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二人再三琢磨,心想谁也算不准公堂上究竟会发生什么,故而又花钱打点了几个衙役,准备在取血的路上拖延拖延,凑够一刻钟。
那么,宋思礼吃迷药的时间,应当是杨羡文提出用血验他之时。可眼下公堂上下哪有半个人提起血字?一个两个还在念叨宋思哲那点骨灰!
“啪啪啪——”
惊堂木拍出两身冷汗。
“你这疯癫狂躁的样子,倒与本县见过的杀人犯无异。”梅明德敛一敛神色,“既然屋里有人,你被捕时为何不说?反而藏着掖着,是生怕凶手的名号落不到你身上?”
药丸化作匕首,隔着呼吸划过肚皮,宋思礼舔舔起皮的嘴唇,颤抖地道:“回大人,被捕时我体内仍有迷药,故而头昏脑胀…神智不清。直至前些日子,才猛然想起那晚屋里有声响…”
“你把本县当傻子忽悠。”梅明德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定是关在牢里东想西想,终于想出些能脱罪的点子来。”
他再看向杨羡文,微笑着说:“你虽初来狸县,人品却已有口皆碑,本县信你不会弄虚做假。可你生性纯良,本县实在担忧,你,被奸人利用替歹人脱罪。”
堂下,奸人和歹人脑袋顶上各自燃着半柱香。香灰落下来,先在头皮一烫,再积在面上,变成死灰。
杨羡文接过好意:“学生多谢大人教诲,学生愚钝,但……”
“但”得梅明德头疼,他扶额,听这位好学生温和而坚定地顶嘴:“也晓得辨伪存真,亦知兼听则明。”
“学生探查过,二人待的那间屋子,其房梁有人待过的痕迹。”
梅明德:“就算有痕迹,也不能证明那晚房梁藏人。这个道理,本县相信你也明白,不可强词夺理。”
杨羡文:“学生明白,可依据宋夫人和宋府家仆所言,学生判断,痕迹只能是案发那晚造成的。”
“此话怎讲?”
曲清霜撑起椅子扶手欲起身,杨羡文见状去扶。她抚着肚子慢慢跪到地上,而后朝梅明德磕了个头。
“大人,妾身治家无方,疏于家宅洒扫,实在惭愧。房梁积尘之处,向来每年年末方得清扫一回。自从出事后,妾身便命人将那间屋子上了锁。在杨秀才查案之前,并无一人进入。”
“大人……”曲清霜憋着哭腔再一叩首,抬头时泪至腮边,双眼红得滴血,“妾身以性命担保,妾身绝非为他脱罪才捏造此番证词。”
“先夫去世后,妾身痛心疾首,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故而杨秀才说要替他翻案时,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妾身实在想不通他杀人的理由,抛开当日破门所见的那一幕,的确疑点重重,若凶手真不是他…”
曲清霜朝宋思礼看去,望见他半阖又强撑的眼皮,心里骤然一紧。她立马收回眼,哭声更凶:“若凶手真不是他,我如何对得起夫君,如何对得起宋家列祖列宗。还望大人明鉴,让真凶伏法!”
梅明德唏嘘不已,众人也连连叹息。
“你有孕在身,不宜久跪,坐回去吧。”梅明德掏出帕子,矫揉造作往眼角一按,而后清了清嗓子,“可即便你的证词不假,也难保其他人不说假话。或许,是某个下人蹿上去不小心弄出痕迹,怕你责罚,这才不说;又或许,是某个好事者,为了他这二老爷能出狱,故意捏造了痕迹。”
前方囚服的脑袋一垂一垂,乐言急得头皮都快炸开。她恨不得掐住梅明德的喉头,把那些个“或许、又或许、兴许、可能、也许、保不齐”全都捏爆。
她连唾沫都咽不下去,为了不窒息,只能硬生生移开眼看那抹月白色身影。
“又或许,就是案发当晚造成的。”杨羡文回道,“大人,学生提起房梁上的痕迹,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即,陈良和王素二人,是否有仔细检查案发现场?确认屋内并无第三人在场?”
陈良火速撇清:“当时宋思礼疯疯癫癫不成人样,我怕他再伤人,便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至于屋内情况如何…王素更加清楚。”
王素恨得咬牙,直至梅明德发问,他才松了牙关:“回大人,卑职探查过…屋内除了尸首,并无其他人。”
杨羡文:“你查过哪里?”
“房梁,查过没有?”
“柜子,查过没有?”
“你若不说,我便只能让当时在场的人替你作答了。”
乐言觉得自己疯了,在这种时候竟还能分出两分心思,黏在他这副温和却步步紧逼的姿态上。
梅明德窥了个大概,边思索退路,边厉声呵道:“王素,你究竟查了没有?!”
