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五日过去，正月十六。
天公不作美，晨起时下了一场大雨，放晴没半个时辰，天又阴沉下来。
“娘，阿姐，你们太磨蹭了，还没收拾好吗？”
崔钰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正院，还没见到人就嚷嚷开了。
别家像他那么大的孩子都开始学着大人的模样装深沉，只他还在咋咋呼呼，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爹让我回来催，我说不想动，让三喜跑腿得了，爹不乐意非要我跑，我和三喜到底谁才是他亲儿子啊？”
崔钰话里话外全是抱怨，一会儿嫌弃娘和姐姐速度慢，一会儿又吐槽爹不体谅他，非要他跑腿。
杨氏听他越说越离谱，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你个傻孩子，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瞧你又长胖了，跑跑腿对身体好，行了，闭嘴，再乱说娘让你姐揍你！”
崔昭：……
“您自己动手就行了，牵扯我姐做甚，她不爱动。”
崔钰不服气地嘟囔着，终究还是碍于母上大人的威严闭嘴了。
“哼，你小子知道就好。”杨氏挥挥手，嫌他碍事，“出去告诉你爹，我们收拾妥当了，辰时正刻准时出发。”
“行！”
崔钰痛快应声，又风风火火跑开。
很快，大房一家人在大门处汇合，就等拿乔端架子的老夫人秦氏了。
自打崔昭回侯府，秦氏就没过过顺心日子。
明明崔昭并未招惹她，一个月下来，双方可能连一次面也见不到，杨氏表面上也敬重她，可她心里就是不得劲，总觉得自己矮了那母女一头。
这不，逮着机会就逞老夫人威风，说好的出门时辰，她非要晚半刻一刻，让大房一家子干等。
她想的挺美，自己是整个平阳侯府辈分最高的人，按规矩，这会儿大房一家应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她什么时候出去，他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那场景，光想想就感觉心头舒坦。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秦氏在秦婉柔的陪伴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汤汤往大门走，刻薄且布满皱纹的瘦削脸庞上难得露出笑容，说话也柔和，一看就知她心情很好。
然而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群人走到大门口，她傻眼了，哪里还有杨氏他们的影子？
“人呢？不孝子孙，长辈还没动身人就先走了，规矩教养都被狗吃了吗？”
秦氏气极，抓住拐棍用力敲打地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等她压下怒火，平阳侯才慢吞吞从马车走下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当着众多下人的面给她行了晚辈礼，唤声“母亲”，然后站在一旁不吭声。
闺女说了，不管对方说啥做啥，点头回“是”，然后左耳进右耳出就成，随她作，等她发现讨不到好处自然就消停了。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哎哟，侯爷啊！您早早去了，留下一群不肖子孙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您瞧瞧他们……他们都欺负我，我不活了，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平阳侯无语，看着继母干嚎，雷声大雨点小，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命人将马牵过来，一个跨身利落上了马，居高临下说道：“周围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老不怕丢人就继续嚎。”
“哦，对了，容儿子提醒您，卫老国公的寿宴巳时正开始，您再耽搁下去必定迟到。听闻皇家会来人，这等场合去的比寿星公还晚，不敢想象背地里会出现多少难听的编排。”
“母亲，儿子名声就那样了，同僚们都知道，圣上也知道，费那么多口舌是为了您的名声。”
平阳侯的话一字一句全朝秦氏的心窝子扎去，说完便不再多管，骑马先走一步。
他无所谓的态度可把秦氏气坏了，不是亲生的孩子就是靠不住！
母子俩的争执很短暂，奈何别家也是这个时辰出门，路过的伯府亲眷不想听也被迫听到一些。
“姑祖母，老国公的寿宴要紧。”
秦婉柔担心自己参加寿宴的机会泡汤，苦口婆心地劝说，总算将秦氏的怒火平息下来。
秦氏面上神情不显，实则已在心里大骂平阳侯许多遍了。
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神态，摆出侯府老夫人的派头迅速上马车，秦婉柔紧随其后，马车缓缓朝着目的地进发。
一路上，秦婉柔都在琢磨她的计划。
她出生在没落的清远伯府庶出一脉，父亲文不成武不就，还是托平阳侯府的关系找了个没前途没油水的闲差。
同胞兄弟就更别提了，没用的东西，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样，他若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
