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槿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月光从打开的房门里倾泻而下，笼住那道小小的身影。
细弱的声音一声声传来：“姐姐......”
黑暗中没有其他的声音，那道声音仿佛贴在耳边：“姐姐，你忘了我吗？”
“姐姐，你忘了我吧......”声音越来越轻。
脑袋嗡的一声，无数的记忆涌上来，一幅幅画面闪过，视野尽头的影子陡然消散，一道光从走廊的尽头洒进来。
“天亮了。”她眯起眼睛，抬头挡在额前。
“沐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沐槿扭过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成熟俊朗，棱角分明。
她抬起手，透过清晨的阳光，张开的五指纤细修长，黑色的液体从指尖滑落，滴落在地上，化做黑烟消散。
身后的人慢慢靠近，她的身体泄了力，向后倒去，被一双手环住。
她斜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出一口气：“结束了吗？”
“结束了。”凌昊宇低头看向她，声音轻柔。
“哒哒哒”，门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急促的声音：“小槿！”
沐槿刚平复的情绪骤然紧绷，她猛地直起身，看向对面。
院长妈妈迈过大门，朝他们跑来，花白的头发，苍老又熟悉的面孔。
沐槿迎上前，扶住她：“院长妈妈，怎么了？”
“我们出不去了。”院长妈妈满脸惊恐。
院子里响起一片哭声，三人站在院子里向外看。
生锈的大门敞开，几个大孩子背着书包，瘫坐在地上，身子不停的抖。
门外是大滩的鲜血，已经流进院内。
大大小小的孩子哭成一片。
沐槿走到大门前，雾气铺满了水泥路，血迹的尽头躺着一只粉色的书包。
沐槿捡起书包，慢慢走回院子。
“哐当”一声，大门被重重合上，一把生锈的铁链挂上门扉，“咔嚓”落锁。
阳光被乌云遮挡，孤儿院陷入一片死寂，孩子们被带回小楼，挤满了小小的活动室。
院长妈妈脸色灰败，她蹲在孩子中间，双手搓在一起，不停的抖索。
沐槿走上前，按住她的手：“我们都会出去的。”
小一点的孩子被哄睡着了，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懂事，眼里的惊惶始终不退。
凌昊宇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沐槿摇了摇头，小声道：“区域缩小了，只有这座院子。”
“院长妈妈，小齐在哪？”他转过头，忽然问道。
院长妈妈的表情愣了一下，下意识瞟了一眼沐槿：“小齐，哪个小齐。”
“就是和沐槿相亲的那个，他在哪？”凌昊宇声音很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孩子们齐刷刷转过头，看向三个大人，惊惶之色慢慢被好奇代替。
院子妈妈的表情变得奇怪，她的视线扫过沐槿，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塞进沐槿手里：“这是他留给你的，我想着你有对象了，就没拿出来，小槿，你从小就有主意，你自己决定吧。”
沐槿低下头，这是一张名片，正面映着地址和电话。
她举起名片，指尖微微颤抖，名片上的字跟着晃动，晃花了她的眼，视线变得模糊。
“钟晚齐......”她低声念道，“我都忘了......”
卡片翻转，背面写着一行字：
【我等你回来】
她握住名片，手心一阵发凉，脑中闪过一张脸。
一张放大的脸杵到她面前，脑子里的幻影轰然消散，沐槿抬起头，对上了凌昊宇的眼神。
他眼眸深沉：“这是什么？”
“名片，你没见过吗？”情绪被打散，沐槿将名片重新展开，塞进他手里，“我们出去说。”
两人走到院子里，对着大门坐在石阶上。
凌昊宇用两根手指捏着小小的卡片，拽得很紧，他低着头，盯着上面的字，似乎要把他瞪穿。
“别看了，他已经死了。”沐槿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域主就是小齐，是他把我们困在这的。”
“死了？”凌昊宇怔住，指尖一抖，名片滑落。
一阵风过，白色的纸片被吹起，在半空中打旋。
大门外的血迹已经消失，一阵花瓣从雾气中飘来，飞入院中，被风裹挟着，和白色的纸片一起飞舞。
有花瓣落在她的身上，脚下，沐槿伸出手，白色的卡片带着一片花瓣落在她掌中。
“他怎么死的？”耳边传来凌昊宇的声音。
沐槿转过头，声音很轻：“七年前，钟晚齐就死了，死于车祸。”
“七年前？那这些年......”凌昊宇侧过身，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如有实质。
沐槿的视线落在高高的院墙上，一根花枝伸过墙头，随风摇曳，粉色的花瓣洒落满地。
她的记忆慢慢飘远，飘回的更早的十五年前：“我们高中的时候重逢，后来我考去京市，他去了南省，大学毕业后他回了这里，帮父母打理工厂，那天他在赶去火车站的路上，出了车祸。”
她声音镇定，说出的每个字却像压在胸口的巨石，扯动着心口隐隐作痛。
“你们在一起过？”凌昊宇低声道，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沐槿没有看他，视线虚虚地落在前方：“他死后我病了一场，醒来后就忘了一切，我忘掉了这个人。”
他固执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们在一起过。”
