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我怎么听到了……海潮声？”姜黄在“小灰”头上睡得半梦半醒。
揉揉眼睛，好像真的是海潮声！而且还是涨潮的海浪冲击崖壁的声音，她在疍村听了好些日子不会听错的！
怎么又回到了疍村么？
原本因疲惫和微弱颠簸摇晃出来的零星睡意，被汹涌磅礴的声响驱散。
不是幻觉！
即便看不清，潮湿带着咸腥气味的风总不会闻错，通道前方吹来的，沉闷如雷鸣般的轰响，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
这绝不是即将踏入王署境内该有的声音！
王署选址内陆腹地，她又不是没去过，当时王知之还特地绕了远路，带龙官们很是领略了一番王署风光来着。
开阔壮丽，附近没有海。
越来越近了，她眯着眼睛极力向前方黑暗中望去，虽然依旧模糊，但水汽和震感是做不了假的。
“小灰！”姜黄慌了，不再是之前故作娇气的抱怨，“这是什么声音？我们到底在哪里？这根本不是去王署的路！王署我去过，入署宫之前绝不可能经过海！”
“小灰”的脚步没有因为她一直在背后唧唧咋咋而产生丝毫停顿，甚至更轻快了些，“闭嘴。”他说。
“放我下来，听到吗！”姜黄用力捶了一下他的头，就像敲个木鱼，空空响，“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不是回王署吗？！”
“回王署？”“小灰”终于被她吵得不耐烦，发出一声极其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还做梦呢？你和这颗蛋，已经被王上下令放逐了。”
“放逐？什么意思？不是要用我们挟制王知之吗？！”
“当然是在这儿……”更方便挟制，别说挟制，灭口王知之都绰绰有余了，“小灰”下半句咽下未尽之言，改了口，“这地方才绝对安全，绝对隐秘，也绝对……让你再也开不了口耍不了小聪明。”
“小灰”看到了曙光，终于不需要再苦苦压抑恶意的快感喷薄而出：“还没恭喜你，这儿今后就是你的新家了。”
你会在这儿住到死的那天。
“家？”姜黄对这个字眼实在很陌生，她又敲敲手下的木鱼脑袋，“你说这地方叫什么？”
“久落海！”但凡说起这地方，谁人不色变？
姜黄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但只听耳边越来越震耳欲聋的海啸，就足以让人心生绝望。
“……这地方，能叫家么？”她还真的从未构想过自己的家会是什么模样。
她跟小黑蛋也要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人了，有海也挺好的，淬火山有部分战龙也喜欢在水里洗洗涮涮的。
海面积更宽更深，更方便小黑蛋出生后玩水吧。
“小灰”和其他的斩龙使没接她的话，只是沉默地加速前行，只想尽快完成最后的交接。
“轰……唰……”通道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幽蕴的、摇曳不定的惨淡光晕，咸腥冰冷的海风扑面而来。
“到了。”“小灰”毫不客气地将手一松，姜黄扯都扯不住他的灰袍子，哧溜掉地上。
“哎哟，小心把我摔伤了，王上大发雷霆！”她嘀嘀咕咕手撑着地，从几个斩龙使的灰袍间，借着那点光努力去看，通道的尽头并不十分开阔，像另一条断开又衔接的路。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正是从新路里发出来的。
小黑蛋本来一路上都在沉睡，现下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环境的剧变，在她背上震颤了一下。
这条新路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久落海为什么看起来是个洞？”黑黢黢的一个大口子，直通了条肠子的感觉。
“小灰”懒得费口舌再同她解释任何问题，只是对着身后一名斩龙使示意了一下。
那名斩龙使上前，手中拿出几枚黑沉的刻满符文的铁钉和一把看起来沉重的锤子。
不是要给她在各处大穴上钉刑吧？“你们要干什么？！”姜黄惊恐地后退，却被另两名早有预见性的斩龙使死死擒住。
“放心，不是钉你上刑的。”‘小灰’冷冰冰地道，“我们好心，给你这‘新家’加几道锁，免得你不懂事，乱跑出去被海里的东西吃了，浪费王的一片‘苦心’。”
斩龙使们动作麻利，符文铁钉狠狠钉入断开的边缘，几枚钉子钉下去，诡异的光刺了一瞬，姜黄眼前拖着残留的禁锢之影，白得发亮。
怎么是个圆圈里藏着两个三角形？她要不要记下来，慢慢寻找破解之法？
还没等她想清楚，“小灰”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提起姜黄，扯过她后背装着小黑蛋的布袋，在她惊骇还来不及开口阻止的目光中，提溜着她本人一起，朝着深不见底的海洞入口，猛地推了下去！
“下去吧你！”
“啊——！”姜黄的尖叫声瞬间被巨大的海潮轰鸣吞没，失重感猛地袭来，冰冷的海水如同巨手将她狠狠摁向无尽的深渊，“咕嘟咕嘟……”
海水好咸，好冷。
她最后看到的，是洞口那些斩龙使冷漠模糊的身影，以及迅速变得遥远、最终彻底消失的一线天光。
绝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疯狂涌进她的眼睛。
