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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作者:田可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记不清多长的一段时间里,杨檬几乎只跟施聿堃一个人说话。


    她从不主动开口。


    在家里,若有人问她话,她也只能小声说给附耳过来的施聿堃,再由他转达。


    每天晚上,她蜷在施聿堃怀里,最初的一个月,她也是一声不吭,令施聿堃也轻易不敢动弹,总觉得她从没睡实过,令他担心,一个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说不好哪个时刻,她已被折磨得弱不禁风的身体就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


    大约一个月后,她才终于跟施聿堃说了一段比较长的话。


    那是一个后半夜,从梦中醒来的施聿堃,感觉胸前那只小小的手,在轻扯他的前襟。她其实力道大到难以自持,仿若痉挛,但她担心吵醒了他,于是强自忍着,用力憋住的啜泣令她时不时抽搐一下,只是动静很快就越变越大,她眼瞅着就要忍不住。


    施聿堃轻轻拍抚着她已经瘦得条条肋骨都凸显出来的单薄脊背,小声问:“是做噩梦了吗?还是睡不着?”


    杨檬终于呜呜哭出了声,他搂紧她,任由她哭够了,总算可以开口,才抽抽噎噎地告诉他:“我、我梦见……梦见爸爸了……”


    在所有的血亲里,杨檬与爸爸最亲,尽管他从她出生那年就开始创业,一直忙得昏天黑地,可似乎能当老板的都是精力无限的人,只要一有时间,爸爸一定会给宝贝女儿最高质量的陪伴——陪玩陪练陪读,全都没有短少过她,甚至比大多数更清闲的爸爸都做得更好。


    但因为辛苦,爸爸其实比同龄人显老些,而杨檬梦中的爸爸,又变回了年轻时照片里的模样,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眼睛明亮,谢顶的脑袋也重又长满了浓密的黑发。


    施聿堃柔声告诉她:“爸爸是来跟你告别的。”


    杨檬眨着一双仍在簌簌落泪的眼睛:“可他不说话,只是一直对我笑,就像我每次闯祸了摔疼了、扑到他怀里哭时的那种哄我的笑。”


    施聿堃拍拍她:“嗯,他是在叫你别哭、别伤心呢。”


    当时奶奶其实有点担心,虽然杨檬还小,又是特殊情况,让施聿堃带她睡一段时间关系不大,但施聿堃已经高二、很快就高三了,杨檬这种状态,会不会害得他长期睡眠不好,影响了学习和长身体?


    而施聿堃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那段时间,其实他也离不开杨檬,杨檬跟他妈妈睡的那一夜,他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是彻夜难眠。


    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那场足可毁灭任何人的灾难,对他来说也是异乎寻常的可怕。


    回到原来的学校,白天的他,是个明显比从前阴沉而缄默下来的少年,浑身辐射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跟以前阳光开朗的他判若两人。他隐约感到半年前将他逼走的那个女生还在关注着他,但或许就是他的这种变化,以及学校和家长采取的其他措施,到底还是把她摁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而到了晚上,尤其是躺在床上时,睡眠对于他跟对于杨檬一样,都是如同考验一般要度过的难关。或许只有在他怀里时,杨檬才能感觉自己是安全的,不至于被一入夜就在脑海里群魔乱舞般的火焰逼疯,而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仍旧将杨檬紧紧抱在怀里,像那晚相依为命逃生时的姿态一样,他才能反复确认,眼下的一切是真实的。他总会被“我本来是不是还应该做些什么,就能把杨家全家人都救出来”的愧疚与惶恐反复拷打折磨,但只要拥紧怀里小小的女孩,他最终还是能够重获安宁,安慰自己尽管无力做到更多,但他起码救出了自己和另一个人,不至于让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覆灭到不剩一粒灰尘。


    那段时间里,因为杨檬只能跟施聿堃一个人说话,再加上越来越多的物品在网购以外的获得渠道也越来越少,奶奶有心无力,于是杨檬的绝大多数东西——除了对小女孩来说数量尚且很少的贴身衣物等私密用品,渐渐的就都由施聿堃来采购了。


    一如后来杨檬告诉杨鑫的,她的衣服都是小叔买的,那些衣服固然审美一流,也往往价格不菲,但对于杨檬来说,却反倒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毕竟客观上,施家是巨富,她自己的身家也在原本的豪富基础之上不断上涨,这些物品的价值对她而言,尽可忽略不计。


    令她刻骨铭心、或许永志难忘的购物经历,细数下来,其实买的倒都是些不算值钱的东西。


    因为还是休学一段时间也无关紧要的小学生,她来到施家之后,在家待完了那个学期,待到过完寒假,开始四年级下学期,她才正式转入新学校。


    学校接收杨檬时自然已了解她刚经历过的家破人亡,老师理解她的一言不发,在与她做必要交流时,都尽量只采用一般疑问句,以便她用点头或摇头来回应。


    实在无法这样表述的,她也可能用肢体语言,指指这个指指那个,来应付。


    一段时间之后,看她情况有好转,老师特意安排了班上最话唠的男生卢嘉杰来给她当同桌,每天嬉皮笑脸引她说话,哪怕她还是不开口,能多听也是好的。


    卢嘉杰热心到周末甚至跑来施家牵杨檬出去玩,而卢家父母也是一样的热心快肠,一个劲说多亏来了个安静的杨檬,否则卢嘉杰连同桌都不配有。


    于是施聿堃放心许多,至少学校里有什么事他不用总去问老师,打电话到卢家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更别提比他还操心的卢嘉杰有时会主动打电话来知会他,以免有些情况下他甚至不知道要去打听消息。


