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撕下一条衣摆，草草地缠在手臂的伤口上。
血迅速浸出，将布料染成暗红色。他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
“侯爷，我们……”
“我们哪儿也不去。”林浩的声音很平静，他背靠着破败的院墙，目光扫过四周的断壁残垣。
这个废弃的院子，暂时是安全的。
“那些人，是卢家的死士。”周成恨声道，“跟断魂崖下的是一拨人，我认得他们的刀法。”
“我知道。”林浩捡起掉在地上的水囊，拧开，递给周成。
周成没接，他看着林浩腹部衣衫上的一道划痕。“侯爷，您也受伤了？”
“蹭破了皮。”林浩自己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他们不是来抓我们的。”
周成猛地抬头。“那是……”
“灭口。”林浩吐出两个字。
“卢家好大的胆子！在天子脚下，就敢动用死士当街**？”周成觉得匪夷所思。
“不是卢家的胆子大。”林浩摇了摇头，他走到院子中央，看着头顶被坊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夜空。
“是那个造物主，根本不在乎。卢家，只是他手里的刀。”
“我们一进城就被盯上了，对吗？”周成想明白了，“从我们住进远来居开始？”
“可能更早。”林浩的视线落在周成手臂的伤口上。“去东宫是试探，也是诱饵。他们跟着我，看着我进了东宫，又看着我被那个太监逼出来。”
“然后，他们在巷子里设伏。”
周成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们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们从藏身的地方赶出来，让我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没错。”林浩的语气冷了下来，“他们是要告诉我们，长安城里，我们无处可藏。所有我们以为安全的点，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那……百骑司在城里的弟兄们？”周成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不能再联系了。”林浩斩钉截铁地说，“常规的联络点，恐怕已经成了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他走到周成面前，压低声音：“用我们约定的第二套备用暗号，传个消息出去。”
“传什么？”
“就三个字，风紧，蛰伏。”林浩盯着周成的眼睛，
“告诉他们，所有人，立刻切断一切联系，化整为零，就地潜伏。不要主动查任何事，他们的任务，从现在起，是活下来。”
“然后呢？”
“然后，反过来想。我们是怎么暴露的？客栈的掌柜，茶肆的小二，还是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货郎？”
“让弟兄们去想，去回忆。我要知道，这张网，是怎么撒到我们头上的。”
“属下明白！”周成重重点头。
林浩重新摊开那张从客栈里带出来的长安堪舆图。他蹲在地上，就着从墙头破洞漏进来的月光，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没用的。”他喃喃自语。
“侯爷？”
“我们一直在找蛇，但这条蛇，根本不在地上爬。”林浩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它在地下。我们看到的一切，张静之，卢家，东宫的太监，都只是它偶尔探出地面的触须。”
“我们查账册，盯梢，跟踪，这些法子，对付不了它。”
周成沉默了。他知道侯爷说的是对的。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敌人，用着匪夷所思的手段。
“侯爷，那本手札……”周成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林浩的眼睛亮了。他猛地站起身。
“对！手札！”
他一把从周成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迅速打开。借着微光，他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那本黑色的手札。
那些他只能看懂大概的简体字和化学公式，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天书。
他试着不再用一个唐朝人的思维去解读，而是用自己原本的知识体系去理解。
“他在河北道搞生物改造，所以卧龙谷是个巨大的培养皿……”
林浩一边翻，一边低声念叨，“那他在长安想干什么？换掉太子，只是最终目的。过程呢？”
“改造一个活人，尤其还是太子，不可能在闹市里进行。少府监是个可能，但风险还是太大。”
“万一失手，万一实验体出现剧烈反应，怎么掩盖？”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画满了复杂线路图的纸上。图的中央，标注着几个他不认识的符号，但旁边有汉字注释。
“……基于引力波共振的场域发生器……”
“……以灵能为介质，构建覆盖式精神网络……”
林浩的呼吸停住了。
周成看到，侯爷的脸色，变得比刚才在巷子里被七个死士**时，还要难看。
“侯爷，这上面写的什么？”
“他……他不是在建一个实验室。”林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抬起头，看着周成，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他是在布一个阵。”
“阵？”
“一个……一个覆盖全城的阵法。”林浩的手指，在那张堪舆图上颤抖着。“他把整个长安城，当成了一块电路板。”
他不再犹豫，抽出**，开始在地图上圈画。
“你看，这是什么？”他指着城西的开化坊。“这里有大兴善寺，密宗祖庭。佛塔是天然的天线。”
“城东，通化门附近，这里是玄都观，道门重地。他们修的观星台，同样可以作为节点。”
“还有呢？”周成凑过来，努力跟上林浩的思路。
“还有皇室的宗庙，祭祀天地的圜丘，甚至是一些王公贵胄府邸里，为了风水修建的高楼……”林浩的**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圈。
当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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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最后一个圈时，他和周成都愣住了。
十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地点，被连接起来后，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图案。这个图案，像一张扭曲的蜘蛛网，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在内。
而这张网的中心，那个所有线条最终汇聚的地方，不是皇宫，不是东宫，也不是任何一个他们之前怀疑过的地点。
那是太极宫与东宫之间，一片不起眼的区域。那里，只有几座供宫中内侍和宫女居住的普通院落。
“为什么是这里？”周成不解。
“因为这里是盲区！”林浩一拳砸在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皇宫和东宫，谁会注意夹在中间的下人居所？”
他脑中闪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那个魂器陈玄，改造太子李承乾……这个阵法，可能就是为改造提供能量，或者进行精神控制的工具。”
“而太子本人……”林浩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很可能不是被改造的对象那么简单。”
“他……是这个大阵的一部分。甚至，是这个大阵的阵眼，或者说，是电池！”
周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把当朝太子，当成一个阵法的零件？
这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胆大包天！
“我们……我们得阻止他！”周成颤声道。
“怎么阻止？”林浩收起**，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我们连这个阵是怎么运作的都不知道。冲进去，可能我们两个的命填进去，都溅不起一点水花。”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良久，林浩缓缓地将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图，仔细地折叠起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周成。”
“属下在。”
“我们两个，掀不动这张桌子了。”林浩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张网，盖住的不是我林浩，也不是百骑司。它盖住的，是整个大唐，是李氏的江山。”
他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高**的身影。
“能掀桌子的人，只有一个。”
周成瞬间明白了林浩的意思，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侯爷，您要……”
“准备笔墨。”林浩打断了他，“用我们最高等级的密语，写一封信。”
“这封信，不经过百骑司，不经过任何中转。”
“我要你亲自想办法，把它送到一个人的手上。只有他，能看这封信。”
周成咽了口唾沫，艰难道：“陛下？”
“对。”林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陛下，他引以为傲的长安城，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而他的太子，就是被放在笼子里，引诱所有人的那块肉。”