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安阳侯问到,屋内几人已转目望向这个半晌不开口的人。
邶祯依旧寒眉怒目,腰板挺得笔直。他似是难以启齿,挪了挪唇,又过了片刻才握着拳艰涩挤出几个字:“是……六姨娘所为!”
屋中侍卫,医官,婢女,家仆皆是大惊失色。
邶祯为人端正清举,从不会扯谎。这句凿凿言辞相当给芙露判了死刑。
然,此话一出,犹如丝袍脱线,迫使他一咬牙,干脆顺着话头将真相全盘揭露。
他始终倔强的昂首终于低垂,像急雨打湿的芭蕉,又弯了脊背,才哑着嗓子黯然请示:“祺瑞恳请父亲遣了屋内无关人去。”
安阳侯当即惊怔,心中支离破碎的线索已在此刻拼凑完整。
他随即眉心一跳,泛着冷光的鹰眸涌出惊涛骇浪。未等他下令,众人就已识相退出门去,直到海松从外关紧朱门。
“吱呀”一声门响,屋内光线变得阴暗。
安阳侯起身,走至芙露面前。
未等姜馥迩也请示退避,只听“啪”一声脆响,犹如劈开阒静的斧音,震天动地回荡在异香缭绕的香阁内。
这一掌气贯长虹,用了极大气力,犹如烈风撸过娇嫩花枝,让芙露全然不堪重击,狠狠摔扑在地。
她嘴角立现血沫,顺着朱唇贝齿汩汩涌出,就连那张吹弹可破的娇面也渐渐洇出个红到发紫的掌印。
旁的邶祯也不再缄默,接续刚刚言辞滔滔道:“昨夜我只是潜入大哥庭院查看掘土之音由来,却未料那满庭墨兰竟引了如此多飞蝇困扰。未查出究竟,我面颈便被莫名叮咬红肿。本是想离开,未料刚起身就头晕目眩,燥如火灼,体肤犹被百虫撕咬般酥痒难耐…”
话至此,邶祯实在难以启齿,变得吞吞吐吐。
而扑倒在地的芙露趁机寻到空子,匍匐至安阳侯脚边求饶:“侯爷明鉴!此事妾身是无辜的!半夜醒来,就看三公子衣不蔽体钻入幔帐…妾身——”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重掌甩下,珠翠金钗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贱妇!莫非你想说自己也中了□□?!!”
芙露涕泪横流,两腮已肿成两个半拳,混着新鲜暗红的血,彻底染脏尖削的下巴和漂亮丰满的唇。
她想继续狡辩,可奈何口舌肿得厉害,发不出字音,只有闷闷呜咽。
话已至此,还有何必要隐瞒?
邶祯更是全然不顾,头埋地极低继续道:“芝兰半夜闯进昭阳阁,因发现秘密,被六姨娘慌乱下刺死。琪瑞慌了阵脚,才听从六姨娘挑唆,将人偷运去冷苑。黑夜萋萋,实在不知那瓦瓮中会有…水蛭…”
安阳侯睥睨着芙露,厉喝道:“另两人,莫不是你派去收尸的吧?!”
的确是收尸的。
只是芙露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两个从无失手的壮仆怎会被水蛭反噬?
按她虑周藻密的计划,壮仆定是捉了姜馥迩才会请那一盆吸血水蛭来,况且莲蓉今早说,她昨夜还偷偷跟去冷苑查看了所掳之人就是姜馥迩。
可她是如何逃脱的?
只不过,这个问题芙露再也不会弄明白了。
安阳侯根本不需要等她说出答案,便怒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卡在胸口呛咳了好半天。
姜馥迩立即揆情审势,敛了哭腔。又是端茶,又是捶他胸背,做尽了体贴关怀貌。
安阳侯气地头发昏,一手撑着桌台,一手扶额,身体自然往姜馥迩搀扶的臂弯里稍靠。
昨夜他因京郊山匪作乱彻夜未眠,今早天未亮,听了府内侍卫官长来报说府内侍卫又遭偷袭,巡查时又听闻灵丘阁半夜传出男子笑声,这才匆匆返回。
谁知,最终竟是这般收场。
他失望至极,甚至觉得恶心。
即便这事疑点重重,可邶祯如此招了供,好歹也该为了他的颜面不再追查下去。
于是,他只得忍气吞声,扭过脸重重说了个:“滚!”
