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仪从军区大院跑出来后，打了一辆车去凤城中心医院。
这里有位和她相熟的，姓李的主任医师。
这位李主任当年受过宋家的恩惠，后来宋家出事，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但对宋淑仪这个“宋家小姐”还存着几分情面和亏欠。
“李叔叔。”宋淑仪一见到他眼泪就下来了。
“淑仪？你这是怎么了？”李主任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李叔叔，我……我活不下去了……”宋淑仪哭的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编造好的故事讲了出来。
在她的版本里，她成了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却被乡下姐姐和负心汉联手逼迫的悲情角色。
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宋玉恩如何用手段离间她和厉璟恒的感情，厉璟恒又是如何狠心，要为了那个“哑巴女儿”，抛弃她和同样是亲生骨肉的冬冬。
“……他现在就要回那个乡下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李叔叔，他要是走了，我跟冬冬可怎么办啊……我真的……我真的不想活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李主任听得也是唏嘘不已，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乡下姐姐”充满了厌恶。
“你别哭，别哭啊孩子。”李主任叹着气，“可是……璟恒那孩子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重情义，也最重责任。”宋淑仪抓住了关键点，她抬起泪眼，死死的抓住李主任的白大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叔叔，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她凑到李主任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李主任听完脸色大变，连连摆手：“不行！这绝对不行！淑仪，这是伪造病历！要是被发现了，我的医生都当不成了！”
“不会被发现的！”宋淑仪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李叔叔，我只是想留住他，只是想让他多陪我几天！只要过了这五天，让他错过了那个什么汇演，等他冷静下来一切就都好了！我求求您了，就当是为了冬冬，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啊！”
她说着就准备给李主任跪下。
李主任被她这阵仗吓住了，一边是职业道德，一边是昔日恩情和声泪俱下的哭求。他看着宋淑仪那张和小时候一比一长大的脸，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唉！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宋淑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逞的、诡异的笑容。
厉璟恒还是联系不上宋淑仪。
他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他想着，如果暂时找不到宋淑仪，那就等他先看完岚岚的手语表演，履行完承诺再来找她。
他抽空去了一趟百货大楼，买了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准备送给宋玉恩。他还买了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和一盒最高级的巧克力，那是给岚岚的。他想象着，当他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们时，她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打着腹稿，该如何开口，如何道歉，如何承诺未来。他甚至想好了，等和宋淑仪彻底了断后，他就向组织递交报告，把冬冬的身世问题也一并说清楚，他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只求能换来一个清白干净的未来。
还有三天就是岚岚表演的日子。
厉璟恒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去往周南县的火车票。他将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把给玉恩和岚岚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放进军用挎包里。
出发前，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军装，对着镜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他要去见他的妻子和女儿，他要给她们看到一个全新的、值得依靠的厉璟恒。
就在他背上挎包，准备锁门离开的时候，办公室桌上的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
“铃——铃——”
急促的铃声，像是一道催命符。
厉璟恒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来得及。他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又焦急的男人声音：“请问是厉璟恒，厉部长吗？！”
“我是。”
“厉部长！不好了！您快来中心医院一趟吧！宋淑仪同志她……她不行了！”
厉璟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你说什么？谁不行了？”
“宋淑仪同志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个被吓坏的年轻人，“她昨天晚上突然大出血，送到我们医院，李主任抢救了一晚上，现在……现在人已经昏迷了，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她嘴里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您快来看看她吧！可能……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病危通知书……最后一面……
这几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厉璟恒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握着电话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病危？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信。这太突然，太巧合了。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宋淑仪真的因为他要离开，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厉璟恒，这辈子都将背负上一条人命。
“……哪个病房？”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二楼，内科，207病房！您快来啊！”
电话挂断了。
厉璟恒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办公室里，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空气，让人窒息。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正无情的走向他该去火车站的时间。
他又想起了电话里，宋玉恩那清冷的声音：“让岚岚亲眼看看，她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火车票就在他的口袋里，滚烫。
去医院，还是去火车站？
一边，是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与他纠缠多年的女人。
另一边，是他亏欠良多，刚刚给了他一丝希望的妻子和女儿。
他的赎罪之路，他的最后的机会，他女儿满怀期待的眼神……
另一边是一通告诉他宋淑仪病危的电话……
厉璟恒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他闭上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足以毁灭他，或者毁灭他所有希望的，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