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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 30 章

作者:杨柒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鲛绡帐浸着艾草苦气,披香殿内撤了熏香,艾草苦丝丝缕缕缠在殿中,像是厚厚的蚕茧将整个宫殿包裹住,叫人喘不上气来。


    谢令仪倚在缠枝莲纹引枕上,唇色苍白,卸去护甲的甲盖间透着青紫。吴太医指尖搭在素纱中衣外,金丝脉枕压着的那截手腕,隐约可见陆绵绵焚宫时烫出的月牙疤。


    “娘娘这是积劳成疾。"


    吴跃收回手,袖口扫过药箱,从里掏出个已拟好的方子,“太医署会每日送药,但是药三分毒,还是食补为上。”


    他将手中方子递给青雀,垂首看着自己袖口,恭恭敬敬道:“烦请青雀姑娘按这个方子日日为娘娘进补,慢慢将养着也就是了。”


    庆阳突然按住欲言的青雀,指头藏在袖子里扭成一团:“吴太医师从何人,这开的食补方,怎比本草纲目还厚。”


    她在青雀前伸手接过那叠宣纸,捏在手里随意翻了翻,漫不经心道:“本宫听说,食物、药材,相生相克,不知吴太医的方子,可有避开此道。”


    小姑娘站在继后床前,学着谢令仪教习的法子以权压人,硬生生逼得吴跃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不敢…不敢…”


    庆阳捏着方子,并不将吴跃的惧怕放在心上,在人低头的瞬间从怀里摸出个匕首,放在眼前比划观望。


    “吴太医,本宫这枚金错刀,为匈奴王庭所供,取自天山玄铁,说是吹毛立断。”


    “此等神兵锋利,还未开刃,本宫想着,若是以人血浇灌,方不负此刀威名。吴太医认为呢?”


    “扑通”一声,吴跃当头跪倒,颤声求饶道:“公主饶命,娘娘的病,臣等奉命,只能是操劳,再无其它。”


    “奉命?!”


    庆阳惊呼着,又上前几步:“奉谁的命?!”


    吴跃浑身软成个面条,只肯摇头,哪还敢多说其它。


    “庆阳…叫他走…”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青雀忙呈上温水喂进继后嘴里,吴跃得了机会慌忙背着药箱跑走,庆阳顾不得追他,接过青雀手中杯子,又往谢令仪腰后垫了个软枕,好叫她躺得更舒服些。


    “好好去设立慈幼司,怎还特意跑过来。”


    继后嗔怪地看着她,又扫了眼青雀,还未张口,庆阳挡到青雀身前:“母后怪不得旁人,是儿想念母后。”


    她一只手上还吊着绷带,另一只手将谢令仪额前碎发折到耳后,声音中带着颤抖:“母后,这根本不是操劳过度,儿怀疑,是……”


    “嘘——”


    谢令仪在嘴边竖起食指,平静地看着她:“庆阳,若你做君王,可能容忍卧侧之榻有他人酣睡?”


    庆阳指尖紧扣住杯子,张了张口,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父皇舍弃了她亲生母亲,为了朝政再舍弃一个皇后也没什么稀奇。况且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受了委屈,不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要是江山稳固,他大概什么都能舍弃。


    “本宫还有时间,但是,庆阳,你得快点成长,母后帮不得你多久。”


    谢令仪声音平静,卸去凌厉的妆容后,脸上只留下残余的灰白。


    庆阳咬着唇,眼眶蓄积泪水,扑到她怀里抽噎,“母后,我不行…”


    “傻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世家未清,他暂时不敢杀我。”


    谢令仪摸着小姑娘的发髻,一时哭笑不得,这毒莫名来势汹汹,段怀临等着用她,绝不敢此时翻脸。


    她从没准备将这些事瞒着,庆阳不是普通孩子,既然长在宫中,就要习惯这些,她养不了娇弱的孩子。至少,小姑娘得学会自保。


    “慈幼司是第一步,你要握紧民意,有更大的价值,才配同你父皇说公平二字。”


    说了一起子话,谢令仪出了身虚汗,脸色越发灰败,声音越来越小,又睡了过去。


    庆阳既想陪着她,更有政务在身,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哭着走了。


    等青雀送人回来,看到继后披着衣服坐在床榻,正把玩着手中的象牙牌。


    “娘娘对公主,有些过于狠心。”


    青雀拧干丝帕,铜盆里映出谢令仪的侧脸,正神色郁郁看着指甲,青黑纹理正缓慢退散,露出圆润的肉粉色。


    “狠心?”谢令仪睨了她一眼,将象牙牌放在枕下:“不过试她心性,若心智软弱,本宫不在,总要有人走下去。”