可跪地二人未动的身影却将安阳侯愤怒推至极盛,他拿起桌上瓶罐,朝二人掷去。
一时间满屋瓷碎木断的闷声敞亮响起,门外海松闻声入内,安阳侯才停手愤然下令:“三公子幽禁!这贱人!!…沉湖!!!!”
见此情形,海松立刻猜出些端倪。
他抱拳领命,在芙露的哭喊求饶声中,疾步叫来几个精壮侍卫,拖着二人出了灵丘阁。
忽然静下来的屋舍内,姜馥迩冷眼望着芙露被拖行一路留下的血迹,刚还半握的拳稍松,神色也跟着和缓下来。
可大功仍未成,她立即敛了得色,挂上一副心痛欲绝的面孔,“咣当”一声跌坐在地,满目苍凉喃喃自语:“柔黎…柔黎定是发现了端倪,便同芝兰一样,被人除了性命…”
安阳侯正在气头上,却也怀疑这些事与姜馥迩或许关联。
可他找不出证据,只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满目凄楚,削薄的背勾着,找不到依靠那样孤独无助。
他没向外走,想着安抚她两句。可姜馥迩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只会讷讷掉眼泪。过了好半晌,她才回归一缕魂魄,慢悠悠起身,行尸走肉般绕过安阳侯,往柔黎所在偏房去。
姜馥迩余光扫过廊庑下围着的三五个人,元氏依旧未醒。
她心中暗暗称妙,也不知醒来后知晓自己宝贝儿子以君子之态坦白了这龌龊行径,会不会真的去见了阎王。
惨痛表情下的灵魂已压抑不住怡然笑意,她只觉自己今日应变周全,反而比柔黎所说利用邶恒的计划更完美。
她的欢情虫粉,昨夜被柔黎下在了昭阳阁的墨兰花圃中,蚊蝇沾染便会成群聚集,而且只叮咬院内出现的第一人。
邶恒院内孤清寡静,从不进婢女。若无他,多数也是他近身小侍卫中招。谁又能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邶祯可真是自己送上门的,无论如何也怪不得她。
至于芝兰…
姜馥迩略显空洞的眸色释然。
那便只能说,倒霉了…
她晃晃悠悠走进柔黎房间,发现躺在木榻上的柔黎脸上盖了方白帕,显然已被医官查验过。
她走近,跌坐在她床檐,神情呆滞,失声痛哭。
安阳侯怕她想不开,又似想发现端倪,才始终紧跟其后。
直到他掀了帕子,再次翻开唇瓣眼睑查看柔黎死状,确认和医官所述无异,才打消了找仵作开腹验尸的念头。
天下奇药繁多,可能假死的药少之又少,更何况用料昂贵,这两个小姑娘可没这种实力。
虽说府内近来不太平,但终究是因为邶恒身边那群人所致?还是因各房姨娘的争宠妒忌也不好说。
邶祯虽然知无不言,可邶恒那院子里出现什么也不稀奇,为了掩盖那些墨兰下的尸身腐败,昭阳阁用的饲料都是掺了秋石的,只为花园丰茂。
那秋石本就用做□□剂,谁知邶祯查看时是否碰到泥土,后又不慎入口,所以才出现那种表现。
思及此,他又重新盖上帕子,去看姜馥迩几近昏阙的哀容。
若此时再提出验尸,恐怕她不好接受。
再想想芙露,即便他此时觉得自己命令下得过重,可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再收回成命。
若再彻查柔黎死因,指不定又会在府内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事已至此,他牺牲个芙露换府内太平,倒也说得过去。
思前想后,他缓慢走近姜馥迩身侧楼抱她,温声安慰:“府内规矩,侍婢尸身不能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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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夜…她今日便要运出去。”
姜馥迩如未闻声,依旧呆滞,顺着安阳侯气力靠在他宽膀上,凄楚道:“柔黎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我们共同长大,她是我表姐,又始终护我。如今福还未享,竟先我一步去了…”
她泪眼婆娑,被泪润过的幽紫瞳清澈地犹如清泉中的宝石。
“侯爷、侯爷赐她个好些的棺木,叫人好生安葬了她,行吗?”
