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寒意刺骨。
镇北城东侧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叶玄与赵阳并肩而立,如同两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他们的目光,越过沉寂的荒原,落在远处那片被火光与喧嚣包围的城池上。
北莽骑兵的呼喝声、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依旧隐约可闻。
“殿下,他们闹得很欢。”赵阳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波澜。
叶玄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闹得越欢,死得越快。”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让他们再多快活一会儿,一炷香后,送他们上路。”
赵阳抱拳,躬身领命,转身没入后方的黑暗。
片刻之后,山谷中那令人心悸的寂静被打破。
一万名骑士几乎在同一时间,解开了马蹄上包裹的厚重棉布。
“哗啦……”
整齐划一的动作,汇成一道奇异的声响。
随后,是甲胄摩擦的金属音,是马刀出鞘的冷冽声。
一万柄锋利的长槊,被骑士们从马鞍一侧取下,斜指向天,在微弱的星光下,构成一片冰冷的钢铁森林。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叶玄翻身上马,一匹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神骏战马。
他没有发表任何战前动员,只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尖遥遥指向镇北城外的北莽大营。
“大雪龙骑!”
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风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位骑士的耳中。
“此战,一个不留!”
“风!风!风!”
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只有一万骑士用武器敲击胸甲发出的沉闷巨响,如同擂响的战鼓,宣告着死亡的降临。
下一刻,万马奔腾!
……
中军大帐内,呼延灼正就着一壶烈酒,听着城墙方向传来的骚扰声,惬意地闭目养神。
一切尽在掌握。
风啸天那个老匹夫,现在肯定在城墙上急得跳脚。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
起初,他以为是错觉。
但那颤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地底奔行。
帐内的酒杯,都在桌案上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
呼延灼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身前的桌案,大步走出营帐。
一股沉闷如雷的轰鸣,从后方,从他认为最安全的侧后方,滚滚而来。
那不是三千轻骑骚扰能发出的动静!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
“将军!不好了!后面……后面有大批骑兵!”
“慌什么!”呼延灼一脚将他踹开,厉声喝道,“镇北军主力全在城里,哪来的大批骑兵?是风啸天派出来送死的斥候吗?”
他抓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朝着营地后方奔去。
当他登上营地边缘的一处高坡,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股让他心脏骤停的洪流。
夜色下,一条由无数白点组成的洪流,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席卷而来。
那不是斥候小队!
那是一支军队!一支数量至少上万的骑兵!
“哪来的军队?镇北城外三十里,所有的斥候都是瞎子吗!”呼延灼怒吼着,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将军!他们冲过来了!”副将的声音尖利无比。
呼延灼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万骑兵就敢冲击我三万大营?不知死活的东西!”
“传我将令!”
“后军变前军,所有人都给我上马!迎击!”
“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北莽军营顿时乱成一团。
正在轮换休息的士兵被紧急叫醒,睡眼惺忪地寻找着自己的战马。
但大雪龙骑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在他们还在混乱集结的时候,那道白色的死亡浪潮,已经近在眼前。
呼延灼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清楚了。
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装备。
为首的骑士,身披厚重的雪白铠甲,外罩雪白大氅,头戴全覆式面盔,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们胯下的战马,比北莽最神骏的马还要高大雄壮,马身同样披着厚厚的甲胄。
手中的长槊,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这不是轻骑兵!
这是连人带马,武装到牙齿的重装骑兵!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呼延灼脑中炸开。
拿自己的三万轻骑,去撞击一万重骑?
这他娘的不是送死吗?
他想下令后撤,想让军队散开,用弓箭风筝。
但已经晚了。
大雪龙骑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极致,那股毁天灭地般的动能,已经不是任何命令可以阻止的了。
“轰——!!!”
下一瞬,白色的浪潮,狠狠地拍在了北莽军那道仓促组成的阵线上。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碰撞,没有僵持。
只有摧枯拉朽的碾压。
第一排的北莽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撞得粉碎。
长槊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皮甲,将他们的身体撕裂。
无数的残肢断臂飞上天空,血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
大雪龙骑组成的锋线,没有丝毫停滞,直接凿穿了北莽军的阵型。
呼延灼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勇士,在对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一触即溃。
一名大雪龙骑的士兵从他身侧冲过,随手一槊,便将他身边的一名亲卫百户挑飞。
那名百户,可是他麾下有数的六品武者!
呼延灼下意识地挥刀格挡,与那名士兵的长槊碰在一起。
“铛!”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兵器。
他骇然地看向那名士兵。
透过面甲的缝隙,他能感受到对方体内那股雄浑的气血之力。
六品!
绝对是六品凝体境的实力!
开什么玩笑!
一个普通的士兵,竟然是六品武者?
六品武者,在他们屠各部,足以担任一个手握百人的百户长,是军队的中坚力量!
可在这里,竟然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兵卒?
他猛地扫视战场。
他发现,每一个与自己部下交手的大雪龙骑,都展现出了同样恐怖的实力。
这不是一支军队。
这是一万名六品武者组成的杀戮机器!
呼延灼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单方面的屠杀。
而他和他的三万铁骑,就是那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