“大…大人…”王素重重磕头,“卑职进屋后未发现异样,加之…加之宋府的下人们都说,门窗上锁,屋里只有宋思哲宋思礼两人,这才一时疏忽…”
“你们怎么什么都不查啊!衙门就这么查案的吗?”一清亮男声冲至屋顶,落下时带出声声怨言。
“就是啊!”
“怪不得喊冤呢,可不冤枉死了嘛。”
“我以后杀人也藏柜子里好嘞。”
惊堂木拍薄两寸,梅明德横眉骂道:“你当真没查?简直荒唐!本县三令五申查案需慎之又慎,你们是把本县的话视作耳旁风,竟敢如此敷衍塞责!险些酿成冤狱,尔等该当何罪?往后又叫狸县百姓如何信服?”
乐言肩头又被拍了拍,有人问她:“诶,血还没上来呢,怎么他看着已经快晕了?”
乐言也快晕了,咬牙低声道:“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人。”杨羡文再一拱手。
乐言捂住胸口,秀才你嘴快一点啊!
他却不紧不慢:“还有一点,可作为宋思礼并非杀人凶手的铁证。学生得知,宋思礼他——”
“怕血,一见血便会晕。”
“当真?那他为何不说?”梅明德拧眉,“这般藏着掖着,是生怕本县看出他的冤情?”
“宋思礼。”梅明德扬声喊他,“你此前为何不说?”
宋思礼戴着枷锁,脑袋几近贴地,听见声响才堪堪抬起头。杨羡文见着他痉挛的眼角及半翻的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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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与他脸上的伤有关,蹙眉宽慰:“你是哪儿不舒服吗?再坚持一下。”
“回大人…”宋思礼垂着脑袋,“我怕…太丢人了…我好想…那个…我…”
这话答得惨不忍睹,杨羡文接过话头:“回大人,他是觉得…说出来会掉面子。”
“这像什么话!”梅明德怒极,“就为了所谓的面子,这也不说那也不说,本县看你这冤屈怪不得旁人,都是你自找的!”
“来人,取血来!本县倒要验验看,你究竟是不是装的!”
血字一出,宋思礼脑袋再低一截,乐言却浑身一激灵,昂首从人群中一跃而起。
“何须费功夫取血?难不成要让他钻空子酝酿睡意吗?”乐言拔下发簪,冲宋思礼喊道,“狗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着我!”
杨羡文先瞪大狗眼。
只见她右手拿簪往左手掌心狠狠一刺,再用力划至小臂,举起血淋淋的左臂:“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伤口之深,鲜血淌得极快,可乐言却不觉得疼。相反,这一刺似划破她紧绷的头皮,叫她感到无与伦比的一阵畅快。
梅明德又怒又惊:“你是疯了!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下去!”
公堂顿时蹿起好些火苗,一处点在人堆,一处燃在宋思礼那儿,还有一处随着乐言烧到外头。
“诶!快看,他真晕了!”
“这点胆子怎么杀人?”
“大人!宋思礼晕过去了!”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乐言!”那血结结实实给了杨羡文当头一棒。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跟着乐言的衣角往外走。
还没两步,胳膊被一下巴冒青茬的男人把住。
“杨秀才。”男人笑笑,“官司才到一半,岂能撂挑子走人?”
杨羡文恍惚不已,又听得梅明德喊着“上夹板”,才终于回过神。
那时宋思礼已栽在地上不省人事,十指夹得通红一片也不见他吭一声。曲清霜伏在他身边,哭喊着唤他的名字。
那头梅明德还在继续:“给本县拿针扎!扎他指甲缝,扎深点!还有什么刑具?都拿上来给试试!”
待宋思礼血肉模糊,似块淌血的生肉般瘫在地上,梅明德才止了命令,捋着胡子道:“看来,不是装的。”
杨羡文抿唇,咽下满心焦虑,拱手道:“大人容禀,学生综前所述,兹作本案终陈。”
“其一,嫌犯行凶之由,茫不可察。凶犯行事必有所图,此等无根无由之恶行,情理难容。”
“其二,衙门初勘多有疏漏。案发现场本有诸多细微可察,然捕快搜证不周,致使凶案现场或有第三人藏匿。”
“其三,嫌犯畏血,无行凶之能。大人验过,宋思礼见血便晕,直至现在也不曾苏醒,又如何行凶?”
“现场勘验存漏,案情不明;嫌犯畏血体弱,实难行凶。足见衙门所据,皆非确凿之铁证。人命关天,岂容疑罪入刑?”
“学生,恳请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