伊琳娜被里奥尼德话逗笑了,她转过身,冲着他们说:“你这番滑稽的话是在表演什么戏剧的桥段吗?萨哈良,我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模仿那些知名的曲目。”
虽然她知道里奥尼德想挽留她,但她不去提这件事。
里奥尼德微微耸肩,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轻松:“至少那时候的剧本里,故事的主角从不会真的离开。”
伊琳娜看着里奥尼德,她的笑容终于黯淡下来,声音很轻的说道:“我之前的小说大纲,还有那些小说的手稿......都留在庄园的书房里了,帮我保留好。但是,如果......如果我父亲问起,你就说被我烧掉了。”
“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在书店里买到你的著作,上面签着伊琳娜的大名。”里奥尼德尽力不去看她身后的那艘游轮,只是瞳孔慢慢放大,让黑漆漆的船身变成伊琳娜身后画布的背景色,就像丢勒的肖像画一样。
他甚至闭上眼睛幻想,这幅画上用丢勒式的金色墨水签下:我,来自普世帝国的伊琳娜·伊凡诺夫娜·索尔贝格,在二十三岁的时候用不朽的色彩描画了自己。
尽管里奥尼德十分清楚伊琳娜的作家梦想,以及她前往新大陆的决心。可那一刻,里奥尼德甚至自私的想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践行着自己的道路,没有人询问过他的意见,也没有人在乎过他的看法,无论是伊琳娜还是萨哈良。
这种冲动的想法仅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了片刻,令人烦躁。
“......里奥,其实我一直都想邀请你一同前往新大陆,我说真的。”伊琳娜的眼中泛起泪光,但她很快眨掉了。
里奥尼德明白她的意思,伊琳娜一直都希望他不要继续尝试做一名军官,而是重新成为学者,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见里奥皱起眉头,像是在想什么,伊琳娜接着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说太多肉麻的词语,我把想和你们说的话写在信上,安排邮差让它去远东兜了一圈。也许等你们从部族营地回来就能看到了,上面也写了我在新大陆的地址,记得把你的论文寄过来,写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
里奥尼德对伊琳娜微微点头:“我会的。”
旁边那些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和家眷聚集到船舷前,他们背靠着远方的天空和金角湾的灯塔。摄影师拿一块巨大的深色绒布盖住相机,他手中握着快门,准备给大家拍下一张合影,就好像他们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伊琳娜轻轻吸了吸鼻子,她从手包里拿出两个小盒子。
“对了,这个是我给你们的礼物。”伊琳娜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那天她在拍卖行买下的那枚挂坠盒。
她轻轻打开挂坠盒,里面是他们在黑水城时拍下的合影。
“我让管事帮忙找了个照相馆,把照片缩小了,这样好放进盒子里。”她边说,边打开金链上的扣环,将它戴在萨哈良的脖子上。
“伊琳娜姐姐,我没有什么好的礼物送给你......昨天晚上,我找了一块木头,刻成了神鹿的样子......”萨哈良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礼物,但还是递了过去。
伊琳娜看着那枚憨态可掬的小鹿,上面还有萨哈良小心翼翼刻下的符咒:“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他的,等一会我找一根链子将他挂在身上。”
“这是神灵亲自赐福的神像,神灵真的一直都在......”萨哈良的话还没说完,伊琳娜向前一步抱住了他,然后轻轻亲吻少年的脸颊。
尽管只有短暂的相处,但伊琳娜已经将萨哈良当成自己最亲爱的弟弟了。
最后,伊琳娜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转,最终定格,露出一个无比复杂而温柔的笑容:“好了,这出送别戏码该落幕了。再见,萨哈良。”
“再见,里奥。”
伊琳娜和里奥尼德的告别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她果断地转身,登上了舷梯,再也没有回头。
里奥尼德还没戴上属于他的那枚挂坠盒,他只是一直握在手里,紧紧的握着。也许是太用力了,那椭圆形几乎烙印在手心,随着啪嗒的一声,挂坠盒打开了,露出里面静静放着的那张黑白照片。
“萨哈良,离别通常不是一瞬间的,对于短命的人类来说,它常常是持续一生的回味与伤痛。如果他有话想说,那至少也该趁现在。”鹿神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静静走上游轮的伊琳娜,他注意到了里奥尼德的踟蹰。
里奥尼德僵立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轮船发出巨大的汽笛声。
萨哈良看见了伊琳娜背靠在船舷的栏杆上,好像在轻轻擦拭眼睛。少年拉了一下里奥尼德的衣袖,低声说:“里奥,伊琳娜姐姐哭了。”
里奥尼德这才仿佛惊醒,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海风吹散:“是啊......我很少见到她这样。”
海风吹拂着少年的脸颊,萨哈良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风会把你的话带给伊琳娜姐姐。”
他最终没有向伊琳娜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代替我,去看看那个自由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