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骤来这里时那一回大病,时隔两年,兰浓浓再次体会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滋味,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还未及思考,先被全身的酸痛夺去了注意,头痛欲裂,双腿如灌铅般沉重,连指尖都泛着酸软。
她刚蹙眉轻嘶一声,抬起的手便被人一把按住,睁眼看清来人后先是一愣,而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姚景!你真的没走?!”
“咳咳咳...”
“昨日既应了你,自当言而有信,慢些,”
覃景尧笑了下,俯身过来,一手轻抚她后背,一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随即接过茶盏,轻柔送到她唇边:“先润润喉,慢些喝。”
兰浓浓强压下喉中痒意,张唇欲喝,忽想起什么,猛地侧身避开,一手遮在唇上,一边拿眼瞧他,目露羞窘,声音闷在掌心,含混又焦急:“我自己来,你,你先出去,我还没洗漱...”
她试图抬手去接,却不知自己高烧反复折腾了一夜,加上近一日未进米水,哪还有半分力气,手指颤抖得如同暴雨中的花枝,越是使劲反而抖得越发厉害,完全不听使唤。
兰浓浓窘得满脸绯红,躲闪的目光不经意撞上他含笑的眸子,顿时觉得脸上烧得要冒烟,连身子都跟着燥热起来,
偏仰躺在榻上无处可藏,索性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水润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反正她在他面前哭也哭了,缠也缠了,呕也呕了,什么里子面子都掉了个一干二净,还有什么好怕的,抬起颤颤的手,睁圆了眼,红着脸颊,色厉内荏道:“我要起来!”
覃景尧看着她恢复生气的模样,但笑不语。依言握住她的手,轻轻松松就将人扶坐起来,甚至在她坐稳之迹,游刃有余地长臂一伸,将床榻内侧的粉白玩偶熊捞过来垫在她身后,
左手稳稳端着水杯却不递过去,只挑眉含笑望着她,果然见她鼓起脸颊,哑着嗓子,明明是要佯装生气,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娇气道:“你喂我!”
他眼底笑意更深,俯身一手托起她细软的后颈,小心喂水,待她红着脸小口啜饮完毕,才慢悠悠道:“我们浓浓天生丽质,便是病中也好看得很。”
见人蓦地睁圆了眼,气急败坏怒喊他名字,方朗笑着起身出去。
被他这么一闹,兰浓□□神好了许多,身上的酸痛也减轻不少。正欲起身时,便见昨夜朦胧间见过的两名婢女端着铜盆衣物进来。
两人齐声唤了句姑娘,屈膝行礼后便不由分说地上前伺候。
兰浓浓还没反应过来,转眼已被伺候着坐在床沿。素白寝衣换成了白底绿纹的交领襦裙,披散如瀑的青丝被梳成两股俏皮的长辫,发顶左右各挽了个小巧的卧髻,簪着与衣裙相配的翡翠珠花。
水银镜面忽地映入眼帘,她呼吸一顿,镜中人虽只略施妆饰,却明眸皓齿,灵动非常。大病初愈的清减反而添了几分弱柳扶风之姿,整个人透着鲜活的生气。
她张了张嘴,竟一时失语。
明明往日也是这般打扮,今日却莫名觉得格外好看,镜中少女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说不出的灵动韵致。
兰浓浓盯着镜中人恍惚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向两人道谢,刚要起身下榻,脚尖甫触及地面便腿软一颤,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啊,”
“姑娘当心!”
“您足伤未愈,有事尽管差遣奴婢。”
兰浓浓坐回床沿,等那阵尖锐的痛楚过去,这才恍惚想起昨日神志不清时,似乎打碎茶盏划伤了脚。
刚要抬脚细看,两名婢女已会意地屈膝跪下,小心翼翼地替她褪去罗袜。
兰浓浓哪里受过这般伺候,惊得整个人都缩回床榻上,慌忙伸手虚拦,声音都急得变调:“使不得!二位姐姐快请起,多谢你们,我,我自己来就行...”
