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夏被带走。
她被左右宫女夹在中间，可是这条路明显不是往八公主寝殿走的路。
终于走到一半。
元明夏停住不肯向前：“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带头的宫女没有回答，只冷声冷气的道：“九公主到了就知道，我们公主打算与九公主叙叙旧，自然不会在寝殿，九公主请。”
元明夏被推了一下。
她踉跄着往前走，时不时的左右看看，想要记清楚去时的路。
越走她越觉得熟悉。
也越来越抗拒。
她好像记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或者说，她根本没忘。
听荷苑地处偏僻，每次回去的时候都要路过一片荷花塘，荷花塘的旁边是一片怪石嶙峋，是先皇当时从江南回来的时候，让工部找能人巧匠修造的。
这些石头里面藏着巨大的缝隙，甚至里面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小洞口。
那些洞口外面很小，可是越往里面走越大，甚至有些会带着门，如果被关在里面，不会有人发现。
没有人会不经意路过，甚至不会被人找到。
这些元明夏都再清楚不过。
她小时候就知道。
旁边都是沉默的宫女，她们不说话，围在元明夏的旁边走，可她们之间没有缝隙，元明夏跑不脱。
元明夏捏着拳头，她想要大声喊，想让遇到的宫人帮帮她。
可是那些宫人在对上她的眼神之后，只是远远地站住脚，头低下，没有再往前。
元明夏咬唇。
她喊了又怎么样？
没有人会帮她。
没有人会像她母妃一样在她失踪之后，去找父皇，她在殿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父皇才与大臣们商议完朝政，派人去找。
乌云飘过，遮住原本的阳光。
她被带到石林深处，一个不算小的洞口。
其余的宫女都留在外面，只有带头的那个宫女神色冰冷：“九公主，请吧。”
元明夏浑身发抖。
她捏住裙子，脚有点发软，眼睛里面洇出眼泪，她克制着没有滴落。
后面的宫女在催促，她只能一步一步走到黑洞深处。
越往里面空气越稀薄。
元明夏快要喘不过来气。
只有旁边燃着的星点蜡烛告诉她，这里还有空气，还可以呼吸。
黑暗的石道冗长。
元明夏不知道走了多少步，终于到达石洞的底端。
八公主元锦柔就在站在那里。
她身旁是两名宫女为她持着宫灯。
她被宫灯环绕。
抢夺着原本就稀有的空气和明亮。
她背对着元明夏，在听到宫女的声音之后，才缓缓转身。
在看到元明夏的瞬间，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元明夏，你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
元明夏点头。
“看来上次你已经长了记性，可是，这次你为什么要不听话？”元锦柔走到元明夏身前，声音游弋：“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元明夏摇头：“没有，我没有。”
“你还是不会说谎，元明夏，我真讨厌你这个样子。”元锦柔抬手将元明夏头上的发簪摘下扔到一旁。
没有发簪固定，元明夏的头发散落。
元明夏克制不住的发抖。
哪怕是在明朗炎热的盛夏，她如坠冰窟。
她是说谎了。
在她刚刚经过石林听到那首童谣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起来了。
那首令她耳熟的童谣，在很久之前，她在春贵人那里听到过。
那时春贵人和姜太妃同时怀有身孕，且都是皇子。她们的产期相差无几，可是春贵人却生下一个死胎，而姜太妃却顺利诞下十皇子。
元明夏那个时候很小。
只记得春贵人在生完孩子之后去姜太妃那里要杀掉她，可是最后也没能成功，甚至被太医说她因为伤心过度而疯掉。
春贵人被关在冷宫，而她的女儿八公主元锦柔，也被送到姜太妃名下抚养。
而那首童谣，也是在元明夏母妃带着她去探望怀孕的春贵人时，听春贵人唱的。
原本元明夏还没有记起，可是在她看到八公主和童谣同时出现的时候，她就全想起来了。
在石林深处藏着一个人。
藏着不应该出现在宫里，应该在感业寺的春贵人。
元锦柔伸出修剪精致的指尖，勾起元明夏的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元明夏，你的头发没有小时候好了。”
元锦柔低声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在那里了吧。”