    青雀抿着嘴不再说话,用棉布蘸了玫瑰汁子在继后手上擦拭,谢令仪虽平日里对他们松懈,这些关键事上却不容人置喙。


    那吴跃,本是谢家插在太医署的暗线,今日在庆阳面前走个过场,不外乎试探庆阳的忠心,若小姑娘心性软弱,听信了旁人的话,此后大计,庆阳只能做个傀儡。


    眼下虽叫小姑娘伤心一回,却也叫主子稍稍放心,青雀相通此处,顿时松了口气,连带着动作都轻快不少。


    她这一反应,皆被谢令仪看在眼里,青雀沉默寡言,却重情义,这些年陪她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总像个影子似得跟在身后,极少提出自己的想法,定是对庆阳心中喜爱,才肯破例劝说。


    “青雀,女子重情,本是常事,只是庆阳身世特殊,我与他父亲,终有鱼死网破之日,叫她早做抉择也好。”


    青雀点头,不再多言,又说起那天她吐血后,梁煜漏夜回府,匆忙掳走几名医师入宫,第二日却依旧奉命讨伐兰陵之事。


    “梁煜送的雪莲膏,可经吴跃验过?”


    “有的,吴太医说里面都是解毒的圣物,梁指挥使尚可托付。”


    谢令仪叹了口气,舀起半勺冷透的药汁,冰裂纹碗沿映出唇角残血:“真心转瞬即逝,不过这片刻是真的罢了。”


    她抿了半勺雪莲膏,将药盒推回去,“收起来吧,本宫不能好得这么快,还得叫病重的消息放出去。”


    ……


    咸福宫东暖阁的湘妃帘半卷着,陆绵绵斜倚在青玉簟席上,鸦长的睫毛半垂着出神,八宝缠丝护甲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缠枝香炉。


    瑾婕妤捧着越窑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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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瓷盏的手顿了顿,茶汤映出窗外新移栽的西府海棠,许是看出她兴致不高,主动挑起话头:“昨儿尚宫局送来的雨丝锦,姐姐可要分些做春衫?”


    陆绵绵扫过她手中绣绷上的锦鲤戏莲,鱼眼处银线暗绣的“安”字在日头下若隐若现,不禁笑道:“我不喜这些料子,你拿去给康安做个荷包剪着玩罢。”


    “康安那混小子,哪里用得了这么昂贵的料子,不如妹妹替姐姐缝制个鸳鸯戏水的荷包,好叫姐姐拿着送给君上,已解相思之苦。”


    “不过几日未见,本宫看,倒是你想得紧。”陆绵绵抛给她个橘子,目光掠过殿外,柳丝轻拂,海棠盛开,正是春日好景。


    她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如此美景,适宜带着康安放风筝。”


    “嘘,姐姐慎言!”


    瑾婕妤左右望了望,又提步将门虚掩着,回身悄声道:“中宫病重,如今君上下旨,六宫禁止喧闹,这关键头上,姐姐可别碰这钉子。”


    “呵,不过一个广平来的土包子,也就一时得意罢了。”


    瑾婕妤绞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鬓边累丝步摇簌簌乱颤,像只被掐住翅膀的雀儿,怯怯开口:“那位自然比不得姐姐仪态万千。”


    她小心翼翼瞥了眼上位,见女人嘴角含笑,并未对她说的话有所不满,又趁热打铁道:“姐姐如今身在高位,宫中也只有昭贵妃能与您相比,况且姐姐貌美在昭贵妃之上,等中宫病逝,怕是姐姐要高升了。”


    “那就承你吉言了。”


    陆绵绵软在榻上,神色倦怠:“梁清婉虽一直想将康安养在她那儿,可你毕竟是本宫宫里人,她争不得,且放心吧。”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瑾婕妤放下橘子,起身告退:“贵妃姐姐您先歇息,妹妹去盯着小厨房,将乳酪红豆卷蒸上,姐姐醒来就能吃。”


    陆绵绵浑不在意地摆手:“有心了。”


    她盖着条夹被软在贵妃榻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珍珠悄声进来,准备将茶盏收回,一只手摁住了托盘,榻上的人蒙在被中,声音发闷:“那边如何了?”


    毕竟是打小跟着的主子,珍珠不等细想就开口:“皇后娘娘病重,汤药没断过,青雀姑娘往太医署跑了几回,说是寻一味百年野参,太医署没这味药材,正托人往宫外寻呢。”


    “低声些!本宫又不是听不见!”


    夹被中的人闷得脸色发红,浅棕色瞳孔瞪得极圆,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忿忿道:“一国之母穷得连参都吃不得,丢人!”


    她抱着手臂,腕间的翡翠镯子碰撞着叮当作响:“咱们库房还有几只被鼠咬坏的烂参,你拿去丢了。”


    珍珠抿着嘴笑,将茶托抱在怀里应和着:“是是,奴一定丢在披香殿附近,好叫宫里人看看,咱们咸福宫有得是山珍宝贝!”


    “滚吧!”陆绵绵臊得满脸通红,又埋在夹被中滚了两圈,补上两句:“还有东阿阿胶和血燕,趁天黑再扔,可别叫什么阿猫阿狗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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