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梅林去的路上，先前被杜令杰险些拽倒又被其他少爷们安抚了一番的小沙弥悄悄跟了上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拽了拽队伍里看着年龄最小，性子也最和善的杜若嘉的衣角，赧然低声道，“施主们可千万小声些，王太师这几日烦得很，昨日尚书家的公子前来拜见，连话都没说上就被请走了。”
“为什么？”齐又晴离杜若嘉最近，听的也最清楚，当即开口问道。
小沙弥瞧了眼前面边走还在边大声说话的杜令杰，一张稚气的小脸瞬间皱成了包子，“这些日子来的人太多了，都是来请教攀谈的，闹的太师想清静都不成，今日特意叮嘱了不让说他的去处。”
杜若嘉听着倒也理解，换做谁退休后还被天天打扰，也会烦不胜烦的，不过，她看着小孩儿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逗他，“那你怎么告诉我们了？不怕太师找你麻烦？”
小沙弥苦着脸，你们一看就有钱有势的，我不说万一打我怎么办。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偏要装老成，“看施主面善...”
谢过好心提醒的小沙弥后，几人一路穿过最后的小道，梅林终于展露在他们眼前。
漫山遍野的腊梅缀满枝头，鹅黄色的花瓣被冻的晶莹剔透，映着白雪，枝桠横斜，香气清冽。
杜若嘉不由驻足为之失神。
腊梅杜府也有，花匠培植了各式各色的，可她从未见过这样大规模的，千万朵寒梅压着积雪怒放，像是整个冬天的精气神都聚集在了这方天地，洁白的背景，傲然挺立的黄色水晶，震撼得很。
“哇，好美。”齐又晴先杜若嘉一步感叹出声，直接提着裙摆奔了出去，身后的乐蓉还记得小沙弥的提醒，不敢唤出声，只好也追了上去。
“去跟着。”齐怀瑾朝身后跟着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这可比咱们府上养的好看多了姑娘。”不止杜若嘉，巧绿水桃更是个没出过府的城巴佬，受到的冲击不比杜若嘉少，也看迷了神。
“哎呀，怎么还不跟上来！”杜令杰是最着急的，他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王太师就激动，爆冲几步回头看见哥哥们还在说笑，妹妹更是停下欣赏美景了，他急的跟什么似的。
听杜令杰提到杜若嘉，齐怀瑾忍不住又回头了。
恰好此时杜若嘉正掂着脚去嗅闻枝头的腊梅，晶莹剔透的腊梅花瓣下是少女莹白的脸颊，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花比较美还是人比较美。
“少爷看什么呢？”青松猫着腰凑到齐怀瑾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梅树下的杜四姑娘，他撇撇嘴，“黄原州的腊梅可比这里的规模大多了。”
青松跟着齐怀瑾四处游历，这样的腊梅虽然稀罕，可他见过更稀罕的，当然不当回事。他见自家少爷半天没动，眼神还直愣愣的，还以为是他看腻了梅林的景致，完全没想到自家少爷会是在看姑娘。
齐怀瑾看的太入神，被青松这么一打岔，一个不留神脚下绊倒了枯枝差点滑倒，幸亏青松眼疾手快扶住了，不然就得摔个大马趴。
“你怎么这么多话？”齐怀瑾脸有些红，也不知是叫寒风刮的还是叫这满山灼灼的美景和美人震撼的？
见妹妹驻足，哥哥淡然，弟弟着急，友人失神，杜令煜叹了口气认命的后退几步低声问，“你刚才不是闹着非要一起寻访王太师，现在怎么只顾着看花？还不快走。”
“我哪有？都是巧绿和水桃赖着不肯走。”杜若嘉不肯承认自己被这漫山腊梅迷了眼，把锅全甩到了两个无辜的丫头身上。
“水桃巧绿快别看了，去叫上齐姑娘，咱们还要去拜访王太师呢。”
“是，少爷。”两人背了黑锅也不恼，笑嘻嘻的拱手。
...
