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梁煜率两千兵戌南下兰陵,正是铁骑踏破明月夜,寒刀斩断故园春,不过两旬,萧氏百年望族竟成瓦砾,连带这萧府门前的汉白玉石狮子,生生被血污浸成了赭色。
捷报传回上京,褒贬不一,有赞他铁血丹心,也有骂他杀戮过盛,镇压萧氏虽办得不错,段怀临倒不能大力赏赐,唯恐叫其他世家心寒。
四月初八,御苑里杨柳垂金,芍药吐艳。帝王兴起,命在玉津园设马球会。
下头马球场里,几个年轻嫔妃并皇子公主们,挥着偃月杆,汗巾子随着马蹄起落翻飞,庆阳骑在青骢马上俯身挥杆,木球擦着四公主宜嘉马蹄飞过,汗湿的胭脂在腮边晕开,她抹了把脸,攥着缰绳大笑:“彩头归我!”
场边服侍的嬷嬷慌忙举帕遮阳,漆盘里的冰镇酸梅汤早落了层浮灰。
梁太后含笑捧着盏御前龙井,腕上的凤血镯子碰上瓷盖叮了一声,闲话道:“君上瞧着,梁煜这回差事办得可还妥当?”
段怀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眼神扫过席间嫔妃,含笑道:“是还不错,梁煜年轻,该四处历练,等他回来,叫他跟着翰林院林学士练练字,省得每回送上的奏折,都跟狗崽子爬了似得。”
梁太后的笑意凝在嘴角,叫梁煜再去翰林院就职,先不说皇城司的事务是否兼顾,单说近日就数翰林院那群老学究骂他梁家最多,皇帝此举,是奖是罚?
她压下不满,扫过座上之人,依旧是捧着张笑盈盈的脸,叫人看不出端倪,倒叫她心头一噎,凤眼睨过一旁的梁清婉,示意她再说几句。
自元宵之后,段怀临在后宫只对瑾婕妤还算亲近,其他妃嫔更是少见天颜,梁清婉得了教训,被禁宫中,时隔三个月,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帝王,美目含情粘了上去,接到梁太后的视线,赔笑着:“君上这是对兄长抱有期望,叫他取长补短呢。”
段怀临笑得更开怀了,要万福将桌前蜜瓜送过去以示嘉奖,梁清婉得了果子,婷婷聘聘走上前谢恩,一旁的梁太后捏皱了帕子,仍未叫她回头。
眼见着侄女不中用,侄子又太过拔尖儿叫人嫉恨,若这次叫都察院那群老货拿住把柄,治梁煜一个杀戮过剩的罪名,梁氏一族手中的兵权可就岌岌可危了。
梁煜是子侄中唯一有可能继承国公府的,万不能叫他折到世家镇压之中。梁太后想清此处,稳住心神,将目光投入马球场,此次春日宴也邀请了世家女子,镇北侯府的三小姐李若光正在场上大显身手,球杆高扬,又一球过门,场上顿时叫好声一片。
是个活泼性子,不似寻常贵女病恹恹的,许是能与梁煜谈得上话。梁太后脸色稍霁,视线落到一旁的继后身上,开春后,皇后就病殃殃的,后宫诸事一应放手,知道她是个心大的,想在朝政上横插一脚,却也得有那个命不是?
太后嘴角撇过,施施然开口道:“瞧着皇后小脸蜡黄,是得好好养养,哀家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抱得了嫡孙。”
谢令仪一怔,没想到太后母子这把火要烧到自己身上,明知太后恨不能她病死换梁氏族女上位,脸上仍笑着回道:“天下万民皆是君上子孙,母后何须在意嫡庶之分。”
“皇后胸怀,非寻常女儿家可比。”
段怀临适时夸赞起来,太后和皇后斗起来,后宫不稳,两人无心插手朝政,他乐见其成。
眼见着帝后相视一笑,做足了恩爱模样,梁太后抽出丝帕压了压眼角,出声哽咽:“见你们过得好,母后也放心了。”
“只可惜哀家母族那几个不成器的,眼下婚事还没有着落,哀家夜不能寐,总觉得对不住父兄。”
谢令仪心下了然,这是准备给梁家几房少爷拉回几段姻缘,梁家唯有个梁煜还算争气,自然事事以他为先,再说此次春日宴上,太后指明邀请的几名武将,似乎家中都有女儿待嫁,太后说到此处,目的昭然若揭。
段怀临虽厌恶后宫插手朝政,对太后却感情复杂,不然也不会对梁家多有忍让。此刻见她当众落泪,忍不住上前安慰,无外乎梁家儿孙满堂,子侄们年纪尚小,自有争气的时候。
梁太后就是等这一刻,眼见帝王心思松动,她不动声色往段怀临身旁倚近了半分,温声道:“梁煜那孩子不争气,多历练也是好的,只是他如今已过弱冠之年,房中空缺,不如趁他此次回朝,君上赐婚,也算嘉奖。”
“母后可有人选?”
“哀家看场下镇北侯府家三姑娘倒是个好的,瞧着性子活泼些。”见儿子笑意稍淡,又看向谢令仪道:“哀家记得,皇后的大姐姐,嫁得就是陇西李氏,说起来这镇北侯府和皇后也有姻亲,皇后以为如何?”