两个婢女听得这般称呼,顿时惶恐不安,连声道着折煞奴婢。见她态度坚决,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只得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轻手轻脚退出了内室。
兰浓浓见状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竟出了身虚汗。她深知在这个时代,蓄奴不仅合法,更是寻常。
莫说达官显贵,但凡家境殷实者,都少不了使唤下人。以她的财力,自然养得起奴婢,可她内心自有坚守,
来此两年有余,她从未想过找人伺候,更不想被同化成那些高高在上,把活生生的人当家具使唤,还觉得理所当然,不事生产的特权阶级。
当然她也有变通之法,不擅庖厨,便按月付银钱请邻家刘婶帮忙做饭,小件衣物自己搓洗,大件衣裙被褥实在力有不逮时,同样雇刘婶浆洗。
但这是明码标价的雇佣,银货两讫的平等,与使唤奴婢有着本质区别。
像方才那般让人跪着伺候脱袜穿鞋的事,不论过去还是当下,她都实在不能接受。
现下天气渐热,为防伤口溃脓,只松松缠了两层细纱布,依稀能瞧见脚掌上几道嫩红细痕,
兰浓浓手撑在身前,如搁浅的美人鱼般支着上身朝后看,脚背微微一弓,伤口受到挤压立刻便叫嚣着灼痛,她皱着脸倒抽一口凉气,蹙着眉尖缓了缓,才慢慢将绸袜往上提,
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伤得不算要害,走路无碍,只是慢些,不便些罢了,横竖这几日也无甚要事需出门,倒也不妨。
覃景尧一进来便见她曼妙身姿坐在那儿,一手轻托下颌,水眸望着某处微微晃动,神色专注,似在思索什么,
她生得面嫩,双颊丰润,衣着鲜亮更添灵动。此刻托腮沉思,非但不显老成,反倒透出几分娇憨可爱,比起昨日病恹恹的模样,如今更觉明艳照人。
他背着手,神色闲适,唇边噙着一抹笑,就这么悠悠然瞧着她。直到她抿了抿唇,忽然用力一点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决心,眼睫低垂往床边一扫,作势要下榻,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迈步上前。
“烧才退下,脚上的伤也未好,正该好好躺着才是。若有事,便吩咐婢女去办。你许久未吃东西,可觉得饿?”
兰浓浓现下收拾妥当,见了他自没了不自在,仰起脸冲他一笑,掌心贴上胃腹,方才还不觉如何,他这一说立时便觉得饥肠辘辘的,
“好饿呀,你备了吃的吗,是我喜欢的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撑着床沿就要起身,目光却已迫不及待地越过他的肩膀,朝端着食盒进来的婢女张望。
覃景尧几步走到床前,一手轻按她肩头,止住她起身的动作,转身走向床脚新置的圈椅,袍角一撩稳稳坐下,示意婢女将食案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
“就在这儿用吧。”
待人退下,他略抬下颌,回她方才所问:“备了瑶柱糯米粥、粉蒸时蔬、桃梨甜羹和咸豆卷,都是你爱的。只是病中忌口,需得清淡,且忍耐几日。”
见她眼巴巴的模样,不由莞尔,“知道你惦记酸甜酥肉,待痊愈了,让你吃个尽兴可好?”