山上昨夜应该下过一场雪，梅林里头的青石板上都覆满了雪花，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杜若嘉边走边裹紧了大氅，多亏齐又晴被那片惊心动魄的腊梅吸引住了不肯和他们一起，不然她那一身环佩叮当的走到这里不知道要有多狼狈，那老头躲清静倒是躲了好地方。
杜若嘉恶趣味的猜测，那王太师辅佐两朝，在这个人均寿命七十的年代，怎么说也是高龄老人了，他会是怎么上来的，难道是拄着拐和他们这样走上来的？还是被随从抬上来的？
“嘶！”突然一阵山风吹来，吹得梅枝颤巍巍地晃了晃，不堪重负的细枝终于承受不住，一大团雪沫子从上头扑了下来，正落在杜若嘉头上，凉得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喏，这不就现世报了。
她正想抬手拂掉，走在她前头的齐怀瑾却先转了身。
他原本走在杜若嘉前头半步，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一眼就看见她额头上盖着的雪，手比脑子快，无比自然的伸过去替她拂掉了最大的那块。
直到台阶下的姑娘仰头看他，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干咳两声赶紧收回了手，“没事吧。”
“多谢齐二哥，我没事。”这要是放在平时杜若嘉可能就多想了，但现在就只有他们几人，感觉又回到了后世和友人爬山的时候，朋友之间这动作再自然不过了。
杜若嘉甩甩头，然后又豪迈的伸手抹掉了眼睫上的雪沫。
殿后的杜令煜正和杜令鸿闲聊，瞥见前头的动静，话头顿住了，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和他对视后慌乱转移视线的齐怀瑾，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杜若嘉，“要我说啊，你就该和齐家妹妹一块儿在下头赏赏梅，非要跟上来还走的这么慢！”
穿越后的杜若嘉不曾爬过山，现在正累呢，听他这不像人话的，当下就回头瞪了眼杜令煜，“要你管。”
“粗鲁，太粗鲁了，也不知道日后谁能看上你。”杜令煜虽然摇着头，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齐怀瑾，见他果然回头，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意，看来冬天过了，春天就要来喽～
“妹妹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吧。”杜令鸿提议道。
“快走快走！”杜若嘉一鼓作气又迈开了腿。
“哎呀，姑娘当心！”杜若嘉这粗鲁的动作看的巧绿皱起了眉，她边走边掏出帕子替杜若嘉拂去额角上残留的落雪，“咱们为什么不和齐姑娘一起赏梅，那多美啊。”
杜若嘉睨了她一眼，悠悠的吐出几个字，“不为什么，爱凑热闹。”
见巧绿神色幽怨，杜若嘉又补了一句，“谁让你不和水桃一块儿留在下头。”
刚才的小插曲不止杜令煜注意到了，跟在齐怀瑾身旁的青松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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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直犯嘀咕，夫人前些日子召他问话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说少爷绝对没有心仪之人，可...
这这这实在不是他胡乱猜测，他跟了齐怀瑾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自家少爷对哪个姑娘这么关心过。
他家少爷表面看着温和，可却是个再冷漠不过的人，别说是雪落在头上了，就是跌倒在他面前，他都要思考再三，刚才那可是下意识的动作。
且不管青松怎么想的，几人好不容易穿过梅林，可守在屋舍前的小厮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肯放他们进去，“诸位少爷实在对不住，小的不能放你们进去，老爷今早特意交代过谁也不见。”
看着兄长们和弟弟妹妹失落的神色，杜令煜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提这茬了，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儿，他干嘛提起这么一遭。
和无所谓的齐怀瑾对视一眼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勉强打起精神笑道，“算了，王先生既不想见，也别为难他了。走走走，咱们逛庙会去，相国寺的庙会我和大哥年年都来，最西头那家果子实乃京都一绝。”
“三哥...”杜令杰沮丧之情溢于言表，他尊敬崇拜之人就在十米开外的屋舍内，可他就是进不去。
既然人家不想见，那他们也没办法，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吧，杜若嘉拎起袍子抖抖雪，“走吧四哥别看了。”
齐怀瑾就不提了，他本来就对王太师没什么仰慕之情，被人拒之门外也不太在意。
杜令鸿杜令康虽然也失望，但也不是那种过分执着的人，只消沉了片刻又打起了精神，乐呵呵的拉了还在向内张望的杜令杰，“好了，王太师不喜打扰咱们也别在这里扰人清静了，走，下山好好吃一盏酒去，也算没有白跑一趟了。”
欲哭无泪的杜令杰抵不过众人的意志，被哥哥们拉着在栅栏外行了个礼，然后跟着转身离去了。
害怕打扰王太师的几人直到见到独自赏雪的齐又晴才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虽然奇怪他们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但齐又晴看他们笑的这么开心，还以为几人顺利见到了王太师，四顾无人才拉了杜若嘉的手好奇的问道，“怎么样见到了吗，王太师长什么样？是不是一大把胡子老态龙钟？”
“你怎么知道？王太师胡子都长到这里了。”杜若嘉夸张的比了个到胸口的姿势，从山上下来的路上她已经完全将失望的情绪抛之脑后了，夸张的比着手势逗齐又晴。
齐又晴没想到好友是逗自己玩的，她还真信了，得意的不得了，“我就说嘛，一个前朝老太师有什么好看的，偏偏你们还要去拜访，留下来和我一块儿赏花多好。”
巧绿抖着杜若嘉被积雪洇湿了的袍角有些不高兴，她不懂什么王太师李太师，只知道这老头十分可恶，她家少爷姑娘都是极好的人，为什么连见一面都不肯？
可看着姑娘作怪的模样，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这一笑连带着心情郁闷的杜令杰也笑出声。
“好啊你，敢耍我！”齐又晴莫名其妙的看着大家笑成一团，然后看了眼哥哥，这才反应过来被杜若嘉耍了，一点都不淑女的从地上捡了团雪就扔了过去。
杜若嘉玩心大起，也捡了团雪，不分敌我的四处乱撒，一时之间笑声充满了整个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