这时候,安阳侯哪会对她说个不字,可谓是千依百顺了。
“那是自然,馥迩不必因此忧挂。”
姜馥迩继续道:“馥迩对侯爷真心感激涕零。虽该就此知足,可馥迩实在还想再为我的好姐姐求个恩赐。”
“说吧,老夫尽数满足。”
姜馥迩将头侧贴在他胸口,“柔黎身份卑微,即便侯爷下令,也不过运往义庄草率掩埋。柔黎与妾身姐妹一场,侯爷德重恩弘,能允她在京郊禅林寺呆过头七,再送去义庄掩埋吗?”
这是想待她七魄消散再入土。
安阳侯扶着她背,轻哄着:“馥迩想去禅林寺送她一程?”
姜馥迩泪眼模糊,早已泣不成声。
“来辽京途中,便听不少行旅商贾说,禅林寺先后十几位祖师大德驻锡修行,香火旺盛,不绝终夕。如此处度脱的亡魂,能早登极乐。馥迩自是想撮土焚香,送姐姐最后一程。”
听着她哽咽难言,安阳侯当即应允,毫无思虑,果断落答。
“七日后,我陪你一道去。”
-
七日后。
浓云叆叇,风急雨骤,极恶天色仿佛随时会掉下个妖怪来。
一辆罩着褐色车伞的拱顶油壁车早已在安阳侯府外等候。
车内的姜馥迩拢手遮鼻,打了个秀气的喷嚏,随手掀开紫檀色锦面车帘,再次探头向府内张望。
这一次的大雨滂沱中,大敞的府门内一袭黛蓝色长衫的雄壮身影已在几个侍卫簇拥下举着伞健步走来。
落雨急促,掀起轻薄雾霭。
姜馥迩落下车帘,闭目靠在车壁上,听着交织雨声中的纷杂脚步声逐渐抵近。
这七日过得自在。
姜馥迩借着柔黎猝故之事,躺了几日没下榻。
再加上阴雨连绵,天气骤然转凉,不用她装病,多年顽固沉疴就已让她心力交瘁。
安阳侯虽不曾留宿灵丘阁,却频频出现,不知是怕姜馥迩因着柔黎的事也跟着一命呜呼,还是防着邶恒胡闯,再发生了芙露那档子腌臜事。
于是,七日来,灵丘阁成了整个侯府的重点看护,也因此没再听到那些黑衣怪物的消息。
姜馥迩气息倍感微弱,掩嘴轻喘了几口气,饶是目下气爽风轻,她四肢却沉重有如灌了重石。
好歹,这是计划的最后一步,按柔黎规划,今日便能彻底离开这里。
思忖间,姜馥迩按压胸口,再次查验缝在诃子下的几根金条和通关文印,便听车舆外一人沉重脚步声已登上脚踏,伴随沙沙雨声走进车舆。
姜馥迩缓缓抬眼,正无力起身,就看海松撩开的车帘外,竟还跟上来一人。
金带紫衫,琼琚加身,墨发翩翩肆意披散,散漫容颜上沾染了几滴晶莹雨珠,正顺着高挺鼻骨缓落,汇聚鼻尖又跌至薄唇。
他毫不在意抹了把脸上雨痕,冷白的皮肤瞬间给人一种清冷妖娆的俊美。
姜馥迩心下一沉,又是邶恒…
几日不见,反觉他气色好得不得了。
安阳侯也同时注意到身后动静,他厉色转身,满目错愕。
未及苛责一二,邶恒已自作主张,一副顽劣面貌坐到侧椅中,先一步开口。
“雨势凶猛,我顺路搭父亲个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