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竹在半山腰上走来走去，到一棵树下，他停下来摘果子。头顶跟着几朵乌云，轰轰一阵阵的闪电降下来，他随手施力戳了戳。
乌云弥漫，阴阴沉沉压在。
他也算了，折衣服下摆，一颗两颗果子摘了放进去，树顶有一颗又红又圆的果子，他去取，却被四蹄噔噔的小鹿抢先一步。
小鹿摇着头咽下那颗果子，又轻快地噔噔跑走，在草间树下来去自如，随性穿梭。
恩竹久久凝视着小鹿的背影。
抢我爱果者……
你可以走。
算了，他不争馒头也不争这口气了。
他捞着衣服里满当当一筐果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剑上，原路返回。
等到了老宅，往谷缝里一瞅。
“诶，怎么没人?”
他连忙把果子都放在干草堆上，随意叫了几句没人应，又往谷缝深处走去。
“喂，粒粒?粒粒你在哪里啊？”
谷缝深处，渐渐穿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粒粒迈着短短四条腿赶来，眼泪纵横地上下打量恩竹，“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恩竹见它骄纵的性子，此刻化作柔柔软软似春如水一片，便道，“怎么了？”
粒粒呜呜道，腿往地上不服气地重跺一道，“还不是那雷电今天可没眼力劲了，它们一个两个都打到谷缝里了，那两个人就跑了下来，我呢，又给她们拿药又给她们喂水喂吃食。我真是太辛苦了。”
恩竹哼哼地应着，指了指那一堆干草上的果子，“你去那里歇歇，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孩。”
粒粒眼神犹豫别扭，但还是迟迟回了句好的。
落地山谷深处，山岩围成一环壁，阴暗又潮湿，偶尔的声音，是这里一条小溪流里拍打水花的小鱼。
江扼从衣袖里掏出个瓶子，单禾悠这回看清楚了，一个精巧的白色水滴状瓶子，但又看不见开口。
江扼从里面拿出一颗粉色药丸给她。
她正一点点掰开吃，像掰白菜，里面白白嫩嫩，味道越来越鲜。
恩竹从剑身下来，“你们两个，哪里受伤了？”
他伸手去摸江扼脉搏，江扼一把甩开他的手，他好心思地解释，“我给你看看。”
“不需要。”江扼甚至都不抬头看他一眼。
恩竹的手又朝单禾悠伸去，江扼要去拍掉，可他半路调转手指点在江扼脉搏上，那指尖传递出来的力量，死死压制住江扼。
恩竹:“哼，你其实应该能当我的对手，但，啧啧，现在这样的身体和灵力，太弱了。所以我劝你别反抗，浪费力气浪费精力，一点用没有。”
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他手腕，他一转头看见刚才还躺在地上的单禾悠，她坐直了起来，也是一脸的防御姿态。
你也这么凶?
恩竹骂骂咧咧:“我是在看看他身体情况，我做什么？我一个大好人你们一个两个可不可以不要因为所谓‘堕仙’仇视我，用这种眼神看我，很片面诶。我明明废了大把劲把你俩救回来了，你两个就这样恩将仇报，行派不端?”
他说着这些维护自己的话的时候，完全面不改色，撒泼样里有着几分正经。
单禾悠从这表情里找不出来一丝破绽，在她犹豫不决的时段里，那手指又点在了她脉搏上。
比刚才快多了，只一刻，手就收了回来。
江扼和单禾悠都看着他，就等他一个“病情诊断”。
他整理一番衣襟，从小溪里接过一滩水洗一把脸，才道，“那个，你们两个去给我削个果子来吃吃。”
江扼坐在原地不动，单禾悠戳了戳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起身要去拿果子，最后还是扯了一把他衣袖，“江扼，你真不去？”
“不去。”
“可是你打不赢他啊。”
“那随便吧，反正我不去。”
单禾悠还是走了，一边走，余光中看着江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要和恩竹硬抗到底的样子。
单禾悠在溪边，小心操控着青珠剑削去果皮，她注意力在这上面，一时也管不到其他。
江扼此刻眉头蹙蹙，有化不开的阴翳，直直看向恩竹，道，“你凭什么碰我?”