兰浓浓是南方人,口味偏嗜甘甜,不耐咸辣,面前点心玲珑如画,羹汤氤氲生香,样样精巧皆合心意,单是瞧着便令人唇齿生津。
她眼底酿着蜜意,朝他抿唇一笑,径自举箸大快朵颐。粉腮随着咀嚼忽鼓忽陷,樱唇开合间,隐约可见小巧的下颌轻快跃动。
这般酣畅淋漓的吃相,倒比那珍馐美味更令人赏心悦目。
覃景尧不知为何,单是瞧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便觉趣味无穷。她偶尔偷瞥过来,恰被他逮个正着,顿时慌得扭头躲开,脸颊腾起红云,先是羞赧地低垂螓首,忽又强自抬头,鼓着塞满粥羹的腮帮子瞪他。
活似只温驯的小兽,正香喷喷啃着猎人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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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猎物,发觉被注视后,忙不迭龇出嫩牙虚张声势,那模样非但不见半分威慑,反将人瞧得心尖发软。
兰浓浓饿得狠了,不知不觉竟将满桌细点扫荡一空,取过备好的温水巾帕细细净手,忽瞥见他在侧,只得强撑住那点子所剩无几的矜持,才没放任自己软塌塌地歪倒。
到底是青春体健,免疫力强,一顿饱食后便觉神清气爽,晨起时那周身酸楚已消散大半,唯剩下足底轻微刺痛,
但这点痛显然拘束不了她,婢女刚将食案收走,兰浓浓道了谢,便迫不及待要起身,脚尖刚要落地,忽地顿住,眼波滴溜溜转动,偏头看向优雅端坐的男子,咬唇露出个狡黠的笑来:“姚景,可以帮我拿个东西吗?”
覃景尧扬眉颔首:“当然,”
“这双鞋我现下穿着不便,需劳你帮我另取一双来,就在堂屋外右首朝阳的木屐架上,那双粉缎面,鞋面绣着金猫卧菊的,”
古今风习殊异,在后世为爱人拿双鞋,乃是寻常体贴,然在此间却是大忌。
男子威重,为世人所仰,素有宁折项上颅,不屈膝下骨之谓。若令其俯身为一女子执鞋,非但折损尊严,更与羞辱无异。
兰浓浓自然不曾存着这般心思,之所以会这般要求,皆因往日里但凡她提出的请求,无论合礼与否,他向来无有不依。
细究起来,是他无度的纵容,酿就她这般有恃无恐的底气,加之昨日救命之恩,彻夜相守之情,使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不知不觉已比肩姑姑们,
更因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少女情思,心底对他的依赖,竟愈发亲昵起来。
纤纤玉指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遥指过去,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何等惊世骇俗的话。只见她唇角噙着狡黠的笑,眼波流转间,竟是要支使他去的意思。
独居之人养狗护院本是常理,兰浓浓自然也不例外,且心向往之,只看她亲手缝制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动物布偶,便知她对毛茸生灵的喜爱。
奈何天不遂人愿,即便换了人间天地,对动物毛发过敏的体质却始终如影随。
她这一觉睡得既沉且久,不知家中已悄然添置了新物,更不知晓有人为她筹谋再三。
此刻日近中天,碧空如洗,连夏蝉都未醒转。院中屋内,自她那惊人之语脱口后,便陷入一片奇异的静谧。
院中侍立的同泽,堂屋垂首的婢女,此刻皆如泥塑木雕般僵立。一张张脸上,震惊与错愕交织,更有藏不住的惶惶之色,仿佛方才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言。
寝卧之内,朝堂对峙,兵临阵前亦面不改色的覃景尧,此刻亦罕见露出愕然之色,眸中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愈发幽深的黑。
见她犹自娇憨无觉,目光在那伤处一掠,声音沉缓似古井无波,“足伤未愈,不便走动,要鞋作何,”
他眉宇间的神色未改分毫,兰浓浓亦早被他连日来的温柔相待蒙了眼,这般情状落在她眼里,倒成了既想关怀又强撑威严的有趣模样,
便伸出双手向他,待他迟疑数息终于递来手掌,立即攥住他指尖,左右轻摇着缠他,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无辜,
“只是小伤而已,我小心些慢慢走便是,躺了这么久,我浑身骨头都要生锈啦~况且你头回到我家,我还没带你参观呢,”
她尾音拖得绵长,像蘸了蜜的丝线,轻飘飘仿若无物,却能将人从头到脚缠得密不透风,
“帮我拿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嗯?嗯?嗯?”
覃景尧居高临下看她撒娇赖缠,那双眼盈盈巴巴仰望着他,娇声软语间,手指还不安分地勾缠他的指尖,
哪怕她促狭,精怪,矫作,步步顺着杆爬,但只此一时,他确是被她摇软了心,愿意纵了她,
色令智昏一般,留下句等着,当真便转身出去为她寻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