秦婉柔是个有野心的，她不想被别人踩在脚下，想做人上人，想上嫁借男人的势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可是以她的家世根本够不上高门里的正头娘子，上嫁只能给人家做妾。
她不甘心啊！所以将目光对准了崔泫，这位未来的平阳侯。
可惜了，所有的示好都被婉拒，偏门的手段也因崔昭突然回来没了施展的机会，连带着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姑祖母也失去了价值。
真要细究，姑祖母的出身还不如她，一个庶女能抬成侯爷的继室纯属是她好命。
“柔儿，柔儿，唤你几遍了，想什么如此入神？”
秦氏眉头紧蹙很是不悦，耷拉的双眼中满是探究。
秦婉柔仓惶回神挤出一抹笑容，哄道：“姑祖母，柔儿在想一会儿到了卫国公府要如何表现才不会给您丢人，毕竟我……我不如昭昭表妹。”
她笑得牵强，眸中似有泪光闪动，一下子就将老夫人的情绪牵动起来了，弱弱补充道：“我出身不如表妹，样貌不如她，也没有她讨人喜欢，为了我能有个好归宿，您没少操心。”
“这些话本不该说的，可是您待我如亲孙女，疼爱有加，即便没有明说，我也知您带我出门的用意，寿宴上贵人那么多，我就怕，怕表现不好丢您的脸。”
“怕什么？”
秦氏冷哼一声，傲然呵斥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吃穿用度按府中小姐的份例，读书学艺、规矩礼仪哪样比别人差？”
“一个乡野回来的丫头，神神叨叨，依我看，应当是她不如你。”
秦氏握住秦婉柔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信誓旦旦保证道：“柔儿放心，有姑祖母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定给你选个顶好的夫君。”
“多谢姑祖母，您最疼我了。”
秦婉柔身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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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亲昵地靠在秦氏的肩膀上，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然而在秦氏看不到的角度，她渐渐敛了笑容。
这招以退为进当真是好用，屡试不爽，只是如今的她看透了这位长辈利己的本性，口口声声说疼她，会为她考虑，实际却并非如此。
她十六了，没有人上门问亲，也没有相看过，今日能来国公府的寿宴还是她旁敲侧击多次暗示才争取到的。
无论如何，努力那么久总该有点收获。
听闻庄王殿下会来，可庄王年纪偏大，已经有正妃、侧妃，广王正妃之位空悬，只是以她的家世地位怕是够不上，安王后宅干净……
秦婉柔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马车抵达目的地缓缓停下来。
卫国公府屹立百年，地位非寻常官宦之家能比，寿宴的帖子一经发出，回帖便迅速堆满门房处。
今日开宴，往来宾客数不胜数，有些没收到帖子的，也自发登门送一份贺礼，整条巷子都被华丽的马车堵上了。
秦氏和秦婉柔一下车，立即有掌事笑着上前招待，双方客套寒暄，言笑晏晏。
这时，平阳侯在不远处与同僚闲谈，看到她们立即和同僚道别，快步走过来，对着秦氏一通嘘寒问暖，全方位展示自己的交际能力，直接将“孝子”的名声坐实了。
秦氏心里呕得很，顾及脸面还什么都不能说，陪着笑充当一个好继母。
宴会男女不同席，三人各怀心思被主家下人引去不同的席位，因同出一府，秦氏祖孙的座位与崔昭母女挨在一起。
当着外人的面，双方都很妥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是有爱和睦的一家子。
寿宴分三个环节，祝寿送礼、吃席、休闲游玩。
崔昭第二次参加盛大的宴会，全程跟在杨氏的身边，需要做什么母亲会及时提醒。
她没有手帕交，夫人小姐们聊的琴棋书画、衣裳首饰她都不了解，也没有深交的打算，顶多是介绍长辈时乖乖问声好，用不上她，便坐一旁沉默地观察卫国公府的环境。
天眼一开，确实如萧明榆所言，上空的气如同乌云压顶，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种程度的黑气非一时半刻能形成。
再看看主家的男男女女，从面相和他们身边围绕的气来看，手上都不干净，各有各的债。
突然，崔昭的视线顿住，停留在一个眼熟的人身上，“是他。”
宫宴上萦绕萧明榆同款紫气的男子，原来他是卫国公府的人。
“娘，那位是？”
崔昭的指向性很明确，杨氏看一眼，随口介绍道：“卫国公世子祁煜，你问他干嘛？”
“不认识就问问。”
“也是，以后同在京都，各种各样的宴会都可能见面，认识一下也好。”杨氏没多想，回身继续与其他夫人交谈。
转眼巳时正到，主、宾全部落座，祝寿开始了。
主家儿孙按长幼之序一一上前给老寿星祝寿，宾客们起哄说着吉祥话营造热闹的气氛。
不知是不是崔昭的目光太直白，祁煜总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可是凌厉的目光环顾周围好几遍，也没发现可疑之人。
他朝心腹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几句，眸中闪过一抹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