母子斗法,太后是铁了心要将谢令仪拉入阵营,若她此时说不好,大姐姐在李家便会举步维艰,若她说好,段怀临那多疑的性子,必会疑她谢家与梁家、李家勾结相向。
谢令仪捏着帕子,咳得喘不上气,青雀忙递上盏蜜水送到嘴边,那方梁太后却不依不饶,叫身边侍女送上个鹅绒软垫过去,悠悠开口:“皇后莫急,歇歇再说。”
“臣妾以为,母后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继后笑着拂开眼前碗盏,看向段怀临:“不过既然梁指挥使是天子近臣,他的婚事,想必亦是君上心中要事,母后大可放心。”
一席话说得帝王抚掌大笑,梁太后没在谢令仪这儿占上便宜,阴沉着脸将茶水一口饮尽,万福悄悄上前禀报梁煜等人已到城外,此刻正候在玉津园外等候召见。
日头晒得马球场浮尘乱飘,梁煜骑了匹乌骓踏雪,从场上飞驰而过,绛红织金箭袖被风鼓得猎猎生响,玉带扣上嵌的鸽子血映着日头晃人眼,偏他还要单手扯着缰绳,把个镶满南海珠的马鞭甩得噼啪作响。
谢令仪眉头微皱,这人放出去月余,一身的浑劲儿越发不见遮掩,偏生今日打扮的似那孔雀开屏,叫场下几个小娘子绞得帕子稀碎。
男人走至御前方才下马,未曾卸甲,风尘仆仆站在场下,吊儿郎当行了个礼,一双鹰眼直直望向台上:“臣梁煜,幸得君上圣恩,托庇天威,今破敌凯旋,特来向君上问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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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里说得恭敬,膝盖离地却只差着半寸,绛红织金护腕擦过剑鞘刮出刺耳声响,跪到中途被段怀临叫起:“爱卿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孤正愁不知该如何嘉奖你,还是太后说,你如今内宅无人,赶上今日凑巧,你可有喜欢的?孤为你赐婚。”
梁煜眼风扫过台上,掠了眼太后,视线在谢令仪身上停了几瞬,挑眉笑道:“臣谢君上隆恩,只是祖母为臣卜卦,说臣天生的杀破狼命格,实为大凶,命里该配个最是尊贵聪慧的,能压得住臣命中的煞气。”
段怀临手中盘桓的手串倏地收紧,末尾金铃正撞翻茶盏,梁煜本是个混不吝,如今军功加身,说起话来越发口无遮拦。
一旁的继后扶簪的手顿了顿,玫瑰汁子染透的指甲掐进掌心:“梁指挥使说笑了,这满上京贵女哪个不是......”
场中击球的铜锣恰在此时骤响,梁煜晃动半步,刀鞘隔着盔甲发出几声脆响,嘴角扬起:“不知娘娘有何高见?可是为臣的婚事,有了中意的人选?”
男人的话步步紧逼,怄得谢令仪红了脸,段怀临听出了其中的揶揄之意,只是他再不宠爱继后,也不能容忍旁人欺辱自己的妻子。
帝王手背暴起青筋,面上却浮起层薄笑:“爱卿年少有如此志气,当痛饮三杯!”
他站起身解开披风,握住手腕晃动几下,朗声道:“孤要下场松松手脚,梁卿可要相陪?”
太后眼见事态不好,出声阻拦道:“煜儿吃醉了酒,还不快下去换洗一番……”
话没说完就叫段怀临扬鞭截断:“带孤的玉狮子上来。”
帝王回身,朝谢令仪扬眉:“久闻谢家子弟精通君子六艺,皇后可随孤一战?”
马球场霎时静了,谢令仪在侍女搀扶下起身,抽出帕子放在嘴边咳了几声。
梁贵妃在身后嗤笑:“皇后娘娘身子虚弱。”她站起身,朝马球场应着:“君上,臣妾请求上场。”
梁太后攥住她的手腕低斥道:“简直胡闹!”
明眼人都瞧出段怀临心中有气,偏生贵妃还往他身边凑,莫不是要挑起帝王怒火。
梁煜听到谢令仪同意赐婚,本意要上场刺她一句找补,可看到她如此虚弱,很快又后悔起来,乌骓后退两步踱到帝王身前,敛起周身煞气,低头告罪:“臣许久不打马球,惶恐技术不佳,误了君上兴致。”
瞥见段怀临眉梢略有得色,忍着怒气又继续道:“况且,臣在京中声名狼藉,恐怕没有女子愿意和臣做搭。”
这话才真正说到段怀临心坎上,他梁煜,再能骁勇善战,也不过一介武夫,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谁敢与他结亲?
到底比不得他有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君臣有别,上下尊卑,他犯不着为一个武夫的粗话计较。
段怀临心绪百转,脸色转晴,驭马凑近拍了拍梁煜的肩膀以示鼓励。
此时场边红鬃马忽地嘶鸣,镇北侯三姑娘李若光单手持杆闯进场子,冲到两人面前,扬声笑道:“臣女愿与指挥使做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