恩竹他虽然年纪上来了，灵力也折损了，但大妖还是耳聪目明，通贯天地的本事他还没落下。
他和单禾悠刚才的窃窃私语，他听得清清楚楚。
恩竹接过单禾悠抛来的果子，塞在嘴里吭哧咬一口，“就凭你打不过我啊。”
“哼。”
一声冷笑。
语毕，一把剑从恩竹身前破土而出，刀光阴冷，几乎分毫不差地擦过他鼻尖。
江扼跃起拿下剑，暗灰色，粗看不出彩，但细看刀尖快要锋锐，一剑劈过，山壁上一颗小树撞上这剑风，截出一个椭圆，砰砰落地。
他拿着那剑径直向下，往恩竹脖子上砍。
单禾悠忙往边上躲，青珠剑却没眼力劲地还在削苹果。
她想开口让他们别打，但一看江扼那表情，一准听不进去人说话。她又想着劝恩竹躲开点，别和他打，但这明显也不太可能。
此时此刻，剑尖刺来，恩竹却站在原地，一步未让，他手指掐住那疾速而来的剑。
呲呲，江扼的剑断了。
单禾悠咽了下干干的喉咙，又接过青珠剑递过来的几个苹果，她自己先挑个大的咬一口，然后给江扼，恩竹一人扔一个。
单禾悠:“别打了，二位。”
江扼那半断的剑一挑，苹果咕咕向他掌心滑。
恩竹接过苹果就是一啃，仓鼠进食一样头打着桩，“小姑娘，别慌，他就是试探试探我。”
他一下两下吃完这一颗苹果，又大声笑着，爽朗的声音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游荡。
“你们两个能遇上我，运气还真是不错。天雷滚滚，既然我把你们两个人带了回来，你们就理应报恩。”
单禾悠啃着苹果，“怎么报?”
江扼不说话盯他。
“很简单啊，我说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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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个条件，让你们帮我找个人，找你们村长过来。”
单禾悠点点头，“那行……”
“——等等。”恩竹加了个转折，“你们两个当时不是不愿意答应吗？还有，这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情怎么能够呢？你觉得呢，小丫头。”
单禾悠转眼看向江扼，“……”怎么办，我竟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江扼又甩出他那把剑，单禾悠亲眼看见那剑从恩竹头上飞过去，然后插进裂开的岩壁，呜呼又消失不见。
他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恩竹笑眯眯，“那也是我说了算。”
单禾悠想着，还是要给自己据理力争一下，“但是什么条件啊，您看看我们两个的样子。我有这心思也给您干不了什么事，找我也白干。他呢，您看他这样子，哪里能给您做事……他会先和您打一架的。”
她说着又拨浪鼓般点了点头，仿佛祭拜某种神明，眼里带着虔诚，“但是我力所能及，我就一定会好好做。”
恩竹听她这话，又是哈哈大笑。
等他笑完，单禾悠也看不懂他在笑什么，但感受到那笑盈盈的目光里，藏着几把刀子。
笑里藏刀，这她知道。
单禾悠惜命得很，她拿着苹果低下头啃，“行，那我吃苹果了。”
恩竹笑眯眯，“我想了想，我勉为其难收你们两个做徒弟，每天晚上来找我练两个时辰的剑，先坚持一个月。”
单禾悠一口苹果下去，清脆香甜，既然来都来了，外面雷又在吵，谷里也有这一尊大仙，那她还是管好自己这一条小命好好活下去。
但他说什么?收徒弟，练剑，还一个月每晚两个时辰。
咽下去的这口苹果有点卡壳了，她咳嗽几句，激动地看向恩竹，“您认真的吗？”从来没人愿意收我当徒弟。
江扼此刻也抬眸，眼神里幽幽暗暗，也像听到了什么有趣讥诮的事情。
“收我当徒弟，你有这个能耐吗？”
恩竹摸摸胡子，“没有就不可以当吗？你就是欠我这份恩情，自然要还，你说是不是江扼?”
等等，江扼?
单禾悠看了看两个人，“您认识江扼?”
“一共没几个厉害的小东西，我当然知道他。”
单禾悠捋了捋。既然这大仙单方面认识江扼，又有心收他这个徒弟，那就说明他这心思不浅。
“所以您一心收他当徒弟?”
恩竹往她头上一拍，“如果我说我是一心要收你当徒弟，你相信吗？”
单禾悠摇摇头，“不相信。”
恩竹哼了一声，他掌心贴向身前的大地，片刻五指插入地里，土壤松松垮垮水流般崩开，“但我说的实话。”
他从土里抓出来一把剑，那是江扼那把灰暗色的剑。
他笑着把剑扔给江扼，“还有，江扼，你埋伏不了我。这个徒弟，你当也要当，不当也要当。我也只能在这住着，不找个你这样的硬骨头玩玩，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