声音砸在她耳边，让她的心跟着“咚咚”急跳了几下，她转过头，看向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沐槿收回视线，轻轻摇头：“不重要了，我遗忘了这么多年，他大概是回来报仇的吧。”
“他真得死了吗？他为什么去火车站，他要去哪？”凌昊宇接着砸出几个问题，眼神一刻没有离开她的脸。
句句砸在心底，沐槿的心跟着焦躁起来，她压下复杂的情绪，叹出一口气：“你已经有答案了，别问了，我不想说，我只能告诉你，他确实死了，我看着他下葬的。”
“哦。”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两人坐在院子里，任花瓣飘了满头，小楼里时不时传出几道说话声，有孩子跑出房间，在走廊上走动。
这个世界重新鲜活，就好像之前的一幕没有发生。
“哒哒哒”大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咔”，大门上的锁应声断开，锁头砸落在铁门上，发出“咚”的沉闷响声，惊醒了正在院中发呆的两人。
沐槿抬起头，右手忽然被握住，五根手指滑进她的指腹，两只手牢牢相扣。
沐槿挣脱了一下，没抽出来。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的注意力重新被吸引，没再管凌昊宇的小动作。
“嘎吱”，大门缓缓移动，门扉上的铁锁晃动，发出“哐哐”的响动。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外，阳光从东边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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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进雾气里。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板寸的头发，脸庞坚毅，五官硬挺。
沐槿站起身，视线落在来人的胸口处，那里别着一个金属胸针，已经磨损褪色。
那里应该是有字的，沐槿一阵恍惚。
手上一紧，思绪被扯回，她视线上移，定在他的鼻梁处。
“沐槿，你回来了。”来人越走越近，在一米处停下。
沐槿抬起头：“钟晚齐......”
“多年未见，以前你都是叫我小齐的。”对面的人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还是小齐吗？沐槿的心重重下沉。
死了的人回来了，还是他们进入了亡者的世界？
沐槿没再开口，对面的男人唇角下压，眼中一片死寂，直直地盯着她。
凉意一点点攀爬，沐槿迎上他的目光，眯起双眼，正欲开口，耳边却响起另一道声音：“你好，小齐。”
手心被捏了一下，沐槿转过头，凌昊宇上前一步，带动她的身体微微侧转。
沐槿视线随之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往外抽了抽，对方反而握得更紧。
寂静蔓延，钟晚齐没有回应，凌昊宇也没有动，气氛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沐槿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两人紧握的手，转身朝小楼里走去。
她走得很急，几步迈进之前的活动室，孩子们已经散开，只有院长妈妈一人在屋里。
她背对着她，在收拾满地散落的书本。
“院长妈妈。”她唤了一声。
院长妈妈转过身，神色如常，不见之前的慌乱，手下的动作不紧不慢。
“小齐来了。”沐槿开口道。
“小齐？他是来找你的。”院长妈妈声音平静无波。
“院长妈妈，你还记得七年前的事吗？”她盯着这张曾经熟悉的脸，声音发沉。
“年级大了，很多事都忘了。”依然是没有起伏的声音。
沐槿拽紧了手心，手心还残留着一丝温度，温意缓缓散尽，沐槿深呼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静：“院长妈妈，你想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带你走。”
“小槿，你有自己的生活，我在这里很自在，我的根在这里。”院长妈妈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眼睛里有了温度，“小槿，你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院长妈妈希望你能幸福。”
沐槿转过身，一滴泪从嘴角滑过，咸咸的，她抬手抹去眼泪，沿着走廊往光亮的地方返回。
这个世界终归只剩下她一个人。
“沐槿。”背光处站着一个人。
她一步步上前，阳光洒进来，冷意慢慢消散，她站到他身侧：“走吧，我们去找域主。”
“好的，我们一起。”凌昊宇侧过身，面对着她。
两人视线相对，对面的人神色忽然一黯，他抬起手，伸向她的脸庞。
沐槿下意识后仰，那只手顺着她的脸颊抚到脑后，止住了退路。
沐槿心头一跳：“你......”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指腹紧捻：“哭了？是因为他吗？”
“对不起，连累了你。”沐槿抬手，拂开他的手，向侧边退开一步。
那只手停在她的脸旁，他扯起嘴角，轻笑一声：“你是在和我撇清关系吗，嫌我多余了？”
“你想多了，我们是同伴。”沐槿移开视线，“钟晚齐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