    杨檬和卢嘉杰这对小同桌,一坐就坐到了小学毕业。


    那一次是杨檬在新学校第一次上作文课,老师的要求她不熟悉,先用草稿本写好之后,誊到正稿本上时,应该空出第一页,留作目录。


    忘了这个动作的,除了杨檬还有班上的几个马大哈,老师为了让他们吃个教训,故意让他们自己回家买到一模一样的本子,重新留好目录页再誊写,第二天一早到校就交。


    施聿堃听杨檬说了之后,就到家附近的两家文具店跑了一圈,发现都没有一模一样的本子在售。


    上网找,倒是有一家网店有,只是当日已晚,哪怕是同城快递,最快也只能第二天早上到。


    施聿堃跟店家商量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为了几块钱的一叠作文本,另掏30元,请店家即刻就给送过来。


    送货人已在路上了,卢嘉杰妈妈的电话打来,一上来就快言快语:“啥?你们已经买了?花了几十块钱?哎哟怪我!问晚啦!我刚打电话去问老师了,老师说也就是给他们个警诫,不当真,明天早上到校自会拿新本子给他们,就你这孩子,太实诚!”


    杨檬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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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听施聿堃讲电话,满脸都是惊讶和郁闷,施聿堃挂了电话转过头来,见她已经快要哭出来:“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施聿堃揉揉她的脑袋:“那怎么能不告诉我?你看,我花这么点儿小钱就把问题提前解决了,明天你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按时完成作业的,多有面子,老师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还有一次,是杨檬六年级的时候,学校特色的社会实践课,老师教孩子们写信寄信。


    这或许是个注定要退出历史舞台的技能,但也没有家长反对孩子学这个,哪怕出于了解上一代生活的目的,这都是有意义的一节课啊。


    若要说稍微有些麻烦,那就是需要孩子们自备信封邮票,隔日的课上老师会带他们到学校附近的邮筒去投递。


    杨檬回家后跟施聿堃说了这件事,家里自然是早就没备有信封和邮票的了,彼时邮局也早已下班,施聿堃打算第二天再去买,反正还有一天,也来得及。


    那时施聿堃刚上大学,记得入学时看过学校地图,学校里有邮局的。


    但那天他一直有课,待下了最后一节课找过去,才发现邮局的壳子还在,却已被改成了小超市,想来是业务越来越少,于是心眼子灵活的负责人眼疾手快地转型。


    他骑车找到校外去,附近那家邮局倒是还在,但四点半就已下班。


    那天他跑了好大一圈,远一些的大邮局倒是有营业到五点的,但他赶到的时候也已过了营业时间。


    回到家,他试图如法炮制,还到网上去,加价找人立即配送,却发现寥寥几个本地店家,似乎都无人在线,发了消息半天不见回复。


    倒是杨檬劝他算了,她说:“我就跟老师说没有,老师不会为难我的。”


    杨檬一脸若无其事,施聿堃的心里却一阵一阵发酸。


    老师为什么不会为难她,这大家当然心里都有数,但杨檬一定不愿意一直以一个受害者的可怜姿态,依靠着别人的同情活着,亦被反复提醒,自己心里这块尚未结老而变得皮实的伤疤。


    这样的时刻,于她定是难熬。


    于是他打电话给卢嘉杰,果然问题解决,卢嘉杰妈妈当天已及时买到信封邮票,当然也不可能一次就买一个信封,一枚邮票,他有多的,第二天会带给杨檬。


    但第二天自觉这项任务已经彻底完成并过去的杨檬一脸轻松地回到家,却还是看到了施聿堃给她买回来的一套信封邮票。


    她讶然抬眼:“卢嘉杰不是借给我了吗?已经寄出去了,不需要了呀。”


    施聿堃还是让她拿着:“不都说是借了?有借就要有还嘛。”


    她说:“可是他可能也不需要再寄一次,他说他家剩下的信封邮票都用不完呢,我已经送给他零食了,要不明天再给他带点文具?”


    施聿堃仍旧坚持:“零食和文具你想送就送,当作感谢,但是该还的也还是要还。”


    一年多以后,当施聿堃告诫刚上初二的杨檬,给男生留电话号码须得小心时,与他互相揶揄、用笑闹打趣来掩饰内心羞涩的杨檬忽然又想起了这件事。


    她这才意识到,会不会当年施聿堃就已经有这个意思了呢?他是觉得,她跟卢嘉杰本就走得太近,所以在不得不帮的忙之外,就更得尽量不拖不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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