久落海，张开了怀抱，将她和小黑蛋一并带回了所谓的“家”。
这海潮没有尽头，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亿万根寒针，刺透了姜黄的衣衫，侵蚀她尚未痊愈的伤口。
巨大的水压再次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力气大到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碾碎，痛苦，海水涌入她的口鼻，窒息好痛苦。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划拉着四肢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向上蹬踏划动。
肺里早就不剩什么空气，她垂垂头，脱力朝着深处坠去。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几近模糊了，背上有东西通过背包带子使劲拽着她往某个方向去，是小黑蛋！
“哗啦！”她的头猛地被提出了水面！
“咳咳咳！呕——”剧烈地咳嗽着，舌头曲卷，呕出肺里火辣辣的海水，空出来的地方，贪婪地存放进冰冷潮湿的空气。
劫后余生，庆幸也只持续了一瞬，姜黄就抖了个够。
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伸手都看不到五指。
她彻底瞎了么？
“小黑蛋？”
“咔咔？”
“你还能发光么？”
“咔咔！”
眼前仍然是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她真的瞎了，惊慌地摸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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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蛋！到我这儿来！”张开双臂，紧紧拥着扑进她怀中仅有的温暖，“怎么办呢，我眼睛看不见了，怎么办？！”
“咔咔咔！咔咔咔！”小黑蛋也很急，在她怀中越来越热，大概是穷尽力量想要照亮姜黄眼前。
于事无补，姜黄真的，瞎了。
滴答，滴答，她的眼泪再也关不住，淋了蛋壳一头：“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心里没有着落，可她，真的还不想死！
没了视觉，她还有颗蛋需要照顾！别哭，哭了就没力气了。眼瞎肯定也是暂时的，之前不也是么？得找路，得到她们的“家”去！
姜黄搓了把脸：“小黑蛋，你还有力气跟着我的，对吧？”
“咔咔！”
她俯下身，两手朝前，四处摸索，四周摸不到边际。
没了视力，分不清楚前后左右，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水流在不规则地涌动，时而将她推向某个方向，时而又产生诡异的吸力将她吸到某个方向。
“小黑蛋！小黑蛋！”她现在心完全定不下来，幸好布袋还紧紧系在她身上，小黑蛋干脆自己钻回布袋里。
“咔咔！”
它还在，那就没事。
最初的恐惧过后，寒冷和疲惫迅速袭来，涨潮了。
海水很快漫过了她的大腿、腰、胸，她不得不艰难地开始划水，带着一双失了效的眼睛，水流就是这里唯一的“向导”，可恨的是这“向导”毫无规律可言。
能去哪儿？
“小黑蛋，你找得到……‘岸’么？”瞎子向哑巴求证，姜黄心中分外苦涩。
布袋动了动，把她往一个方向扯了扯。
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它，甩开了胳膊往那处泅水。
海水上涨很快，她不得不拼命踩水，才能让口鼻保持在水面之上，浮力有限，冰冷的海水几乎淹到她的鼻孔下方，她只能拼命仰着头，吞咽着绝望的咸涩。
布袋带着她的左肩，往前，她的腿机械地踢着水，海水冷到血液都要凝结了。
好不容易，湿滑、尖锐的实体撞了一下她的右臂。
是岸么……管它是不是的，只能当作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蜷缩着，短暂地喘息。
“我们，我们安全了吗？”她摸着凸凹不平的地面，问小黑蛋。
“咔……”小黑蛋微弱地回应了一下，钻出布袋，蹭了蹭她冰冷的脸颊。
它应该是累坏了吧，这么小的蛋连续两次拖着这么大个人在海里挣扎。
“你先歇歇，我也歇歇。”
然而姜黄还没来得及多喘几口气，身下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不是地面在晃，是水位再次以毫无规律的方式开始疯狂上涨！速度比之前更快，更猛烈！
“又来了！”姜黄惊呼一声，刚想站起来，没有安全感，手脚并用地想要往前爬，爬到更高的区域，但迅速攀升的海水轻易地就将她整个人从礁石上再次浮起、冲离。
她就像一片无助的落叶，被这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随意抛掷。
“小黑蛋！小黑蛋！”她在呛水的间隙嘶哑地喊道，努力将头露出水面。
她绝不能接受，在这样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