元明夏瑟瑟发抖，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元锦柔指尖绕着她的头发，接着道：“你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要剪掉你的头发吗？”
元明夏摇头。
她仅仅以为元锦柔是讨厌她，所以才欺负她。
“因为你实在是太令人讨厌了。”元锦柔一句一句的说：“你可能都忘记那天了，那天我看着你带着一根好看的发簪，开心的跟旁边的宫女说这是你母妃给你做的，你很喜欢。”
“那发簪真好看啊，精致的缠着一朵花，还有一颗小小到不起眼的珍珠，把你的头发盘起，那是你母妃给你做的，可是我的母妃呢？”
“我的母妃就在冷宫里，为那个已经死掉的弟弟而疯掉，而我只能被父皇仍在在姜太妃的宫中仰人鼻息，提心吊胆。”
“为什么呢？”元锦柔不解：“明明你和你母妃都不受宠，可是你们为什么看起来活得那么开心呢？我的母妃为什么从未为我想想呢？她只想着她的小皇子，她可以母凭子贵！”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元锦柔五指收紧，“你凭什么那么开心呢？为什么那么开心呢！真是令人讨厌的开心！”
“所以我把你叫过来，把你关在石洞里，剪掉你的头发，踩碎你的发簪！”
元明夏的头发被揪住。
她的头随着元锦柔的手而歪掉，这样就能减少头皮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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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无力的抓着元锦柔的手腕，想要让元锦柔放开，眼泪因疼痛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元明夏的手掌里全都是冷汗。
元锦柔的手腕被攥住，她皱眉，嫌弃的放开。
元明夏揉着自己的头皮，她想缩在一起，可是她又想倔强的站着。
元明夏低着头。
元锦柔看着她，看着元明夏手捂住自己的头皮，头发干枯散乱的落在肩头，快要将她小小的身板埋住。
元锦柔忽然懒得再折磨她，也懒得再说些什么。
元明夏现在只是一只可怜虫而已。
而她却是宫中最受宠的公主。
“听着。”元锦柔捏住元明夏的下巴：“把你知道的全都憋在肚子里，不要让人知道，等到我处理完这件事，就会放你出来，在此之前，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
元锦柔说完，松开元明夏的下巴。
她整理了下自己华贵的衣裙，抬步往外面走。
身后的宫灯跟随。
元锦柔在洞口的位置停住，微微回头，见着元明夏陷在黑暗中：“记住，没有人会来救你，我劝你还是少费些力气。”
元明夏不语，直到听到元锦柔的脚步声走远，她才缓缓倚着石壁蹲下。
她捂着头皮，无声的哭泣。
半边的头皮被撕扯着疼痛，现在已经开始麻木，周遭的黑暗将她吞噬，没有光亮，她感觉不到空气。
只有石壁上残留的几只蜡烛给她些萤萤烛光。
她感觉不到时间，只麻木的蹲在的原地。
现在是过了多久呢？
现在已经黑天了吗？
还是已经过了几天了？
她的肚子好像在叫，可是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嘴里无力的呢喃着轻声喊：“母妃，母妃……”
她想要母妃，想要夏夏。
不知道过了多久。
石洞中“嘀嗒”一声，是清晰地滴水声。
而与此同时，元明夏浑浑噩噩蜷缩在石洞的角落，她身上的宫装已经被石洞墙壁上的水珠浸湿。
可是元明夏感觉不到。
可是她隐约中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像还有光亮和空气，一同朝她走来。
脚步声停在她的面前。
是有人来放她出去了吗？
她无措的抬头，入目便是一片玄色衣角。
她的目光由下及上。
一盏精美的琉璃宫灯就在她的头顶照亮，像是皎洁的月光。
视线再往上，停留在中间，元明夏看到乖乖被一双手臂揽住的夏夏。
元明夏委屈的瘪嘴。
面前的身影高大，他将宫灯放到一旁，那只冰凉的手覆上元明夏的脸颊，抹去她乱七八糟的眼泪：“九公主怎么这么没出息？”
他将手中的夏夏塞到她的怀里。
他低声无奈又嫌弃：“九公主怎么又被人欺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