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村里的张大娘因为腹痛难忍来卫生所看病。
宋玉恩仔细问诊后,判断是急性的肠胃炎。斟酌着给她开了几剂中药,并配了卫生所里仅有的一些西药片。
可到了第二天下午,张大娘的儿子却急匆匆的闯进了卫生所。
“宋医生呢!宋医生在不在!”他一进门就大喊,满脸的焦急。
当时卫生所里还有其他几个来看病的村民,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二牛,怎么了?”李医生赶紧迎上去。
“李大爷,你快去看看吧!我娘吃了宋医生开的药上吐下泻的!身上还起了一片一片的红疙瘩,人都快不行了!”二牛嚷道。
这话一出整个卫生所都炸了锅。
“什么?吃出问题了?”
“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啊!”
“哎呀,二牛你别着急。”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也不失时机的响了起来。
说话的正是来卫生所换纱布的赵红,她胳膊上那点小伤早就该好了,却总能找出理由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她早就看宋玉恩不顺眼了,这下可好,总算让她逮着个现成的把柄。
她走到张二牛身边,一副过来人的关切模样:“宋医生毕竟是城里来的金凤凰,可能对我们乡下人的体质不太了解,以为我们皮实肉糙的,用药就直接下了猛料。”
她这话说的好像她才是那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我听说城里大医院用药前,都得在胳膊上扎一针,叫什么……皮试?对,皮试!还要检查好多项呢。”她故意把声音拔高,好让所有人都听见,“宋医生,您给张大娘开药前,走这个章程了吗?咱们虽然是乡下人,可人命关天,这可不能太大意啊!”
她三言两语,就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宋玉恩的“疏忽”和“不专业”。
卫生所里顿时嗡嗡作响。
“皮试?是啥玩意儿?”
“管它啥玩意儿,听着就比咱们这儿正规!”
宋玉恩没理会赵红的煽风点火,快步走到已经六神无主的张二牛面前,果断的说:“你娘现在在哪儿?带我过去。”
她的镇定,让二牛混乱的脑袋稍微冷静了几分:“在……在家里躺着。”
“李医生,我过去一趟。”宋玉恩向李医生知会了一声,便拎起自己的药箱,对二牛说,“走,前面带路。”
赵红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眼珠一转,立刻跟了上去,嘴里还嚷嚷着:“我也去看看,多个人多份力,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这么一吆喝,卫生所里看热闹的村民哪还坐得住,呼啦啦跟了一大群人过去,浩浩荡荡的,倒像是去游街。
张大娘家离卫生所不远。宋玉恩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酸腐的味儿。张大娘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蜡黄的脸上满是痛苦,嘴里哼哼唧唧的,身上、胳膊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起了一大片红色的疹子,看着触目惊心。
“娘!”二牛眼圈都红了,“你觉着咋样了?”
宋玉恩放下药箱,几步走到炕边。先伸手探了探张大娘的额头,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最后才仔细检查她身上的疹子。
检查完毕,又仔细询问了大娘的情况后,宋玉恩心里已经有了数。她站起身,目光平静的扫过屋里屋外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头,“张大娘这不是吃错药了,是过敏。”
“过敏?”这词儿对村民们来说比开刀还新鲜。
宋玉恩解释道:“张大娘可能是对某种药或者别的东西起了反应,才会长疹子,这种东西别人吃了是没事的,是个人体质问题,很多人如果不碰上那个让他过敏的东西,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她转头看向张二牛:“你娘昨天吃了药以后,还吃了什么平时不怎么吃的东西?”
张二牛挠着头,半晌,他猛的一拍大腿。
“昨天我从河里摸了几条鱼,给我娘炖了锅汤!我们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鱼,我娘说鲜,喝了两大碗!”
“那就对上了。”宋玉恩点了点头。
“那……那现在咋办啊宋医生?”
“别急。”
宋玉恩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药粉。
“这是抗过敏的药。你先用甘草和金银花熬水给她擦洗身子止痒,然后把这个药粉冲水给她喝下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把药递给张二牛,又补了一句,“放心,没有生命危险。”
“宋医生,你就这么肯定是过敏?”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赵红又冒了出来。
“万一不是呢?这药要是再吃出点问题来可怎么办?可不能拿张大娘的身体开玩笑啊!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她的话又扎进了众人心里。是啊,万一呢?这要是赌错了可就是一条人命!
宋玉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赵红同志。”宋玉恩连名带姓的叫她。
“我理解你关心张大娘的心情,但是术业有专攻。我是医生,我有我的专业判断。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诊断,可以。但是,请你不要在这里用你的无知来煽动病人家属的情绪、延误病人的治疗。如果张大娘真的因为你的这些话耽误了病情,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她的话毫不留情,赵红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李医生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我相信宋医生的判断。”
众人回头,只见李医生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
“宋医生说得对,术业有专攻,要相信医生的判断。”他说。
到底是在这里带了几十年的老医生,他的出现让屋子里所有摇摆不定的心都安定了下来。连李医生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没错了。
宋玉恩看着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李医生对张二牛说:“二牛,还不快去按宋医生说的办?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张二牛如梦初醒,连忙拿着药跑了出去。
事情的结果,完全印证了宋玉恩的诊断。张大娘在擦洗和服药后不到一个小时,身上的红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恶心呕吐的症状也缓解了许多。
至此,红旗公社再也没有人质疑宋玉恩的医术。
而赵红,则成了整个知青点的笑话。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抹黑宋玉恩,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狭隘和歹毒。
当天晚上,陆明远在知青点的集体大会上,第一次公开做了点名批评。
“……作为下乡的知识青年,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农村建设贡献力量的。不是来搬弄是非、搞小团体的。出于个人嫉妒就无端猜忌、中伤同志……”
他目光严厉的扫过低着头的赵红,“赵红同志,你今天的行为,性质非常恶劣。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交给我。否则,我会在你的年度鉴定上如实记录这一笔!”
这番话比任何惩罚都重,一份带污点的鉴定,可能会影响她一辈子的前途,赵红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会议结束后,知青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赵红,纷纷选择避开她。
宋玉恩没有参加这次会议,她正在屋里写着一封即将寄回凤城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